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凌鷹為了她自斷右手?
仿若有人拿刀在她心上狠狠一戳,讓她頓時眼前一黑,幾乎無法喘息,湘君不由得哭喊出聲。
「不!不要管我……」
「閉嘴!」唐光喝叱,猛然捂住湘君的嘴,力道之大讓她雙唇狠狠撞上牙齒,鮮血流了下來。
「你——」該死的唐光,竟敢這麼對她!
凌鷹瞧見鮮血流下來,血紅的顏色幾乎讓他失去理智,眼中風暴急增。他發誓,一旦湘君平安獲釋,就是唐光的死期!
「你作夢!」黃玄跳了出來。「看我先砍了你的右手!」
「你不想要這丫頭的命了?」唐光手上一使勁,湘君立刻發出一聲悶哼,臉色益發慘白,襯得唇角那道血痕益發刺眼。
「哼!這丫頭的命不如你值錢。」
黃玄邊說邊持刀砍去,唐光還來不及回手抵擋,黃玄的刀就讓凌鷹給打落了。
「堡主?」黃玄愕然。
「哈哈哈,舍不得了?」確定手中的人質有用,唐光更為得意了。「還不快點跪在我面前自斷右手?」
凌鷹沒有回應他的話,炯炯黑眸凝視湘君痛苦發白的臉,誰也瞧不出他心底究竟作何打算。
「堡主,」黃玄擔心極了。「她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你可別真的听這個惡徒的話自斷右手啊!」
凌鷹一個冷眼射去,黃玄立刻閉上嘴,但他仍擔心的看著堡主。
「他……說得對,」湘君虛弱的說著,「我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你千萬別听他……」
「閉嘴!」
凌鷹撿起黃玄掉落地上的刀,定在湘君臉上的視線多了些許柔情,與他臉上僵硬陰沉的表情完全不搭。
「不!不要!你不可以這麼做!」
湘君迎視他的雙眸,越瞧心頭越慌,不由猛烈搖起頭來,一點都不在乎這樣的動作讓架在脖子上的刀劃出一道又一道血痕,汩汩鮮血順著縴頸而下,濡濕了她的衣裳。
「不會有事的。」瞧著她脖子上的傷痕,凌鷹眼神一暗,唇角卻揚起一抹安撫的笑容。
「不——」湘君依舊猛烈搖頭,一心只想阻止凌鷹做傻事,對疼痛毫無所覺。
「唆!」唐光大喝。「還不快點跪下來,自斷右手!」
凌鷹冷冷瞥他一眼,緩緩曲下膝。
不!不要這麼做!別為她這麼做!
不要……
望著凌鷹屈辱的跪下,湘君只覺胸口一陣劇痛,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卻抹不去那令人心疼的一幕。
突然,她的月復部竄起一股熱流,狂亂的在她體內奔走。
「快點砍下你的右手!」唐光催促。
凌鷹伸出右手,舉高拿刀的左手就待狠狠落下……
「不!不……」
一聲淒厲的呼喊逸自湘君嘴里,那股亂竄的熱流像是突然找到出路,猛然奔向她的雙手,她下意識的將手揮向擒住自己的唐光,不顧一切的奔向凌鷹,眼里只有他手中那把森然大刀。
痛!很痛……
脖子痛得幾乎讓她覺得頭就要掉下來了,但她仍舊勉強低下頭,看著自己雙手緊緊握住的大刀,以及凌鷹安然無恙的右手,鮮血自握住刀蜂的雙手掌心不斷流出,混著她脖子上流下的鮮血,在她眼前交織成一片紅色的血海。她毫不覺得痛,心里反倒升起一陣陣喜悅和欣慰。
他的手沒事!他的手沒事了!
真好……
意識消失前,她在心里喃道。
「湘君——」狂烈的呼喊自凌鷹嘴里發出,他飛快伸出雙手,接住的卻是一具軟軟的身子。
「湘君!醒醒,快點醒來……」
鮮血無法停止的在她身上蔓延開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凍結他的四肢百骸,他急切又驚恐的不停拍打她的臉頰,好怕她雙眼這一合上就再也不會睜開。
「湘君,你醒來啊……」
一聲又一聲急切的呼喚,仍無法喚醒已然昏睡的湘君,只听得那呼喊越來越狂烈,也越來越淒愴。
她竟然為了他的手而不顧自己的生命!
如果她就這麼……死了,那他……
「湘君,我不準你死,快點醒醒……」
驀然,一個咒罵聲硬生生插入。
「可惡,這該死的丫頭,竟然壞了我的好事。」唐光惡狠狠的低啐一聲。就快要報仇血恨了,沒想到這丫頭竟使出這一招。
懊死的……丫頭?
凌鷹木然抬起頭,漆黑的雙眸先是有些怔忡的看著唐光,茫然的眨了眨後,像是乍然憶起什麼,瞬間布滿血紅的仇恨,猙獰的瞪向唐光。
「該死,該死的人是你!」
一聲狂喝,凌鷹左手一揮,那落在地上沾滿湘君鮮血的大刀立刻凌空飛起,筆直的沖向唐光。
「啊!」唐光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便眼睜睜的看著那把大刀沒入自己的胸口,連痛的感覺都沒有,就魂歸離恨天了。
「湘君,你等著,我一定會救活你的!」
凌鷹瞧也不瞧唐光的死相一眼,低下頭,溫柔且堅定的撫著湘君蒼白的臉蛋,而後一把抱起她。
她不會死的!他絕不讓她就這麼死去!絕不!
「我一定會救活你的,沒有我的允許,就算閻羅王也不準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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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鷹風堡真的要多個村姑堡主夫人了!
黃玄照例守在門外,好讓房里的堡主試著以內功和黑天珠治療失血過多的湘君,思及方才那一幕,仍讓他大為震撼。
沒想到這個村姑竟然如此勇敢,不顧自己脖子上那把大刀,就這麼沖向堡主,只為了不讓堡主自殘右手?
「她不怕死嗎?」黃玄忍不住咋舌。
一把大刀耶!就這麼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卻只看見堡主手上那把大刀。
「看來她一定是喜歡上堡主了,」黃玄肯定的點點頭。「否則哪會不顧自己的生死呢?」
說來堡主也實在很令他們這些做屬下的頭痛,動不動就惹來一堆女子的青睞,現下堡里還有個席姑娘在等他回去呢……
「不過,」黃玄沉吟了下。「如果這會兒是席姑娘被挾持,只怕會哭著叫救命,再不然就是嚇到暈倒,怎麼也不可能像村姑……呃……」考慮到她可能將成為堡主夫人,他還是趁早改口得好。「像柳姑娘一樣,奮不顧身的沖向前,只為了不讓堡主自殘右手吧?」
黃玄獨自碎碎念個不停。
倒也不是說席姑娘膽小,只不過柳姑娘的表現實在是太讓人感動了,這般奮不顧身的舉動,就連他也不一定做得到啊。
正胡亂想著,房門突然打了開來。
「黃玄。」凌鷹虛弱的喚著。「找人準備一套新衣裳來給湘君換上,她的衣服全沾上血了。」
「是。」黃玄領命。
「等等!」凌鷹喚住他。「到附近的鷹風堡商行找幾個護衛,用過晚膳後,我們立刻出發回鷹風堡。」
「今晚?」黃玄訝異的反問。「為什麼這麼趕?」
「黑天珠在我們手上的消息應該已經傳了出去,再不快點離開,只怕會有更多人來搶。」凌鷹回頭望了眼床上昏睡的湘君。「湘君身子太虛,禁不起再一次出狀況,我們早點回鷹風堡比較安全,湘君也才能好好休養。」
靠著黑天珠神奇的治病能力,凌鷹總算將湘君自鬼門關前搶救回來,但失血過多的她目前仍虛弱,再加上她不懂內功心法卻胡亂運用內功,導致內功到處亂竄。凌鷹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勉強將她體內的內功安定下來,但經過這一番折騰,湘君也撐不住了,早就昏睡過去。
「這倒也是,我馬上去辦。」黃玄離開。
一陣冷風襲過,凌鷹生怕湘君冷著了,立刻退回房里,將門緊緊關上。
沒人注意到冷風拂過的樹梢上靜靜立了個身影。
那身影定定的,望著凌鷹合上的房門,良久,才自樹梢上失去蹤影。
***
湘君再次醒來時,耳里听見的是馬車轆轆聲,而陣陣不舒服的抖動也證實她正在馬車上,但觸目所及卻是一片漆黑,她不禁有些慌張。
「這……這是哪兒?」
她不安的動動身子,立刻有人用雙手抱住她,嚇得她失聲尖叫。
「凌鷹……救……」
「噓,沒事了。」一只大手掀開馬車簾子,讓月光略微透進來,緊接著凌鷹那張放大的臉孔出現她眼前。「我在這兒呢。」
「凌鷹!」湘君撲向他。「我還以為……還以為……」她到了壞人手里,或是到了陰曹地府,再也見不到他了。
凌鷹拍著她的背。「我在這兒,不會有事的。」
湘君安心的偎在他懷里,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刻推開他。
「你的手……」她緊張的巡視他的身子,兩只小手也不住的在他身上模索。「你的手沒事吧?」
瞧著她滿臉真切的焦急緊張,凌鷹只覺得胸口滿滿的感動與溫暖。
呵,這小丫頭啊,當真在意他至此,明明受傷的人是她,她卻只惦記著他的手……
「我沒事,」凌鷹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揮了揮自己的右手。「你瞧,這不是好好的嗎?」
湘君仍不放心的握住他的手,確定沒事後才安下心。「太好了,你的手沒事。」
「有事的是你。」凌鷹狠狠抱住她。「你把我嚇死了,你知道嗎?」
一想起她任憑大刀在脖子上劃出一道長長血痕,鮮血如飛瀑般噴濺,她卻毫不在乎,不顧危險的撲向他,他就覺得渾身發冷,幾欲窒息。
「我?」湘君愣愣的低喃。
「你怎麼可以不管脖子上那把刀,就這麼不顧一切的沖過來?」暗啞的嗓音中滿是恐懼。「你可知道當時我心里的感覺?」
他以為她拿當場死亡。
他以為她會就這麼死在自己懷里!
手里、眼里都是她溫熱的鮮血,他卻覺得自己體內的血液已經因為過度恐懼而冰凍,他無法動彈。
害怕她會就此死去的恐懼如此強烈,直到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早已對這小丫頭產生濃濃的感情。所以不想看見她生病,不想看見她不快樂,希望她就這麼快快樂樂的過日子,但是她竟然……
竟然在他面前上演一胊鮮血淋灕的戲。
「我……」
她只是不願看他為了她失去尊嚴的跪在地上,甚且得自斷右手……
她認識的凌鷹應該是帶點霸氣,渾身散發著懾人的氣勢,不該為了她而任人擺布,更不該為了她向人屈膝下跪!
在那當下,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他,只想阻止他不要砍自己的手,完完全全忘了自己脖子上還架著一把刀,所以才會不顧一切的沖上前去。
「以後絕對絕對不準你再這麼做了。」凌鷹粗著嗓子命令。
這次若非有黑天珠,他只怕會真的失去她了。
「听到沒有?」凌鷹又將她往自己懷里擠,像是想將她塞進體內。「不準你再這麼做了!」
「但是……」湘君遲疑的聲音悶悶的響起。她不後悔這麼做啊!
經過這一回,她發現在她心中,凌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重要到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舍去。
「我……」湘君想為自己辯解的嘴張到一半就停住了,訝然的看著凌鷹的胸。
他……他竟然在發抖……
是為了……她嗎?
為了她的安危,這麼一個無畏無懼,連自己的手都可以砍下來的男子竟然在發抖?
縱使她曾不明白他對自己是否有情,可此刻她完全了解了。若非有愛,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向仇敵下跪,更別提自斷右手;若非有愛,他不會為了她的安危害怕到發抖。
如此清楚明白的表示,就算沒有明說,她又如何能不明白?
湘君發現喉頭塞滿酸酸熱熱的感動,叫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的回抱住他,縱使緊得快要無法呼吸,也不願意放手。
「答應我!」凌鷹粗啞的嗓子再次要求。
「我……」湘君哽咽了,只能在他的懷里拼命點頭。
「對了!」凌鷹突然想到一件事,將湘君自懷里輕輕推開,跟著拿出一個東西。「來,這給你。」
「這是什麼?」湘君接過一看,是條項鏈。桃紅與粉藍的繡線相互交纏成一條項圈,而項圈的墜子是顆黑不溜丟,看起來不怎麼顯眼的珠子。
不過,這珠子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
正思索著,凌鷹回答了她的疑問。
「是黑天珠。」凌鷹接過項鏈,小心翼翼的套進湘君的脖子。「這幾次都是黑天珠救了你,所以我便將黑天珠做成項鏈,讓你隨身攜帶,以免再出問題。」
「這……嘿嘿……」湘君尷尬的笑笑,心下不免嘀咕。瞧他說的,好像她很喜歡惹禍似的。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可以讓黑天珠離身,知道嗎?」凌鷹可不管她心里想什麼,最重要的是她的安全。
「知道了。」湘君將黑天珠收進衣服里,突然想到。「可是這是你師父的遺物,讓我配戴著好嗎?」
「當然好。」凌鷹點了下她的小鼻子。「不給你戴,要給誰戴?」
瞧他說得多曖昧,好像他們兩個之間已經私訂終身了似的。
湘君白他一眼,低下頭去,心頭卻甜滋滋的。
想想,打她醒來後,他們就很自然的親密起來,雖然沒有任何承諾,但就是認定了對方;所以,就算此刻她是半偎在他懷里,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好像他們已經這麼做好久了。
「想什麼?」凌鷹將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微微磨蹭著。
「沒什麼。」湘君輕聲應著。
「那就再睡一下吧,到了我再叫醒你。」
「好。」湘君閉上眼,在溫暖厚實的胸膛中緩緩沉入夢鄉。
***
有人跟蹤他們!
空氣中異樣的氣息令凌鷹自淺眠中醒來,他先瞧瞧懷里熟睡的湘君,心翼翼的她在墊子上躺平後,上前掀開簾子,雙眸銳利的掃視四周的一景一物。
天色微明,露氣深重,除了馬車轆轆的轉動聲外,就是偶爾響起的一兩聲蟲鳴,與平常寧靜的清晨無異。
但他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勁,空氣中那股被人盯梢的氣氛越來越濃,隱隱約約還透著一股殺氣。
「停車。」
「啊?」正無聊的大打呵欠的黃玄嚇了一大跳。「堡……堡主,你什麼時候醒來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停車。」
「是。」黃玄實在好奇,但是看堡主嚴肅的表情,他知道現在不是發問的時倏,立刻依言停下馬車。
凌鷹跨出馬車車廂,立在黃玄身旁一會兒,突然縱身一跳,上了馬車車頂,微眯起眼,仔細的梭巡每一棵樹。
清晨沁涼的風吹拂他的衣裳在腳邊翻飛,也吹拂著每棵樹的樹梢迎風搖擺,偶爾幾片落葉飄下。
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是他的錯覺嗎?
凌鷹抿抿唇,自馬車車頂一躍而下,背脊微涼的針刺感,仍令他深覺遭人跟蹤了。
糟的是,跟蹤他們的人明顯來意不善,且武功高強,他可以感覺到對方刻意散發出的殺氣。
他不擔心自己,真要打起來,他肯定會與對方打得兩敗俱傷,但是湘君不懂武,就算她體內有師父的內功也無濟于事。
得快點到鷹風堡,至少可以確保湘君的安全。
「黃玄,離鷹風堡還有多久路程?」
「堡主,大約還有兩里路,快一點的話,應該在中午前可以到達。」
「那好。現在就上路吧,盡快趕回堡。」
「喝!」黃玄立刻拿起馬鞭,鞭策馬兒上路。
凌鷹回到馬車里,迎上湘君惺忪又滿是疑問的雙眼。
「怎麼了?」
「沒什麼。」凌鷹回以安撫的一笑。「你醒來多久了?」
「好一會兒了。」湘君揉揉雙眼,坐直身子。
其實吵醒她的不是他,而是少了他溫暖的懷抱讓她覺得冷,也就睡不著了,況且听他與黃玄的對話似乎在擔心什麼,她不免也跟著操起心來。
「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又有人在追我們嗎?」
「沒事,你別擔心。」凌鷹岔開話題。「再過一會兒就到鷹風堡了,你再睡一下。」
湘君乖巧的點點頭。
凌鷹重新將她擁在懷里,讓她舒服的靠著,而自己始終保持警覺的瞪著半開的簾子。
黃玄的吆喝聲下,馬車飛快的朝鷹風堡而去……
***
他發覺了?
隱身某棵樹上的男子森冷的笑笑。
也該是時候了。
男子甩動衣袖,腳一跨便欲落地,卻突然自馬車半開的簾子看見里頭的情形,微一愣,收回了腳,又恢復原先的姿態。
凌鷹抱著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與凌鷹有什麼關系?
自幾里外的客棧,他便跟蹤凌鷹一行人,途中他也見過這名女子,也自他們的談話中得知這女子體內有著凌鷹師父的內功,卻不知道凌鷹與這女子有任何特別的關系,如今卻見凌鷹抱著她?
雖只一眼,他卻清楚瞧見凌鷹臉上難得一見的溫柔,莫非凌鷹喜歡這名女子?
可能嗎?
沉吟的望著遠去的馬車片刻,他斂去一身的殺氣,飄飄然落了地,悠閑的朝馬車同方向走去。
退去一身駭人殺氣的他,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任誰也無法相信他能在瞬間躍上幾尺高的樹梢。
日漸升高,這一路上,只見一個書生緩慢的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