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南宮清提前回來了。
按照原計劃,他會在大婚之日前兩天回來,主持七女兒的婚禮。但是,距離大婚半個月,他便風塵僕僕地從半路繞了回來。
他的突然歸家令南宮家幾乎所有人──除了南宮和月──都感到奇怪,南宮和月是個不會對任何人任何事好奇的人——眾所周知,南宮大當家是個不會輕易改變計劃的人,以前最寵愛的三夫人的死也沒能召喚回在外洽商的他,還是等到一切準備停當才回來,只不過那時等待他的,只有一具上好的棺木而已。
這次是為什麼突然繞了回來呢?人人都好奇,但沒有一個人敢問。
「老爺,都準備好了。」
劉管家走進書房,捧著一撂賬簿,他四十多歲的年紀,身材瘦小,一雙小三角眼精光四射。
他將賬簿放到桌上,「這是上個月的開銷,以及目前府中的支出。」
南宮清不耐煩地揮揮手,現在他哪有心看這個!
「和月又遇襲了?沒事吧?」
「沒事,好著呢。不過跟去的護院無一人活著回來。」
「好,剩下的善後你就去辦吧,多給那些護院的家里人一些錢。」南宮清雖說在吩咐著這件事,可明顯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老爺您宅心仁厚,下面人一定會更加為您賣力。」
南宮清輕撫胡須,「……沒事了,你下去吧。」
「老爺。」劉管家小眼楮滴溜溜轉,「您要真擔心的話,不如將這親退了吧。」
「胡說!」南宮清虎目圓睜,「都到這時候了,退婚的話還不被人笑死!蘇其達那邊也說不過去,再說,我南宮清又怎會被小小一個冷月宮嚇退!不要再說,婚禮照辦!」如果被冷月宮那小子一句話便嚇得退了早已訂妥的親事,他還不被江湖中人笑死!
這話也不知從哪兒說起,好好的去揚州洽商,中途在客棧居然遇到自稱冷月宮宮主的小子,開口便要他放棄和蘇家的婚事,態度那個傲慢,讓人看了都咬牙!南宮清在江湖上混了多少年,不說人人都要賣他個薄面,也不會無禮到這種態度。一激,他就攻上去,也不管是不是小輩,上去就用了家傳絕學,豈料拆了三十招也不見來人有半點敗跡,反而他自己差點著了道,虧他反應及時才只輕輕地挨了一掌。
說是輕輕地挨了一掌,現在肩胛處還隱隱作痛呢!
那個穿紅袍的怪小子武功詭異邪氣,就是那個長相也邪魅得夠可以!尤其看人的眼神,似乎從來不會正眼看人,總是冷冷地斜睨。
想起那個眼神,他就恨不得剝了他的皮!看他也有二十好幾,卻一點兒家教都沒有!
「老爺,可是……這怎麼又和冷月宮扯上了關系?」
劉管家幾乎後背都冒冷汗,「听韓畏講,襲擊七小姐的是蘭苑的銀鷲。」這下可好,蘭苑、冷月宮,江湖上有名的魔道中的魔道算是全惹上了。
「還不都是蘇峻那臭小子!」
所有人都沖著南宮世家而來,聲稱不許和蘇家聯姻,都是追殺他女兒,對于那蘇峻卻是一根小手指也不曾動,想必是為了那個風流小子!也不知那小子在外面究竟惹了多少可怕女人,听到他一要成親,個個都恨不得對他寶貝女兒殺之而後快!
「那您看,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南宮清長嘆,早知不與那蘇其達訂什麼親,徒然惹來這許多麻煩!「不管怎樣,這親是一定是成的──你抓緊時間照我吩咐的去辦吧!」
「……是,老爺。」
七小姐這親結得還真的是多災多難哪!
☆☆☆
琴聲幽怨,纏綿,借由寒風吹入耳內。
韓畏用過午膳,信步而行竟來到居月居外,不知不覺地被這琴聲迷住。踏門而人,久久佇立,直到琴聲漸消。
那樣迷人的聲音,讓不懂樂的他也不禁沉醉。
窗子突然推開,露出白皙的臉蛋。
「韓畏?」南宮和月驚訝地挑眉,她以為他會等到晚上才來.
「剛才……很好听。」韓畏微笑,讓人如沐春風。
窗外的空氣有些涼,南宮和月輕抖一子,「進來吧!」說完,她便率先關上了窗子,這讓韓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最終,他還是進了望月居。
這是他第三次來到這個房間,第一次由南宮清帶來見她,他幾乎沒看清里面的布置,畢竟是姑娘家的閨房。不好詳加打量;第二次是為了安慰被襲的她,更是沒有心情觀看;現在是第三次,他才有機會將這個房間仔細地看個透。
房間並不很大,布置簡單卻精細,牆角放著小火爐,將屋內的氣溫控制得很好,不冷不熱。東面一張床,床身精雕細琢,出于名家之手。西面有長長的書櫃,上面擺滿了書籍,書櫃前是一張大小適中的書桌,與床身一樣,在細小部位刻有精美的圖案。
整個房間最吸引他的,卻是書櫃旁的一張畫像。
凶中的女人有著絕色的姿容,身材婀娜,眉宇尖籠著淡淡的哀愁。
「這是我娘。」南宮和月站在他身後,輕輕地道。
韓畏點點頭,果然很美。
「這是我們小姐畫的,怎麼樣?好看吧?」將琴收好的曉玉在一旁搭話。
「你畫的?」他轉頭,吃驚地問。還有什麼她不會的嗎?
南宮和月點頭,「閑來無事,隨手畫上幾筆。」她的畫功和娘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這兒還有一大撂哦,我們小姐真的很厲害,是吧?」曉玉迫不及待地指著書櫃下層的卷軸道,她還從來沒見過里面畫的究竟是什麼呢?好想知道。
「哦?可以看嗎?」韓畏感興趣地問。
得到允許後,曉玉捧上桌面,一一攤開,沒想到里面居然都是同一個人,雖偶有姿態不同,服飾各異,但無疑全部是牆上所掛之人。
「全都是夫人!」曉玉詫舌。瞧這瘦弱的身體,不會是思母成病吧?
「為什麼……都是一個人?」韓畏靜靜地看著南宮和月,她的臉上依然看不出情緒的波動。
「只有娘一個人可供我畫。」她說。
只有娘一個人可供她畫?
這是怎樣寂寞的人?韓畏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也許外人看來的光鮮,正是和月的無奈、無助。她無法像外面的人一樣開心地笑,難過地哭,不能多走出這里一步,說穿了,不過是困在望月居里面的幽魂而已。這里囚禁了她太多的快樂。
「韓畏?」南宮和月娥眉輕挑,「你用過膳了嗎?要不要曉玉取些甜點過來?」
「……好。」他無法對著她說不。
☆☆☆
「好了。」伴著輕柔的嗓音,白子應聲而落棋盤。
耶?
韓畏搖頭輕笑,「我輸了,也許我該找師娘再學上一學,她明明說我已經下得不錯了。」和絕塵和尚下起棋,他們也不過是打平而已,沒想到和這自稱第一次下棋的南宮和月一比,他竟一局敗北。
「你確定你第一次下棋嗎?」
「以前我看過些書,那里有教,實在無事可做時我會自己和自己下棋,和別人下,我真的是第一次。」
自己和自己下棋?
「和月……」韓畏沉沉嘆了一口氣,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南宮和月呷口茶,輕盈地放到桌上,「再下一局吧?」
「贏我贏上癮了?」韓畏笑她,「我可不會接連輸兩次的喲。」
南宮和月笑了。
此時,韓畏終于明白何謂一笑傾城,二笑傾國了。這樣美麗的笑容讓人如浴陽光,忘卻煩憂,幾乎也忘了自我。
「你笑起來很美。」
「是嗎?」南宮和月臉微微一紅,「你真的覺得我美?」
「你是……絕世美人。」
「當真?」她從來沒有一刻這般的重視自己的容貌。
「當真。」
「……我希望這是真的。」
燭光輕搖,站于一旁觀棋的曉玉幾乎下巴掉到地上。
她沒有看錯吧?小姐居然笑了,而且是笑了好幾次!好美,也好……怪異。跟在小姐身邊這麼久,她可從來沒看過小姐笑得這麼甜過,而且臉紅——天哪!她要暈了!
☆☆☆
夜深了,曉玉鋪好被子,回身一看,小姐托腮對著桌面若有所思。
「小姐,小姐?」
南宮和月回過神,「怎麼?」
「不早了,您休息吧。明兒是四夫人的生日,您怎麼著也得去請個安不是?」
「替我選樣禮吧。」虧得曉玉提醒,不然她可是忘得干干淨淨。
「那,是江南的雙面繡好呢,還是老爺前些天才送來的瑪瑙鐲子好呢?」曉玉嘀咕。
「你拿主意吧。」如果不是非出面不可,南宮和月寧願待在這個囚籠般的望月居,對于那些人,她是個討人厭的臭丫頭,而那些人之于她,也不見得有多重要,不過是不得不面對的據說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
「你下去吧,我再待一會兒。」
曉玉走了,門開了又關。
空空的房間只剩她一個人,剛才由門外遛進來的冷風似乎在屋子里兜了個圈兒,漸漸消散了。
研墨,調好顏料,攤開卷軸。
縴縴指尖在紙上摩擦。她的畫筆,真的可以畫出他嗎?
他有一雙不濃不淡,恰到好處的眉毛,眼楮生得好生清澈,似乎一潭見底溪水。他的鼻子很直,很挺,像刀刻的一般。嘴唇的形狀很好看,線條柔和,不像爹那般稜角分明得過于堅硬……他的皮膚透著健康的小麥色,看上去就覺得很健康,不像二哥,白白的,不知道的會以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他笑起來很爽朗,眼楮會彎成月牙狀,露出潔白的牙齒,左邊臉上還有個小酒窩。
原來,他已經這般深刻地印在她的頭腦中。
☆☆☆
早上,天空就稀稀落落地飄了雪。
四夫人是繼三夫人之後最受寵的一個。三夫人生病之際,南宮清娶進了第四房,婚禮排場不大,也並沒有宴什麼客,只一家人在一起用了頓餐。事後,四夫人也不如預期的專寵,南宮清還是比較愛到三夫人那里,直到兩年後病逝,四夫人才如願得到南宮清絕大部分的注意。當然,越是得老爺寵,相對的大夫人就會大小眼,不過合該四夫人有運,接連生了兩個兒子,身份一下子抬高了許多,有了寶貝兒子再加上老來得子的老爺護航,大夫人也並不如何張狂,僅是不痛不癢地時常敲打四夫人幾下。四夫人嘴甜,相貌也討喜,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大夫人說了什麼,她都奉若聖旨,凡事大夫人責她幾句,她也不管對錯都態度好地認錯,弄得大夫人也拿她沒辦法,漸漸也不同她計較,反而有些喜歡上了她。
于是,多重因素加起來,四夫人在府上,也算得上個說一不二的主。南宮清常年不在家,就算在家也不管內務,大夫人近年來身體也不是很好,管事的時候也少,這樣也就成全了四夫人,多少也做得了南宮家的半個主,瑣瑣碎碎的事大夫人都交予她,自己則盡量休息。除非事情太過重要,她才出來撐撐場面,否則,四夫人全權代勞。
相較于如魚得水,風風光光的四夫人,二夫人就有些倍受冷落。年近四十,人老珠黃,倒是為南宮清生了不少孩子,可惜接連生了三個都是丫頭。南宮家也很看重母以子貴,是以二夫人實在算是個數不上數的。最近幾年南宮清幾乎很少上她那兒,除了四夫人,大概便是商家必去的秦樓楚館。
南宮家的四夫人慶生,雖不比大夫人慶生時廣邀賓客,但也絲毫馬虎不得,形同規矩一般每年在家族中慶生。
鎊房的無論願與不願,真心或假意都會表示一下心意。
這天,四夫人的綺閣便早早站滿了來請安的晚輩。南宮和月到時。所幸還有坐的地方。她到得不早不遲,請過安,送上禮後才要走便被四夫人攔住,硬是留了下來。
接著,她便坐到不起眼的一邊。
「我看,四夫人留您,只是做樣子給老爺看。」跟來的曉玉偷偷地說。
「我知道。」南宮和月不以為然。
她並不傻,當然不會以為四夫人喜歡她才留她。一切不過是做給爹看的,盡避……她並不在乎爹看不看得到。
但,有人在乎,所以她被牽扯進來。
「小姐該多帶兩個丫頭過來,您看其他房的小姐們,哪個不是三四個頭跟著服侍。」也不管用不用得上!
曉玉看起來比她更加憤慨。
「七小姐怎麼有空來了?」
主僕兩人這廂談話也不得安寧,中途殺上了個程咬金。
說話的人和和月一般穿著白衣,容貌秀麗,眉梢眼角透著凌厲。
「姐,你又在引火燒身。有爹在後撐腰,你怎敢惹咱們七小姐!」跟在雙燕後面的南宮晴妍諷道。她的臉微微發圓,雖不很美,卻令有一股可愛之感。可惜的是刻薄的性子壞了這份可愛,顯得氣質全無。
「哼,那又怎樣,爹能成天跟在她後面嗎?」南宮雙燕不放在心上。
「爹是不能成日跟在七小姐後面,但人家長著嘴啊,不會向爹告狀嗎?這可是人家拿手的,背後傷人是小人所為,不過……七小姐也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吧?」
她們姐妹二人的雙簧並非沒有人看到,但……管得著嗎?
四夫人瞥過去一眼也就不計較,再度忙忙碌碌地听著下人報這個報那個。大房的在,有她管的份兒嗎?再說一個丫頭,過幾天就嫁出去了,泛不上戳老爺的心頭肉。
大少爺離家出走多年,二少爺體弱多病,想來繼承家業的也就是自己那兩個寶貝兒子。再挺上幾年,南宮家還不輪到她作威作福?現下這些芝麻綠豆的事,她根本不必放在眼里。
「翠玉呀,給小姐們送些茶水過去,想必口也干了。」她吩咐貼身丫頭道。
「是。」翠玉心領神會。
「七小姐是怎麼受得教育,見到姐姐不知道打聲招呼嗎?」這廂,南宮雙燕再度嗆聲。每每看到這夢想也得不到的容顏,她就越是來氣!
「小姐……」曉玉嘆息,每次這種情況小姐都是受氣的一方,卻總是也不見小姐有所反抗,人太善良了也不是好事。打招呼?她們從一進來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就像說完了這次沒下次的似的,連別人插嘴的余地都沒有,怎麼打招呼?!
俗語說見縫插針,也得有縫才能插得進去啊!
南宮和月依舊坐在那兒,眼楮望著地,泰然自若。
「你看,就是這樣,仗著爹的寵愛不將我們這些做姐姐的放在眼里!真不知道她娘是怎麼教的!」
「誰知道!」
翠玉端著幾杯茶過來,「小姐們,也都渴了吧,喝些茶水潤潤喉嚨吧!」說完,依次放在桌旁,待輪到南宮和月時突然撲身上前,一杯熱茶全灑到和月的身上。
白色的衣裙迅速染色,滲透。
「對不起,奴婢的手滑了一下。」翠玉連忙道歉,息事寧人。
「翠玉姐,不關你事。是我的腳突然滑了一下而已。」南宮婧妍笑道,對于將茶潑到南宮和月身上這件事似乎感到很滿意,洋洋自得。
「婧妍!」南宮雙燕在背後捅她一下,這傻丫頭,一會兒爹來這兒看到問起怎辦?!
南宮和月掃視一周,具是些看好戲之人。
她走到四夫人跟前,「四娘,這衣服髒了,恐怕我要先告退了。」
「沒事吧?」四夫人假意道,「可別燙傷了,我這兒有燙傷藥肓,你要不要拿去?」
「不必了。」
說完,南宮和月退下,曉玉也跟在後面忿忿不平地走了,氣得小辮子隨著步子一跳一跳。
「哼,有娘生沒娘教!」
「六妹!」久未吭聲的南宮飛雪制止道,冷眼旁觀,她們是過分了些。尤其,坐在一旁的大姐臉色越來越沉,讓她的心也沉到了底。
「你們自認自己娘親教的很好是不是?」南宮紅露臉如寒霜,若說沒家教誰比得上這兩個!「今天是四夫人的壽誕,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但是如果有下次,如果你們再露出這種嘴臉,在外人面前丟南宮家的臉,我絕對不饒你們,听見沒有!」
丙然氣勢十足,一席話說的兩個雙簧面如土色。
「大姐……」
「記住,我不會說第二遍!」南宮紅露不屑地斜睨。
「是。」二人異口同聲。
對于這個名符其實的大姐,她們可不敢半點造次。
「大姐……」南宮飛雪忐忑不安。
「以後離她們遠點兒,看那樣子像什麼?潑婦一樣。」南宮紅露如果說對二房不屑一顧,那麼上得了眼的,也就是南宮飛雪了。
心思雖然重了些,但總體來說也只是個好姑娘,不像她同母姐姐和妹妹一樣看人好就眼紅,性格頑劣。
看完了好戲的四夫人,嘴角隱下笑意。這個家,還是那麼熱鬧。
不過,等她兒子長大了,恐怕就更要熱鬧了。一個完完全全屬于她的熱鬧!
☆☆☆
「小姐!」曉玉氣呼呼地,「您真該狠狠地回她們幾句,她們怎麼能這麼對您,好歹是一家人嘛!」
「沒關系。」
雪漸漸下大了,落在她的頭上,身上都是。
「可是,她們的確太過分了,大小姐和四夫人也不說管一管。」按說她一介下人不該論斷主子的所為,但她實在是看不下去,她們有些欺人太甚!
曉玉嘮嶗叨叨地發泄,過了一會兒見正主臉不變色心不跳的,也就平息了下來。「……要不,我回去找找咱那兒還有沒有燙傷藥吧?」
「嗯。」南宮和月隨意地答應。
「和月?!」
從與雲居出來,韓畏看到這一主一僕從門前經過,便叫了一聲。
「你們,這是去哪兒了?」很少見她走出望月居的大門。
「今兒是四夫人的生辰,拜壽去了。」南宮和月回道。
「這就回來了?」他以為大戶人家的禮數是最繁復的。
「不是!」曉玉控制不住訴起苦,「還不是怪四小姐和六小姐,她們刁難小姐,一杯熱滾滾的茶水全潑在小姐身上,還辱罵我們小姐沒有家教,說得很難听,真是太過分了!」連她一個外人都看不過去了!
韓畏眉頭一皺,「有沒有怎麼樣?」
「沒事。」
「小姐!怎麼會沒事,即使那些難听的話可以裝作沒听見。可是那麼燙的茶耶,燙在身上留個小疤也不好啊!」
「曉玉。」南宮和月感覺這杯茶好像倒在了她身上。
「好啦。」遇到這麼個凡事憋在心里的主子也夠泄氣,「那我先回去給您找燙傷藥嘍。韓公子,我們小姐就勞您送回去了。」語畢,迅速地跑向望月居。
韓畏听了這主僕的對話只有嘆氣,「她們總是這麼對你嗎?」難怪她要自己和自己下棋,難怪她說可供她畫的只有她娘一個,也難怪,她想逃離這里。
「沒關系。」南宮和月看上去真的並不放在心上。
「她們這樣對你,也沒關系?」
「我不在乎。」
韓畏無奈,「你在乎什麼?這個世上你有在乎的嗎?」永遠她總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對她父親,對她的兄弟姐妹,對許多的不平等,對幾乎他看得見的一切。她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是不是在她心里,根本就沒有值得在乎的東西?
「你。」南宮和月道。
「……」
「我只在乎你。」
韓畏愣在那里,清澈的眼眸首次出現迷茫,「……和月……」
「我只要你對我好就好啦,旁的人……我根本不在乎。」南宮和月凝視他,水眸里面有溫柔,有愉悅,有……情。
是啊,她只在乎韓畏。活在世上這麼多年,讓她在乎的只有他。至于其他人,她才不管。他們願意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她都好,好也罷,壞也罷,都無所謂,她只要韓畏一個人對她好就滿足了。
兩人久立,雪越下越大。
☆☆☆
雪仍在下,由早上一直下到晌午也不見停。原本被踏得厚實的雪地,又重新披上薄薄的雪花。
雪花在空中恣意飛舞,灑落在深藍色寬闊的肩膀。
「沒想到在這園子里能見到你。」遠遠地,南宮紅露就見韓畏獨自前行,似乎心不在焉。「今兒怎麼這麼有空,不用保護我們七小姐嗎?」
提到南宮和月,韓畏不禁苦笑。他只是因為故人相求而保護她,沒想到竟惹出她如此心事。
「……四夫人的壽誕這麼快結束了嗎?」他轉移話題。
南宮紅露俏皮一笑,「我是偷溜了出來,沒看連丫頭都沒帶嗎?」
如果不是為了表面的平和,她根本不想來參加什麼小妾的壽誕,四娘那張虛偽的笑臉讓她不忍卒睹。這不禁讓她懷疑父親是否如此淺薄,竟被這張虛偽的臉迷得團團轉。
「外面的空氣真好。」仰面向上,深深地呼吸。
「你何以會在這邊?」韓畏不禁問道,「我記得你的住所應該在另一相反的方向。」
南宮紅露挑眉,「怎麼,在自家園子里散步也得事先向您匯報嗎?」繼而一笑,明眸閃亮,「其實,我是專程來看你韓大俠的。」
「有事?」
「沒事便不能找你?」
韓畏輕笑,「不是,只是我以為……你會有事才找我。」
「我為什麼只有有事才可以找你?」南宮紅露反問,完全不見平日大小姐的凌人氣勢。
「南宮小姐──」他感覺她在玩文字游戲。
「南宮家那麼多小姐,我怎麼知道你是在叫我──叫我紅露吧。」
紅露?韓畏眉頭一皺。
「怎麼?不喜歡?」南宮紅露鳳眼輕挑,目露不悅,「飛雪,和月都姓南宮,如果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怎知道你在叫我?而且,江湖中人似乎不應如此拘小節吧,韓大陝?」
「你也不用叫韓大俠吧?」韓畏被她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南宮家大小姐言辭犀利,氣勢懾人──今日我是領教了。」
「何人在外詆毀于我?」南宮紅露似真似假地道,「看我逮到,不撕爛她的嘴──這會兒是不是得再加一條,手段狠毒?」她又道。
韓畏勾唇一笑,「大概。」
「其實──」南宮紅露眼波一閃,忽地看到不遠處有個衣衫單薄的小丫環賊頭賊腦地左顧右盼,厲聲喝了來。
「你叫什麼名字?在這里干什麼?」
小丫十五六歲、一副怯怯的模樣,見南宮紅露懾人拘氣勢,單薄的肩膀不禁瑟瑟發抖,「奴、奴,奴婢──奴婢是剛進府的丫頭,叫小翠,何姥姥要奴婢來找一位、一位平兒姐姐,可是奴婢……迷路了,找不到。」
「平兒?」倒是有些耳熟。
「寧擷閣的平兒姐姐。」小丫環恐懼地低下頭,不敢正視。
「哦──」想起來了,南宮紅露掃她一眼,「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寧擷閣在東面,這是南園,走錯方向了。」
「哦,是。」小丫環也不知如何稱呼這位看起來很嚴厲的姑娘,便行禮告退,才走了沒兩步便又被叫了回來。
「那是北,東面是那兒──假山那邊。」南宮紅露指示。傻傻的一個小丫頭!
小丫環迷糊地道了謝,便望南宮紅露手指的方向而去。假山?哪有假山,根本就看不見!
「韓畏,韓大哥?」南宮紅露打發了笨笨的丫頭,轉而對韓畏一笑,「我叫你韓大哥吧?這樣稱呼比較親切,不見外,可以嗎?」
「當然。」韓畏見雪愈加大了起來,不禁道,「冷了,回去吧。」
「好,韓大哥。」南宮紅露只穿了身單薄的衣衫便出了來,貂皮外衣擱在了四夫人那兒,現下經冷風一吹也覺得有些許寒意。
「那麼我們下次再見。」
迎著風,她姿態萬千地邁步離開,火紅的衣角在風中飛揚。那艷麗的顏色在雪白的世界中耀眼奪目。
有些心不在焉地望著那抹紅色消失在視線,韓畏也轉身離去。
和月的那番話究竟是何意?
希望一切只是他的猜測。
雪地里兩個人全部離開,在偌大的園中只有一個身影仍在,那就是剛剛那位笨笨的小丫環。只見她步履緩慢地移動,不時地瞻望四周。
「南宮和月的望月居在哪兒啊?應該在這附近啊。」
她搔搔發癢的臉頰,這易容藥是不是過期了,怎會如此癢呢?
她再度用力抓了抓,沮喪地嘆氣,混進南宮府已經好幾天了,好容易打听到南宮和月的住所,可偏偏就是路痴的毛病累了她,找了許多次也不見望月居的匾。還有不到十天便要大婚,在這之前殺不掉南宮和月,枉她偷偷溜出蘭苑!
好歹她也是蘭苑的一員,怎可以如此不濟!
不過,美其名曰是蘭苑之人,可卻一次任務也不曾出過──樂觀的青雲兒將這一切歸功于他人的嫉才之心。
弄不明白為什麼苑主要將一切大買賣都交給那個小白臉去做,好歹她也是用毒行家,殺人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好在她易容成丫頭送茶時听到苑主和小白臉的談話,偷溜出來完成任務,不然又被小白臉搶了頭功!
听說前幾天小白臉暗殺受挫……听了真是讓人好爽!
「苑主,我一定會讓你看到我的實力!讓你相信我比那個銀什麼鷲什麼的強!」
「嘻嘻。」
假山的轉角傳來陰惻惻的尖細的笑聲,其恐怖不禁讓龐大的寒風繞道而行。
「青雲兒,你是最棒的!」笑聲變大一些,「你是……蘭苑最有名望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