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再說一遍?」寒星手中的公文散落一地。
除了寒星之外,客廳中所有的人都不敢開口,眼光全投注于黃瑾一個人身上。風暴似乎開始,旋渦不停地轉動,不可能輕易放過任何人。
「黃老師?」寒星再問,一個身為人父的關心寫在眼里。
「我說丁曲不見了」黃瑾極力維持鎮定,此刻決不能慌張意亂。
丁寒星下班後,便听見了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就不見了?早上不是還看見她的嗎?」寒星明明早晨還和丁曲同桌共餐的,
怎麼也不相信女兒竟然會離奇失蹤。有沒有什麼可疑的預兆?寒星仔細回想清晨時的回憶。丁曲並沒有異于平常的狀況啊!除了有點沉默之外。沉默?不對,他了解自己的女兒,丁曲雖然古靈精怪,卻不是落落寡歡的孩子,至少在自己面前是這樣。她無時無刻不都希望他能多注意她一點嗎?
「丁曲是趁我陪祥媽買菜的時候溜走的,她要求我讓她自己一個人看家。」黃謹陳述整個過程。
「都怪我不好,不該拉著黃老師一起出門,現在可糟糕透了,若是小曲兒真有個萬一的話,我怎麼對得起……」祥媽早急得老淚縱橫,扯著袖子猛拭淚。
「是我的錯,竟然沒有察覺丁曲的不對勁,我這個老師難辭其咎。」
寒星已經大致了解目前的狀況,這不會是突發事件,由種種跡象顯示,不管出走或是失蹤,都是計劃中的謀略之一。
丁曲是有心離開的。
「你們都別再指責自己了,如果了曲有心不見,我們再怎麼防範也都沒用的。」他倒是冷靜。
「丁曲只是個小孩子,心眼再大也不可能算計到什麼地步,會不會……是被綁架?」祥媽焦慮不堪,做了不好的設想。
「不可能!」寒星和黃瑾異口同聲叫道,兩人內心都暗驚一下。
「如果是綁架,綁匪早該有動靜了,不會到現在還不來跟我聯絡。」丁寒星冷靜分析,商場上的沉著穩重如今依然有效。
「我有線索證明不可能。黃瑾掏出一張紙條,上面的著︰
我要去找媽媽!
「這是我在丁曲房間的枕頭旁找到的。」黃道解釋。
「我的老天!小曲兒是瘋了不成?還能上哪兒去找她媽媽?」祥媽的心情顯示惡劣,因為情況根本已經無法掌控。誰曉得了曲會去什麼地方尋找母親?
黃瑾心底的擔憂漸漸升高,她不明白丁曲說要永遠跟媽媽在一起的含意是什麼?
永遠?在一起?
墓碑底下的凌曉嵐!天哪,黃瑾不敢再想下去,這是什麼恐怖的聯想嘛!
「丁先生,我們是不是該報警?」她的理智提醒她。
「不急。
「怎麼會不急?丁曲還那麼小,不要說認路,搞不好連車子也不會坐,都一整天了,你怎麼還不急?」黃瑾總算
認清這男人的真面目,原來他根本不在乎丁曲的生死,也許,他甚至不想要這個女兒呢!
「黃老師,你先別激動。我的意思是指警察局報案失蹤有一定的時限。我們先分頭再找找,多一分鐘都是對丁曲最大的幫助。」寒星面無表情地向她說道,眼中的顏色泛著深深淺淺的藍。看不出他真正暗藏的情緒。
「少爺說得對,那我開車沿著山路去找找。」一直保持沉默的張浩終于肯行動了c
丁寒星的不說話即是默允。兩個男人自有他們的一套默契。
「我回小曲兒房里看有什麼可疑的東西?這個孩子喲!」祥媽也知道該鎮定,自亂陣腳只會徒增困擾。
「我到墓園里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動靜?也許丁曲正躲在哪一個角落呢!連承少也都願意奉獻心力。
丁曲可是所有人心中的天使。
丁寒星的目光轉回至黃謹身上,他想听听她的意見,這個女人一向固執得可以。
☆☆☆
一個晚上的搜尋終告無望,他們誰也沒找到丁曲。
最後還是報了警。
「折騰了一整天,大家先回房養足精神,明天再說吧!」寒星臨上樓前留下一句話,他的背影孤單而沉重,也正是每個人的心情寫照。
黃瑾拖著疲累的身心回到房間里,她從下床以後便沒再回來過。
丁曲,你怎麼可以不告而別呢?不是要老師留下來陪你作伴的嗎?怎麼你自己卻反倒食言了?
黃瑾見床便倒,整個人成大字癱在那兒,經過一天焦急心切的擔憂和牽掛,此刻的她早已經不成人形。
「丁曲……你到底去哪里了?」黃瑾口中念念有聲。
轉秋的天氣顯出涼意,陽台的落地窗沒關緊,拍打的風聲從縫隙間鑽了進來。
丁曲身上的衣物能否避寒呢?黃瑾記得早晨進看見女孩穿著一套深紫色的洋裝,離家出走還穿那麼復雜的衣服!丙真是小孩子沒錯。
「丁曲……」沉重的睡意朝黃瑾壓過來,她身上的每一項感官全都已經豎起白旗。
「嗚……嗚……」
原來睡夢中也是了曲那軟軟的哭凋。
黃瑾連翻身的力氣也沒有。今夜注定全都送給那個讓人操心的小東西了。
「嗚……嗚…」
夢境里也有小女孩無助的低泣,夢中的黃瑾在墓園中搜尋聲音的起源,卻苦無頭緒。哭泣聲忽近忽遠,睡眠中的她根本捉模不清。
「嗚……媽媽……」
意識模糊的黃瑾睜開毫無抵抗能力的眼皮,仔細聆听現實和夢境間的差別。
「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
沒有听錯!盡避聲音很小,並且斷斷續續地,但黃瑾可以確信,是真實的哭泣聲。
黑暗中,燈光根本沒亮過。她靠著听覺去尋找引人側耳傾听的聲音,也為了避免打草驚蛇。
「嗚……」
目標——黃瑾房間外的陽台。
怎麼可能!他們找了一整天的人。居然躲在她房里,哪兒也沒去!
黃瑾偷偷潛至落地窗前,已經看見哪個小小的身影坐在窗簾後暗暗的哭。
「老師……嗚……」
她怎麼狠得下心腸任丁曲哭的得心魂俱碎。
「丁曲!」推開落地窗,黃瑾跨進陽台。
哭泣的人仰起瞼,雙肩仍在顫動,小手圈著胸前。
「真的是你嗎?」黃瑾害怕是疲累後的幻象,
「老師……」
黃瑾蹲下去,小女孩仍止不住抽搐,淚眼流個無止無盡。
「你讓大家擔心,知道嗎?」
「老師!為什麼?為什麼媽媽不要我?」丁曲的淚水。是天使的玫瑰雨
「小傻瓜,媽媽怎麼舍得不要你。」黃瑾替曉嵐告訴傷心的寶貝。
「媽媽………我的媽媽,我的……媽媽!丁曲撲進黃瑾懷中,涕淚齊下。
黃瑾知道在丁曲的成長經驗里,並沒有母親這個角色。丁曲只能靠想像去釋放對母親的情感。
「媽媽……」
黃瑾緊擁著丁曲,自己暫時成為她的守護神。
「為什麼躲在老師的陽台外面?」
難怪眾人找不出破綻,丁曲所在的位置是大片陽台里端的一角,從下方望,只能看到橫豎交錯的圍桿,根本不會發現矮小的丁曲。誰又能猜到黃瑾的房間竟是躲藏的最好地點?
「我……我本來想去找媽媽。」小女孩煞有介事地說起來。
「你怎麼找?」
「我也不知道,姥姥說我媽媽睡在園子里的那塊石頭下面,本來……本來我想到那邊去找的!」
天啊!那還得了!如果丁曲真去土里陪曉嵐,不是誰也找不到她了嗎?
「可是我現在已經六歲了,媽媽可能已經認不得我的樣子,如果媽媽還是不要我的話,那我怎麼辦?」
丁曲一本正經的模樣更令黃瑾心痛,為什麼一個小孩子必須承載大人世界巾的恩怨?她的童年已經被扭曲。
「丁曲,你忘了嗎?你還有老師啊!」
丁曲的眼神盈滿晶亮的光芒,她渴望自己是可以被人疼愛的。
「對呀!我就是想到老師了嘛!可是我又不敢回來……」又是另一個被自尊捉弄的人。
唉!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有什麼樣的徒弟。
「你呀!小傻瓜、小笨蛋一個!」黃瑾握著丁曲的手,眼楮里的淚腺亦受感動,泛著水光。
丁曲附臉貼在黃瑾面前,輕啄一口。
「老師,你真的會陪在我身邊嗎?」
「對」
「永遠嗎?」丁曲睜大眼楮。
「永遠是多久?」黃謹故意的,低下頭淺笑。
「是一輩子。」
「一輩子有多久?」她再問。
「好久好久好久!丁曲大聲說出來,完全沒有忘記黃瑾教過的事情。
兩人相擁而笑。
「天啊!你真是老師的小心肝!」
「那老師就是我的大心肝!」丁曲的手環在黃瑾的頸上,已經忘卻一整天的傷心。
「咳!咳!」聲音是從陽台的另一端發出。黃瑾的房間和隔壁以陽台通連。
陽台後的人站了出來。
「丁曲!」丁寒星喚著女兒的名字,隱藏了他心底的激動。
之前的對話他已經全部听完,包括丁曲及黃瑾的童言童語。
「爸爸……」丁曲躲進黃瑾的懷里。
「丁先生,丁曲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她吧!其實,都是我不好!」黃瑾替女孩掩過。
好一個師徒情深!
「咳!」寒星又清一清喉嚨,才說︰「經過一整天的胡鬧,也夠你累的了。我讓姥姥替你去煮點東西吧!」威嚴的父親不擅表達,所有的愛及關心全在冷淡的囑咐里。
「我來弄!讓祥媽睡個好覺吧.明天一早給她老人家一個驚喜!」
寒星再次深看黃瑾一眼,有一顆體貼的善心,教人念念不忘。
「走吧!我們下樓去。」黃瑾牽起丁曲。
「是!心肝老師!」
寒星發現,他有一個和他同樣瘋狂的女兒。
甚至,他們都已為同一個人所著迷了。
☆☆☆
床頭頂放了一張全家福照片.是丁曲生日那天留下來的。每個人全綻出開心的笑容。
房間里樸素潔淨.完全不似一般小女孩房內的粉亮多彩,白色的牆和大宅里的每一個角落一樣,都是相同的基調。
「怎麼還不睡?黃瑾側躺在了曲的床畔,低頭問身邊的女孩子。
「我不敢睡著。」丁曲老實回答。
「傻瓜!再不睡,天就要亮了哦!」
「我怕老師會離開我,我已經找不到媽媽,如果連老師也不見了,那我怎麼辦?」
黃瑾朝窗台前望去,丁寒星佇住那里,背對著她們,
想必也听見丁曲的話。「不會,老師還會騙你嗎?我不會不見的。」她承諾,心里期盼能一直與丁曲相守。
「好」丁曲閉上眼楮「我相信老師。」
黃瑾輕拍著小女孩哄她人睡,自己卻已是睡意全消,因為室內並非只有她們兩人。每次一在丁寒星面前,她便覺得自己的心里瞬間萬馬奔騰,跳躍不巳。為什麼會如此,恐怕連黃瑾自己也找不出答案。
房里漸漸無聲,只剩下了曲微弱的呼吸飄散在空氣。
愈安靜以後,愈沒有一點兒聲音出現,甚至听不到心跳。黃瑾寧願相信自己沒有心跳!
「黃老師。」寒星仍是面向外站著。
「啊?什麼?」她以氣聲發問,怕吵醒了丁曲。
「謝謝你!謝謝你為丁曲所付出的一切!」
「那是我應該做的。」黃瑾一向受不了贊美,只要一被贊馬上感到不自在。
昏暗的光線不見她臉上的紅暈,也照不全寒星立在地上的身影。
他沉默良久,終于轉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