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開始了。
十一月的天空,淡淡泛著涼意,清晨五點鐘,空氣極為清新的時刻。
「你應該起來了,托爾,不然媽媽會說我們的。」
「是的,甜心,我馬上就起來——我的上衣呢?」托爾蜷縮在被窩里。
「對面椅子上。」
折騰半天終于找到穿上,湊過去親親卡洛琳的臉,「我出去了。」
「嗯。」
從拉夫羅島被救回之後,托爾便和卡洛琳越走越近,在上個月已經結了婚,現在算是他們的蜜月期。
誰想得到和他們一起被捉的凱瑟琳竟是一位伯爵的女兒呢?好像他們的被救也是因為她,她說服了海盜首領,請求將他們放回。盡避最後並沒有機會向她道謝,但他們這些人有時聚在一起,會談論起勇敢的凱瑟琳——沒有貴族的蠻橫、嬌柔,卻敢作敢為,像是個傳奇中的人,但他們竟遇到了。
直到現在海格仍時常將凱瑟琳掛在嘴上,盡避明白兩人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也不會喜歡上他,但還是將她當作女神一般的崇敬。
這就是凱瑟琳的魅力吧,如果可能,真的想再見她一面。
走出矮屋,托爾伸懶腰,哈欠還沒打出來,便被硬生生嚇了回去。
「上、上、上帝!」他慌亂地在胸前畫個十字架,雙腿哆嗦的就像秋天的落葉,「世界末日……到了嗎?」
他……不是在做夢吧?
瓦爾貝耶海岸完全被普羅的戰船覆蓋,幾乎看不見一絲河水,所見之處,鋪天蓋地全部是密密麻麻的桅桿。
「怎麼了?」
叫了幾聲沒人應,卡洛琳披著睡袍抱著膀子跑出來,順著托爾僵直的視線望過去,她幾乎嚇得跌坐在地上——
「上帝……上帝……上帝拋棄了我們嗎?」
海岸線守備軍第一時間趕往報告國王,此時國王正在用膳,紅葡萄酒喝得正津津有味。
「報國王陛下,拉夫羅島的普羅人包圍了瓦爾貝耶港口,估計超過六百艘戰船……三萬余人。」
目瞪口呆,酒杯滑落手心,落在地上,過于肥胖的臉此時漲得像豬肝。
「你說什麼?」他難以置信,他在做夢吧?暗自捏了一下大腿,好痛,原來不是在做夢。
「他們怎麼又來了?」自從上一次上交了貢品,他們不是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進行大規模的騷擾了嗎?這又是怎麼了,三、三、三萬人?!
「陛下?」
「哎喲,這回可怎麼辦?他們、他們要干什麼?」不會是要推翻他,做他們的國王吧?
「陛下,他們說要——」
「要什麼?」國王幾乎帶著哭腔,也不知他手下那些公爵、伯爵、候爵什麼的,哪一位能帶兵打贏驍勇善戰的普羅人。
「要一個人——布洛利伯爵的女兒和……博蒙伯爵的人頭。」
陽光溫柔和煦,透過窗欞散落室內,偌大的房間因圓桌上過多的玫瑰花而芳香四溢,馬拉站在靠床的一邊,安靜而又有些感傷地看著那個打扮怪模怪樣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打理凱瑟琳試穿的結婚禮服。
「您看,經過上一次的重新改進了不合適的地方,倒如腰的尺寸,和您提出的不喜歡的佩飾顏色,我們都改進了……這回您還滿意嗎?」自稱伊蒂絲的女人笑容可掬地問。
她的眉毛畫得極高,臉上涂著厚厚一層粉,幾乎笑起來就會掉下幾塊龜裂的碎片,嘴唇是極艷的紅色,看不出多大年紀,但至少不會在三十歲以下。
「嗯,不錯。」凱瑟琳饒有興趣地說。
穿衣鏡內的女子將長長的棕色卷發辮成辮子隨意置于胸前,並未涂抹裝扮的俏臉依舊美艷非凡,褐眸閃爍著智慧的晶亮光芒。時下最流行的V字領口簡潔流暢地穿插兩金色絲線,腰身上窄下寬,完美地勾勒出她優美的身形,寬大的拖地長裙規則地布滿褶皺,上面瓖著數百顆拇指大的珍珠。
完美,驚艷,馬拉看得眼淚直流,「小姐,你好漂亮!」
「瞧你,馬拉,我是要結婚,又不是要去送死,干嗎哭呢。」凱瑟琳笑呵呵地道。
「小姐!」怎麼盡說不吉利的話呢。
「布洛利小姐,還有要再改動的地方嗎?」伊蒂絲謹慎地問,與眾多貴族們打過交道,她很清楚他們的挑剔實在是無可比擬的,「如果沒有,那麼結婚儀式上您穿的就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凱瑟琳沉吟,猶豫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似乎拿不定主意,「我總覺得……說不上來的感覺……」
「沒關系,您慢慢想,我會做到讓您滿意為止——說實話,我還沒見過比您更漂亮的新娘。」伊蒂絲恭維。
「嗯,馬拉——」凱瑟琳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忽然道,「伊蒂絲小姐恐怕還要在這兒待上一會兒,你去拿些女乃酷,栗子、葡萄干——」
「這太麻煩了,布洛利小姐!」
「沒關系,我想我還要再多想一會呢。還有,拿點小面包來,我有些餓了。」凱瑟琳吩咐,「快去,馬拉!」
馬拉猶豫,「小面包——這恐怕會晚一些。」
「不要緊,準備好一起送過來吧。」
馬拉領命,匆匆出了房間。
「布洛利小姐,您真是太客氣了。」伊蒂絲笑起來眼角厚厚的粉幾乎全部呈塊狀地掉下來。
凱瑟琳笑了笑,眼中閃著光,「我應該將這身厚重的衣服先月兌掉再說。」
「啊,是啊。」
在伊蒂絲的幫助下月兌下了禮服,可是卻沒有換上便服,而是依舊一身內衣打扮。
「布洛利小姐……」狐疑地抬眼,面前再不是溫柔優雅的新娘,而是拿著一把精致的匕首對著她,露出狡猾卻依然美麗笑容的恐怖女子。
「把你的衣服月兌下來,伊蒂絲小姐。」
「陛下怎麼會做這樣的決定?!」匆匆走入布洛利伯爵府,雅克深鎖眉頭,低聲抱怨道。
「好了,雅克,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事情。」
「可是萊斯•哈瓦森終究是個海盜而已,陛下怎麼——」
「雅克。」布洛利伯爵打斷,一路上听他這些無用的抱怨已經夠了,「換一種角度想,這未嘗不是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布洛利伯爵,你怎麼能——」
「現在最緊要的,不是抱怨。普羅六百艘戰船就橫在我們面前,你我都知道我國的海岸防備有多弱——派兵抵抗是可以,但損失會有多少你知道吧?現在已經不是單單交納普羅金便能了事的了。」
雅克一臉灰敗,「難道只能這樣嗎?」
「我們別無選擇。」只是沒想到,那個瘋子萊斯竟然為了他的女兒大動干戈,「你就不用去了,帶著凱瑟琳事情應該會容易解決一些。」布洛利伯爵道。
雅克去了也幫不上忙,弄不好反而真的會被殺掉。
「……唉。」
「啊!」
兩人正走到樓梯,就只听到樓上震耳欲聾的尖叫傳來。
「小姐不見了!」
兩人錯愕地對視一眼——偏偏在這個時候!
「小姐!小姐!小姐!」馬拉尖叫著跑下樓,正撞到向上沖的雅克身上。
「怎麼了?凱瑟琳不見了?!」
馬拉嚇得忘了哭,「小姐,吩咐我……拿吃的……把伊蒂絲小姐——為小姐做禮服的伊蒂絲——綁起來,扮成、扮成她的樣子逃掉了!」
晴天霹靂。
「來人!」布洛利伯爵臉色發青,一聲大吼嚇得旁邊毫無心理準備的雅克一哆嗦。
咬牙切齒的聲音,「所有人听著,把小姐給我抓回來!」
寂寞的天空,星星極少。
海面上一束束的火把反而將天空照亮,萊斯掃視身後無數的船隊,這樣多的戰船,這樣多的戰士,反而因為在這樣的一個時間而異常的安靜。
安靜得令人窒息。
不遠處便可望見對岸緊張對峙的格林人,有士兵、有百姓,似乎是自發地守護起他們的家。
緊盯著他們,以防他們的突然襲擊。
對峙的狀態已然持續一天。
「首領。」
斯文、卡爾、維爾菲全部跟在他的後面。
「明天早上,如果他們沒有將人送到我面前,立刻就開始進攻。」
進不去凱瑟琳所在的天堂,他便會將天堂變為地獄。
清晨,第一縷霞光初綻。
「首領!」卡利跑來報告,「對岸有一艘船駛來。」
微一皺眉,萊斯快速起身趕過去看,只是結果有些令他失望,來人是一個四十歲左右年紀的男人。一雙鷹似的犀利藍眸,嘴唇習慣性地向下抿,嚴肅而氣勢十足。
「他就是死硬派的布洛利伯爵,凱瑟琳小姐的父親。」斯文在旁小聲解釋,因為凱瑟琳的事,他與布洛利伯爵曾打過交道,是個相當強勢的人。
萊斯臉色稍微緩和,迎向表情同樣凝重的布洛利伯爵。
「哈瓦森首領,久仰。」
「我也久仰您的大名。」以往主張與他們開戰,堅決不付普羅金的強硬派布洛利伯爵,很有耳聞啊。「……凱瑟琳呢?」
萊斯直奔主題,布洛利伯爵目光一閃。
「那麼,博蒙伯爵的人頭呢?」
「哈瓦森首領,我們不會因為您的威脅便交出博蒙伯爵,他是我國國王陛下忠心的朋友——」
「那麼,」萊斯目光犀利,「既沒有凱瑟琳,又沒有博蒙伯爵的人頭,您的意思是要開戰是嗎?好!我奉陪!」
「請听我講完。面都見了,也不差這幾句話。」
「勸退我是不可能的,普羅金我也不會要。」目光轉向緊張望著他們的河對岸的人們,「你們等著這里變成人間煉獄,血流成河吧。」
「我不是要勸退你,而是代國王陛下和您做一筆交易。」
萊斯冷笑,「我只要凱瑟琳。」
布洛利伯爵微微動容,「我的女兒已經同博蒙伯爵解除婚約了。」
「你說解除就解除了嗎?她人呢?」
「原本我是打算在五天後為女兒舉辦婚禮的,但她……綁了裁縫,偷跑了出來。」說出來實在有些讓人掛不住臉,布洛利伯爵干咳,「應該是來找你了,前幾天她就曾偷跑過,讓我抓了回去。」
原本他是打算先抓住女兒帶她一起來見萊斯•哈瓦森,但是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片刻的拖延,並且他也清楚女兒跑出來就是為了要找面前這個男人,所以,無計可施之下,也只好單身赴會。反正凱瑟琳遲早也會到。
「……」萊斯沉吟,他該相信嗎?
「我們不如先來談談這項交易——」
萊斯抬手打斷他的話,「不需要談,沒見到凱瑟琳之前,我不會和你談任何交易——我再給你們半天的時間,或者凱瑟琳,或者博蒙的腦袋,二選其一,否則,你們看著辦!」
瘋子,果然是瘋子!一點理也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