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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仙奴 第7章(1)

紅袖拔腿狂奔,直朝醉月樓的廚房而去。

她跑得極快,快到裙擺如浪,完全沒了平常地冷靜,更別說什麼端莊的舉措,儼然像個沒規沒距的野姑娘,在醉月樓橫沖直撞,嚇得跑堂的小二險些撒出酒菜,花娘更是走避不及,被風刮起裙擺,讓上門的客人看直了眼。

可紅袖豈會知道自己造成的景況,她只是想要讓自己冷靜一點,而冷靜的最好法子就是跑一跑,什麼都不要想。

「紅袖!」

听見有人呼喚,她猛地停下腳步,回頭探去。

「丹禾?你怎麼在這里?」她看了看附近,驚覺自己竟然已跑到通往廚房的花園。

「三爺與人在這里談生意,我到廚房弄點吃食。」丹禾直瞅著她異樣緋紅的小臉。「你的臉怎麼會紅成這樣?是染上風寒了嗎?」

「怎會?我長這麼大,連風寒都沒染過。」她淺抿著笑,努力平復情緒,不讓丹禾看穿她的羞怯。

「是嗎?」丹禾上前拉下她反折的裙擺,一抬眼卻發現她交領襖子上頭有個環扣末系,不由得指著她的襟口問︰「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跑得這麼急?我已經很久沒瞧你這樣跑了。」

兩人皆是尹府奴婢,不過各待在自己的主子身邊,少有交集,但每回踫面,必會和對方打聲招呼。

「沒事。」紅袖答得極快,瞧她直指著自己的襟口,她一模,才驚覺不對,趕緊扣上,俏顏也燒得更燙。「這個是因為……今天有點熱,所以我解開了。」

可當她解釋完,天空適巧飄下霜霰。

「……大爺在醉月樓?」丹禾笑問,沒戳破她的謊言。

「爺兒在撈月閣,我來廚房弄點熱茶給爺兒。」

「喔?」丹禾微點頭,將她不自在的反應看在眼里。「我听二爺說了,你賣版畫出了事,大爺替你擔下了。」

「不是我,是……」紅袖解釋到一半,想了想,確實是自己的錯,「是啊,是我給爺兒添麻煩了,害得爺兒還得要賠世子十二幅圖,真是天殺的圖!」她愈說愈氣,一個不小心本性又跑了出來,連忙襟口。

丹禾倒是見怪不怪。「大爺確實是待你極好。」忽地發現她頭上的琺瑯簪。

琺瑯是西域來的物品,因為不多,所以價格非常高。依紅袖簡樸的個性,就算有錢,也不可能買下這麼昂貴的東西。

「爺兒對我好嗎?」她苦笑,很懷疑。

爺兒最喜歡逗她,而且自從說喜歡她之後,就逗得更變本加厲……如果要這樣,不如不要喜歡她好了。

丹禾眸色清靈,聰黠而秀慧。「要是不好,他怎會送你腰間的木雕女圭女圭?」

「你不也有一個?」她指著丹禾腰間款式不同的木雕女圭女圭。

她听爺兒說過,那是三爺雕的。當初,她還誤會過,如今想來,才知道那是一份不願與人共有的獨佔欲。

「那可差多了。」丹禾輕拿起她一直懸在腰間的木雕女圭女圭。「紅袖,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材質?」

「沉木。」她自個兒也雕刻,自然知道材質。

「算對了,但也不太對。」

「咦?這是沉木沒錯啊!」

「是沉香,是沉香木的樹液經過千年才能形成的樹瘤,這樣的極品是可遇不可求,光是一小顆,在市場上便叫價千兩。」丹禾解釋著,比出雞蛋般大小。「你可知道你懸在腰間的木雕女圭女圭,經過大爺的巧手雕飾,市場要價已是數千兩,然而最無價的是大爺的心,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思雕這女圭女圭,你可想過?」

紅袖怔愣地垂下眼。

「不知道紅袖記不記得,你戴上木雕女圭女圭之後,府里下人對待你的態度皆不相同?」

她輕輕地點頭。

「因為胡大娘瞧見你身上出現價值不菲的木雕女圭女圭,再加上有人在胡大娘耳邊咬耳朵,所以她便跟大爺確認,才知道那是大爺送的。」丹禾笑睇著她。「大爺待人向來淡漠,卻送了珍貴的沉香給你,這就代表你在他心中是無人能及的,胡大娘知道後,立刻責罰了嚼舌根的丫鬟,最後干脆換了一批新丫鬟,永除後患。」

紅袖呆呆的听著,自己受到其他大丫鬟們欺負的那些年,她從沒說,可爺兒發現了?

原來,木雕女圭女圭是他送給她的護身符啊。

原來爺兒一直留意著她,注意著她,要不,他怎可能知道她遇上什麼事?

這麼想來,他要韋爺做的事……她似乎知道原因了。

「大爺確實待你相當的好,不過——」丹禾隨即話鋒一轉,「要是他膽敢無視你的意願而輕薄你,你就折了他的手,要他不敢使壞。」

「咦?沒沒、沒有的事,爺兒才不會輕薄我,況、況且,就算他真的輕薄我,我也不能折他的手,他的手可是值千萬兩的。」

聞言,丹禾立即明白她環扣未系再加上跑得那麼快,並非是尹子蓮對她胡來,隨即淺淺勾笑。「不礙事的,大爺左右手都能作畫,折了一只手也沒關系。」

「……咦?」

「你跟在爺兒身邊那麼久,不知道爺兒兩手都能雕能畫?」丹禾微訝。

她從小在尹府長大,自然知道尹子蓮雙手都能作畫,只是後來他中了毒,作畫數量少了,盡避近幾年以畫為生,但數量終究不多,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沒能讓紅袖知道他雙手都能畫。

「……我不知道。」她傻愣愣地搖頭。

如此听來,爺兒說他不能作畫,不等于是騙她的?!還逼她瞧那兩人在床上做盡羞死人的動作……

「那就別告訴他是我說的。」丹禾趕緊打住話題,就怕哪天尹子蓮找她算賬。

她在十二歲以前,身份是尹府千金,和尹家三兄弟如兄妹一樣長大,當然知道尹子蓮有哪些絕活,可是紅袖不知道,就代表他刻意隱瞞,依他那惡劣性子,必定是以此而誘迫紅袖做什麼吧。

要是擾了他的興味,她可能會吃不完兜著走,所以,她還是假裝今晚沒遇見紅袖,趕緊離開好了。

「丹禾。」紅袖突喊。

「嗯?」她緩緩回身。

「在你眼里,三爺是你的誰?」

丹禾好笑地瞅著她。「傻問題,三爺當然是我的主子,是我的相公,我是他的奴,也是他的妻。」話落,先行離去。

紅袖垂睫,突然明白,她對爺兒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了。

不過,在她表白之前,她要先問他,為何騙她?

想著,正要跑回撈月閣,卻又突地想起——「不行,爺兒的熱茶不能斷,得趕緊再泡一壺!」于是,她又沖進廚房里。

***

端著熱茶回撈月閣卻找不到人,紅袖又轉往東院廂房,可一進房就呆住,把想好的質問全都忘得一干二淨。

「袖兒,過來。」

她扁起嘴。「爺兒,……可不可以繞過我?」

「傻袖兒,說這什麼話?好像我放肆地要過火,逼你求饒似的,可我什麼都還沒做,是不?」

听見這樣露骨的話,紅袖垂下紅通通地粉顏,又氣又惱。

「爺兒,你真的喜歡我嗎?」她真的很懷疑。

「我為你做了這麼多,還不足以讓你察覺我的愛意?」

「你月兌光了衣服,要我察覺什麼啊?!」她氣得直跺腳。「你要是真喜歡我,為什麼老是要逗我?」

撈月閣最偏東邊的樓台,屬于尹子蓮偶爾到醉月樓時休憩之地。如今,他正泡在溫熱的浴桶里,等候著他未來的妻子、現任的丫鬟好生伺候他沐浴。

「我在替你做特訓。」

「什麼特訓?」紅袖傻眼。不過是到外頭逛過一圈,一回來迎接她的,竟是如此活色生香的俊男入浴圖,教她不知道要把眼楮擱到哪去。

「讓你習慣男人的。」

圖,一、兩張畫著衣是無妨,但要是每幅都著衣就要遭人唾棄了。不過,他要讓她習慣的,是他的,可不是他以外的男人。

「……」她可不可以不要習慣?

尹子蓮略回頭看她。「要是你對人像畫有興趣,就必須抓住軀體骨骼和線條,要不然很難再進步。」

他說得很有道理,她也非常認同,可是——「那個男的體型和爺兒差很多。」

「喔,差在哪里?」

「他的肩膀很寬。」她把熱茶擱在桌上,用兩只手比出肩寬。

「喔?」

「他的胸膛很厚。」

尹子蓮緩緩垂眼看著自己。

「他的腰也很扎實,臀部嘛……」她努力回想。

「……你看得挺仔細的。」他冷哼。

「那也沒辦法,沒看仔細,要怎麼作畫?」她說著說著便皺起眉。「他和爺差很多,整個人黑黑壯壯的,像只黑熊,我看得很辛苦。」

「我呢?」

「爺兒玉樹臨風,俊俏無儔,宛如天神下凡。」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听的人倒是有點受寵若驚。

「……在你眼里,我長得這般好?」

「嗯。」她用力點頭。

在他面前,她從不說謊,是個實心眼,想什麼便說什麼的直腸子。

尹子蓮心情立時轉好,低笑道︰「那麼,可否勞煩你替我擦背?」

紅袖聞言眯起眼,想起要質問他的事。「爺兒,你明明雙手都能作畫,為什麼還要騙我畫?」

「……誰說的?」

「丹禾說的。」

「嘖,多嘴的妹子。」他嘖了聲。「你向來畫的都是景物畫,要你畫圖,是要訓練你畫人像畫。」

「就這麼簡單?」

尹子蓮揚起濃眉,毫無愧色。「不然呢?」

「爺兒是故意要逗我,想看我不知所措吧!」

「喔?」他有些意外。不過是跑出去一趟,這丫頭就突然開竅了?還是丹禾跟她說了什麼?

「我甚至想,你要韋爺設下陷阱,是不是要逼得我沒有後路,求你讓我留下?說穿了,是你不敢問我?」

他微揚起眉,錯愕不已。

「如果不是爺兒不敢問,又為何爺兒早喜歡我卻從不說,反倒是等到我十年契快到了,才用這種法子逼我?」

尹子蓮想了下,低低笑開。「你說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也許他說的對,是他不敢,而非狂傲得不願先低頭。

是他怕,怕她眼里沒有他,怕她的依賴不過是種習慣,無關情愛。

她執著于莫逆之交,然而那不過是她孩提時代的執念,根本不是情愛,或許只是因為她把對死去的娘親的關愛投射在他身上罷了,以為她要是當他的莫逆之交,他便會為她活著。

「爺兒非常喜歡我。」這回紅袖很肯定地道。「爺兒喜歡我,喜歡到不敢問我是否一樣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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