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盡快完成任務,讓樂兒盡早放下心里沉重的負荷,雷子揚決定日夜兼程趕路,趁著夜深,踏著月色出發。
只是,不過半個時辰,突地狂風呼嘯,大霧彌漫,星光盡掩,連月色都變成詭異的暈紅。
兩人騎在馬上,明顯感覺殺氣逼近,彼此對視一眼,還來不及開口,突然就有數人攔路,亮出大刀,眼露殺意。
「把‘蟠龍玉’交出來,本大爺就饒你們一命。」為首者狂妄大喊,擎刀指著兩人,直接說明來意。
又來了。
樂兒閉眼,胸口那一陣疼痛又起,說不出的危險氣息將兩人團團圍繞,讓她全身冷汗涔涔。
雷子揚握刀跳下馬,不說一句話,沉穩地準備應付來人。
狂妄的首領對手下一聲大吼︰「全部給我上!」眾人听令,全部掄刀劈來,刀風襲至,雷子揚黑發振動,樂兒嚇得一臉白,他卻不以為意,直至刀鋒劈來,他以一敵十,劍鋒擋住眾人攻勢,猛地一頂,眾人全被他雄厚內力逼退,甚至還有人倒飛出去。
為首者冷臉一白,顯然被雷子揚驚人的內力所驚,但賞銀誘人,斷不能輕易放棄,于是掄刀再起,幾個人先後飛撲而上,刀劍交擊,迸出點點火光。
雷子揚武功高強,但這番車輪戰卻叫人吃不消,十數人輪番上陣,倒下的人雖多,但仍頑強進攻的人更是不少,樂兒擔憂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其中一匪徒心知久戰下去,他們不見得能佔上風,冷眼覷了一旁的樂兒,決定使上小人招數,威脅雷子揚就範。
嗖地,他朝樂兒飛縱而去,只見雷子揚動作更快,閃過急劈而來的大刀,一個翻滾,劍鋒朝著欲偷襲的小人射出,但為了攔下那人,他讓自己連武器都放棄了。
「啊!」那人發出大喊,整個人猛地墜地,胸口插著劍,鮮血遍流,再也無法為非作歹。
一心顧著樂兒的雷子揚,在失去防身武器之後,身後隨即被劈了一刀,連手臂也被劃了一劍,頓時血流如注,沾濕他的衣,樂兒嚇的一臉慘白。
又過了一會兒,雷子揚終于突破重圍,吃力地來到樂兒身邊,他彎身拔起自己的長劍,雖再次擋下隨之而來的襲擊,卻已倍感乏力。縱觀眼前情勢,知道再戰下去,只怕護不住她,他心下決定,先走為上。
擒抱住她的腰,對她示意,腳點地,隨即縱上一顆大樹,打算用最快速的方式離開此地,只是,來人也不肯放棄,隨即追了上去,形成追逐戰。他們且戰且打,雷子揚一心護她,全身又多了不少傷痕,一路只為讓她毫發無傷。
樂兒緊咬住雙唇,卻緊張到咬出血絲,她不讓自己的驚慌擾了他,只好忍著淚不敢落下,現在,除了擔心他,她壓根兒無法思考。隨著他們的逃生,有個悲傷的念頭不斷地浮現——她必須走。
為了不再連累他,她一定得走!
不管雷子揚是否相信,樂兒卻無法否認,在他替她擋了那一刀之後,不過幾日的運鏢路程,開始顯得崎嶇凶險。
一票又一票的人涌上,無論他們再怎麼小心,就是會被人查出行蹤;無論她再怎麼卜卦預知,她都算不出一條安全的路來,像是她的預知能力持續的消失。
這樣下去不行……雷子揚縱使武功高強,也抵擋不了一波一波涌上的劫鏢人,這樣的車輪戰,沒有人受得了。
樂兒看著正月兌下外衣,打算換藥的雷子揚,她的心口又是一抽——那一刀,是昨晚在山林間被偷襲留下來的傷痕。
她走到他的身邊,蹲下來,擰吧一條毛巾,仔細地擦拭他的傷口。
「很痛吧?」她仰起小臉望著他,心疼地問著。
「沒事。」雷子揚沒都不皺一下,知道她在擔心。「小傷而已。」
「嗯!」樂兒用力點頭,忍住嚴重的淚花亂轉,心疼得無以復加。
這只是一刀,未來還有數不完的一刀又一刀。死劫未解,他將持續遇到這樣的苦難,直到他生命終結的哪一天,或是……她找出破解方式的那一日。
她緊咬著唇,喉嚨干澀的無法發出聲音,仿若是一開口,滿腔的痛苦與難受,就要傾巢而出,再一次哭到無法自己。
那一雙染著憂郁的眸,教雷子揚無法寬心,他知道她仍在自責。
她伸出小手,小心避開他肩膀的傷,用力地將他抱得好緊,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慌亂,卻還是下了決定——她必須走。
這一路上他以性命相挺,對她情深意重,她萬分感激,卻也因此不走不行。
她得想些補救的辦法,不能坐視他繼續受到傷害,就算是犧牲自己,也要他活得好好的。
心里有好多好多話想向他說清楚,但只怕這訣別的氛圍,會讓他起了防心,那她的月兌逃計劃就不會成功。
于是,她只能忍下,將所有的思念,化作這有力的擁抱。
她要記得他。關于他的體溫,關于他的味道,關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發……永別了,我的揚!
這兩天來,晴時多雲偶有雨,空氣潮濕,連呼吸都倍覺濃濁。
天微亮,雷子揚伸伸懶腰,還能感覺右肩上傳來的疼。
那劍上喂了毒,存心不讓他活命,好在他行走江湖多時,自有兩把刷子,借著身上的「萬靈丹」解了毒,雖然生命沒有大礙,但內力卻多少被影響。
昨夜睡得沉,還好沒再遇到敵人來襲,要不然真的要死于非命了。看著不遠處的湖水,正飄出一縷白煙,弱弱白煙忽而濃密,忽而細淡,格外飄忽,頗有世外桃源之感。
看著這樣的美麗,他只想與身邊的另一個人分享,他轉身正欲輕喚,才發現身邊竟空無一人。
「樂兒?」他的濃眉蹙起,整個人坐直,心急地左右張望。
「樂兒?樂兒?」空曠的林間,回蕩著他的低喊,驚動樹梢休憩的鳥兒,紛紛振翅高飛,拍動許多枯黃的樹葉。
除了那些鳥兒,只剩一些被嚇壞的野兔,從遠遠的地方飛速跳開,他卻見不到她的行蹤。
雷子揚緊握住拳頭,全身一僵,像是火藥忽的被點燃,陡然在腦中炸開,所以理智被轟到九霄雲外。
想起昨晚她淚眼紛紛的模樣,想必是早有預謀——她竟然想要離開他?!
他壓抑怒火,用冰凝似的表情,來掩飾著胸中的怒氣。
外頭風聲鶴唳,幾路人馬正分頭追殺他們,她一個姑娘家能到哪里去?又為什麼要離開他安全的羽翼?
一個念頭閃過,雷子揚呼吸一窒,有股殺人的沖動。
這個傻姑娘,莫非還想靠幾個爛骨頭救他?
她不知道他不在乎那些預言嗎?!
她不知道,他只想好好的保護她,讓她安全無虞,生命無憂嗎?她不知道,他在意的只有她嗎?
此刻,他的黑眸里,除了憤怒,還有濃濃的心疼與不舍。
他是那麼地在乎她,但她怎麼可以就這樣離他而去?!要是她出了什麼事,又該怎麼辦?
眾多臆測在腦海中閃過,他握緊拳頭,背脊發涼,額上已布滿冷汗,再不容許任何耽擱,他讓自己冷靜下來,銳利的眼神觀看地形,與她可能的遺留足跡之後,腳尖一點,便飛身沖了出去。
躲在一處隱蔽的山洞里,樂兒拿出所有家當,不管是龜卦、六十四卦、錢卦、米掛、牌卦、數字卦、文字卦……所有能算的,她都不放棄。
只是,無論她再怎麼試,再怎麼變換說法,更改說詞,都無法更改卦象上的結果——雷子揚的死訊。
她好氣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人人稱她「神算」,說她有預知的能力,但是她卻沒辦法逆轉天命,救自己最愛的男人一命……
與他相處的點滴,在此時浮上腦海,她絕望的捂著臉,淚水無聲的一滴一滴落下,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不過才離開幾個時辰,卻已想他想得不知所措,幾度好想回頭去找他,但一想到自己會危及他的性命安危,為了救他,必須克制那泛濫成災的相思,必須強忍著失去他的痛苦,可是,這樣反復的掙扎與折磨,卻教她完全慌了手腳。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極力想救他,卻無計可施,現下能為他做的,只有離他遠遠的,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為自己死去,那太殘忍。
「我得先鎮定下來。」樂兒停止喃喃自語,勉強止住哭泣,要自己用力呼吸,試圖讓腦子恢復平靜。
只有冷靜,才能解決事情,她不放棄任何希望。用力吸了幾口氣,將空氣送進肺里,她總算停下抽泣聲,慢慢冷靜下來。
仔細想著這生死大劫的轉移,料想必是他替她擋了一刀的結果,如果無論她采取什麼方法,都無法改變他替她背上的死劫,那……
她是不是可以在死劫到來的時候,替他受了那一劫呢?
這個念頭驀地浮上,樂兒明白了。她什麼都算了,就是沒算到,自己會愛上這個男人,甚至為了他,願意把好不容易掙到的生命,再丟回閻羅王的手里,只求他能手下留人。
這不就應了那一句——人算不如天算嗎?她借著卜卦,算盡一切,卻沒算到人心的改變,往往無法控制,一如她也無法命令自己,要自己別再理會他,甚至別去管他。
愛上,就無法自拔了。她總算知道,在愛情之前,什麼神算都得跪地臣服——
突地,一道黑影飛竄入內,她還沒看清楚來人,就被捂上了唇,甚至往山洞更深處里拖去。
樂兒驚驚慌的掙扎著,以為是那些賊人發現了她的蹤跡,恐懼堆積在心頭,反手捶打著賊人的手,試圖掙月兌控制。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死。她還沒找出解大劫的方法,她還沒再多看他一眼,還沒能再跟他說一句愛他。還沒做好準備要離開他……
沉重的鼻息,噴在她的頸後,她害怕的寒毛直豎。
「唔唔……」她努力掙扎,用力嘶吼,但所有的聲音都被蒙在大掌里。
她那弱不禁風的抵抗,並沒有讓來人退縮,擒住她的動作不變,固執且堅持的擄著她往內洞里走。
只是,動作間,他不但沒有制住她的反抗,反而還小心翼翼護住她,沒讓她過大的動作撞踫到山洞,傷了她自己。
「噓!外頭有人。」一個熟悉的聲音與氣息,灌進她的耳里,樂兒瞬間知道他的身份。
他……找來了。他竟然這麼快就找到她了。
松懈方才緊張的激動情緒,樂兒用力地眨眨眼楮,喝令自己不許哭。
一直到偎進他的懷里,再次感受到他的體溫,樂兒才真實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原先壓抑自己不能妄想的相思,在觸踫他的那一秒,完全瓦解了。
他一直捂著她的唇,直到山洞外的光,再也射不到內洞時,才松開了她,微光里仍能看出他黑眸中銳光四迸,讓人不敢逼視。
「你這個傻丫頭……」他的語氣雖然嚴厲,眼里卻滿是對她的憐愛,能夠再次見到她,他的心彷佛才有跳動。
雷子揚壓抑住擁她入懷的沖動,真想給她一點教訓,務必讓她記住,不想她再輕易離開。
只是,樂兒的反應比他還快,一個腳步就撲進他的懷里,激動的猛抱著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連迭道歉,一張小臉滿是後悔,哭得稀里嘩啦。
看著她無助又可憐的模樣,雷子揚滿是心疼多想要溫柔地拍拍她的背,輕撫她的發絲,柔聲安慰她。
只是遲疑了一會兒,涌到喉間的訓話,還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想到剛才他只要慢上半柱香的時間出現,她就要被那些賊人發現,到時發生什麼危險事,他要怎麼救她?思及此,雷子揚的心情因為不安而惱怒。
「白樂兒!」他壓低聲音吼她,不遠處還有一堆人正在尋找他們,他的音量不高,卻仍殺氣十足。
「對不起。」樂兒愧疚地垂著眼,除了這句話,像是什麼話都不會說了。
「你計劃叛逃多久了?」
「昨天……」她吶吶的開口。「我抱你抱得很緊、很緊那時候,不過,我不是叛徒,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