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
「娘!听下人說,您派人去丁家提親了?」
邵翰笙前腳才踏進家門,就迫不及待的到母親面前詢問。
「是啊,」邵母懶懶的瞧了一臉氣急敗壞的兒子一眼。「怎麼?」
「怎麼?」邵翰笙忍不住瞪母親一眼。「我不是對您老人家說過,我目前還不想娶妻嗎?況且我不是早早就對您解釋過,我不想娶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女人?」
「不想娶妻?」邵母緩緩坐直身子,「你都已經二十有五了,你爹在你這個年紀都生了你們三個了,你竟然說你不想娶妻?」
說到這個,邵母就一肚子氣。
這還不都要怪邵父,當年若不是他自作主張,在笙兒五歲那年就送他上山拜師學藝,笙兒不早就娶妻生子,而她也早能含飴弄孫,享受清福了。
誰知笙兒這一學就是十五年,這還不打緊,二十歲成親也不晚,偏偏他的那個什麼師父不知灌輸他什麼觀念,他硬是說不想憑媒妁之言娶妻,一定要找到他自己想要的女子才肯成親。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首肯。
這下可好了,這一找就是五年,別說孫子,就連個媳婦的影子她也沒瞧見,火大的她決定先斬後奏,否則再任由笙兒找下去,只怕又是一個五年。
「娘,爹是爹,我是我。」
邵母又癱回椅子上,佯裝沒听見這話。
「娘,您真是……」邵翰笙語氣忍不住開始煩躁。都說過幾千次了,怎麼娘還是不放棄?
「我不管!」邵母語氣一變,表情也瞬間轉為哀怨,還夸張的以袖掩臉哽咽起來。「我自嫁給你父親後,每日相夫教子,自認沒有愧對為人妻、為人母的責任,而你卻遲遲不肯娶妻,難道是要我愧對邵家歷代列祖列宗?」
「娘……」邵翰笙忍不住嘆氣翻白眼。「娘,你在偷笑。」又來了,每次都要這一招,他哪有那麼笨,每次都被騙?
「我……」邵母一震,忙發出更大的啜泣。「你這不肖子,娘在哭,你不安慰也就罷了,竟然還說我在偷笑。」她明明用袖子掩住了啊,一定是手勢不對,不然怎會被笙兒看見地在偷笑?
「娘,」邵翰笙又嘆一口氣。「你這招用過太多次,不靈了。」
不靈了?邵母悻悻然放開手瞪著他,臉上連一滴眼淚也沒有。
自外頭回來的邵父正想踏進大廳,一見里頭氣氛不對,立刻轉身想走。
「給我回來!」邵母冷冷的斥喝頓時拉住他的腳。
「娘子,笙兒,」邵父尷尬的笑笑。「你們母子倆在聊些什麼?」
「爹,」邵翰笙立刻將矛頭指向父親。「這事您也有份,對不對?」
「什麼?」邵父裝傻。「什麼事?」
「別裝了,你的表情太心虛,連我都看不下去了。」邵母涼涼的出言嘲諷。
「娘子,」邵父一臉委屈。「我這可是听你的,你怎麼泄我的底呢?」
邵母冷哼一聲。
「笙兒啊,既然現在親都提了,你就別再惹你娘生氣了。」邵父好聲好氣的勸著兒子。「況且听說丁家小姐不僅人長得美,個性更是溫柔體貼,是個很合適的妻子人選哪。」
又是一個柔弱的大小姐!邵翰笙連話都懶得回,直接一個白眼送過去。
「你看看,你兒子這是什麼態度?」邵母惱了。「我不管,反正現在親也提了,改明兒個我就叫人去下聘!」
「娘!我不要!」
「笙兒!」邵父難得生氣。「你怎麼可以這麼大聲對你娘說活?」
「爹……」有這樣一對父母,邵翰笙也只有認了。「娘,對不起,但是孩兒……」
「笙兒,別說了。」邵父打斷他,「既然你說不想娶一個沒見過面的女子,那何不找機會去見見丁家小姐,見過之後,如果你還是不滿意,爹娘就不再勉強你。」
「相公……」
「爹此話當真?」邵翰笙搶先一步問。
「當真。」
「那請爹爹以邵府列祖列宗的名發誓。」邵翰笙要求。爹娘說的話老是反反復復,不這麼做,實在很難讓他信服。
「你這小子!」邵父瞪他一眼,倒還真的舉起右手,「我以邵府歷代列祖列宗的名義發誓,如果笙兒看丁家小姐不滿意,我絕不勉強他娶丁家小姐。」他放下手,「行了吧?」
邵翰笙半信半疑的點頭,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笙兒,你去哪兒?」
「丁家!」話聲入耳,他的人影已消失。
「丁家?」邵父一愣。「現在都快二更天,人家都入睡了,他還去做什麼?」
「相公,你怎麼可以發這個誓?」邵母埋怨。
「娘子,放心吧,丁家那姑娘听說是位美女,笙兒一定會看上眼的。」邵父嘴角揚起一抹賊笑。「再說,就算丁家小姐他看不上眼,這城里未出閣的姑娘可多著呢,急什麼?」
「但是你……」邵母一臉迷惑。
「我只發誓不勉強他娶丁家小姐,」邵父咧大嘴。「可沒說不勉強他成親啊。」
「你……」邵母恍然大悟,立刻笑開了。
是啊!丁家小姐不行的話,還有王家、李家、錢家……這城里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可多著呢,就不信找不到一個笙兒看得上眼的姑娘!
看來含飴弄孫的日子不遠了!
丁愛門外,一個男子正面有難色的徘徊著。
「真是昏頭了,」邵翰笙低低罵著自己。「莽莽撞撞跑來這里想做什麼?丁家小姐不會沒事就在門外等著你來見她吧?」
他真是被父親的誓言給樂昏了,什麼都沒考慮就來這里,要拿什麼身份進去見人?總不能說他想來看看丁家小姐合不合他的眼光吧?
那不被人打出來才怪!
但是來都來了,要他這麼回去,他又不甘心。
「算了,就等上一等吧,或許丁家小姐和我有點緣分,可以見上這麼一面。」
聳聳肩,他隨遇而安的躍上一旁高大的樹,傾手摘下一片樹葉,放進嘴里啃咬起來。
不一會兒,遠方突然出現一個身影,向著丁家快速奔來,一下就到了他隱身的樹下。
只見那身影駐足片刻,四下張望,皎潔月光灑在臉上,清清楚楚映照出一張美麗的臉孔。
是個女的?
「她該不會就是那個丁家小姐吧?」
但那身形看起來眼熟得很,倒像是昨天夜里他跟蹤的那名女子……
邵翰笙眼一亮,緊緊盯著那個身影。
見四下無人,那身影不再遲疑,一個縱身跳過丁家外牆,消失在內。
進去了?這下有趣了。
咋咋舌,邵翰笙輕松跳下大樹,跟著也跳人丁家圍牆里。
瞧瞧這姑娘是何方神聖吧!
有人跟蹤!
她氣一屏,駐足凝神,銳利的眸光四下掃射,欲借月光找出跟蹤之人。
「沒人?」她喃喃低語。「難道是錯覺?」
眼光再次四下掃射。
依舊無人,就連方才她曾感覺到不同的呼吸聲也消失了。
眉一擰,她掉轉身,朝著原先預定的目的地前進。
「好險!」邵翰笙吐吐舌,煞有其事的拍著自己胸脯,眼神卻閃著趣味。
靶覺靈敏,武功不弱,再加上那一雙他不可能認錯的眼楮,果然是昨夜的女子。太好了!這次可不能讓她跑了!
「有趣,有趣!」他呵呵低笑。「這一趟果然不虛此行。」
輕功一使,他保持一定的距離,輕松的跟著那令他深感興趣的女子。
她停在昨夜來過的房間門外。
門內燈火已熄,也無聲響,想來房里人已然熟睡。
她冷冷一笑,雙手將門一推,跨了進去。
「這是誰的房間?」跟在後頭的邵翰笙喃喃低語,一個縱身,上了屋頂,掀開上頭的瓦片,窺視房里的動靜。
只見她走到床邊,靜靜看著床上人,低垂的頭讓他看不清她瞼上的表情,但卻眼尖的注意到她泛白緊握的雙拳。
「尋仇?」邵翰笙不自覺的低喃。
她似乎听見了,頭一揚,泛著血絲的雙眸就這麼不經意的將心頭的恨意赤果果的呈現在他眼前。
由于邵翰笙頭縮回得快,所以她沒瞧見他,但居高臨下的他卻將底下的她瞧得一清二楚。
肯定是尋仇!但她又與丁家小姐有何過節?
邵翰笙還在思索著的同時,只見床上的人突然翻了個身坐起,驚惶的對著床前人影叫著,「你是誰?」
「我是誰?」她收回視線,低低笑著,笑聲中含有過多的不懷好意。「你何不自己看清楚?」
說完,她手往後看似無心的一甩,桌上蠟燭立刻亮了起來,房里頓時大放光明,房里兩人相似的面容清清楚楚映入彼此眼簾。
「你!」丁湘文狠狠倒抽一口氣,覺得寒氣自頭頂竄下脊髓。
眼前這女子竟然和她有著同樣的一張臉?
那眉,那眼,那唇,都是她看了十幾年的自己,她不可能認不出來,但是……
「這怎麼可能?」丁湘文低喃,顫抖著手模著自己的臉。
「哇,兩個一模一樣的美女。」屋頂上的邵翰笙無聲的吹了個口哨。
原來她長得如此美麗,昨夜又為何要蒙面呢?而這丁家小姐又為何與她有同樣的面貌?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怎麼不可能?」她低哼一聲。「這世上就只有你可以有這副面貌嗎?」
看來這個「妹妹」倒是將八年前那場火和她全都給忘得一干二淨了,哼!
她倒好!有爹有娘,還有這麼一副好樣貌,不像她,頂著傷痕累累的臉,跟著師父吃苦受罪!
若非爹爹在火場中遺棄了她,現在躺在床上一臉無辜的人也不會是這個女人……
思及此,她眼中恨意更甚,忍不住一掌狠狠甩向床上依舊一臉無辜的丁湘文。
「啊!」一聲驚叫,丁湘文猛然撞向床側的牆壁,再反彈回來,細女敕的皮膚禁不起踫撞,立刻流下一道血痕。
見狀,她冷冷笑了起來,滿含恨意的眼中寫滿愉悅,小舌還似意猶未盡的舌忝過紅唇。
「你……」原還滿懷畏懼,捂著額頭望著她的丁湘文,瞧見她這看似不經意的動作,突然變了表情。
「你是……姐姐……」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死了啊,死人是不可能復活的!
「呸,」恍若蚊蚋的低語,耳尖的她一字不漏的接收,立刻以鄙夷的表情啐道︰「誰是你姐姐?」
「是,你是。」丁湘文眼中閃過恨意。「你是姐姐,只有姐姐才會在不經意的時候用舌頭舌忝嘴唇,況且又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你一定是姐姐!」
她竟然沒死?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八年來,雖然活著的人是自己,但是爹娘依舊忘不了她,甚至有時連看著自己的時候,都會想起她,任憑自己努力裝乖巧,裝听話,裝嫻淑,依然覺得爹娘瞧著自己時看見的卻是她。
在火場中存活的人雖是自己,但是在爹娘心中存活的人卻是姐姐!
因此她心中對這個姐姐只有嫉妒,只有恨,可怎麼也沒想到應該已經死掉的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面前?
「姐姐……」不行,不能讓爹娘看見她,否則自己在這個家里真的一點地位都沒有了!
丁湘文不懷好意的忖思,還不忘紅著眼眶哀怨的看著她,那模樣兒實在是楚楚動人。
可惜她不是男人,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她掀掀嘴角,自鼻孔冷冷哼了聲。
「姐姐……」面對她的冷漠不屑,丁湘文仍不死心,欲上前抱住她,以柔情攻勢逼退她,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出現在爹娘面前。
她不閃不躲,只在丁湘文沖到她面前時,抬手朝丁湘文睡穴輕輕一點,丁湘文立刻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她冷冷看著地上的丁湘文,黑幽幽的瞳孔中閃爍著些許連她自己都無法分辨清楚的情緒。
「過了八年的好日子,也該換人了……」
換人?她該不會是想頂替丁家小姐的位置吧?
屋頂上的邵翰笙眉頭一挑,無意中踢到被他掀起放在一旁的瓦片。
糟了!來不及救回瓦片,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塊瓦片重重落下,碎了一地。
「誰?」被人看見了?
一個縱身,她毫不遲疑的沖出門外,追著遠方一閃而過的影子。
瞧見她的身影消失,屋頂上的人才翻身下來,一個閃身進了房里,隨即又抱著昏睡不醒的丁湘文走出來,望望四周,確定她還未回來,馬上抱著丁湘文消失在夜的另一頭。
片刻後,她轉身回來,一瞧見大敞的房門里空無一人,臉色立刻凝重起來。
被救走了?會是誰救走的?
「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她咬牙低語,倏然想起進了丁家後便覺似乎有人跟蹤的事。
看來那不是她的錯覺,是真的有人跟蹤她。
只是來人到底是誰,竟能在引開她的瞬間救走丁湘文?
他為什麼跟蹤她?又為何救走丁湘文?
「笙兒!」
瞧見二更天才回府的兒子懷里抱著一位美麗女子,邵父和邵母不由得瞪大雙眼。
「爹,娘,還沒睡?」邵翰笙笑嘻嘻的打招呼,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麼不對。
「笙兒,」邵母先忍不住了,「這姑娘是誰?」
「是啊,」邵父皺起眉。「該不會是丁家小姐吧?」
「大概是吧。」邵翰笙很干脆的回答。
「笙兒!」
同樣的斥喝聲出自邵父邵母口中,邵母還一臉快昏倒的表情,喃喃自語,「我不敢相信,我的笙兒竟然做起搶奪婦女的勾當來了!」
「娘!」邵翰笙翻翻白眼。「我沒有搶奪婦女!我是救了她!」
「救了她?」邵父皺起眉。「笙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個清楚,丁家出事了嗎?」
「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邵翰笙聳聳肩。
他對這個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那個武功不弱的女子,至于救下丁家小姐,不過是臨時想到的計策罷了。
既然她有意頂替丁家小姐的位置,那麼他干脆替她帶走丁家小姐,好讓她順利進行計劃。
當然,他會偶爾去提醒一下她。
「不清楚?」邵父很難得的板起臉。「笙兒!」
「爹,」邵翰笙也收起嘻笑表情。「我真的不清楚,不如您等丁家小姐清醒後再自己問她吧。」
「笙兒,」邵母湊向前來。「她昏倒了?還是受傷了?」
「大概是昏倒了吧。」邵翰笙再次聳肩。「娘,沐基人呢?」
邵家共有三個兒子,邵翰笙是老大,兩位弟弟分別是邵沐基、邵天杰。
排行老二的沐基打小就對醫藥有興趣,也曾拜師學藝,因此醫術不弱,至于老ど天杰則因心性未定,目前尚一事無成。
「沐基?」邵母拍拍丁湘文的臉頰試圖喚醒她,邊心不在焉的回答,「大概睡了吧。」
「是嗎?」邵翰笙眉一擰,抱著丁湘文轉身就走,打算去吵醒邵沐基,將丁湘文交給他照顧。
「唉,笙兒,你抱著她去哪?」邵母嚷嚷,「雖然娘打算讓你們成親,但是這親可還沒提,你千萬別吃了人家啊!」
「娘!」邵翰笙硬生生止步,瞬間飄回母親身邊,惡聲惡氣的說,「我不會娶她!您听懂了嗎?」
真要娶,他也會選擇此刻留在丁家的那名女子,至少她有趣多了。
「但是……」邵母一臉無辜的指指他懷中人。「你可是把人都給帶回來了啊。」
「人?」邵翰笙瞪著懷中依舊昏厥的人,開始認真考慮將她扔到地上的可能性。
「笙兒,你可是不能把她扔在地上,她會受傷的。」邵母自他眼中看出他的企圖,急忙出聲制止。
「哼!」邵翰笙悶哼一聲,抱著她轉身就走。「好吧,明天我和你們一起去丁家提親,但是不許提丁家小姐在這里的事情。」
「不許提?為什麼?」邵父疑惑的問。
「不提就不提。」邵母急急忙忙說。
「但是……」邵父仍想追問。
「難得他松口答應,你還唆什麼?」邵母忙不迭以手肘撞他一下,順帶白他一眼。
「唉,好痛。」邵父低哼。
「活該。」邵母又瞪他一眼,隨即笑眯眯的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
不提就不提,只要生米煮成熟飯,一切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