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去請大夫了嗎?」
清醒後發現自己已回到鷹風堡里的房間,湘君立刻來到凌鷹的房門外,瞧見黃玄雙手環胸站在門前,想也沒想就抓住他的衣袖質問。
「沒、沒有……」黃玄嚇了一大跳。
「沒有?」湘君陡然拔高音,怒氣騰騰的問︰「為什麼?他都吐了那麼多血,為什麼不找大夫來?難不成你想害死他?」
什麼跟什麼啊?黃玄哭笑不得的抬高雙手。他不過是遵從堡主的命令,是堡主不讓他去請大夫的啊!
「你說啊!」一想到稍早凌鷹吐血的模樣,湘君又驚又怕,怒氣也跟著飆高。「為什麼不去請大夫?」
「是我不讓他去的……」房門咿呀的打開,凌鷹虛弱的倚在門旁。
「凌鷹!」湘君立刻拋開黃玄,跑到凌鷹身邊,憂心忡忡的看著他。「你還好吧?怎麼不躺著休息?」
「我是在休息。」凌鷹微微一笑。只不過被她又氣又急的聲音給吵醒了就是。
「是我吵到你了?」湘君趕忙扶著他進房。「對不起,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所以才大聲了點。」
「我沒事的。」
「可是你吐了好多血……」湘君想想不妥,轉身就想走。「我還是去請大夫來看看好了。」
「不用了。」凌鷹拉住她的手。「我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再運功一會兒就沒事了。」暫時沒事。
師父以前運功幫他療傷時說過,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真正要治本是讓他增加幾十年的功力,並且學會師父獨創的內功心法。
心法他早已學會,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增加幾十年的功力,因此以往都是靠師父運功幫他壓制體內到處亂竄的灼熱氣流,始終無法斷根。
如今師父不在了,師父體內的功力又過繼到不懂武功的湘君身上,他只能想辦法自我療傷,再看看師父留下的醫書里,有沒有能在不傷到湘君的情況下,順利將她體內的功力移轉到自己身上的方法。
「真的嗎?」湘君仍不放心。
凌鷹肯定的頷首,將她拉入自己懷里。「別擔心,這是老毛病了,我知道怎麼處理的,嗯?」
「老毛病?」湘君疑惑的追問。
「是啊。打我十五歲時就這樣了。」凌鷹挪挪身子,讓湘君安穩的偎在自己懷里。「那年我跟師父出門,不小心中了毒,師父發現時立刻為我解毒,但為時已晚,無法將毒完全排出體內,造成我每隔幾個月就會發作一次。」
「難道沒辦法根除?」
「有是有,」凌鷹頓了下,搖搖頭。「別擔心,這事我自己會處理。」
打從湖邊回來的一路上,看著她汗淚齊下卻仍堅持扶他回堡里,他就決定不將自己的舊疾與她體內內功的關系告訴她。如果無法找到不傷害到她的方法,他寧可不要師父的內功,就這麼偶爾忍受一次舊疾發作,反正他早已習慣。
「什麼方法?」
「別擔心了,」凌鷹點點她的俏鼻,轉開話題。「一路扶我回來,你累壞了吧?怎麼不在房里歇會兒?」
「我哪歇得著?」湘君皺皺有點發癢的鼻子。「只要一閉上眼,我就看見你吐血的模樣,嚇都嚇死了,還是來守著你比較好。」
「小湘兒……」凌鷹感動的捧起她的臉,先是輕啄一下她微嘟的紅唇,而後加重力道,輾轉吸吮著。
湘君無聲的輕嘆一下,隨即將雙手環上他的頸項,安心的享受他的親吻,感受他的存在。
太好了,他沒事了!
靶覺到懷里的人身子越來越軟,凌鷹忙不迭松開雙唇。
「湘君,你怎麼了?」他緊張的搖搖她。
「沒事了……太好了……」安心後,她累得連眼楮都張不開,湘君喃喃吐出幾個字,將頭更往他懷里埋去。
「湘君……」凌鷹訝然住了口,好笑又無奈的看著她。
竟然睡著了,看來她真是累壞了……
凌鷹小心冀冀的將她抱到自己床上,為她蓋好棉後,憐惜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辛苦你了,我的小湘兒。」凌鷹伸出手,流連在她紅潤微腫的唇上。「以後不可以再這麼虐待自己的雙唇了,我會心疼的。」
看著她熟睡的面容良久,凌鷹也覺得累了,便上床躺在湘君身旁,一手抱著她,安然進入夢鄉。
***
掙扎好久,席柔娘還是無法割舍對凌鷹的愛意,此刻她在凌鷹房門口徘徊,決定再試一次。
「凌大哥,我可以進來嗎?」她深吸一口氣,敲了房門。
房內寂靜無聲,過一會兒才听見像是有人躡手躡腳行動的捆細聲音,接著房門輕輕打開,露出凌鷹的臉,一見是她,他愣了一下。
席柔娘在這時來找他做什麼?
這些日子不見她的人影,還以為尚清風已經成功說服她放棄了,沒想到眼前的她臉上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放棄了。
「凌大哥。」席柔娘向前跨了一步,給了他一個怯生生的笑容。
「有事嗎?」凌鷹的眉頭皺了起來。
「凌大哥,你不高興看到我嗎?」席柔娘努力撐起笑容。「可以讓我進房嗎?我有點事想私下跟你說。」
「不方便。」凌鷹回頭瞟了眼放下的床幔,干脆的拒絕了。
湘君還在他床上睡呢,他可不希望吵醒她,也不希望她誤會他和席柔娘之間有什麼。
「不方便?」席柔娘沒略過方才凌鷹看向房里時眼里的溫柔,她的臉垮了下來。「莫非……房里有人?」
「這不關你的事。」凌鷹語氣顯得不耐。「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凌大哥,」席柔娘深吸一口氣,「你要和那位姑娘成親嗎?」
「是又如何?」凌鷹挑挑眉。怎麼?他要和誰成親還需要她的同意嗎?
「為什麼?」席柔娘急了,不由提高音量。「你不是為了你師父的內功才把她帶回來的嗎?那你只需要把內功取回來就好了啊,為什麼要娶她?」
「你只是要說這些?」凌鷹冷冷回她一句,臉上的不耐更為明顯。
聞言,席柔娘完全失去理智。「你明知道我想說什麼,這一年多來,我對你的情意眾所皆知,你難道會不知道?」
「那又如何?我對你並無意。」
「無意?」瞧見凌鷹背後的床上有動靜,席柔娘眼里閃過一絲狡獪,突然哭了。「你現在才說對我無意?這一年多來我付出了多少,你難道沒看見?」
凌鷹眉一皺,冷哼一聲,打算關上房門,不再與她糾纏下去。
「別走!」席柔娘沖上前抱住他,眼楮卻注意著床幔後的一雙眼。「不要娶她,我求你,反正你只是為了她體內的內功才帶她回來,你根本不必娶她啊。」
瞧見床幔一陣顫動,席柔娘的紅唇幾不可覺的微揚,出其不意的在凌鷹唇上印下一吻。「我等你……」
「你到底……」凌鷹氣急敗壞的推開她,厭惡的抹了下唇。
匡當一聲,房里似乎有什麼東西碎了。
湘君!
「放開我!」凌鷹一慌,急忙甩開柔娘沖進房里,還不忘關上房門。
「凌……」席柔娘看著關上的房門,伸手撫上自己的紅唇,來回摩挲著,而後一聲輕嘆。
她轉身欲離開,看到來人立刻呆住。
「尚大哥……」他看見了!
為什麼?
他費盡心思,她卻還是不能放棄凌鷹?甚至還主動親吻凌鷹?
凌鷹究竟有哪里好?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凌鷹?
尚清風無語的瞪著她,除了心痛還是心痛,更有對凌鷹滿滿的妒意。
「尚大哥……」他看見自己吻凌鷹了……
不知怎地,面對尚清風責難又心痛的眼神,席柔娘竟覺一陣心酸,只好低下頭,不去看他那雙仿佛要看進她心底的眼楮,等著他開口。
好半天,沒有人開口說話,沉默似張網,緊緊籠住席柔娘的心,叫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忍不住抬頭起來——
「尚大……」余音消失在空氣里。
不知何時,尚清風已離開,只留下席柔娘看著空無一人的長廊,听著呼嘯而過的風聲,心頭益發酸楚。
***
「你看見了?」
「看見什麼?」湘君裝蒜道。
「听見了?」
「听見什麼?」湘君佯裝恍悟,「哦,你說那個杯子啊!對不起,我醒來後有點口渴,想倒茶喝,沒想不小心打破杯子。」
「我和她之間沒什麼。」凌鷹眼一眯,對她裝迷糊的舉動有些惱怒。「不管你瞧見什麼、听見什麼,那都只是她的片面之詞——」
「你不是為了我體內的內功?」湘君打斷他的話,神情顯得有些激動。
「你還是听見了,」凌鷹唇一抿,語氣淡得令人不安。「也相信了?」
「我……」湘君咬著下唇,無言以對。
她不想相信,但就是忍不住懷疑,因為當初見面時,他也是為了內功而來,況且他原先堅持帶她回鷹風堡也是為了內功,這要她如何能不懷疑?
「我就這麼不值得相信?」凌鷹的聲音益加輕柔,柔得幾乎要漾出水來,卻也更加沒有感情。
「我……」湘君瞧著他漠然的神色,心里開始慌了。
不管湘君想說什麼,都沒有機會了,因為幾個蒙面人突然持刀闖進房里,二話不說的對著他們兩人猛砍。
「小心!」
事出突然,凌鷹急忙擋在湘君面前,為她擋下兩刀,卻忽略另一人砍向他的刀,身上立刻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傷,鮮血濕透衣裳。
「凌鷹!」湘君一聲驚叫,「你流血了!」
「小傷,不礙事。」凌鷹連瞄都不瞄傷口一眼,手一伸,將湘君推到自己身後。
由于對方人數不少,加上凌鷹又已受傷,還得時時注意湘君的安危,很快的,他全身上下布滿大大小小的傷口。
怎麼辦?凌鷹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湘君焦急的咬著手指,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戴著黑天珠,如果現在將黑天珠交給凌鷹,那他身上的傷會不會好一些?
「凌鷹……」湘君急忙將黑天珠自衣裳里拉出來,想交給凌鷹。
「黑天珠?」蒙面人之一突然出聲。
他知道黑天珠?凌鷹一震,看向出聲的蒙面人,發現這蒙面人的聲音似曾相識,而那身形也像在哪里看過。
「搶下那顆珠子!」
蒙面人一聲令下,其他蒙面人立刻轉移目標,全攻向湘君。
「凌鷹!」看見幾柄大刀同時向她而來,湘君一聲驚叫,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撐著受傷的身子,凌鷹沖向她,勉強為她擋下幾刀,卻無力阻止她手上的黑天珠被搶走。
「堡主!」黃玄突然出現,替他們擋下蒙面人的攻擊。
「走!」見有救兵前來,蒙面之一下令。
數名蒙面人很快的撤退,消失微暗的天色中。
「堡主,你沒事吧?」
「湘君……」凌鷹沒有回答,只關心湘君。
「我沒事。」湘君急忙回答。「但是黑天珠……」
話未說完,凌鷹突然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堡主……」
「凌鷹……」湘君對著黃玄嚷嚷,「還愣在那里做什麼?快點派人去請大夫啊!」
「是。」黃玄急忙往外走,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黑天珠呢?只要有黑天珠,堡主就有救了!」
「黑天珠……」湘君小小聲地答道︰「被那些人搶走了……」
「搶走了?該死!」黃玄低咒一聲,往外沖了出去。
湘君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舉動,她瞅著凌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觸踫他身上一道不冒出鮮血的傷口。
這一刀是為她擋的……
一顆豆大的淚珠滾落臉頰,掉到地上,與鮮血混在一起,她抬起沾血的手,怔怔瞧了半響,又輕輕落下,撫模著他另一道傷口。
這一刀是為她挨的……
再撫模另一道傷口。
這一刀是為她受的……
隨著撫模過的傷口越多,她的手也越來越紅,心越來越痛,每一道傷口都像是砍在自己身上,痛得叫她幾乎無法承受。
「凌鷹……」湘君緊緊抱住不省人事的凌鷹,輕輕搖了起來。「你不可以留下我一個人……」
***
「把我身上的內功轉移到他身上吧!」
此語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詫異的落在湘君身上。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黃玄將她拉到一旁。「這可不能隨便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湘君嚴肅地道。
「沒有開玩笑?」黃玄不高興的回瞪她。「你明明知道堡主現在受傷,根本沒辦法運功,況且堡主也說過,除非你快死了,否則你身上的內功是很難轉移給別人的。」
大夫說堡主的傷勢很重,連帶引發宿疾發作,外傷容易治,但因為五髒六腑受損不小,無法承受宿疾復發,因此有生命危險。
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先想辦法護住他的心脈,再運氣行遍他全身,將體內所有陳年的毒素全集中在一處,之後再用上好的藥材,以外浴內用的方式來將毒素全數排除。
而這必須要有一個武功高強又懂醫術的人來替堡主護佐心脈,最好能想辦法加強堡主自身的內力……
但在這當頭,誰有那個能力當那個護佐堡主心脈的人?誰又有辦法替她和堡主轉移內力?
黃玄不高興的再次瞪向湘君,隨即瞠大雙眼,不敢信的瞪著湘君。
「這樣就可以了吧?」湘君看著自己右手上那筆直沒入胸口的匕首道。
「你……」黃玄急得跳腳,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把、把……我身上……內功……」湘君虛弱的閉上眼。胸口好痛!痛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但是不行,她還沒說完。
「內……內功……」她勉強再擠出兩個字。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啊!」黃玄氣得大叫。「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堡主一個人受傷,我就很頭痛了,現在你——」
「內功……」湘君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念念不忘凌鷹的傷。
「我知道怎麼做。」一旁默默瞧著的大夫突然開口。
「你知道?」黃玄一愣,隨即狐疑的眯起眼。「你是何來歷?」
因為急著找人醫治堡主,他沖到街上問到誰是大夫,便立刻捉著人沖回堡里,完全不知道捉來的人是誰,如今听這名大夫如此回答,想來也是個高手,他不由心生戒備。
「聖手白揚。」大夫淡淡回答。
「聖手白揚?」黃玄眼珠子幾乎快掉出來。
那個據說可以將死人救活的聖手白揚?
他不過是到街上隨手一捉,竟然就捉到醫術高超的聖手白揚?
「別發呆了,快點辦正事吧。」聖手白揚瞪他一眼。
被這個魯男子胡亂捉來,他可是一肚子火,若非那個姑娘的舉動感動了他,他才懶得救人咧!
***
三日後。
「堡主……」黃玄欲言又止的看著病床上虛弱無比的凌鷹。
「我要你辦的事情都辦好了?」凌鷹睜開雙眼問。
黃玄回道︰「是的,柳姑娘她走了……」說完後,他屏住氣息等待堡主的反應,或許堡主會後悔要他送走湘君。
但凌鷹的反應卻大大出乎黃玄的意料之外。
「走了嗎?」凌鷹閉上眼,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那就好。」
「那……就好?」黃玄下巴差點掉下來。他有沒有听錯?堡主怎麼可能這麼說?「堡主,你對柳姑娘不是……」
「不是。」凌鷹沒讓他說完,直接否認了。
黃玄頓時啞口無言。
他是不是錯過什麼事了?明明堡主都打算要娶她當堡主夫人了,怎麼這會兒卻演變成這樣?
況且湘君為了將內功轉移到堡主身上,硬是捅了自己一刀,那傷可是深可見骨啊,如今傷勢還未痊愈,堡主怎麼舍得送走她?
「走了也好。」凌鷹淡淡的說,緊閉雙眸,心中自有盤算。
他目前已可以肯定追殺師父與暗中對他下毒手的人就在鷹風堡里,但還不能肯定是誰,如果湘君留在堡里,難保不會成為凶手的下一個目標,因此為了她的安全,她還是暫時離開的好。
思及早先她臉上露出的絕望與痛苦,他就覺得心疼,如今再派人送她離去,只怕她會更加難過吧?
但再想到她竟然認為他與席柔娘之間有曖昧,他就覺得惱火,賭氣的想給她一點小教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再懷疑他!
「黃玄……」
「是,堡主。」黃玄滿懷期待的看著堡主,等著他說出把湘君帶回來之類的話。
「要送柳姑娘回去的人好好保護她,確實她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