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騙了!這是此時此刻蕭林最強烈的心聲。
昨天下午,那個殺千刀的卓逸凡和爺爺趁她神游太虛的空檔,提了個罪該萬死的建議,誆她稀里糊涂地點頭。第二天一早,他就把還預備和周公周旋到底的蕭林從被窩中給挖了起來,尚處在睡眠渾沌狀態中的蕭林,就這樣被他半摟半抱地拖到了公司,然後,就在數千名員工的注目禮下進入了辦公室,等她趴在早為她而準備的辦公桌上美美地繼續睡了一覺後,睜開眼環視陌生的環境,用女人天生的審美觀在心里中肯地點頭叫好,才想起「我為什麼會在這里」的這票問題。
記憶大大的開了方便之門,讓迷惑的蕭林回想得鉅細靡遺,然後就見她一雙圓眼發展到極致的越瞪越大,一張俏臉也越來越紅,紅到可以媲美人家辦喜事用的那種紅,她真的很丟臉,把臉丟到非凡集團公司來了。
天啊,讓我死了算了,省得去面對外頭那一張張等著看好戲的臉。
蕭林很駝鳥地把頭越埋越低,恨不得地板立即破一個洞,讓她可以躲進去不用出來見人。
這丫頭又怎麼了?
從她一進入夢鄉便馬不停蹄的開始工作的卓逸凡,剛和新里程公司的副總裁簽定合作計劃後,一打開辦公室的門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听到開門的聲音,蕭林用膝蓋想也知道那個人是誰,所以頭也不抬地繼續當她的駝鳥。
「丫頭,你睡醒了?」低沉的嗓音直罩蕭林很不爽的腦袋上。
廢話,用眼楮看不就知道了,還用問嗎?
「那你是想繼續睡,還是吃蛋糕呢?」卓逸凡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看著那顆由始至終抬也不抬的小腦袋。
「如果可以的話,讓我睡死算了。」蕭林恨恨地在心里和著血淚暗語著。
什麼?蛋糕?作深埋狀的頭倏地與身體呈一直線,蕭林不禁咽了咽全擠向口腔兩旁的唾液。
蛋……糕……看到卓逸凡像是咖啡廳侍者一樣站在桌前,一手端著杯熱騰騰,香噴噴的咖啡,另一手則端著上頭擺了三塊蛋糕的盤子。
嗯,咖啡的香氣,再加上陣陣撲鼻的女乃油香,情難自禁的,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氣,讓那陣咖啡香及女乃油香充分填滿快窒息的肺部每一個角落。
哦,她一定是生病了,而且是相當嚴重的饑餓後遺癥,怎麼這麼香的味道離自己這麼近,她竟然都沒有聞出來呢?
「餓了吧?」溫柔地,卓逸凡將手中的東西放在她面前,「剛泡好的咖啡,你最喜歡的。」
倏然間,鼻子被感動得突然一酸,凝目望著他,久久無法成言。
這男人……
大大的咬下一口蛋糕,還沒嚼完又啜下一口和著濃郁女乃香的咖啡,蕭林說不出心頭充塞的百般滋味。
「好不好吃?」像是瞧著什麼絕美畫面似的,卓逸凡眼底漾著甜蜜,嘴角綻出令人顫抖的笑容。
他的視線,像沾滿了蠱毒的無形線,密密地纏繞在她胸口,心髒,驀然間無力了起來。
「好吃。」她口齒不清地說。望著手中那塊可口誘人的蛋糕,她開始有些食不下咽。
「那就多吃點。」卓逸凡殷殷叮嚀道,看她吃東西的樣子,讓人忍不住也想咬上一口,不管是食物,還是人。
「喔。」蕭林形同嚼蠟的低頭猛啃手中的蛋糕。被騙的怒氣早被蛋糕收買,蒸發于無形了。
一個勸,一個吃,辦公室里浮沉在愛戀中的兩個人,渾然不覺另一雙帶著憤恨異樣的眼楮正死死地投注在他們身上。
目瞪口呆地听著他對他擋去大半身子的女人的輕聲低哄,偌大的空間里洋溢著一股令人欣羨的親密關系,徐悅宣緊緊地握著門把不放,手上的青筋透著已經發白的肌膚,看來分外刺目驚心。
看著卓逸凡絲毫不掩疼寵地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徐悅宣心中的妒火卻越燒越烈,認識他那麼多年,她從來不曾看過他以這種包容的態度對待任何人,若非親眼所見,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竟然會有這麼濃郁的愛戀。
而這些,全讓半途冒出來的蕭林獨享了。
靜靜地愛了他這麼多年,徐悅宣真的不甘心自己的心意就這麼付諸流水,消逝無蹤,她不甘心就這麼輕易地將心愛的男人拱手讓給別人。
不行,她必須將卓逸凡給搶回來。
一個計劃在她心中慢慢成形,絕美的臉陰笑著,拿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下達了命令,才抬手輕扣著門板。
「請進。」卓逸凡踱回自己的位置簡潔地說。
「逸凡。」徐悅宣故意甜甜地說,一雙美眸掃過蕭林的辦公桌,繃緊的神經突然松懈了不少。
她還以為是什麼勁敵呢,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一個,虧她還下了那麼重的藥,對手不過是只三兩重的貓。
輕蔑地瞄了蕭林一眼,款擺細腰走向卓逸凡。
「還有什麼事嗎?」卓逸凡淡淡地問。
「我還有些細節必須討論一下。」徐悅宣豐滿的身子快巴到逸凡身上去了。
「這樣,那我們到會議室去談吧。」卓逸凡率先起身往外走去,高大的身子立在蕭林桌前俯身道︰「我出去一下,你乖乖待在這里不許亂跑。」
「喔。」求之不得,蕭林漫應著掩飾自己的得意。
「哼。」徐悅宣捧著計劃書經過蕭林桌前,臉孔朝天的從鼻孔里噴出一口氣,才一臉媚笑地跟在卓逸凡身後往外走去,末了,還拋給蕭林警告的一瞥。
那個花痴女人在干什麼呀?
打從剛剛一進來,就用那種看不共戴天之仇的眼光看她,拜托,她跟她又不熟,自然不會有什麼仇恨產生,她干嘛一副自以為「熟」的樣子。
用超級的身體霸住卓逸凡不說,臨走還這副德行。
不到一秒鐘,蕭林就已經功力十足地凝聚起眼神中的殺氣,成功地將徐悅宣眼神逼退。然後,快速拿起一旁的電話,聯系上自她婚後便像斷線風箏般的楊希平,沒多花時間就直接敲定時間地點,趁外頭的人忙得人仰馬翻的空檔,抄起背包落荒而逃……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一路上有驚無險的逃到這家名叫「花之坊」的咖啡屋里,蕭林點了杯女乃茶和一塊藍莓蛋糕,便托腮凝望著外頭車水馬龍的街道,嘴里輕哼著「我是一只小小鳥。」
啦啦啦……
她此刻的心情真的快樂得如同飛出牢籠的小鳥。
沒辦法,在那種近似坐牢的環境下呆久了,也難怪她會對外頭喧囂的塵世眷戀起來。
這女人干什麼這麼自得其樂,兩個多月前結婚的時候還用那種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的眼神刺得她遍體鱗傷,原因僅僅是她很沒有朋友道義地不幫她逃離婚姻的枷鎖,現在還用欣賞的目光看待以往她最痛恨的交通狀況。
林林看來像只困獸,一只渴望得到寶貴自由的困獸,雖然從她紅潤的臉色和略顯豐腴的體態可以看出她過得很不錯,但困獸牽到了哪里還是困獸。
原來婚姻的力量如此巨大,楊希平更加確定自己堅持不婚的立場是對的。
坐在蕭林對面的位置上,楊希平發揮記者的超強觀察力,一雙犀利的「X光眼」把蕭林里里外外透視得一清二楚,順手接過待者送來的蛋糕和女乃茶。
三兩口把蛋糕掃進正鬧「空城計」的五髒廟,再端起女乃茶慢慢啜飲著,沒辦法,太燙了,她牛飲不起來。
「你來了這麼久就點了這點東西呀?」楊希平成功地把女乃茶解決後,才意猶未盡地舌忝著手指頭抱怨道。
「啥?」這句話無巧不成書地落入元神才剛在體內定位的蕭林耳中,愣愣地望著楊希平,原本還指望她在兩個月中有什麼長進,看來是狗改不了吃「米田共」。
蕭林義憤填膺地瞪著特大號的衛生球,拼命朝對面那個沒有半點良心的女人掃射。
把她最愛的藍莓蛋糕「A」光光不說,還敢指責她點得太少。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事,除了她楊希平,沒有第二個人做得出來。
「人家才剛地完專訪,很餓耶。」接收到好朋友懷恨的眼光,楊希平立即抬出她的招牌表情,可憐兮兮地解釋,她就不相信一向心軟如泥的蕭林會不吃這一套。
丙然——
蕭林招來侍者再點幾塊巧克力和女乃油蛋糕,外加兩杯咖啡。
她自己挨不了餓,更見不得楊希平挨餓。
哇——
有錢果然不一樣,出手這麼大方。
楊希平兩眼只差涂上「?」符號的對著蕭林猛瞧,看來結婚也是有好處的,至少花別人的錢時眉頭也不用皺一下,不像她,有進無出的天天啃方便面。
這下子,楊希平早忘了五分鐘前才立下的不婚誓言。
凡事一刀兩面,結婚也有結婚的好處嘛!楊希平面不改色的想。
「這兩個月你上哪去了?怎麼都不跟我聯絡?」蕭林啜著咖啡問,小希狂風掃落葉的吃法她實在不敢苟同。
「啊?」埋首在蛋糕中打算一次吃個夠本的楊希平,被蕭林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一時吞咽不及,差點沒被喉嚨里的那口蛋糕給梗死。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蕭林難得體貼地遞過一杯開水,讓她順口氣。
「我一個月前被調去分社工作呀。」順便A了筆為數不少的出差費入袋,一想到這點,楊希平就忍不住心花朵朵開地把嘴巴的彎度伸展到極致。
不過她可不敢讓蕭林知道,否則蕭林不罵她見利忘義才怪。
為了她以後的民生大計有解決之道,她可不敢得罪她的衣食朋友。
「那你怎麼連個電話都不給我?」蕭林抱怨道。
這家伙一看到有錢賺,就什麼都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小姐,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閑呀,我每天東奔西走的,沒累死就該偷笑了,哪來的時間打電話。」被沉重的工作量壓得喘不過氣的楊希平,瞧見有現成的人靶子可以攻擊,毫不客氣的對著蕭林大吐苦水。
「你量力而為啦,這件事我不怪你就是了。」奇怪,明明在抱怨的是她,為什麼最後認輸的也是她。
蕭林只得認命地閉上嘴,她實在吵不過辯才無敵的楊希平。
但這也是她佩服她的一點,從三年前進職校念書時,兩個同宿不同系又餓昏了頭的女人,為了一包速食面大打出手後,一見如故的成了推心置月復的好朋友。三年里,她看著楊希平半工半讀的念完高中課程,又在報社找了份工作,東跑西跑的拼到現在,那份毅力和勇氣實在很令人感動。
但這家伙最大的缺點就是太愛錢。
她是那種一塊錢可以掰成兩塊花,而且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滴……滴……
Call機在楊希平把桌上的蛋糕盡數掃入月復中後很適時地響起,迅速地抓起一看,無奈地對蕭林聳聳肩道︰「林林,我沒辦法陪你了。」該死的車禍現場。
「什麼事?」蕭林見怪不怪地問,反正她們哪一次聚會不是以這種方式做結束。
「我要趕去做現場訪問,對不起,拜拜。」說話的同時,楊希平早已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
完全的楊式風格!
蕭林嘆了口氣,好不容易跑了出來,還以為可以玩個痛快呢,誰知道……
算了,回家吧。
下了公車,離家還有一段距離,走回去好了。
蕭林低著頭踢著小石子,沿著紅磚道一直走下去,直到三條拉得長長的影子擋在她面前,蕭林才驚覺地站住腳。
她一抬頭就知道自己惹上麻煩了,不,是麻煩惹上自己了,三個看起來不像是好人的壞東西擋住她。
「小姐,要去哪里?」
瞥腳的國語,蕭林故作鎮定,不加理睬。
「唷,雅死哦,哪,陪我們哥倆玩玩吧?」為首的人抖著腿,吊兒啷當的開口,一雙眼楮不住地上下打量著她,邪婬的笑道。
蕭林咽了咽口水,勉強壓下欲沖口而出的尖叫,卻控制不住急跳的心髒,她不自覺地退後兩步,雙手抓緊外套。
天啊,不會這麼倒霉吧,她第一次單獨回家就以悲劇收場?
蕭林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紅磚道旁除了郁郁蔥蔥的樹林之外別無其他,必須再走挺遠的一段路才會到達郊外的別墅區。
她暗叫一聲「苦」,明白此時此刻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完了,那三個壞東西正慢慢朝她走了過來。
她用力咽了一下口水,勉強挺直肩膀,握住拳頭,雙腳盡可能不打顫。
繞過他們就好了,繞過他們就好了……
盡避心里知道事情不如她想象的那麼容易解決,蕭林還是得為自己打氣。
一步,兩步……好了,快了,快了,再兩步,再兩步就安全了……
蕭林按捺住欲拔腿就跑的沖動,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現在任何一個動作,對她來說都是攸關生死,她可不能自亂陣腳。
一步,兩……步……
蕭林已經近到可以強烈的感受到那些混混帶來的威脅,三對不懷好意的目光讓她不自覺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顆心更像擂鼓一般跳個不停。
餅去了,過去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