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游樂園很美。
站在高處,看著加緊星般遍布的燈火,丁水柔迷迷糊糊地想著,迷蒙的眼中倒映著點點燦亮。
不過——
不要問她為什麼在這兒,更不要問她為什麼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是蓮沼彥一,因為她也不知道。
嗚……她也想知道啊!
她承認自己太迷糊,才會被蓮沼彥一拐帶出門,至今還不知道自己何時答應過他。
反正事情就是這樣,她再一次落人了敵人的陷阱。
她怎麼就是學不乖呢?總是被蓮沼彥一玩弄于股掌間,逃月兌不了。
這是否是她的宿命?
正在胡思亂想著,一件大衣忽然從頭罩下,蓋了她滿頭滿臉。
「穿上。」是中文,因為他知道說日語她又要佯裝不懂,與自己糾纏不休,所以決定省事些。
楞愣地穿著蓮沼彥一過大的大衣,丁水柔的動作顯得僵硬而遲鈍。
夜確實極涼,她單薄的衣服根本不足以抵擋寒意,肌膚上都起了一顆顆的雞皮疙瘩。
看丁水柔辛苦地在大衣間掙扎,蓮沼彥一放下剛買來的兩罐熱飲,干脆出手幫忙。一拉一扯,三兩下就把她密密實實地包裹在暖和的大衣中。
好暖……
拉緊大衣,將自己嬌小的身于埋人其中,丁水柔舒適地想著。突地,一股熟悉而強烈的男性氣息竄人鼻間,讓她為之量眩,險些站不住腳。
糟,中招了!
她才這麼想著,蓮沼彥一即將一瓶熱飲打開,喝了幾口,轉向丁水柔,將之全數哺入她口中。
「你,……唔……咕嘻。」是可可。連話都說不完全,丁水柔只覺得溫熱的液體滑入了喉嚨。反覆好幾次,不讓她有歇息的機會,蓮沼彥一將整瓶熱飲灌入了丁水柔的嘴里。
「你喝太慢了。」蓮沼彥一柔聲說道。
是啊!不過,她又還沒開始喝……
然而,當蓮沼彥一斜睨著她時,她便乖乖地把到嘴的抱怨全數吞回。
「走了。」將另一確熱飲塞入丁水柔手中,他低聲說道。
咦?
他自己不喝嗎?
「給你暖手。」仿佛看出她的疑問,蓮沼彥一淡淡地丟出四個字,仿佛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霎時,丁水柔心里有些感動,有一種說不出的莫名感動。
他其實一直都很體貼。
好甜,好好喝……
舌忝著唇瓣,丁水柔口中甜甜的,心頭的淡淡喜悅也逐漸蔓延了開來。
「還想去哪兒?」一整晚,蓮沼彥一都以中文與她交談,仿若是厭倦了他逼、她逃的局面。
「嘎?」一抬頭,卻見不遠處有個小販正在賣棉花糖,丁水柔昏昏欲睡的眸中隨即滲入了幾許清亮。
棉花糖耶!
是柔柔軟軟的棉花糖,她好喜歡的。
半偏過頭,才想跟蓮沼彥一說等一下,她想買棉花糖,卻發現身旁的他早己不在,徙留下一團冷空氣。
他呢?
目光無意識地四處梭巡著,卻發現蓮沼彥一竟駐足在攤販面前,買了棉花糖朝她走來。
他竟不怕羞地為她買棉花糖?一種說不出的甜蜜滋味又在她心中漾開。
「謝、謝謝……」潤了潤唇,丁水柔吶吶地道了聲謝,接過棉花糖,開始一小口一小口地舌忝起來。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在路上走著,誰也沒開口。
「好吃嗎?」半晌後,蓮沼彥一突然出聲,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看她一臉滿足地舌忝著棉花糖,眉眼間盡是笑意,答案想必是肯定的。
「嗯!」隔了數秒,她才慢半拍地停下動作,遲鈍卻不失堅定地點了下頭。
好甜、好好吃,她最喜歡甜食了!
「我試試。」拈起二小片棉花糖,蓮沼彥一品嘗性地含人口中。未了,還將沾了糖棉的長指放入口中吸吮。
奇、奇怪……看著他這樣的舉動,她竟忍不住一陣臉紅心跳。
討厭!
她臉上的溫度節節高升,似乎正往二十九度逼近。
「怎麼這樣就臉紅了?那剛剛……」發現丁水柔異常的反應,蓮沼彥一帶著笑意揶揄著她。
「不,別、別說……說了…」一陣慌亂,丁水柔不假思索地伸手捂住蓮沼彥一的嘴。
沒想到,一股熱氣忽然自手底竄出,她立即像觸電似的放開了手。拜托,別再玩她了行不行?她好想舉白旗投降。
然而,似乎沒打算放過她,蓮沼彥一握住她的手,以拇指摩挲了下,隨即在她的掌心印下一吻。
他在做什麼?
丁水柔愣愣地低下頭,看他用大掌包覆她的手!並以另一手比畫著,仿佛在施什麼法術,不禁有些迷惘。
「我的心,又是你的了。」屈膝半跪,行著騎士禮,蓮沼彥一再次輕吻了下她的手。
這句話仿佛是一句咒語,撩動了她的心,教她無所適從。
風吹開了他的發,露出他額上的蓮花標記。
不意外地,那蓮燒得正火紅。
此時,她忽然覺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這朵妖艷魅人的蓮似乎不是在夢中,而是在更久以前……
那蓮張開的姿態,是為了捕捉她嗎?
「上摩天輪去吧!我的公主。」牽著丁水柔的手,蓮沼彥一用醉人的嗓音呢喃著。
「為……什麼……是我?」不自覺地,她將疑惑問了出口。
蓮沼彥一無語。
世界頓時陷入一片寂錚,再也听不見任何喧囂聲,僅剩他們兩人的呼吸聲,兩人的身影默默地在地面上交疊著。
沉默了好半晌,蓮沼彥一幽幽地開口︰「因為……隻果的香味。」
隻果香?
「你的身上,有隻果的香味。」這句似曾相識的話自他口中流瀉而出,撥動了她的心弦。
她想,她是陷落了。
陷落在那蓮張開的姿態中。
陷落在他布下的天羅地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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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水柔決定要逃,收拾包袱準備浪跡天涯去。
坦白說,想逃的念頭自始至終都沒斷過,只是她從未想過要化為具體的行動罷了。但是,游樂園一行,卻讓她下定了決心。
她害怕……
她怕自己再不逃,就真的無處可逃了。
現在,她是踩在流沙中,正一步一步地往下陷落。因此,她想逃,在自己越陷越深以前……
雖然一直以來,她和他在夢中有著糾葛,然而僅止于夢中。
在現實生活中,他對她而言是十足的陌生人,可是他卻以飛揚跋屋的姿態強硬地闖入她的生活。
她的情感始終是淡淡的,少怒也少悲。
然而他卻不同;他是火蓮、是驕陽,挾帶著熊熊烈焰,仿佛要把周遭燃燒殆盡,逼世界與他同溫。
但她不是飛蛾,不願撲火。
飛峨太傻,傻到撲火,但卻又何嘗不是一種勇敢?
只是她一向淡然慣了,她的心不能輕易交付予人,她承受不起這種過激的感情!
不只身體縴弱,她的心思也較旁人來得細膩。只是她向來隱藏得極好,把自己縴細敏感的心鎖得緊緊的。
鎖得緊緊的……只要裝作看不見、听不見,心便不會受傷。這是她明哲保身之道。
打小,她便一直是個懂事、不貪求的小孩。不做無謂的吵鬧,也不貪求,只因她明白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會是自己的。
一個不常回家的父親,一個終日孤單的母親,讓她學會淡然。
因此,旁人待她好也好,不好也罷,她從來不計較,也懶得計較。
但是淡然不代表她從此對世事冷漠,不過是她看待事物多了分澄明,世上的人情冷暖也不再能輕易干擾她的心。
所以,淡然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習慣了淡然,她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安然過著,像一朵花,只要一點點水、一點點泥土、一點點陽光,便能自在地吐露芳華。
但他卻侵入了她的天地,恣意打破她所有的認知,弄亂了她的生活步調,逼得她再也不能淡然,更守不住自己的小小疆土,只得逃離。
她的心好亂,被他弄得好亂……仿佛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總是在夜半想起他,不得安眠。
而且就連夢里,他也是一如以往地侵擾她。
失眠,這向來與她絕緣的名詞,卻在近來與她屢屢為伴。
一切都月兌序了,逼得她只好出走,以月兌離這一團混亂。
可是,這一走,她要去哪兒呢?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去哪兒都好,只要見不著他……
這麼想著,她的心卻不受控制地微微發痛。
這種陌生的情緒也是以往凡事淡然的她所不曾有過的……
她的情緒何曾如此激動過?而為了逃離他!她倉皇地拋下所有!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她理不清,再也理不清了。
她一向澄明的心現在正激烈地跳動著,似乎在對她做無言的抗議。撫著發疼的心口,深吸了幾口氣,丁水柔決定漠視自己真正的心意。看看卷高的花店鐵門,丁水柔放下手中的行李袋,踮起腳尖!努力地想將它拉下。無奈鐵門卷得太高,試了幾次,仍是差了一點。構不著……無論她再怎麼踮高腳尖,手就是構不著。正在發愁之際,—個修長的身影忽地籠罩住她,帶來了一大片陰影。
刷的一聲,一只手一拉,鐵門使應聲而落。
「謝……」
「要遠行嗎?」
一個熟悉的男性嗓音掩蓋住她所要說的話。
霎時,丁水柔渾身一顫,側身想逃。
但,她快,蓮沼彥一更快。
一把扯回她的身子,蓮沼彥一將她驚慌蒼白的臉蛋轉向自己,黑眸中閃動著異樣光芒,直直地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她慌了,渾身的血液仿佛預知了什麼似的奔流著。輕輕地撩起她因為方才的逃跑而凌亂的秀發,蓮沼彥一緩緩開了口︰「你又忘了……」一聲透著無奈的嘆息飄散在空氣中。「我不喜歡你躲我!」
話落,他隨即封住她的唇,毫不留情地咬著她的唇瓣,直到見血仍不停止,仿佛要以血銘印他的話。
唇好痛……丁水柔難受地想著。
上次他咬她,是報復性質地回報小綠咬了他的仇;但這回,他卻像是壓抑著什麼似的,借由咬她作為宣泄。
奇異的是,這回丁水柔沒有顫抖、但兩人身體接觸的部分卻仍傳來徽微的震動。
不經意地一瞥,她發現他抱著她的手有些不穩。
難道顫抖的人是他?
為什麼?
「別再逃了…」抱著她,蓮沼彥一喃喃低語,像是哀求。
她傷他很深哪!
丁水柔一陣心軟,眼眶的淚水幾乎掉了下來。
不是同情,但看蓮沼彥一像只受傷的野獸,她的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情緒在發酵。
他害怕失去她!
那麼,她要逃?還是要留?
她想,她還得好好問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