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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錢婢 第8章(2)

听著兩人的對話,上官凜頭皮逐漸發麻,發現她勝券在握的計畫早已變得七零八落。

「凜兒?」夏侯懿眯起眼。「凜兒是你叫的嗎?」

「你--」

上官凜伸出手制止了兩人的對話。水眸橫睇著因失血不少而面帶蒼白的男人。「你……早知道我是誰?」

「一開始並不確定,但後來……」夏侯懿點了點頭。

「你怎麼可能會知道?」她收回手,站在床榻邊,居高臨下地瞪著他。「你並沒見過我,見過我的商賈也不多,你怎可能知道我是誰?」

她不信!不信他對她的好,只是引她入甕的手段……

「這府里上下我都去過,主屋西邊的清風院自然也是。」他直瞅著她,語氣平靜。「我剛收了這宅院時,順便收買了一個老奴的心,他跟我說了一切,所以當我見到你時,還不甚確定,但當阮適要殺你時,你是在清風院後,我幾乎就肯定了你是誰。」府里的奴僕,沒有人敢在府里胡亂走動的。

「……所以你一開始就想殺我?」

夏侯懿頓了下,無法否認,「一開始,我確實是想,但--」因為她的淚,因為她的手藝,讓他猶豫不決,而在听見她的求救聲後,更只有一個救她的念頭。

「你確定我的身份之後,想要網羅我?」上官凜心思運轉奇快,回頭問陸正。「茶貨呢?」

「在你指定的倉庫里,我沒動。」夏侯懿淡淡回答。

「他說的沒錯,貨都在倉庫里,我特地去點算過了,上頭皆有上官府的印樣,也加押官印了,就算他拿了也沒用。」陸正听到現在,才明白自己被夏侯懿給擺了一道。「凜兒,我一時著了他的道,真以為你成了他的妻,我--」

「你已是我的妻,不是嗎?」夏侯懿冷聲打斷他。

上官凜死盯著他,心灰意冷,「……你到底在想什麼?想殺我卻又不殺我,不斷試探我,是想要利用我的才能?」

原來,在他眼里根本沒有感情,而是更深層的爾虞我詐,她竟然直到現在才發覺,真是蠢到可笑!

他的緊迫盯人、派人監視,這些小動作,她怎麼會一直都看不透?是她不願看透,不願面對真相吧,不肯相信他對她一點情愛皆無,不過當她是顆棋子,由著他操弄玩耍……

「你怎會如此以為?」他不禁失笑,「我去接陸正的貨,是為了避免有人半路劫貨,有我坐鎮,我倒想要看看誰有膽子在我面前搶貨。」

他確實是找人試探她,但這些試探的把戲,為的只是想要確認對她忠心的到底有幾個。他欣賞忠心的人,若是可以,他會大力提拔,但若是專扯人後腿,甚至落井下石之人,他也決不輕曉。

上官凜皺擰眉,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信任他。

「我說過,罪,是上官璇的,不關其他人的事。」他雖想復仇,並不代表他要是非不分地趕盡殺絕。

「那你有沒有想過,罪,是你的,我是非報不可。」是他太瀟灑,把不共戴天的仇恨說得太輕松,還是又要擬什麼樣的陷阱讓她跳人?「你明知道我為何而來,卻將我玩弄于股掌--」

她這輩子沒被如此狠絕地羞辱過,這是頭一回,還是她最愛的男人給她的!

「我沒有,我確實喜歡你。」

「說謊」

「你痛苦,難道我就不會掙扎嗎」見她一臉狂亂氣恨,夏侯懿一把擒住她的手臂,硬是將她拉到眼前,「你沒發覺我反復無常嗎?我是為了誰而反復,為誰無常?都是因為你!因為你讓我的心思驟亂,也讓我感到平靜……」

她的笑,平撫了他體內狂亂的魂魄,讓他可以人眠,讓他逐漸貪戀,讓他陷入兩難掙扎。

當決定抱她時,便是因為他已下了決定,要讓她成為他的人,不管有任何的仇恨,他只想得到她,只想確定她可以伴在他身邊一輩子,其余的,他什麼都不想。

這樣的退讓,還不夠?

上官凜水眸眨也不眨地直瞅著他沉篤的黑眸,卻找到了憐愛,可她怎麼也不想相信。

「小娃,謝謝你當年給我烏李糕餅。」是她,沒錯。就是這一雙軟溜溜的眸,就是她淘氣學人拱禮,就是她真心展笑時,唇下微顯的梨渦,樣樣證明都是她,真是她。

若不是烏李糕餅,也許他與她,根本是不可能餃合的兩端,但命運弄人,牽上兩人,所以他不逃,就盼與她相守。

「……」上官凜水眸淌著琉璃光痕,唇角不斷抖顫。

「毀了上官家,是我一生所願,我只能跟你說抱歉。」夏侯懿拭去她的淚,輕聲道︰「即使是現在,我也不後悔,但是我不願意你走我的路,沒有後悔,但痛苦卻會讓人夜不能眠,我不要你也嘗到這些苦。」

她正走在他走過的路上,這條路是打著正義的旗幟沒錯,但是卻會走得萬般艱辛,正因為知道她也喜歡著他,他並不想讓她兩難,所以他掙扎,不斷地掙扎,想要在理想和家恨之間尋找平衡,最終,他的答案是--

「我盯著茶貨上渡口,只是防各其他人奪貨,你該知道,這種伎倆,根本算不了什麼,對不?」京城里有太多商賈覬覦這批貨,天曉得為了利益,人可以泯滅良心到什麼地步。

上官凜不斷滾下淚,听著他的話,心好暖,卻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所以,你就別再壟斷南方的貨了,許多藥材都沒了,缺得很。」

她錯愕地看著他。

他的心思究竟填密到什麼地步,就連她暗地單動什麼手腳也都瞞不過他的眼?

「金帳房確實是金帳房,為了確定你的每一步路,我可是沙盤演練再三才推敲出的。」他掐掐她的頰,沉聲問︰「別再哭了,我說了什麼,你究竟听懂了沒?」

上官凜下意識地搖搖頭,處在多重錯愕之中。

「如果上官家的產業你那麼想要,就還你吧。」他不甚在乎地道。

「……你不還,我也拿得回來。」

「非要弄到兩敗俱傷?」

她又搖搖頭。「我不懂你為何有這麼大的轉變……」

家仇是那麼容易遺忘的嗎?她愛著他,卻也惦記著老爺,心常常在夜里痛到無法呼吸而醒來,恍若在告誡她不得忘了承諾,決不能忘了復仇大事,所以她痛苦、受盡折磨,卻沒想到他早已看穿一切,她成了耍猴戲的小丑。

難怪,他老愛叫她小猴子……

「如果我遇到的不是你,也許我的心不會變,但因為遇到的是你,所以我願意改變,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我不知道。」

「瞧,真正不信任對方的人,是你。」

「我--」

「我無所謂。只要你能放下,我就能放下。」事實上,他已經放下了。「死者已矣,報盡了仇,人也回不來了,眼前的人事物,難道比不過以往的回憶和仇恨?你可以慢慢想,但我要提醒你,你已答應過我,我在哪,你便在哪。」

她抿嘴不語。

「現在,我還要你答應我,不管未來發生任何事,你都要與我廝守一生,不離不棄,當我的妻。」他牽住她的雙手。

上官凜無法言語,淚卻迅速掉落。這不是她預料的結果,卻可以說是最美好的結果。

但是、但是……就算她可以放下一切,向陽呢?

「向陽是我的義兄。」她突道。

「嗯。」提及其他男子,夏侯懿面帶不耐地合糊回應。

「他很恨你。」

「彼此彼此。」他哼了聲。

「向陽有什麼好讓你恨的?」她惱咆,「向陽和我一樣都是被老爺撿回府的,我倆把老爺當爹看待,你等于是親手逼死了我爹,我們恨你是應該的,你憑什麼恨他?」

「就憑他不讓我見上官凝,害我浪費時間,更憑他對你動手動腳,難道我不該恨?若是我方才手上有劍,誰要死在誰的劍下還不知道」他撇嘴,黑眸微眯,一臉陰狠。

上官凜氣得朝他背部一拍,他當場疼得黑眸緊縮,卻也倔強地不喊痛。

「你再說一次試試看!你想殺我義兄,何不干脆先殺我算了?」可惡、可惡!想到自己被他當猴子耍,她就一肚子氣!說什麼他可以放下,他哪里放下了?分明還想對付向陽!

「你就把你義兄看得那麼重要,那我呢?你把我擱到哪了?對我有意,但計畫卻絲毫沒停頓,我不得不懷疑你到底愛不愛我。

正因為看上官向陽不順眼,他才會故意不讓龐月恩那麼早離去,但方才會敗下陣,可說是他一時疏忽,若是再打上一場,誰勝誰負,誰都說不準。

「我要是不愛你,老早就在糕餅里下毒了,哪里還需要那麼大費周折地討回家業?」她火大低吼。

夏侯懿聞言,皮笑肉不笑地道︰「那麼,我是該感謝你愛上了我,讓我免于死得不清不白?」逼出她一句愛字承諾,竟也逼出她的歹毒念頭,真讓他哭笑不得。

「誰愛你」她氣得跺腳,開始發現自己根本是笨蛋,由著他耍得團團轉。

「你說的。」他墉懶地看向門邊化為石塊已久的陸正。「還有證人一個。」

上官凜順著他的視線探去,才猛然發覺她根本忘了還有這麼一號人物,羞得直想要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我先告辭了。」一頭熱地參與計畫,最終卻沒撈到半點好處的陸正垂淚退場。

「你!老奸巨猾。」她到今天才知道,原來真正工于心計的人是他!城府真夠深,手段更是狠毒!

「不老奸巨猾,怎能拐到你?」夏侯懿一把將她摟進懷里,有些埋怨地咕 。「明明就是只不起眼的小猴子,為什麼會那麼搶手?」

初見陸正,光是瞧對方的神情,他便可以確認陸正絕對對她有情,所以才會在一開始就把兩人的關系說開,要他死心。

想也知道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汴劃,若不是對她有太過關注的心思,根本不可能配合。

而這些事,還得要感謝黃老板的小道消息。

「誰是小猴子?」她抬眼瞪他。

他不由分說地俯身吻上她的唇,吞下她的抗議,咽下她的呼吸,品嘗著她甜美青澀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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