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鐘晴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他卻突然側過頭,睜開眼楮望向她,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遇。
鐘晴連忙躲開那幽深的眸子。
「我告訴過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男人。」宇文揚聲音低沉,昏暗的空間讓人看不清他的哪怕一絲的表情。
「我,只是想確認你有沒有睡著。」鐘晴言不由衷。
她也不想總是傻傻地看著他,可是只要他一出現,就會像巨大的磁石那樣吸引著她的注意,她想要抗拒,但卻無法抗拒。
宇文揚側過身,舉起手臂,望著越來越靠近的手,鐘晴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個不停,可是就在他的手快觸及她的臉頰時突然繞到後面,拿掉她的發卡,烏黑的長發順勢而下。
「我喜歡你這樣。」
他說,修長的手撫模她的臉頰,引起她全身一陣戰栗。
鐘晴緊張得心幾乎跳出來,可是他卻越來越近,那張魅力十足的臉幾乎貼到她的臉上——
不知為什麼,她下意識地躲開了。
宇文揚一怔,爾後笑了笑,又靠後到車椅背,「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總經理……」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就那麼躲開了。
「你有恨的人嗎?」過了一會兒,宇文揚突然問,「有恨到一輩子都不想見面,不想听到他聲音的人嗎?
鐘晴沉默片刻,「有。」
「是……拋棄你的男朋友?」
搖搖頭,「是我爸爸。」
「你爸爸?」看來他們似乎「志同道合」,宇文揚再度轉頭看她。
「其實,我有一個姐姐,是我爸爸和別的女人生的,比我還大一歲。媽媽發現後就要和他離婚,那一陣子他們鬧得很凶,嚇得我每天都不敢回家。」她不明白對別人從未講過的心事,為什麼在他面前就講得如此坦然,仿佛這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曾經很恨他,過著苦日子的時候,心里就更加地恨……可是漸漸地,看到這樣的事情多了,也或許是長大了,恨意就慢慢沒了,現在我已經不恨他了。」
自從和媽媽離了婚,他就帶著新娶的老婆離開了這座城市。他們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面了,剛剛分開的時候還會打過來電話,漸漸的電話也沒了……
「長大了,恨意就消失了嗎?」宇文揚喃喃地說,突然自嘲地一笑,「看來我是沒有長大!」
他是什麼意思?「總經理,你在恨著一個人嗎?」
「恨著一個人?是的,大概是。」
他努力想要擺月兌這種恨意,可終是無法擺月兌。他甚至不知道他真的是恨著他,還是這樣的恨意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恨一個人是件很累的事,」鐘晴輕聲說,「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不必這麼辛苦。」
宇文揚看她,「我也希望,但是我沒有辦法。」
「也許你可以遠離那個人,距離也是很好的藥。」有時她也在想,也許正是這種不必看著他們幸福地過日子的距離讓她的恨意漸漸消失。
「也許……」
這些年他也試圖遠離,但他們之間似乎總有一條線彼此牽引,無法全部割斷。
如果母親不是那樣的死法,他也會看得很開。
今天他反常的舉動是因為他恨的那個人嗎?鐘晴輕輕嘆息,的確,在每個人心里都會有不願告人的傷痛和秘密,它們隱藏在最隱秘的角落,但他心中的傷痛是否太過深刻?在她眼里,他一向是高高在上,又意氣風發的人,可今天的他顯得是那麼地落寞,讓她的心也跟著痛起來……
直到耳邊傳來平穩輕緩的呼吸聲,她才確定,他這次是真的睡著了。
似乎只有這個時候她才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他,不怕被他發現。雖然車內昏暗得無法清晰地呈現他的輪廓,無法清晰地看到他,但這樣就已足夠。
她很明白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便身處在同一間公司,可是她依然深刻地感覺到。
不知是他第一次將切好的牛排遞給她的時候,還是漸漸沉陷在他深幽的眼眸的時候,她開始越來越多地注意他,越來越多地想要見他……
他的頭滑下椅背,靠上她的肩膀。
鐘晴身體一僵,動作輕緩地側頭,卻只見到他濃黑的頭發,隱約地鼻息間飄過淡淡的洗發水的香味。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鐘晴拿出手機,下意識地按了拒絕接听。查看之下,才知道那是甄浩酒吧的電話。
一定是等不及了,要她快些去。
「你不要喜歡上他。」
她的腦海忽然浮現甄浩曾說過的話,她知道他是站在好朋友的立場上提醒她,不想她受到傷害,但,今夜她只想陪在他身邊。
接著,她關上了手機。
頂著宿醉的頭痛起來,宇文揚便發覺不對勁,仔細看看周圍才知道自己竟是睡在了車上。
緊接著,他的視線停在身邊的女人臉上,昨夜的一切便回想了起來。
他不是可以喝到醉得一塌糊涂,第二天早上什麼也想不起來的人,況且昨晚他並沒有喝太多,頭腦還是清醒的——至少他還記得她深深地凝視他的眼神,充滿關心與情意。
望著她,他淡淡地笑了,心里流過一股暖意。
她的話真的很少,只要他不開口,她幾乎不出聲,就像空氣一樣,安靜得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如果昨晚沒有喝酒,也許他不會和她一起待整個晚上,但經過了昨晚,似乎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或許只是他自己的感覺,但真的覺得彼此貼近了不少。
懵懵地睜開眼楮,鐘晴便瞧見正對著她笑的宇文揚,立時就精神過來。
真是的,竟然在天剛亮的時候睡著了!好丟臉,她不會做了丟人的事了吧?她下意識地擦了擦嘴角,希望沒流口水才好。
「打開車窗可以嗎?」宇文揚問,空氣有些悶。
「哦。」鐘晴甚至沒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麼便直點頭。
宇文揚打開車窗,清涼的空氣立時撲面而來,鐘晴捏了捏有些發麻的左肩。
「我一直靠著你的肩膀嗎?」他注意到她的動作。
鐘晴點點頭,「嗯。」
「對不起,讓你受累了。」
「沒事,你……又不是故意的。」
老天,難道在他面前她就不會好好說話嗎?總是辭不達意,鐘晴差點兒咬掉自己的舌頭。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還是給你造成了困擾——昨晚也是,你說我喝醉酒開車會帶給別人困擾……我似乎總是個給別人帶來困擾的人。」
「總經理,我不是那個意思。」鐘晴解釋道,「我只是、只是擔心——你那樣會出事,沒有別的意思。」
「我沒有說你有別的意思。」看到她極力解釋,宇文揚禁不住笑,好像除了她要堅持某件事的時候伶牙俐齒振振有詞外,其他時候面對他,她總是很緊張,「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我不會吃了你的。」
鐘晴尷尬地笑笑,「我知道。」他當然不會吃了她,她又不是牛排。
「我們去吃點早餐吧,肚子正有點餓呢。」他提議。
「當然——」鐘晴突然警覺,「現在幾點?」
宇文揚拿出手機,「我手機沒電了。」
鐘晴連忙取出自己的手機,開了機一看,「都、都已經八點半了!」
「怎麼,有事嗎?」宇文揚察顏觀色。
「監制九點要過來錄歌的。」這下可晚了。
「沒關系,我送你,不會晚的。」
「可是,我還沒有刷牙洗臉。」她小聲地道。
宇文揚關上窗,這就開始發動車子,「我的辦公室里有個小套房,你可以——」
「不用。」鐘晴一口回絕。她不想繼續那些閑言閑語,而且,說不準他也會以為她是借他炒作新聞呢。
「被人看到不大好。」
宇文揚望著前方的路,「那你要怎麼辦?就這樣錄歌?」
「我會想辦法的。」鐘晴說。
車在穩速行駛。
「昨晚……謝謝你。」宇文揚突然說。
鐘晴一怔,「沒關系……」
「雖然對你來說沒什麼關系,但我還是要謝謝你能陪在我身邊,謝謝你。」
「哦。」听他這麼說,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可以在路口前面停一下車嗎?」
宇文揚看她一眼,「有事?」
「前面有間超市,我想去買洗漱的用具。」時間明顯不夠,她也只好將就著在洗手間稍微修飾一下自己了。
宇文揚停下車。
「謝謝。」鐘晴解開安全帶,「麻煩你了,總經理,你不必等我了。」
「沒關系,你去吧,我等你一起回公司。」
「不用了。」她堅持。
宇文揚詢問地揚眉。
「一起進出的話,也許會被人看到。」鐘晴道。
「好吧,」宇文揚淡淡一笑,「既然你堅持,那麼,我先走了。」反正這里距離公司也並不很遠。
「好的,再見。」鐘晴下車,關上車門。
望著越來越遠的車子,鐘晴浮上淡淡的笑容,轉身向超市走去。
「雖然對你來說沒什麼關系,但我還是要謝謝你能陪在我身邊,謝謝你。」
他是這麼說的吧,可是,對她來說並不是沒什麼關系,能夠在他難過的時候陪在他的身邊,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事。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的確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