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哪里？」明日鴻問。

即使借由程垓點燃的鬼火照明，四周虛無、漆黑的環境也讓他們無法分辨。這仿佛是一個碩大無比的黑暗空間，里面什麼也沒有——若說有，有的也只是無盡的黑暗與平靜。

平靜得令人聯想到死亡。

「這是另一層空間。」阮玫的大腦在飛速旋轉，沒有遺漏任何信息，「巫師運用一種詭異的力量送我們進入另一層空間，這里布滿了陷井與危機。理論上講，我們能夠出去的幾率是三分之二。」

「三分之二？還蠻高的。」江川並不十分樂觀，那不就是說百分之三十三點三是出不去的嗎？如此反過來一說，希望也沒有多大。

「放心吧，不會讓你在這里老死的。」程垓笑道，星眸閃亮，「想要出去並不難。」他處理過好幾次這樣的情況。

「是的，想要出去真的不難。」不知從何處傳來傅美倩的聲音，像是在空中，又像是在地下，還像是在四面八方，「你們想要出去實在是十分容易，因為我的法術始終超不過你，對你來說這是很簡單的事。不過我要衷心地提醒你一句，這層空間我是以明日鴻警官為載體——換句話說，只要明日鴻警官一死，你們隨時都可以出來。」

「什麼？！」程垓拳頭緊握，眼中恨意迸發。

「明日鴻警官，還記得帶我進房間時，我握了你的手嗎？」傅美倩的聲音從未有過這般令人討厭，「那時候我就下手了……通靈師，巫師的力量再小，也是不容小覷的。這是我的忠告。」

「你這個王八蛋！」江川忍不住罵道，「你說歐陽華卑鄙，利用了你，我看就算他不殺你，你也會殺了他們，也許他就是看穿了你邪惡的本質才要殺了你——你們不是一般的無恥！」

程垓努力克制心中的憤怒，「即使不用這個方法，我想，我們也可以出去。」

「有兩個方法，一是殺了明日鴻警官；二是，我在外面打開結界，放你們出來。」傅美倩嘆息道，「我知道，通靈師喜歡明日鴻警官，所以不會殺她，而我——也許良心萌動，會動心放出你們吧？不過，就要看看你們有沒有命活到三個密碼全到我手的那一天。那一天如果你們還活著，我保證會放你們出來——我，說到做到。」

「我們會活得很長久，就只怕你——永遠也得不到那個密碼，歐陽華可不是好對付的人，他絕不會束手待斃，不然，你也不會現在還沒得手。」程垓道。

話音未落，已經有不知何處竄出的惡鬼撲了上來，程垓才待回擊，卻被傅美倩的一句話而制止。

「那里面的一切都是以明警官為載體，殺了或傷了任何一個，都等同于明警官——你們看著辦吧。」

程垓怔住，竟硬生生地被惡鬼的厲爪抓傷，衣袖破裂，黑色的血即刻流出。

「師哥！」阮玫拉開程垓，一掌向襲擊他的鬼怪拍出，同時，明日鴻竟感到劇痛，向後方跌下。

「日鴻！」江川上前扶住她，「沒事吧？」

「阮玫！」程垓急忙拉回再度上前的阮玫，擋在中間，再度挨了一掌，後背殷出血跡。

「師哥！」

「程垓！」

「阮玫，不要隨便動手。」程垓右手食指、中指豎起，一道金光仿若玻璃罩一般罩住他們，四周的鬼怪圍在周圍，卻也是上前不得。

「程垓……」明日鴻望著他，眼見他手臂上流下的黑血，心痛得要死。

「鴻姐姐……對不起。」阮玫方才听到師兄的大喝才回過神，「我看見師哥受傷，所以——」

「不用對不起，是我的話也會那樣。」明日鴻很理解她的心情，看到程垓受傷，她也會不顧一切的，「你的傷要怎麼辦？」她擔心望著程垓。

「沒關系。」程垓安慰道。

「是啊，現在我們就安全了，只要待在這個金罩里邊就行了。」江川等四人圍著坐成一團。

「並不完全安全。」程垓望望四周越聚越多的鬼怪，「這個防護罩只能持續半小時。」所以說並不是他們老老實實地待在里面就可以。

「半小時？」

「我可以接著師哥再造一個啊。」阮玫掏出隨身帶著的符貼上程垓的手臂，只見那黑色的血立刻褪了色，傷口周圍開始冒出了紅色的血。

「中間會有空隙。」程垓嘆息道。如果那群越來越多的惡鬼趁那個空隙一齊撲進來，他們就會成為任人宰割的對象。只能承受，而不能還擊。

「我們努力了這麼久追查凶手的下落，就落得這個結局嗎……」明日鴻慨嘆，不僅如此，自己還變成大家的負累。

「不要想太多。」程垓抱住她的肩膀，「我會找到其他辦法，我相信，一定有別的方法。」

「是啊，一定會有的，師哥是最厲害的通靈師，你要相信他。」阮玫雖然如此安慰她，可是心里卻很明白，想找到其他方法實在是難上加難，現在的他們寸步難行，加上損害任何一處空間中的事物都會傷害到明日鴻，更是讓他們如履薄冰。

「……我們會有辦法的。」明日鴻突然增加了信心。

這就是她說的辦法嗎？他應該早早察覺的！

望著明日鴻鮮血淋灕的衣衫，程垓緊緊握著拳頭，指甲扣到手掌流出血亦不自知。

「日鴻……」江川憐惜的目光浮現。她竟為了阻止鬼怪們趁阮玫發起金罩之際攻擊，竟自殘身體，以匕首破入左肩，用巨大的痛楚減慢了與她感覺相通的鬼怪們的動作，使得金罩順利罩住他們！

程垓深感無力地抱住她，輕輕撫模她的頭，「你……做得很好。不過，下一次我不會允許了。」

「知道了。」明日鴻微笑，她就知道程垓會認同。

「可是——你的匕首是哪里來的？」

明日鴻輕笑，「我習慣在鞋旁綁上一只小的匕首。」只是平時以防萬一的手段，沒想到在這個時候竟真的用上了。

「交給我吧。」程垓伸手，她性格倔強，誰知道下次還會做出什麼事？！

「我要保護自己啊。」

「我會保護你。」程垓堅定地望著她，「以前，你總是為了保護我挺身而出，你是我的保護神……可是現在，我要保護你。我有相信我有這個能力，因為我是個男人。我會保護你，相信我的話就將匕首交出來。」在這個空間，她完全不需要自身的保護。

「……」望著他的目光，她真的相信他能夠保護她，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難，她也相信。于是，她緩緩地將手中的匕首遞給他。

「我想，我們想漏了一件事。」久未出聲的阮玫忽然道，「既然鴻姐姐是這個空間的載體，那麼也可以說這個空間就是她——她就是這個空間，只要她控制得當，她完全有可能將我們送出去。」所謂有一利就有一弊，傅美倩想要以明日鴻來牽制他們，必須承擔這一可能性的發生。想必她自己也清楚。

「……很好。」程垓思索片刻道。

「這是多讀書的好處喲。」阮玫驕傲地點點太陽穴，「不過，我相信師哥只是‘關心則亂’，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舉動，生怕傷害到鴻姐姐，所以才會沒想到，不然，我相信師哥一定不會落在我後面。」

原來以鎮定出名的師哥竟也有手忙腳亂的一天——這算是賺到嗎？

「哦？那我要怎麼做？」一听到可以幫到忙，明日鴻立時興奮起來。

「不要亂動啊！」江川月兌下的綠格衫才系到她的肩膀，血便謚了過來，「再亂動，胳膊會斷的啊。」他夸大其辭。

程垓握上明日鴻的手，努力使自己的心平和。

「你只要聚精會神，想著我們回到藍玉賓館1005號傅美倩身邊就可以了。記住要專心，不可以分神——我會幫你的。」「好。」

沒想到他程垓竟也有如此狼狽的一天！程垓自嘲，自己渾身是傷不說，鴻的左肩仍在不停地流著血——為什麼血還是止不住呢——看來真的是任何一個人都小看不得，這一切是他大意了……

「師哥——」

程垓食指貼到唇上，示意阮玫不要講話。鴻已經閉目全神貫注，他們不能打擾到她。

阮玫蹲在程垓的下方，很難想象她有一天會見到師哥用如此悲傷的眼神望著一個人，明日鴻——師哥是真的很愛她吧？比她想象的更加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眼見著金罩的光芒越來越弱，半小時的時限又要到了，明日鴻那邊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呵呵，真沒有想到第二次竟會在這樣的情境下見面。」溫柔悅耳的聲音突然在空間響起。

這聲音好熟，「楚宮？！」

「你還記得我啊。」楚宮的聲音輕松魅惑，「程垓，我記得曾告訴過你有事可以來找我。」

「的確。」程垓無視罩外的鬼哭狼嚎。

「為什麼不來找我呢？我會幫助你的。」

「我以為，這種程度應該不用勞煩你。」

「所以說，太過驕傲的人會受到挫折。」楚宮輕笑，「現在需要我的幫忙嗎？那位女警官似乎支撐不了多久了。」

程垓心抖地一顫，的確，大概是流失大量血的關系，鴻的臉越來越蒼白。

「我很樂于助人，不過，也樂于接受回贈。」換言之，想要幫助，必須要有代價。

「這又是誰？」江川問出阮玫也正疑惑的問題。又換了個人嗎？

「一個可以幫助我們出去的人……我想，我會樂于接受你的幫助。」

「好。」楚宮爽快地答應，「不過，條件是你必須答應為我做一件事。」

「好！」

「回答得這麼痛快？不用再考慮一下嗎？」

「師哥？」阮玫抓住他的手，「這會不會是陷阱？」為他做一件事，卻又不說是怎樣的事，直覺上她認定不會有好事。

「我已經沒有選擇。」

鴻的身體越來越弱，他不確定她可以撐到何時，也不確定他們可以在所有人安全無虞的情況下全身而退……而且，搞不好會死在這里。

「好，這是你給我的承諾，你要記住！」

就在金罩消失的瞬間，只見惡鬼們撲來僅差一厘米，程垓四人突然消失——

還是那個房間，還是傅美倩那張稚氣卻扭曲的臉，只是不同的是憑空多了兩個人——

「你，看起來有些慘呢。」楚宮仍是象牙白的長袍，夕陽的光照耀在他身上將他襯得周身散發柔紅的光芒。烏黑的長發垂到腳邊，一雙似笑非笑的邪魅眼眸打量了一眼衣衫破爛的程垓，「不過，這樣看起來，才更像是個男人。」

「楚宮，我請求你幫助我，卻沒有說明要救別人，所以這筆賬不要算到我的頭上，我是不會給予任何承諾。」歐陽華跟在後面，在楚宮高大的身軀映襯下顯得很是猥瑣。他要楚宮解決卓久立的轉世可不是為了這兩個陰魂不散的警察！

楚宮輕笑，「你沒必要急著表白，我並沒有要求你為別人作出承諾。」

歐陽華冷哼一聲，心底著實有些畏懼他。

「我們……回來了。」明日鴻望望四周，肩膀的疼痛在增加，「程垓，對不起，我沒有幫上忙。」她已經盡力了，可是還是失敗。

「你做得已經很好了。」程垓攬著她的肩膀，讓她將身體重心移到他的身上。

「這都是些什麼人？」江川對于憑空多出的兩個人備感好奇。一個令人倍感親切美好，另一個卻讓人覺得厭惡。

阮玫一雙眼楮盯在楚宮身上，這個狐妖真是美啊，「一個討厭的人類，和一個讓人喜歡的非人類。」她為江川解答。

「呃？」所謂讓人喜歡的非人類應該是美得令人不願移開視線的男人吧。

「我應該謝謝你的夸獎。」楚宮白皙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不過，明警官的身體——似乎就快要經受不住嘍。」程垓心下了然，「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回避嗎？」

楚宮挑眉，答案不言而喻。

「不可以，我們是警察。」明日鴻堅持，「不管她犯下什麼錯，都應該由法律來制裁，而不是……隨便什麼人——」

「明警官，我想你錯了，法律是制裁多數人的沒錯，可那也僅止于人而已——我不是人類，不必接受你們的規則，我有我的規則。現在這里，我的力量最強，所以，規則由我定。」楚宮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

「鴻。」程垓制止她，轉而面向楚宮，「所以說，這是你要我承諾做到的事嗎？」

「不，這只是良心的建議而己。」楚宮道。

「我想也是。」這個狐妖果然不會輕易放過他，「不過，我想你最好還是不要在這里殺人，否則案子下來還是落到我的頭上，我們又會再度踫面——我可不想和你永遠糾纏不清。」

「……再見。」楚宮輕輕地說。

「你真的打不過那個狐妖嗎？」房間內，明日鴻一邊吃著葡萄一邊問。

程垓停下握著鼠標的手，游戲正玩在興頭上，偏偏吃著東西也塞不住她的嘴，還要他陪在身邊聊天。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

明日鴻拿著葡萄的手停在半空，「什麼叫不出意外？」好高深的句子。

「就是，楚宮突然腦袋秀逗，或者被雷劈，或者法術失靈——」

「程垓！」明日鴻順手將手中濕濕的葡萄扔過去，準確地擊中他那張英俊的臉。敢耍她？！她可是神射手耶！

「唉呀，你這個女人！」他手忙腳亂地抓過紙巾擦干淨臉。

「誰叫你敷衍我。」她見過他厲害的招數，所以之後便很難相信他會這麼輕易地就敗給另外一個——即使是非人類。

程垓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天，「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的力量有多大，只是……」那種情況下，他要怎麼和楚宮斗上一斗呢？天時、地利，他可是一項都不佔。面對著無法估計的對手比想象中要難上很多。

但，如果有機會，他倒真的想見識見識楚宮的實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