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如火焰般紅的長發,染上幾綹觸目驚心的蛋白色,在時而淒黑如夜、時而閃爍光亮的PUB里,像是五彩的煙火般吸引著每個人的眼光。
站在DJ台上,姚雪恣意且忘我的舞著腰肢,柔若無骨般,輕巧如蛇移,時而嫵媚,時而冶艷,時而狂放,隨著音樂的節奏舞動自己,不為招惹,不為愛現,純粹解放自己的喜怒哀樂,讓所有感覺散盡,完全陶醉在音樂的魔力之中。
像是黑夜女神的姚雪,一舉手一投足全沾滿邪魅;一件罩在黑色小可愛外的黑色薄紗襯衣和同色系短褲,一雙黑色露趾高跟鞋,她像是甫自幽暗山谷中踩著露珠出現的黑色精靈,揚著她會發光的銀粉,遍灑于空氣中。
她是這麼美麗,卻又像是致命的毒汁般令人不敢踫觸,是以所有人只敢欣羨地盯著她,遠遠地。
在這充滿頹廢的氣氛里,姚雪自在地呼吸著,深深迷戀著這感覺。
叛逆是一種很奇怪的性格,可以是極端的特立獨行,也可以是被動的頹廢,甚至自我放逐。
姚雪的叛逆是隨性的,沒有規則可循。炫、酷、另類亦不能概括她的所有。因為她是這麼的不同凡響的絕妙女子;「謎樣的女人」根本無法形容她,她比癌癥更難纏,比黑洞更具破壞力。
姚雪是個很有味道的女人;但她的味道必須歸類于麻辣火鍋中的大辣,沒有絕佳的忍受力和鋼鐵般腸胃的人根本承受不了。
姚雪是個很早熟的女人;早在十二、三歲時她便懂得大人的世界里事——大人是如何利用資源來讓自己獲得利益。因為她有一個自小便在舞客中求生存的母親。
是以姚雪總冷眼旁觀周遭男女的愛情游戲,用憤世嫉俗的一面掩蓋她偶爾的多愁善感,造成不了解她的人會誤解她是個愛鑽牛角尖的偏執狂。
對于別人的看法,姚雪從不予理會。
她有一雙永遠洞悉男人意圖、女人嫉妒的眼楮,深邃的眼瞳總是帶著冷淡,從不曾為誰而著迷或狂熱過。
即使是笑的時候,也很不由衷。
只除了面對她的姐妹淘——柳柔、歐蝶時才會顯露真情。但這一面除了她們以外,甚至姚雪的母親也無緣目睹。
姚雪冷漠得接近冷感。在她十八歲那年,為了證實自己是否真是如此,竟找上風靡全校的一名男同學,將貞操無條件的奉獻出;在一腳踢開那男同學極欲求好的同時,也證實了她的確在感情、性生活方面冷感。
這項缺陷變成一種利器,讓她的無情令男人們咬牙切齒,卻又犯賤的拼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之如飴。
也許是因為她太清醒了,是以從未好好看任何男人一眼,也從未有男人能激起她任何感覺。
其實單從姚雪的外表就能看出,她是一個熱情洋溢的女人,只不過不曉得哪一個環節出了錯,竟活生生地把那龐大的能量深埋在她的內心深處,始終未探出頭過。
是以姚雪本身亦不知情,她只是偶爾煩躁、失落、空虛或者寂寞,卻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對勁。
她依舊在男人堆中混,只有在閉眼睡覺那一刻會感到有些悲傷,如此而已。生活仍是一日過一日,不曾改變。
今晚姚雪倒是覺得輕飄飄的不著邊際,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受了柳柔的影響,竟愁得慌,想找個好男人來愛一場。
但——愛?是上帝在她身上除名的一項東西,她如何求得到呢?
睜開那雙涂著銀色炫粉的迷人眼楮,姚雪拎著啤酒來到她時常坐的老位子。在這個有點隱蔽卻能鳥瞰PUB里所有的地方,姚雪開始眯著眼楮尋找獵物。
「就讓今晚是特別的吧。」姚雪昏亂的想。
今晚不過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的某一晚,沒什麼特別的;如果真要找個理由,也只能說,今晚是她的生日,二十五歲的生日。
如果十八歲那年她可以荒誕,那麼七年後的今天,又有什麼理由不能呢?
姚雪的眼楮四處搜索著,熱切的眼光反射出濃稠的寂寞。自柳柔出嫁以後,這寂寞更囂張了,老整得她心慌意亂。
她不想被寂寞牽著鼻子走,姚雪拚命這麼說服自己。算算她犯桃花的時間也該到了,好好渲泄二十五年來不曾有過的渴望吧。
跳過那群穿著標準L.A.BOY裝扮的少年,落在後腦勺剃著顯目閃電符號男人的伙伴——一名頭發極短、極正派的男人身上。
這男人看起來十分剛毅威嚴,只是過于嚴肅。微皺的眉頭,如山脊般挺直的背和堅毅的下巴都讓姚雪相信——這男人絕不可能同意她的邀約。
在所有男人皆有意無意抬頭望向她的同時,姚雪發現這個男人似乎不曾注意到她的存在,因為他在沉思,心思飄得極遠極遠,仿佛自己並未置身在PUB中。
姚雪覺得十分有趣。是什麼人或事值得男人如此出神,想得如此專注,連她都吸引不了?
她更加仔細觀看那男人的五官。他有一張正直的臉,粗黑的劍眉耀眼地嵌在高聳的顏骨上,飽滿的天庭上有兩條淺淺的皺紋,像是整形醫師刻意雕劃的雙眼皮;炯炯有神的眼透著深謀遠慮的智慧,但視線的焦點在此時是渙散的,鼻頭微翹的高挺鼻子和那有稜有角的個性唇形是姚雪所喜愛、欣賞的。
「不知道他站起來高不高啊。」盯著男人大手大腳的身形,姚雪喃喃地說。
踩著嫵媚自信的步伐,姚雪決定,她要送自己一份生日禮物,而且絕對讓自己終生難忘的一份禮物。
「這位先生,請問你一件事。」姚雪不想學坊間搭訕的無聊女子般賣弄風騷,她一派正經,低著嗓子問。
「什麼?」男人微一楞,回過頭看她一眼,視線隨即懶洋洋地抽回,仿佛對她的存在毫不感興趣。
「好大膽的男人。」姚雪心中有些許的羞赧和難堪。從來,她都被男人追著跑,捧在手心哄,怎麼受得了男人如此輕忽她呢?尤其是這男人只看了她一眼。一眼耶!他的舉止完全激怒了姚雪。
「你是不是近視眼呀?」姚雪話中有話。
「沒有。」男人連看也懶得再看,簡短的回話有「到此為止」的意思在。
男人明顯的不感興趣教姚雪直跳腳,恨不得上前摑他兩巴掌。
不過,幸好他是難纏,對她不感興趣,這反而使得游戲更具挑戰性,也更刺激、好玩得多。
「可以借個火嗎?」姚雪不理男人的死硬態度,厚著臉皮就往男人身旁的空椅子坐。今晚是非達目的不可!多數時候,姚雪一拗起來可是沒完沒了。
「我不抽煙,也討厭女人抽煙。」男人完全不給姚雪好臉色看,這讓姚雪更火大了。
幸好閃電男識趣地遞來打火機,替姚雪點著煙,才沒讓她心中的那顆炸彈爆開。
「崔教授……呃,品澤的心情不大好,小姐是不是……?」閃電男支吾其詞,暗示著姚雪離開。
好不容易厚著臉皮坐下,哪還有道理離開呢?冰雪聰明的她抽了一口煙,硬是噴向男人沉思的臉上。
「我可不是來搭訕的。如果你們是常客,應該知道我是本店的經理,適才見這位先生滿臉憂愁的模樣,忍不住雞婆的走過來,這位先生——應該是為情在傷腦筋吧?」姚雪腦筋一轉,笑得十分自然。
「唉,還不是為了他未婚妻。」
「宜新!」品澤低喝,表情十分陰鷙。
「既找了人,就表示你真的想談,只是男人跟男人談得出結果嗎?感情這種事,如果沒女人點醒,到死你們都參不透啊。」姚雪又嬌艷地一笑,一口煙淨往品澤身上去。
不抽煙?討厭女人抽煙?看我燻死你。
「我就跟他說過了,可是他——」閃電男苦笑地攤著手。
「照我看哪,他壓根兒不想解決問題,搞不好早想甩了她,只不過在這擺擺樣子。」姚雪朝宜新擠眉弄眼地直笑,笑得他都傻了。
「你別瞎說行不行?!你懂什麼!」品澤吹胡子瞪眼楮的一臉凶相,但看在姚雪眼里卻迷人得不得了。
「我懂得可多了。什麼曠男怨女,紳仕淑女,這些人成天在我眼前走來晃去,看都看膩看煩了,他們心中有幾條線我會不知道?」姚雪哈哈大笑,卻是滿聲嘲諷。
「好,既然你如此厲害,那麼請你告訴我,我現在心中有幾條線?」品澤嘔得可以,鐵青著臉存心要挫她的銳氣。
「一條。」
「哦?哪一條?」
「情字這一條。」姚雪眼里帶笑,勾魂似地瞅著品澤,但他一臉正經死硬派,比銅牆鐵壁還難穿透,除非是X光眼。
「廢話!」品澤憤然,再不搭理姚雪,自顧自地喝著悶酒,連閃電男也沒他皮條。
「瞧你如此沒耐性,怎麼跟女人談情說愛呢?女人要的莫不過是噓寒問暖、殷勤守候,一吋一丁點兒的攻佔城池,看你是一副冥頑不靈的德性,再加上讀書人死腦筋(老八股),想談戀愛守住心愛的女人?唉,真是難上加難喔。」姚雪眼楮看著不遠處的電視牆,假意嘀咕。
「真讓你蒙對了。」閃電男不可思議的低聲嚷嚷,卻讓品澤殺得死人的凶狠眼光給逼得噤聲。
「你啊,都三十多歲的人,還不懂活到老學到老的道理,有事不懂就請教別人嘛,一副經驗老道卻行事幼稚惹人笑話,只會讓明眼人笑話你罷了。橫豎也解決不了問題,為何不請教高人指點呢?」
還真沒見過這類世紀末的老古董。都什麼時代了,同性戀、人妖滿街跑,他老人家還一副封建式的為難臉色,好像開口求人或請教感情問題會讓他的靈魂蒙羞、人格丕變似。
姚雪翻著白眼,簡直要舉白旗投降了。他老人家仍是一副苦瓜臉,陰惻惻的十分難看。
「看來,你不僅心理有問題,搞不好連生理也有毛病,男人只有踫到類似問題時才會縮得像只龜。」見對方仍不吭聲,姚雪想打退堂鼓了。
單看品澤的外表和他對她視而不見的情形,說真格的,倒叫姚雪喜歡到心坎里去了。但是這樣的正人君子也不是她隨便就踫得著、模得著的,尤其是他心中已有人在,想誘他入甕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個認知,教姚雪氣餒,卻也佩服。普天之下能讓她看上眼又佩服的人還沒遇著呢,現在居然給她踫上了,卻……無緣結交,真是作弄人啊。
姚雪睨了一眼對她已佩服得五體投地、眼楮亮晃晃,就快滾落她腳底下的閃電男後,站起身來,想離開這個無緣的生日禮物。
「等一下,你說得對,對于感情的事,我確實生澀無知,如果你真是個中高手,願聞其詳。」品澤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出聲阻止姚雪離去。
「也許他對我並非全然無視吧。」姚雪心中暗自竊喜,可表面上仍無動于衷,大剌剌地又坐了下去。
「崔教授……呃……品澤,我……我必須回家去了……」閃電男又模頭又看表的。
「你走吧,麻煩你一整晚,真是不好意思。」品澤立即站起身,大力地與他握別,十足官派。
姚雪盯著閃電男離去的背影,心中有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是以她問了不曉得何時已換了座位的品澤。
「他跟你是什麼關系呀?你們……南轅北轍的形象怎麼搭得上?」一個打扮前衛,一個傳統拘謹,這兩種人如何湊在一塊兒呢?
「小學同學,臨時被我拉了出來。」品澤低調的說。他當然知道自己無論模樣、氣質都不像是會來PUB混的人,單是叫他去找女人搭訕這一條,便夠殺死他全身的細胞。
「你跟他似乎不像一般的哥兒們,他好像挺怕你的。」姚雪懷疑地又瞅著他,一臉的不相信。
「嗯。」品澤滿臉尷尬,卻不想多作解釋。
「你該不會以為他外表光鮮,必定‘閱’人無數,肯定是情場上的萬人迷,才特地找他出來想替你解決麻煩的吧?」姚雪直睨著他,覺得這想法太有可能了。
品澤被逼得滿臉通紅,又不想說謊欺瞞,只好無奈地點著頭,同時對眼前心思細膩,又萬分聰明的女子大為折服。
「噢!天哪,結果呢?他給你出了什麼餿主意?」姚雪大搖其頭,不知道眼前的他是真呆還是被事情逼昏頭了。那個閃電男充其量不過是愛情路上的小混混,感情一事他懂個屁啊!騙吃騙喝的拐拐小女生可以,這種人既沒腦筋也沒內涵,能想出什麼好主意呢。
「他叫我直接上了她。」品澤苦笑,這樣傷風敗俗的話讓他臉紅。
「哦?你的意思是你從未踫過你的未婚妻?」哇!這可是天下奇聞呢,怪不得姚雪那雙小眼楮瞪得比銅鈴還大咧。
與男人談論這種事已叫品澤坐立難安,更別提這個美艷女子一副既好奇又像在觀看動物奇觀的模樣看他了,簡直別扭到極點。
「嗯。」品澤假藉飲酒,刻意擋住姚雪那如探針一般的眼光。
「這麼說,整件事情的癥結就上床這件事嘍?」明知這男人有多害羞、有多傳統,姚雪仍忍不住想逗弄他。想看俊男臉紅有多不容易呀,畢竟英俊的男人早被女人寵得不曉得羞恥為何物了。
品澤氣餒地申吟出聲。但他今天是出來找答案的,不允許自己打退堂鼓。
「是的。」
「相士看相也得有手和臉,你什麼話都不說,我如何幫你解決問題呢?」姚雪簡直想大笑三聲來抒發心中那股喜悅之情。這個男人搞不好搞不好……是個處男哩。
「再過兩個月,我跟未婚妻就要步入禮堂。前幾天,她忽然莫名其妙的要求我必須與她先行入洞房,我拒絕了,因為我覺得這麼做是褻瀆婚姻,且十分不尊重她,但她卻誤解了我,以為我根本不愛她,便提出分手。」品澤面帶郁色,簡扼地說了經過。
「說你不愛她是表面上的話,其實她想說的是——你是不是性無能。」姚雪想也不想,便替對方把不敢講的話挑開。
「開了開什麼玩笑!性——性無能!?」品澤臉色一變,簡直是匪夷所思至極點。正直的他從不曾做如是想,但姚雪適時的一點,又教他哭笑不得。
「沒錯呀,現代的女性不再蒙著臉嫁人,婚前對丈夫能了解越多對自己便越有利,這個婚結起來也才夠意思。也許你有夠體面的外表,夠豐厚的財力,但你若是性無能,多數女人仍不願嫁給你的,這也是她要跟你分手的主因。顯然你的未婚妻已不是處女,所以她會主動要求你,那麼你為什麼……」
「你說什麼?她不是處女?何以見得?」在品澤心中,紀淑雅一直是清純的代表,怎麼可能不是處女。這跟她當初開口要求他與她同床時一樣令他吃驚。
姚雪慢條斯理地拿出一根細長的香煙,點著煙,又嘲他噴出一大口帶著薄荷味道的煙霧後,才開啟那張誘人的美艷紅唇說︰
「只有嘗過滋味的女人才會在乎這件事。」
「我不相信。」品澤固執地搖搖頭。
「喏,」姚雪遞給他一塊錢。「問了便知道。」
品澤只是瞪著桌上冷冷的硬幣,沒有伸手動它,良久才緩緩起身,走到電話亭去。
「真是個傻瓜。」
看在姚雪眼里,這個老實且正派的男人很可憐。他執著地認為對方清白,那麼認真、那麼疼惜,結果卻發現他在乎的東西竟只是一坨糞!打擊之大,可想而知了。
姚雪頭未回,連下巴也懶得抬,冷冷地抽著煙,滿不在乎、事不關己地看著電視牆上的MTV。像品澤這樣的遭遇,她看過起碼二十個版本,且個個精采動人。
有時她看著看著便覺好笑起來。貞節這件事竟能大過一切,甚至重過幾年如膠似漆的感情;好像男人娶女人只為破了那層處女膜,女人的個性、感情等等全不重要了,想來就可笑。
所以當品澤蒼白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地坐在椅子上發呆時,姚雪對他幾乎是鄙夷的。原來他也是個自私的男人,一個迂腐的男人。
但姚雪是殘忍、冷血的女人,他越是痛,她越要踹得他更痛,就算因此而淌血,她也不在乎。
男人,從沒一個教她在乎過,即使是眼前的他。
「她說了嗎?說她不是處女?」
品澤眼神渙散,遲疑了一會兒後,才搖頭說︰「只是哭,什麼都沒講。」
「默認了。」姚雪冷然,又問︰「現下怎麼辦?還想解決問題嗎?」
「還有問題可以解決嗎?」品澤苦笑。
又一個因為清白問題而推翻愛情的人,真是愚蠢的家伙。
姚雪像是站在顯微鏡前看人的老醫生,冷漠且清醒地看著這個為愛傷心的男人;這個人至少還有東西值得他傷心難過,不像她,無欲亦無心,什麼感覺都沒有。
其實以她對品澤的判斷,她相信只要稍加疏通,道德感極重的他必會回頭接受未婚妻,即使有遺憾,但他們仍能過得很好。
但姚雪根本不想替他解開謎團,因為她想到她的生日禮物,和她適才想替自己慶祝生日的念頭。她是自私的人,而她也頗喜歡自己自私的個性。
「除掉他陳舊的貞操觀,品澤確實不愧是個好男人。」姚雪在心中替他打分數。她看上的男人必須是出眾的。
「帶多少錢在身邊?」一句不相干的話從姚雪口中冒出。
「什麼?」品澤有點恍惚,不明所以。
「錢,痛苦的時候就要藉酒澆愁,我想替你多叫幾杯酒,就不知道你帶的錢夠不夠了。」即使姚雪在他身上動腦筋,但對錢這東西,她仍分得極是清楚。
「買你一屋子的酒都夠,放心吧,叫服務生能送多少是多少。」品澤不曾有不理智的行為,他一向規矩有分寸,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都清楚劃分,但今晚,教人痛心的事情太多了,即使像他這麼有原則的人亦忍不住要崩潰,是以他理所當然地接受姚雪的建議,打算買醉。
「行。」招來店內小弟,姚雪交代著。
等到品澤面前及桌面堆滿一瓶瓶的啤酒後,姚雪輕按住品澤伸出欲取酒的大手,語氣堅定溫和地說︰
「在你喝醉之前,我希望你記得一件事。」
「什麼事?」手未抽回,品澤任由自己的手被覆住,尋醉的意念堅若盤石。
「記得我的名字——姚雪。」
「姚雪……姚雪。」品澤低喃數聲後,定定地看住她,不明所以。
「記住了嗎?」
「嗯。」不知道為什麼,姚雪的話總予人一種不由自主、必須遵從的權威感。
「喝吧,不醉不歸。」拎起酒瓶,姚雪義不容辭地陪他暢飲,表面上她是個有義氣的陌生好人,實際上她不過是在使她的計謀得以正當的理由施行罷了。
因為酒醉失身才自然。
既然她是始作俑者,那麼待會兒失身的就不會是她啦。
姚雪低聲鈴笑,拼命勸品澤喝酒,而她則飄飄然地盯著她的生日禮物。有生以來第一次期待拆禮物的渴盼。
今晚就讓它是特別的吧。
苞一個陌生人發生關系是無礙的,完全不砥觸她與柳柔、歐蝶信守不與男人在婚前發生性關系的承諾。因為她不打算跟品澤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只想來段一夜,事後兩不相欠,拍走人,誰也不必再招惹誰。
沒有感情的性關系,是最容易也是最簡單的戀愛方式,來得快,去得快,忘得也更快。
先前之所以與柳柔她們有此協議,是認定自己「不需要」,也「不想要」,並不刻意為誰守身。反正她性冷感嘛,但今晚她寂寞得難以忍受,只想要被屬于男人寬厚臂膀緊緊擁抱住,做不做「那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被愛」的感覺。
苞柳柔有相同的痛處,放眼周遭所有追求者,還沒一個能讓她放心依偎的,即使只有一夜。
反正柳柔打破誓言在先,那她……也沒有義務死守啦。
姚雪邪睨品澤一眼,眼里帶著勝利的笑與期待,靈溜溜的媚眼像是向品澤灑下一張巨大的網,活活網住他這尾深海中不知人世險惡的大魚。
品澤埋首痛飲,偶爾與姚雪交換一抹苦澀的笑,喝著喝著,這笑越來越甜,沒了澀味,卻改換成臊熱在里頭,裹在白色休閑衫的壯碩體魄亦發燙起來,渾身像被澆了辣油一般,熱呼呼地直發脹。
品澤的臉益發灼紅,跑廁所的次數也多了,但酒一杯接一杯下肚,神智卻一分分清醒。他開始仔細琢磨姚雪的長相——花一般的嬌顏,卻似鬼一般的邪魅,仿佛來自地獄的氣息,纏向每一個有罪之人的靈魂。該死的冶艷!懊死的讓人想自甘墮落!
呼應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這句話,姚雪像是天生生來殘害男人的妖精;明知這一踫觸即會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仍讓男人前僕後繼地涌上前尋死。
品澤不得不驚嘆。既嘆姚雪無與倫比的美艷嬌姿,又嘆自己低俗的落進男人原有的粗鄙中。這樣美的一個人,又有誰會不喜歡呢?
許是酒精作怪,也是美好氣氛圍繞,品澤放棄自傲的自斂,允許自己作短暫的迷失。
「姚雪……你很美麗,世間少有的美。你的美很特殊,既蠻橫又霸氣,就像那些長著鮮艷外表的動物一樣,賞心悅目卻是致命的毒。」品澤紅著臉對姚雪傻笑。
「沒想到酒一下肚,你的嘴甜了,害羞也不見啦。」姚雪有些驚奇,幸好他還不至于太木頭,否則接下來的余興節目恐怕玩不起來了。
「酒精使我整個人放輕松,但有點大舌頭。」品澤一听,輕顯地笑了,這笑使得原本嚴肅、拘謹的形貌全數從他身上褪掉,連額上的皺紋也淡去。
「沒關系,我喜歡大舌頭的你,感覺有人性多了。」姚雪輕拍他的肩頭,然後抽出一根煙抽著,且自然地遞到品澤面前。
「我不抽煙。」品澤婉拒。
「那有什麼關系,今晚有太多理由讓自己荒唐不受拘束。抽吧,只一根,既不傷身又不上癮。」姚雪主動將煙湊上他的唇,慫恿著他。
仿佛覺得再推辭就有失顏面亦損男人氣概,品澤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清涼的煙霧立即扼住他的脖子、他的肺,讓他不斷干咳。
「好涼卻很苦。」品澤邊咳邊說。
「就像是談戀愛的心情是不?」姚雪難得的溫柔,輕撫他的背。
「是啊。」品澤會心一笑,又一次感到姚雪的特別,一個心細如絲、感情敏銳細膩的女人。
「人生其實不必太認真,偶爾月兌軌、偶爾失常,生命才更精采。」姚雪依著品澤身旁坐下,撐著下巴,甜美地一笑。
「沒錯,若非經此一事,我也許永遠不懂得酒醉的樂趣。」品澤神智亢奮,但口齒卻稍顯遲鈍,想來已離醉不遠。
「既已嘗過酒醉的好滋味,想不想來段更HIGH的?」姚雪一步步在設陷阱,且引領他踩進去。
「什麼?有害的嗎?」品澤努力集中心神,卻一再失敗。此刻的他像是個吸毒的人,四肢全部不靈光了,而頭腦仍快速地翻轉著。
「無害,且能舒筋活骨哩。怎麼樣?想嘗試嗎?」姚雪湊向前仔細端看他,幸好他還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品澤友善地回視她,終于下定決心說︰「我相信你不會害我。既然今晚你夠意思地陪我喝酒澆愁,我當然得舍命陪君子,隨你上刀山下油鍋嘍。」
「那好,我們走吧。」
「喏,請幫我付帳。」品澤甚至不避諱地將錢包交給姚雪代為付帳,他的信任全付諸行動。
姚雪有點感動,並有一些些罪惡感出現,但也只是一瞬間。利用別人的真誠是件卑鄙的事,可她是例外。
「管他的,這件事也得你情我願才辦得成,如果他不願意,我也無法強求。長這麼大,還沒想過去強暴男人哩。」姚雪搖掉心中的罪惡感,半扶著品澤付完帳後,走出PUB。
「去哪里?」睡意來得又快又猛,品澤有些招架不住地將部分重量掛在姚雪身上。
姚雪未再搭理,專心扶他坐上她那輛黑色BMW跑車。安頓好他之後,踩足油門,將車子駛向那間在漆黑夜空中有著最閃亮招牌的——XXHOTEL。
堅決、冷靜、無情緒激昂或低落的姚雪,一點也不後悔,此刻的她亦有著鮮少的臊熱,這使得她十分期待看見自己不再冰冷的身體能夠為瘋狂、顫抖,只要有一絲絲反應就值回票價了。
有些擔憂地瞄一眼已然大睡的品澤,俊逸的容顏此刻像是抹平的面具般,謐靜得教人下不了手。姚雪忍不住探過手,輕觸他的面頰。
「今晚的愛人呵,唯一的主角,希望你別讓我失望啊。」
品澤乖順地依著姚雪的手,舒服地低吟著,無心的聲響卻勾得她心小鹿亂撞,霎時全身酥麻起來。
「我的天哪,如果你是唯一能激起我感覺的人,我該怎麼辦?」姚雪咬著下唇,這個想法驀然沖進腦中。
「留下他?還是現在馬上放掉他?」
「不行,我必須證明,必須證明。」
于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一向冷得沒有溫度的姚雪,既慌張又笨拙地把醉倒的品澤攙扶上HOTEL,義無反顧地將自己和品澤的命運推向一個新的位置、新的起點。
讓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兩個人,有了一段錯綜復雜、酸苦甘甜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