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的早晨。
「哇!牛大哥,你快來看,快呀!」
雲方微笑地看著雀躍的語嫚,興奮使她雙頰泛紅,閃亮的眸子帶著幾分稚氣。
「只是菜芽冒出來嘛!」他來到她身邊蹲下,隱約可以嗅到她身上那淡淡的肥皂香。
日前,在那塊空地播下的種子已然冒出翠芽。
語嫚目不轉楮的望著,那份專注的神態深深地吸引住他。
她就是這度純真,任何一件美好的事物,哪怕四在外人看起來是微不足道的,她都可以喜孜孜地感動個人半天。
雲方終于明白,為什麼歷經重重苦難的她只有暫時的傷心,而沒有永久的悲觀,因為她總可以活得怡然自得,那永遠明亮燦爛的笑容一而再、再而三的直射人心。
曾經以為自己的木屋是塊淨土,可是,在她的笑語中,他找到更貼切的感覺。
不過,他同時也是不安的,不安于自己蠢蠢欲動的心。
「你……我哪里不對嗎?」語嫚被他瞧得怪害臊的。
雲方清清喉嚨,「你今天不是要去面試嗎?」
她攏了攏秀發,笑得天真極了,「是啊!一看到菜芽,差點又忘了。」
「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去準備一下--」再掃了眼她的臉龐,雲方順口說著︰「你應該化點妝,這樣子會更有精神些。」
「干嘛?我是去找工作,又不是作秀,難不成還要粉墨登場呀?」她努努嘴,不以為然地踏進屋內。
約十五分鐘後,她又從房里踏出--
原本白皙的臉淡淡地敷上一層彩妝,柳眉微勾、朱唇俏點,加上一襲粉藍的麻紗洋裝,宛如一只翩然的彩蝶。
雲方看直了眼,贊賞盡在眼底。
「我出門了!」語嫚急急地經過他的身邊,那道懾人的光芒燒得她渾身發熱。
「等一下……」雲方叫住她,語嫚的心漏跳了一拍。「面試的時候盡量放輕松點,不要太緊張,嗯?」
她原本發熱的心差點融化了……
懊死的牛駛!你為什麼要如此溫柔……那只會教她再度「噩夢」連連!深呼吸之後,她連忙轉過身,故作鎮定地笑著,「不會的!我像是會窮緊張的人嗎?」結果,她又臉紅了。
雲方露出詭譎的笑意,「不會就好!待會兒我也有事要出去,不如一塊兒走吧!你應征的那家公司叫什麼?」原來雲皓那小子的辦事能力還不錯嘛!
「請問--」紀秉均突然出現在檐前。
語嫚和雲方子刻停止交談,互望了一眼。
「你要找誰?」雲方肯定自己並不認識眼前這個一身牛仔衣的「大男孩」。
秉均沒回答他,倒是直勾勾也瞧著語嫚。
妹妹告訴他,木屋里的女孩叫丁語嫚,果然是她!雖然已經快二十年不見,可是,那對活靈活現的大黑眸正是她的最佳表征。
「喂!你到底想干什麼?」雲方突然動起氣來,誰容許他這樣子看她的?!
秉均根本不理雲方,雲方想推他出去的手教他給撥開,他一個箭步上前,欣喜萬分地喊︰「語嫚,你是了語嫚,真的是你?!」
語嫚一陣怔忡,而雲方原本想狠狠踢他一腳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你是……」打量著這個粗獷、黝黑的大男孩,語嫚是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尤其是那笑起來有兩顆潔白虎牙的模樣……
「你忘了嗎?我是那個……那個搶你布偶……那個……」他比手畫腳地。
是……小黑!語嫚終于想起來了,她也興奮地大叫︰「是你!王八蛋!真的是你?」
「是啊!你想起來啦?我就是那個王八蛋呀!」
然後,兩個人像孩子似的握著手又轉又跳的。
冷眼旁觀的雲方眉頭一皺再皺,只是盯著語嫚手中緊緊交握的大手掌。
語嫚和秉均再度重逢,一打開話匣子便無法停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是我妹妹告訴我的,起初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沒想到真的是你!」
「你妹妹?」
「就是……菲菲!」秉均眨眨眼。
「可是你不是被領養了?」
經他一番解釋,語嫚才知道原來當年領養他的人就是紀菲的父母親。兩個人愈聊愈起勁……
「語嫚,你面試的時間快到了吧?」雲方突然打岔。
「他是誰?」秉均指著雲方。
語嫚這才記起一旁遭到冷落的男人。
「哦!我一高興,忘了替你們介紹了--」
「不必了!」雲方擺著?張發酵過的臉,「還是去辦你的正事要緊。」他有意無意地瞥著秉均,王八蛋?叫得好!
那張年輕的臉有陽光的痕跡,他們都屬于青春的寵兒……雲方的心開始萎縮成一團。
紀秉均饒富興味地迎著這高挺男人的「敵視」,再看看語嫚一臉無辜的尷尬樣,他有點懂了。
「語嫚,你有事要忙嗎?」
看著雲方落寞進屋的背影,語嫚竟忘了為他的頑劣態度生氣,只是任由一股心疼牽引著……他為什麼生氣?
「我早上跟一家公司約了面試,所以……」她勉強綻笑回答。
「那好哇!」秉均大方地說︰「我也正好要到台北去,我送你一程吧!」
「嗯,不用吧?你等一下--」根據實際需要,如果由秉均直接送她前往,的確省事多了,可是……「牛大哥,你不是要出門嗎?咱們一起搭他的便車好不好?」她折回屋內,心中就是放不下他。
「不必了!」雲方背對著地,揮揮手,冷冷地回答︰「我自己的事會自己去辦……王先生的車子你自個兒搭吧!」
「你……」語嫚這次真的惱了。「你是不是又吃錯藥了?剛才你明明說要陪我一道走的,怎麼現在又反覆無常、忽冷忽熱的,你當好玩是不是?我看……你跟那個鐘樓怪人雲方沒兩樣!」也不知哪來的火氣,她就是討厭他拿瞧人。
「是啦!我就是高興吃錯藥,可以吧?我臨時改變主意不想出門,不行嗎?」他為自己的生氣感到更生氣。「你走吧!我就是不想搭這個王八蛋的車,明白了吧?」
「喂!你怎麼罵人呢?」語嫚更加火大。
秉均也張大了嘴巴,雲方仍然理直氣壯的說︰「誰罵人了?你不是這麼叫他的?他自己也承認啦!」
語嫚又好氣又好笑。
秉均倒是灑月兌地聳聳肩,平時損人習慣了,偶爾被罵兩句也挺新鮮的。
「那我走了。」語嫚無精打彩地踏出屋外,秉均跟在她身後,獨留雲方一人在那兒自艾自憐。
車子平穩地向前駛丈,語嫚盯著窗外的景物,心神有些恍惚。
「恭喜你了!」秉均沒頭沒腦地開口。
「恭喜我?何喜之行?」
「這麼久不見,想不到以前那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丫頭,現在變得這麼漂亮了,而且還有一個這麼帥的男朋友……就是醋勁大了些。」
「你搞錯了,他不是,他是……」語嫚被秉均的話嚇得開始語無倫次。
「不是?!」秉均側過臉來瞅著她,笑得好曖昧,「你說不是就不是?有很多事不是說了就算數,以我這個局外人看來……」他笑得更神秘了,「他在意你,就好比你在意他一樣。」
語嫚的心又立刻騰空起來,任由許許多多的問號和驚嘆號在其間跳躍。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只是同情他……然而,再多的強調都無法對自己提出更具說服力的解釋。
她再也說不清一切,只能任由那一種奇妙的感覺牽引著,一步步走向那不可預知、無法想像的國度中……
****
憑著雲方的能耐,要調個幾千來萬並非難事。
他找上了永信集團的副總裁--柯以倫,也是他多年的好友。
柯以倫二話不說,當場開了一張一千五百萬的支票,只是對雲方的舉動感到好笑。
「前兩天你那個佷子才來找過我,沒想到今天你就出現了;更令人意外的是,你會開口向我借錢?!」
「我佷子?雲皓找你干什麼?」
柯以倫笑得頗耐人尋味,「他要我辦一場便告企畫征才的甄試,還說他會介紹人過來,要我在人事部那兒特別圈定……他好像說那是你的『旨意』呢!」
「結果呢?」語嫚今天面試的公司不會就是這兒吧?
以倫推著鏡架,搖搖頭說︰「我告訴他,辦甄試當然可以,我們目前也極須人才,不過,既然是甄試,自然得拿出實力來;我歡迎他介紹朋友來應試,至于錄不錄取,就得看那位朋友的表現!」
「最後呢?柯以倫,你廢話少說!」
「瞧你,脾氣還是那麼壞!難道雲皓套交情、走後門的招數,還真是你這位金鋼叔叔教的?嘖!太不可思議了吧?」
雲方惱在心里,如果不是「有利可圓」,他會讓小柯重配一副眼鏡。
以倫-派公事公辦的門吻,「那位丁小姐的成績我大略看過了,她表現得相當優秀,我想,應該沒問題的。」
雲方這才松了口氣。
如果他是商場的「無敵會剛」,那以倫該是「玉面神狐」了。此人生得貌若潘安、風流倜儻,處理事情卻又一絲不苟、果斷明快;一雙桃花眼正好襯托他多情的性格,可是,發動起攻勢來,卻是招招致命,較他的狠勁有過之而無不及。
雲皓怎麼會把語嫚給安排在這兒?分明羊入狼窩……
糟!他暗叫不妙,語嫚也在「永信」?!
雲皓急欲離開,以倫緊跟著他。
「干嘛那麼急著走?這度久不見,找個地方喝兩杯吧?」
「不了,改天吧!」雲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我警告你哦!絕對不可以在丁語嫚面前提到我跟雲皓的事,否則……」眼里馬上冒出千軍萬馬。
「咦?我把錢借給你,你倒來恐嚇我了?」
「這筆錢我會連本帶利還你!」
「還不還無所謂啦!」柯以倫笑得十分「陰險」,「我只要你記住,你欠我一份人情。」
從柯以倫的辦公室一走出來,可以看見一個格局方正的大空間,許多低埋的頭穿插在其中,終端機的操作聲、打字的鍵響、電話鈴聲等等響個不停,雲方急急穿越,眼看就要接近大門口--
一抹輕俏的粉藍身影闖入眼里,兩條腿一時失去自主權,數秒鐘之後,雲方一個就地回轉--
「哎喲!」以倫連忙扶正鏡架,慘叫︰「干嘛?要轉身也先通知一聲嘛!」
雲方狠瞪了他一眼,誰讓他死跟在自己後面的?
他現在沒那個閑工夫和柯以倫斗嘴,覷了滿室的工作人員一眼,他只想立刻逃回以倫的辦公室。
可是,太遲了。
「牛大哥……」是語嫚的呼喚聲。
她一眼就瞧見那熟悉的背影,不禁納悶他為何會在此地出現?她喚了他一聲,孰料不見回應,反而見他愈走愈快。
「牛大哥!」她跟進。
為什麼不睬不應?難道早上的事他還記掛在心?他到這兒,不是來找自己的嗎?他怎麼知道她在這家公司的?
語嫚一心急,只好加大音量地喊︰「牛駛……牛--」
雲方馬上停下步伐,面對她。他知道,再不理睬,她的「牛駛」會嚷得更起勁,簡直像魔音傳腦-樣。
丙然,所行的員下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瞪向他們,而那可惡的柯以倫正發出要死不活的聲音。
「別叫了!」雲方恨不得伸手捂住她的嘴。
「我……不叫牛駛,你根本不應人家……」
「哈哈……嘻……」以倫終于忍不住爆出大笑,連眼淚都流出來了,「你叫牛屎?!太妙了……」四周一片嘩然。
語嫚搶在雲方發作之前,倒眉豎眼地瞪著以倫,「有什麼好笑的?想不到永信有你這麼缺德的人,只是一個名字罷了,你干嘛要取笑人家?沒修養!」
「啊?」以倫被訓得嘴巴大張,錯愕不已。
他可是她的上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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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司看到你時,真的好意外,你為什麼會在那兒?」離開永信,兩人來到馬路上,語嫚好奇地詢問雲方。
「我……我去找你!」他實在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
「你……」語嫚心頭甜甜的,甚至忘了追問他怎麼知道她在永信。
「面試結果怎麼樣?沒問題吧?」
「當然!」她神采飛揚地宣布︰「他們要我明天立刻報到,正式上班哪!」語嫚勾住他的手臂,興匆匆地往前走,「牛大哥,今天晚上我們好好慶祝一下,好不好?」
「好啊!隨你高興!」他微笑回答。
喜悅是會傳染的,看見她那愛嬌的神態,令他心生憐愛。這種想寵愛一個人的感覺是從未有過的,包括蘭音在內。
語嫚提議先去大吃大喝一番,然後再去听音樂會。
「雲皓那天一再的提醒我,要我千萬別錯過紀百嗚的演奏會,現場還有他妻子孔蘭音的獻唱……」
雲方的臉色忽地下沉……
「對了,也許你還不知道,雲皓的女朋友菲菲就是紀百鳴的女兒呢!」
語嫚的話無疑是青天霹靂,雲方全身一震,原來,這便是母親極力反對菲菲的理由。
紀百鳴,當年使蘭音從婚禮上逃月兌的男人,而菲菲正是他的女兒?
「牛大哥,你在發什麼愣啊?」
「沒……沒什麼。」他掩飾地-笑。
他該去嗎?五年不見了……
語嫚開心地挽著他往前走。
「走嘛!我們先想想吃什麼吧!中式?還是西餐?」
雲方突然胃口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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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西沉,形影朦朧……
語嫚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才將搖搖擺擺的雲方給拖放在床上。
「該死!說什麼去吃消夜,分明是酗酒嘛!醉成這樣,可把我累垮了,真是的!」語嫚瞪著沾枕即合眼的男人咕噥著。
她本想立刻回房去的,可是,又忍不住多望了他兩眼……
那挺直鼻梁下的薄唇緊抿著,剛毅的下巴泛著些許的胡碴,濃密的眉峰微鎖……
她突然伸出手,試圖撫平那眉結--
「別走……別……離開我!」他的大手突然抓仕她,發出囈語。
語嫚一顆心差點跳出胸口,她連忙抽回手,逃回自己的房里。她將那只手貼著臉頰,他手掌的余溫仿佛還未消褪,令地雙頰發燙。
她如痴如醉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心如搖旌……
語嫚肯定自己並沒有喝醉,可是,怎麼會心跳加速、全身發起熱來?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突然,他的房里傳來吶喊聲,她立刻起身,火速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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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鐘聲、鮮花,教堂內正在舉行婚禮。
一對新人在牧師的證婚下交換婚戒。
「不!我不能!」新娘突然尖叫出聲,發瘋似地推開新郎,絕望哀痛的眼神直戳人心,「原諒我,方,我不能嫁給你,不能啊……」
新郎如遭電殛,他痛心撕肺地干吼︰「為什麼?為什麼?」
回答他的,只有那沿著指縫滑落的淚水。在觀禮的人群發出騷動之前,新娘曳著紗裙掩面狂奔……
「別走!蘭姊!你沒理由這麼做……」
一陣天旋地轉,突然又出現一張熟悉而甜美的臉孔,那靈活的大眼楮像在訴情般,那是語嫚!
從重重烏雲之後,她迎著陽光而來……
「我要離開這兒了,你要保重,你不是雲方,你要好起來--」
不!不!他再次掙扎著,「語嫚,語嫚……」夢魘中的雲方,額上冒著豆大的汗珠。
蘭音、語嫚兩張臉忽隱忽現,甚至交疊在一塊兒,但是,他始終無法觸模著,直到他握住一雙冰涼柔軟的手……
語嫚擰著濕毛巾正想為他拭汗,未料,自己的手被他再次緊緊握住。
她听見他喃喃的喚著「蘭姊」,然後,她清清楚楚地听見自己的名字!
他在夢中喚著自己,就像自己在夢中為他情牽!
她終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她愛他,竟然毫不設防地愛上這樣子的一個人。
突然,一股強勁的臂力一扯,語嫚整個人跌入他懷里。
「不!別--」
兩條手臂由她的縴腰一攔截,她整個上身正好密合著他結實的胸膛,然後,他的唇在模索……
她理應反抗,她有足夠的力量去對付一個半醉半醒之人,可是……
就在他那兩片滾燙的唇覆上她時,一種直貫腦門、流竄腳底的酥麻感教她全身使不出勁來。像被催眠般的,她只能迎合他--輕啟香唇,任由他的舌尖舌忝吮、踫觸……他的手在她的臀部溫柔的磨蹭,直到那種溫柔被狂暴所取代。
兩具交疊的身體一個翻滾,他以泰山壓頂之勢罩住她。
不要!語嫚僅剩的一絲理智與內心的作拉鋸戰,她知道按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她的粉頸、耳垂一陣奇癢,那是他的唇、他的胡碴……直到那含苞的倍蕾被攫住,她忍不住全身戰栗起來,平坦光滑的小骯一陣緊縮……
她那顫抖的申吟、緩緩蠕動的嬌軀,只有使高張的他更燃至引爆點,他的吻如兩點的狂落在她的臉、頸、胸部,直至大腿內側……
當她為他張開兩腿時,她可以感受到那種男性的雄威……
啊--!她緊抓住他的背,忍住不叫出聲來,可是,眼角卻不自禁地淌下淚珠。
他在她心中,也在她體內;而她的情里有他,欲里也有他。
不知過了多久,語嫚忍著身子的不適困難地想步下床,卻在床角瞥見他的西裝褲,還有從口袋掉出的皮夾。
她彎身撿了起來,順手一翻--
「雲方,男……」是-張身分證。
再看看相片中的人,她立刻轉頭看著床上酣睡的「牛駛」,他……
證件自手中滑落,她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