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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妻 第1章(2)

看了一出鬧劇後,玄芸懶聲問著,「可還有人反對?要是沒有,朕……」

「陛下。」秦世定啟口。

「皇夫有看法?」

「如同首輔所言,她和皇商舒仲尹十分般配,臣夫也樂見兩人結成連理,但首輔既要出閣,是否該辭去首輔一職,在家好生相夫教子?畢竟舒家子嗣,和皇嗣同等重要,不能不謹慎處理。」

秦世定說得頭頭是道,玄芸一臉看好戲的瞧向佟抱恩,想知道她如何應對。

畢竟她是王朝第一位女首輔,前無先例可參考。

就見佟抱恩不慌不忙的表示,「陛下苦民所苦,日理萬機,就算懷有皇嗣也不曾懈怠,生下太子後,又能盡心照顧並不忘天下,看在微臣眼里,好生欽佩。所以微臣又怎能因為出閣便辭去首輔一職,不再為陛下分憂解勞?陛下都能做到,微臣豈能不效尤?」

她堵得秦世定吐不出半句話,反倒是玄芸好半晌後,忍俊不住地笑出聲,「好你個佟抱恩,話都說成這樣,朕還能不成全你嗎?」

「謝陛下隆恩。」佟抱恩掀袍在她面前跪下。

玄芸看向始終不發一語的舒仲尹,笑道︰「仲尹,朕將首輔大人指與你,限期一個月內成親。」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佟抱恩的背影,閉了閉眼道︰「遵旨。」話落,轉身就走。

同時,佟抱恩回過頭去,只瞧見他的背影,她微揚起眉,告訴自己,意料中的舉動,沒什麼大不了的。

舒仲尹依循古禮,該準備的聘禮一樣不少,在成親當日,便帶著迎親隊伍到首輔府。

京城大街上擠滿看熱鬧的百姓,甚至有不少人作莊下注,猜舒仲尹這回娶妻,能撐上幾個月。

不是故意唱衰他,而是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再加上這回迎娶的並非等閑人物,而是傳聞中的鬼輔大人。

听說,鬼輔佟抱恩行事強悍、手段狠毒,得罪她的全都別想活,女帝居然將她指給舒仲尹,如今舒家皇商居然娶了她,眾人不禁要猜,難不成是舒家功高震主,所以派出鬼輔,根本是要讓舒家絕後,好將皇商產業納為己有?

對照舒府外,百姓議論紛紛,舒府里安靜無聲,不像辦喜事,倒有幾分治喪的氣氛。直到掌燈時分,由女帝主婚,將佟抱恩給送進洞房之後,外頭才真正的歡騰起來。

佟抱恩獨自坐在喜床上,等著時間緩慢經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了,只覺肚子餓得難受,想了下,她索性掀開紅蓋頭。

幾步外的大圓桌上,擺了幾樣甜食和小菜,她忍不住模了模肚皮,想著自己一整天忙下來,根本沒吃到什麼東西,看了外頭一眼,沒有半點動靜,干脆起身走到桌邊,動筷夾點小菜果月復,又替自己倒了杯酒。

醇酒一入喉,她快活地眯起眼。

「陛下真是太厚此薄彼了,竟連宮中的雪釀都送給他。」她喝著,小小的抱怨道。

雪釀乃宮中釀造的酒,每年釀造的數量極少,唯有在宮中各種大宴場合上才會端出,沒想到舒仲尹成親,陛下竟賞給他,就連她都沒這等恩賜。

想著,忍不住貪杯。

現在不喝,更待何時?就怕往後想要這樣大嘗雪釀的機會也不再有。

然,就在她不知喝了第幾杯時,外頭傳來細微腳步聲,她本要蓋回紅蓋頭坐回床邊,不過她想,自己身上的酒香大概很難掩飾過去。

于是,她干脆坐在原位,等著門被推開——

「嗨。」她朝他頷首。

舒仲尹一愣,難以相信喜房內竟是這樣的景象。

新娘獨自在桌邊用食,紅蓋頭早已掀開。

一身大紅喜服襯得她膚色白皙,妝點過的五官更顯柔媚,沒有那日在宣天殿上的笑里藏刀,就連雙頰都撲著粉女敕腮紅,煞是秀色如畫。

然而,她的美,他無動于衷。

「怎麼,太驚艷,被我給迷上了?」佟抱恩笑嘻嘻的,看起來心情很好,拿起酒壺要替他斟酒,才發覺酒已經被自己喝完。「抱歉,我……」

「再美的外表,沒有美麗的內在,都是白搭。」他淡道。

佟抱恩微微一怔,垂眼看著交領的衣襟,再緩緩抬眼看他。「你都還沒月兌我衣裳,怎會知道我的內在不美?」

她說著,唇角習慣性的抹著壞心眼的笑,教人看不穿她是裝傻還是醉得听不清楚他的話。

舒仲尹聞言濃眉微攢。「佟抱恩,少拿你在官場上那套對付我。」

他長年在外走動,但對朝內的事並不胡涂,對她的傳聞早听過太多。

一個月前,親眼見她將百官當成娃兒般的耍著,可見她在朝中勢力多大,就連女帝對她的行事都睜只眼閉只眼。然而,女帝並不昏庸,會這麼做,必定有她的道理,他不會也無權插手。

這樣的女人成為自己的娘子,他無所謂,但當她語調輕浮、行為放蕩,他連和她同處一個空間都難以忍受。

「相公,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她依舊笑嘻嘻的,端起酒杯站起身。「不好意思,我把酒喝完了,就只剩下我手中這杯,不如就你一半我一半,咱們感情永不散,好不?」

舒仲尹深吸了口氣,冷冷睇著她逐步走近。「佟抱恩,從今以後,你將是舒夫人,但也就僅止于此,別靠近我。」

對他而言,最愛的人已不在,娶誰都一樣。只是跟秦家千金相比,他寧可挑佟抱恩,正因為如此,女帝指婚時,他並未反對。

雖然他和秦家同為商賈,但他卻極為厭惡秦世衍的為人,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可以對秦家人視而不見,但無法接受成為一家人。

佟抱恩看著他,不以為忤地眨了眨眼。「相公可否告訴我,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你生氣了?」

「一個新嫁娘,在喜房里將一壺酒喝完了,你認為我該用什麼臉色對你?」他始終冷著臉,但說出口的卻不是重點,不過是借題發揮。

畢竟是新婚夜,他可不希望在今晚就跟她撕破臉。

「欸?可我以為相公喜歡痛快飲酒的姑娘呢。」她扁起嘴,一臉無辜。

舒仲尹一怔,黑眸微微痛縮著。

「不是嗎?相公。」她笑眯了眼,確認自己一針見血。

至今,他依舊對玄搖扁念念不忘。

玄搖扁曾經官拜王朝鬼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性情豪邁不羈,常與人把酒言歡,可惜她尚未有機會與她飲上一杯酒,她便已不存在了。

這是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瞪著她唇角可惡的笑,舒仲尹緊抽著下巴,不想和她再多談一句。

「還是,把我的臉畫得和玄搖扁一樣,你就會疼愛我?」說著,她佯裝玄搖扁的瀟灑卷袍,挑釁地看著他。

舒仲尹冷沉著臉,悶聲不響地轉身離開。

睇著他離去的背影,佟抱恩突然想起,自己最常看到的就是他的背影。

「唉,忘了跟他說,他穿喜服的樣子更加俊美無儔,就算不笑也賞心悅目。」她嘖了聲,扼腕極了。

「抱恩,你想說的只有這些?」

不遠處,傳來朝夕明似笑非笑的聲音。

「哎呀,你偷听我的內心話。」她勾笑輕斥著,一點也不以為意。

「把他惹火,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朝夕明從暗處走出。

盡避是她的成親夜,他依舊不敢離她太遠地守護著她。

好笑的是,她出嫁竟沒有陪嫁丫鬟,只有他這個陪嫁侍衛。

「我哪有把他惹火?」佟抱恩懶懶笑著。

「你專挑刺痛他的話說,不是要惹火他,難不成是要跟他敘舊?」

「敘什麼舊呢?他根本不記得我。」她還是笑,眸底藏著些許落寞。

「抱恩,你到底是為什麼嫁給他?」他真是被她搞得一頭霧水。

和她朝夕相處多年,他知道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兩個人便是玄搖扁和舒仲尹,可如今她和舒仲尹才成親,就把他氣得轉頭走人,這親到底是為何而結?

她好笑地看著他。「噓,這是秘密。」人生苦短,她要在活著時,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完成,就這麼簡單。

「什麼秘密?」他翻了翻眼。「你明明就喜歡他,如今可以嫁給他,你應該很開心,畢竟你的時間已經——」

「別說了。」她噙笑打斷他的話。「激怒他,自然有我的考慮。」

「可你這麼做,他會討厭你。」朝夕明嘆氣。

佟抱恩模模鼻子笑了。「那麼,這一次,他就會記得我。」

她喜歡他,卻不奢望他會喜歡上自己,那麼,討厭她吧,如此一來,當她離去時,他不會傷悲,只會記得曾經有個可惡的佟抱恩老是把他氣得半死。

只要他能記得自己,她能出現在他的回憶里,一切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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