「不是。」慕學庸沉下濃眉。
「不是才有鬼。」孟呈揚哼了聲,很想笑,騙他有什麼用呢?騙他不等于騙自己?「回去吧,雨下得那麼大,雷聲那麼響,小扁不知道會不會害怕。」
「那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你現在在跟誰賭氣?還是你在可憐我?可憐我什麼都沒有,所以好心地把你最愛的女人送給我?」
「她本來就不屬于我,我只是過客。」
「你是過客?那麼誰是她的歸宿?」
慕學庸攬緊濃眉,啟口卻說不出話,不是因為昧著良心,所以說不出口,而是就算他想湊合小扁和大哥,也無法誠心賀喜。
面對弟弟的默不吭聲,孟呈揚平息的火焰再次狂燃。
「這就是你對愛情的態度?你可以這麼自由地去愛,你卻放棄?小扁那麼愛你,你卻為了我而放棄?你是腦袋壞了嗎?以為把愛情讓渡給我,我就會開心?」他一把推開他,慕學庸毫無防備地撞上旁邊的衣櫥。
孟呈揚長臂將他拽回,拳頭朝他顏面掄下。
「你是不夠清醒是吧?就讓我揍到你清醒為止!」砰的一聲,慕學庸被整個打飛,狼狽地跌趴在地。「給我站起來!」
慕學庸粗喘著氣息,大手抹去唇角的血,以舌頭輕抵口腔里被齒劃破的傷口,惱火地翻跳起來。
「你以為我喜歡啊!」x的!不想理他,他倒是拿喬了!
「不喜歡為什麼還要讓?」孟呈揚的拳頭不長眼地飛來。
「那是因為她喜歡你,因為你喜歡她!」要不是找不到立足之地,他又怎麼可能讓出唾手可得的愛情?
他沒有不愛,是不能愛。
「感謝老天,我的腦袋沒你的硬!」再扁!
「再打我就還手了!」他閃避著,粗聲咆哮道。
「打啊!我老早看你不順眼,想跟你好好打一頓!」居然蠢到要把心愛的女人讓給他,听起來還真像是感人肺腑的手足情,實際上根本是變相在可憐他!
「混蛋!」慕學庸閃無可閃,一口架開兄長揮來的拳,毫不客氣地回拳相向,見他被打飛到床邊,驚喘了聲,想拉他一把。「大哥,你沒事吧?」
砰的一聲,他的鼻子被襲擊,痛得飆淚。
王八蛋,居然來陰的!
「小扁那麼好的女人怎麼會看上你這種男人?」孟呈揚臉上掛彩,手腳並用地又是踢又是開扁,這是他十幾年來,運動得最極致的一刻。
「就說她愛的不是我!」如果她真的愛他,他不會放手。
但是,他看見了,他看見小扁面對大哥時,那種無法言語的生澀和羞怯,那耀眼光芒般的笑如銳鋒扎進他的心里,逼他不得不正視,他的愛情就如朝露般,在陽光底下無法生存。
「你這塊頑石,我要把你打到清醒!」
「你混蛋!我都已經把她拱手讓你了,你還想怎樣?」閃避不及,干脆扭著兄長,一塊在地板上打滾。
「你是在羞辱我嗎?你這個混蛋!」
「我不是在羞辱你,只是歸還原本應該屬于你的愛情!」
「如果那是屬于我的愛情,我會去爭取,不需要別人施舍!」
「那不是施舍!我剝奪了你的自由,我不能連你的愛情都搶走!」慕學庸聲嘶力竭地吼著。
「你這個白痴!」這跟施舍有什麼不同?!
兩只野獸互困對方,扭打成一團,以為身為叢林中,兩方放聲嘶吼,忘卻家中還有兩老,在樓下被嚇得沖上樓觀看。
「你們兩個在干什麼?給我停住!」孟家真正主事的大老出聲了。
兄弟倆祖喘著氣,頭發一樣凌亂,臉色一樣紅潤帶紫,同一時刻停止了爭斗。
「學庸,你給我過來!你到底是回來干什麼的?打電話問你,你大哥婚禮你要如何安排,你不回答,先是把我氣得血壓升高,現在又跟你大哥打架,你是想要把我氣死,你才甘願嗎?」孟敏慧罵得氣喘吁吁。
慕學庸靜默無語。
「還有你!孟呈揚,你又在搞什麼鬼?誰準你對你弟弟出手的?我是這樣教導你們,用拳打腳踢溝通手足情的嗎?」孟敏慧對兩兄弟一視同仁,毫不袒護任何一方。
孟呈揚氣息未穩,撇唇冷笑。「媽,婚禮暫停。」
話一出口,兩老都震住,就連慕學庸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看什麼?這不是你要我去做的嗎?你有什麼好驚訝的?」孟呈揚笑得自嘲。「既然你這麼有心,我就勉為其難地接收小扁了。」
慕學庸看著他,心像是被他冰冷言語化成的軟刃圍困絞殺。
是啊、是啊,大哥說的沒錯,是自己要他這麼做的,但為何他會這麼痛苦,這麼難受?
窗外的閃電打在他的心頭,雷聲轟碎他的魂魄,他的世界一片漆黑。
***
孟呈揚一言既出,連鎖效應如雪球翻滾。
兩天後,孟敏慧偕同夫婿找上楊光,想要搞清楚狀況。
正逢失戀打擊的楊光還沒來得及收拾情緒,思考下一步該如何進行,就被兩老問得一頭霧水。
「開玩笑的吧……」她呵呵干笑著,但兩位前輩的表情好凝重,所以她也笑不出來了。「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交往的人是學庸不是呈揚,我不知道呈揚為什麼要這麼說。」
別鬧了,她守空閨守了兩夜,都筋疲力竭,腦袋一片荒蕪,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維持這段戀情,別再節外生枝了,好嗎?
「可是,呈揚說婚禮暫停,他要追求你。」孟敏慧的臉色相當差。
楊光好想哭。「伯母,真的很抱歉,我會盡快厘清狀況,會在第一時間把事情都處理好,婚禮,絕對不會暫停。」
在她再三保證之後,兩老才滿意地離去。
當下,她立即聯絡孟呈揚。
「總裁,別鬧了,婚禮已經剩下不到兩個星期,你現在喊卡,我會死得很難看的。」把他約出來,坐起下來第一句,就是很無力的抱怨,但看清他的臉之後,她就呆掉了。
孟呈揚臉上戴著大大的雷朋墨鏡,但唇角布滿的青紫痕跡卻掩蓋不住。
「你們真的打架?」看來伯母說得很客氣,不是小打一場而已。
「是溝通。」孟呈揚很堅持地強調。
「真激烈……他也跟你一樣慘嗎?」
「你這兩天沒遇見他?」他有點意外。
楊光無奈搖搖頭。
他微挑起眉。「那晚,他對你說了很多渾話,對不對?」見她淺淺勾笑,他哼了聲。「放心,我幫你報仇了,他的臉比我的還慘。」
還笑呢,都這時候了,還袒護著他,真教人眼紅。
「他會不會是被你打得住醫院了?」所以她才會一直等不到他的人?
她這兩天只要有空,就是到農場整理她的郁金香花田,盡避有些球根被他打爛,但還是有些是完好無缺的。
「他才沒那麼弱。」孟呈揚淺啜一口咖啡。「大概是回郊外的房子住吧。」
狡兔三窟,他那個笨弟弟,就那幾個去所,真要找他,一點都不難。但他沒必要那麼好心地說實話吧,況且,那個笨蛋也不見得會接受她。
與其現在強踫、倒不如各退一步,等雙方都冷靜一點。
「郊外的房子……在哪里呢?」她搓著咖啡杯,假裝隨口問問,但水亮亮的大眼卻直瞅著他。
「我不知道。」他人可沒好到這種地步。
「喔……」好失望。
「你不用管他,接下來,想著我就好。」
「咦?」她眨眨眼,眉頭緊緊攬起。「說到這個,總裁,別鬧了,婚禮不能喊卡啦,你會把我害死。伯母對我的印象好差,要是她以後不準我嫁給學庸,那要怎麼辦?」
他翻了翻白眼。「你完全沒在听我說什麼。」已經想到結婚了,真的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里……他應該再多踹學庸兩腳才對。
「總裁,你不能中止婚禮,你這樣……」楊光閉了嘴,因為眼前的男人用和慕學庸極為相似的目光看著她,然後霸道地握住她的手,她發現自己不知所雲的戰術根本沒辦法化去兩人之間的尷尬。
「沒那麼多話,不需要硬裝多話,你不喜歡我就直接說不喜歡,沒什麼大不了,我依然是你的朋友……又也許哪天,你也必須要叫我一聲大哥的,不是嗎?」他一手扣著她,一手端著咖啡杯,神情閑適地輕喃著。
楊光戰戰兢兢地听到最後,終于松了一口氣,又想到一件事。「那總裁是真的要中止婚禮嗎?」她听出弦外之音了。
「剪在弦上了,我能不發嗎?」以為婚禮真的是可以說卡就卡的?
「那你為什麼要跟伯母說中止婚禮?」
「因為我要氣死某人。」怎樣?不行嗎?
「學庸?」
孟呈揚富饒興味地笑著。「我條件不比他差,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呢?」
「嗯,不知道耶。」這個問題有點尷尬捏。
「學庸說,你以前是喜歡我的。」孟呈揚話中有話,黑眸沉著直視著她。「他說,他總是看著你,所以他知道你一直看著我。」
楊光眉頭微擰。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覺得總裁像是在隱喻著什麼?
「愛情沒有先來後到,我確實喜歡過總裁,但我跟學庸說過,畢竟那時我剛進社會,對愛情總是有憧憬,直到我遇到學庸之後,我才知道憧憬和愛情是有距離的。」有些話還是要先說明白。
「基本上沒有什麼先來後到,因為你幾乎是同時遇見我跟學庸的,只是他看著你,你沒看著他而已。」
「咦?」這樣听起來好像有點明顯了。「他也在鴻基工作過?」
「嗯哼。」
「他對我一見鐘情;︰」是吧、對吧,不是她多想。
「算是吧。」他猜的。
她怔楞地瞪著咖啡杯,還有杯中有朵愛心的卡布基諾。「我總算明白了……」什麼他成了罪人,什麼他一直看著她,原來是因為他對她一見鐘情,也知道總裁喜歡她,所以相逢之後,他始終對她愛理不理,就是打算避嫌,但最後被她纏到耐性盡失……她總算明白他那晚說那些話的用意了。
「那個白痴!」她撅嘴罵著。
她發誓,只要被她逮到,她一定要當面狠狠地罵他一頓。
「罵得好。」孟呈揚端起咖啡杯打算跟她干杯。「我也是這樣罵他的,莫名其妙想那麼多,真不知道他的腦袋到底是拿來做什麼用的。」
「可是……他很想不開,我怕他會一直躲著我。」她每晚下班都到農場守株待兔,但截至目前為止,效果不彰。
「那就想個辦法,把他引出來,而且是要他心無芥蒂地主動爭取。」
「該怎麼做?」
「我有個辦法。」特效一帖,絕對能把這只狡兔給逼出來。
***
其實,慕學庸並不是完全沒回農場,只是回來一趟之後,總是要再隔個幾天,還得趁著她上班後下班前來。
踏進木屋之前,他看著屋外的郁金香花田。
這幾天有下過雨,外頭一片泥濘,球根都被雨水沖剛出土了。看了眼,忍不住蹲下來整理。
隨便一弄,就費上幾個鐘頭。
拍了拍手上的土,他推門進小木屋,進去前還不忘先踢掉卡在鞋底的泥土。
但,一踏進去,他立即發現不對勁。
屋里有股食物腐敗的味道。
其實,幾天前來,他就發現了。
他走進廚房先洗了手,開始尋找食物腐敗味道的來源,發現原來是擱在食物簍里的青椒早已腐爛。
他垂眼若有所思,這代表什麼?
楊光向來極愛干淨,不善廚藝,但家事整理得還不賴,對居家環境要求很高,絕對無法忍受家里出現這種味道。
換句話說,她已經有幾天沒回來這里了。
她放棄了嗎?這是他的選擇,他應該要開心的,可沒有,他的心好沉,好像一路沉到地獄里去,被埋在不見天日的無垠黑暗之中。
長睫微掀,他緩步上樓。
二樓,他們甜蜜度過許多時光的臥房,梳妝台上原本應該擺上許多屬于她的化妝品、保養品,但此刻全都已被拿走,上頭還薄安一層淡淡的塵埃。
再打開衣櫥,屬于她的衣服全都消失了。
連浴室里,洗臉台上的牙刷都不見了。
走了。
她真的走了。
他踅回臥室,躺在軟床上,想在床上尋找屬于她的氣味,但被子里床單上只殘留陽光親吻過的氣味。
她幫他洗過鋪好,然後走得不留痕跡,就連氣味也不給。
一股酸意從胸口沖上鼻頭,酸澀著眸。
是他決定成全的,為什麼他會這麼痛?大哥說,要暫停婚禮,重新追求她,照這樣子看,應該是追到手了。
那麼,她會躺在大哥的懷里。綻開陽光般柔暖的笑意?會撅起嘴裝可愛,啄著大哥的唇?會……
他驀地坐起身,從胸口泛濫成災的酸楚逆沖到四肢百骸。
不敢再想象,不願再想象,待在這里,回憶太多,只會讓他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