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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賣子 第4章(2)

一千兩銀子?鳳翎倒抽口氣,暗罵自己搞不清楚狀況。

金家可是崆峒城首富,出手自然是不同凡響,只是她沒想到金老爺竟會一開口就是一千兩銀子……也好,拿一千兩換得小樂無憂的生活,再換她一個臭名好讓兩家再無瓜葛,也算是值得了。

「鳳翎在此謝過金老爺。」她裊裊婷婷地欠身,勾唇笑得狐媚,彷佛打一開始就是為了銀兩而來。

金如玉見狀,沒轍地搖頭。

他原本還想看她有什麼壓箱底的招式,沒想到功虧一筍,全都敗在爹的急性子上,她這招以退為進,還真的奏效了。

「如玉,去給我拿銀票,老子現在就算給她。」

「不用了,金老爺一句話,鳳翎豈有不信的道理,還請金老爺派人送到寒煙閣便成。」

「不需要,如玉,你現在就帶她去金家錢莊。」于觀貞淡道。「一大筆錢帶在身邊多危險,在咱們錢莊里,給鳳姑娘立個戶。」

「多謝。」鳳翎欠了欠身,垂眼看著法然欲泣的兒子。「小樂,你答應過姨娘的,對不對?」

「對……」他嘴里說對卻不斷地搖著頭。

「不哭,這年頭,就連女娃都不愛哭了,你更不能哭。」

金之樂緊抿著小嘴,把淚水全都壓在討人喜歡的桃花眼里,小手不斷地抓著她的裙擺,無聲地央求她別走。

鳳翎豈會不懂兒子有多不願離開自己。可是……她不走不行。

她肩上扛著的血海深仇,她不能不報,小樂是她生命中意外的驚喜,是讓她得以撐到現在的力量,而現在……她更不能再依賴他。

「姨娘走了。」她說著,輕扯開他的小手。

「姨……娘……」童音嘎咽地喊著。

鳳翎轉過身,低垂著小臉,步伐越超。

早就決定好的事,沒什麼好不舍的,況且小樂待在金家,有爺爺女乃女乃當靠山,沒問題的,絕不會有事的。

「姨……娘!」充斥鼻音的童音大聲喊著。

她一頓,喔緊粉拳,下一刻走得更快,頭也不回的,像是毫不戀棧。

「姨娘!」金之樂朝廳外跑去,絆到了門坎,小小身軀飛撲了出去,白玉般的小臉貼在廳外的沙土里。

他動也不動地趴在沙土上,小小身子不斷地顫抖著。

「小樂!」金秀外不舍地沖到廳外,將他抱起。「不哭、不哭,像那種會把你給賣了的姨娘,不要也罷。」

「胡說胡說,姨娘沒有賣我,姨娘最愛我了!」金之樂在他懷里不斷地掙扎踢端著,淚水沖下小臉上的沙塵,刷出兩條淚痕。

「對,爺爺老糊涂了,胡說八道。」于觀貞走向前,用力地將他抱起。「小樂別怕,過兩天女乃女乃就要你爹爹去把姨娘帶回家。」

「真的?」

「當然,女乃女乃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女乃女乃……我要姨娘……」金之樂摟著她的頸項,不住的抽噎。

于觀貞不舍地摟著他,年紀大了跟著多愁善感,幾乎快被孫兒的眼淚傳染,跟著淚如雨下。

「觀貞,你才胡涂了,那種女人……」

金秀外話未完,接收到親親娘子森冷的目光,乖乖地閉上了嘴。

「你傻了嗎?孩子會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愛?鳳姑娘前後態度落差這麼大,難道你沒看出問題來?說穿了,她不過是逮著機會,用最惹人厭的法子把孩子交托給咱們,要咱們與她斷絕關系罷了。」她說著,看向若有所思的大兒子。「如玉,對不對?」

「娘說的是。」金如玉臉上難得的沒了笑意。「娘,我先出門去,小樂就交給你了。」

他也想知道,為什麼鳳翎要做得這麼絕,絕到不給自己任何後路走。

「去吧,還有我警告你,要是真的喜歡人家,你就竭盡所能地彌補你曾犯下的錯,要是不喜歡人家,你就少去招惹。」

金如玉微揚眉,心想,知子莫若母,他的心思……在娘的眼里是一清二楚的。

「孩兒知道了。」

才剛走出大廳,他便瞥見弟弟夫妻倆站在通往桃花源的小徑拱門邊。

「精采呀,大哥。」金如秀忍不住傍他舉起大拇指,笑得幸災樂禍。

「是呀,還有更精采的,等你回來再開演。」

金如玉笑著,眼神卻有如寒冰,讓金如秀趕忙拉著親親娘子轉身就跑。「走了走了,咱們這趟去聚祿城,非要待上個把月不可。」

「為什麼?」

「要不然大哥會整死我。」

他大哥整人,盡挑對方的弱點下手,唯恐天下不亂的惡劣性子,他從小到大已經領教過太多次了!

金家錢莊,位在城南的上金路,離金府很近,離寒煙閣更只隔了一條街。

金如玉帶著鳳翎前往,兩人是徒步沒有乘馬車,更沒有丫鬟貼侍在旁,然而,兩人站在一塊還是吸引著眾人目光。

「跟你走在一起,真是太顯眼了。」她一路上都垂著眼。

大白天的,她不習慣熱鬧的街道和熾熱的目光,那讓她渾身都不對勁,早知道就戴紗帽出門了。

她知道,那些目光,絕大部分都是他招惹來的。

只要在控恫城待上一天,就一定會知道金家,因為在峻炯城舉凡食衣住行,大抵都和金家月兌不了關系,但要是在控恫城待上兩天,那肯定就會知道金家雙少的名聲,追逐著兩人的身影。

沒抬眼,但她可以猜想路上的姑娘家,心和眼全都留在他身上。

「顯眼的可不只有我。」金如玉揚眉低笑,故意朝她走近些。

「不要再靠過來。」他的身形逼得她不斷地往路邊攤販店鋪擠,微惱地抬眼瞪他,卻瞥見馬車從旁急速駛過,教她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悶悶地閉上。

有馬車要通行,不會說嗎?

她氣悶著,沒注意腳下踩到了攤販掉落的菜,教她腳下一滑,而下一刻,她落在溫熱的懷抱里。

那力道輕柔,扶住她後又適時地拉陰距離,沒有半點唐突和輕佻,只是很純粹的舉手相助。

「不要緊吧?」金如玉問。

心還顫跳著,因為他輕喔著她的手。「放開我,我不要緊。」鳳翎悶聲道。

她不習慣被踫觸,討厭被踫觸……

靶覺她的手微顫著,他想追問她身子是否不適,賣菜的販子已先出聲問︰「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鳳翎趁機抽回手,看著菜販撿拾著地上被她踩爛的菜葉。「不好音心思,我賠給你。」

「不不不,那是我沒擱好掉到外頭的,還讓姑娘差點跌倒,怎能要你賠?」菜販看起來就像個老實的莊稼漢,年歲有點大,皮膚黝黑,笑容很誠懇口

鳳翎直盯著他,盯到那菜販不由自主紅了臉。「姑娘?」

「老板家里可有妻兒?」她問。

這話一出口,金如玉不禁微揚眉。

這是干什麼?打听菜販的底細,是打算要委身于人?

「有,已經娶了,我婆娘還替我生了兩個白白胖胖的兒子,現在都已經在上私塾了,夫子說我那兩個兒子,天資聰穎得很呢。」說到兒子,菜販忍不住自己夸贊了起來。

金如玉看著她恬柔地勾起笑,那笑意不是花魁的笑,而是……打從內心的羨慕而笑。

那笑意,像撥子,撥動了他的心弦,譜了曲,令他的心莫名騷動著。

「上私塾可要花不少錢呀。」她說。

「可不是?所以我得更努力才成。」

鳳翎笑著蹲下,瞧瞧攤子上那些菜,掏出荷囊取了錠金子往菜販手里一塞。

「姑娘?」

「把攤子上的菜都送到寒煙閣吧,跟後門的小廝說是鳳翎姑娘吩咐的,往後你有多少菜也都送過去。」

「可這些菜也不值一錠金子……」

「多的就當是我給老板的兩個兒子添個喜,希望有天他們能夠高中狀元,光耀門楣。」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她淺笑起身……抬眼,才發現金如玉一直在身旁。

「花魁可真是良善得讓我有點意外。」他揚笑暗諷著。

鳳翎聞言,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金大少也不逞多讓,造橋鋪路、捐款販災什麼的,鳳翎做的遠不及金大少的一根寒毛。」她說著,緩步往前走。

「那些不過是小事,至少我做不到花魁這般真情至性的良善。」話一出口,他難得的有點暗惱自己為何惡意嘲諷。

他這是怎麼了?胸口莫名發悶著。

「……因為他的眼很像我哥。」她低聲喃著,再抬眼看著他,「金大少也曾經為窩在暗夜路邊的姊妹慷慨解囊,不是嗎?就算不是真情至性,至少受

助者確實是受到莫大的幫助,那也是善事一樁。」

她永遠記得那一夜,大哥要姊姊帶著受傷的她走,那是她最後一次看到他……後來,她和姊姊流浪到崆峒城,已是身無分文,兩人只能窩在街角,而那時……她遇見了他。

在饑寒交迫的夜里……身月牙白、俊美無侍的他猶如仙人般的來到她面前,但也如仙人般的淡漠,留了銀子就走。

然而她一直是記得這份恩情的,所以在寒煙閣再相遇時,她暗記下他的名,在他遭暗算的那一晚,她救了他……但一切該到此為止,把小樂還給他讓彼此的緣分到此為止就好。

金如玉少見的眉頭微皺著,總覺得她似乎話中有話。

「金大少留步吧,鳳翎僅是個花魁,豈能和大少並肩而行為」她溫婉笑著,眼底卻滿是苦澀。

旁人的眼光和指指點點她可以承受,卻不能忍受他替自己承受半點口

在她剛剛道出寒煙閣時……旁的攤販行人豈會不知道寒煙閣是什麼地方?又是什麼樣的姑娘,才會待在寒煙閣里?

「花魁又如何?」他擰著眉道。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練就八風吹不動的本事,如今才知道是沒遇上對手。

方才對那菜販,她笑得恬淡柔和,可面對他卻是滿眼苦澀……這是為什麼?他心頭莫名的不好受。

「花魁雖是花中狀元之意,但終究是殘花怎能站在金大少身旁?請留步吧。」鳳翎說著,微微欠身。

「你不要那一千兩了?」

「當然要,還請大少托人送到寒煙閣便成。」她轉身就走。

「你不怕本大少毀約?」

「那麼我會再去見金老爺。」她回頭笑得淘氣。

忍不住的,他追上去。「冤有頭債有主,你該找的是我。」她這話的意思是跟他劃清了界線,往後再也不相見了?

「金大少太愛刁難人。」

「本大少要刁難人,也是看對象的。」他驀地扣住她的手腕。「鳳翎,別想甩開我。」

她似笑非笑道︰「金大少說笑了,我就在寒煙閣,金大少想見就能見,我是憑什麼甩掉金大少?」

「別露出這種表情,我要你剛剛對那菜販展露的笑容。」

她不解地看著他。

「笑給我看。」

鳳翎瞧著他半晌,突地低低笑開。

「你在笑什麼?」

「你跟小樂很像。」

「……他是我兒子,當然像我。」這一點,他很清楚。

「你跟他一樣喜歡裝模作樣、喜歡整人,其實這些行為……只是為了想要引起你愛的人的注意。」

不管他神色的變化,她繼續說︰「而你會這麼做,是由于……你的心太空了。」

金如玉皺起眉,似乎難以置信。竟有人能懂他的心……

這天底下,有太多人是為了他的外貌、為了他的名而來,愛的是他的外貌、是他的名,沒有人試圖了解真正的他。

從小,在爹娘眼中,他是不需要被擔憂,更不需要被額外注意的好孩子,可是太過完美反倒讓他不被重視……

他被忽略,甚至有時候他認為自己已經被遺忘。而他渴望的……

是一份完整的、只屬于自己的愛。

因為他貪心,他要,就是要全部,絕不與人分享。

「希望小樂可以把你的心填滿。」她笑道,趁他不備甩開他的手,掉頭就走。

這一回,他沒再追上,而是看著她縴瘦的背影,不禁想著……

如果他愛她,她願意填滿他心底的空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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