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回到了家鄉,寧楚真原本打算第一時間帶錢多多到家里住下,然後再安排其他事宜。可是,他完全模不透她的心思,大街上,她像第一次進城似的東瞅瞅西看看,甚至將他拋到了一邊,理都不理,極其嚴重地打擊他的自尊心。
「多多——」不知喚了多少次的名字,現在已經極其自然地從口中溜出,「到底要逛到什麼時候?」
「馬上。」錢多多頭也不回。
「我餓了,快點,我要回家吃飯,外面的東西難吃死了。」離家一趟終于讓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家廚子的手藝真的是相當好。
「知道了、知道了。第一次去你家,總得帶點禮物才是吧。」雖然她自小沒讀過什麼書,可是也知道禮尚往來這個道理,沒理由避難到人家家里也兩手空空的吧。
「前兩天才听你嘀咕著沒什麼銀子了,不是嗎?」
「現在有了。」他當她是在這兒看景兒呢!
「……」她不會是想說那銀子知道她缺錢,就自己蹦出來的吧?
「哎喲、哎喲,對不住了,不是故意的!」錢多多一臉誠懇地向「不小心」撞到的一臉肥肉幾乎將眼楮擠沒的男子道歉,他一襲錦綠長袍,十根手指一根不落地都戴上了金戒指,完全一副暴發戶的模樣。
「走路不帶眼楮啊,要不是大爺在賭場贏了不少銀子,今天絕對不會讓你好看!就算是漂亮妞也一樣,算你走運了。」他橫了幾眼,鼻孔朝天地一哼,一步三搖地走開。
「對不起這位公子,我不是故意的。」錢多多態度良好地認錯,「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沒人留意到她瞬間離開的手再度縮回寬大的長袖中,碧青的顏色完美地掩飾了手上的銀鏈,以及突然多出來的厚實錢袋。那人漸漸走遠,她卻仍望著那抹錦綠消失的方向,臉上笑意愈加濃厚。
買禮物的錢沒道理讓寧楚真出,適當的時候,她也應該自食其力。
好久沒有活動手指了……感覺真的好爽!
「多多。」
「嚇!」忽然在身後冒出來的寧楚真嚇了她一跳,連忙跳開,「保持一定距離。」
寧楚真皺眉,嘴唇向下撇,神情十分不悅。當初還不是她黏上他,現在倒好,時刻想著讓他離遠點。人說過河拆橋,她過沒過去那條河他是不知道,但拆橋的動作倒挺快。
錢多多看出他不高興,尷尬地笑笑。
「那個,好多天沒換衣服,有股味。」
听她這麼說,他的臉上總算有點笑模樣,「沒關系——我沒聞著。」
沒聞著,是因為她一直刻意保持距離,不讓她聞著好不好!「總之,保持一定距離。」她自己都有點受不了這汗臭味了——老天,現在真想馬上跳進河里洗它個三天三夜,嗚,這幫該死的星月門,竟然拷上她的雙手,讓她連衣服都沒法換……卑鄙無恥的小人,人面獸心的混蛋!
「多多,還不走?」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真的好恐怖,寧楚真乖乖地退後三步,以策安全。
「嗯!」錢多多狠狠地答應,順手抓過來一個路人——
「北門胡小蘭鐵匠鋪怎麼走?」
路人大駭,在確定她沒有搶劫殺人意圖後,極為詳細地告訴了她地址,甚至胡小蘭他家門前柳樹下有幾只蟲子洞都一五一十地匯報。
「——你還要去哪?!」
「胡小蘭家啊。」錢多多理所當然地晃晃被長長袖子遮住的蜷縮在一起的兩只手,「你不會是要我這樣去見你父母吧?很難過哦。」
「又有什麼關系,我爹娘都是極善良的人,才不會小看你……總之,我告訴你,快一點,我餓得要死了!」
一餓脾氣就上來了,錢多多揚起陽光般燦爛溫煦的笑容,不與他計較。
「好的。」
眼看著寧楚真越來越黑的臉,錢多多由衷地希望自己可以做到視而不見,听而不聞,當然最好——他將那張臭臉轉到她看不到的一面,而不是正對著她,像是控訴她不給他吃飯似的目光緊盯著她。
「咳、咳。」她掩飾地拿起已經涼透的茶杯喝了個見底。
「抱歉,你們再等一下,我師父應該很快會回來。」挑開簾子,一個十分清秀的男孩子不知第幾次這樣講,「他只要在賭坊輸干淨了,就會馬上回來……看來今天師父手氣不錯,一天了還沒輸干淨。」他靦腆一笑,「不過你們不要以為師父是賭鬼,只有每月初一他才賭一次的,因為他在師娘臨死前發過誓。」
錢多多笑容滿面地看著他,對著寧楚真的臭臉時她才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女敕,卻又嘮叨地說個不停的少年有多可愛。
「是我們來得不湊巧。」她笑道。
怎麼才算湊巧?
「那我們就改天再來,我餓死了。」寧楚真沒好氣地道,他一定是快死了,居然將近半個月沒吃東西依然生龍活虎……
少年臉一紅,「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去準備飯菜,白白讓你們等了一下午,真的過意不去,我現在馬上去做。」
「不必!」
「呃……他的意思是不用了,謝謝……他比較挑嘴。」錢多多解釋,看來寧楚真這次是真的發火了,「要不,我們改天再來好了。」
「可是,師父應該馬上就——」被寧楚真狠狠一瞪,少年立時咽下挽留的話,乖乖地讓出一條道讓他們走。
才挑起簾子,就見一個高瘦的男子沒精打采地站在外屋,一臉的呆滯,見他們出來,也只是瞥了一眼,再沒有任何反應。
「師父,你怎麼才回來!」少年跑到前邊,埋怨地道,「又輸光了吧?不輸光你是不打算回來的,就算艷兒姐姐嫁出去了,沒人管你了,你也不能總把辛苦賺來的銀子,一天就全送給堵坊啊——」
「你可真嘮叨。」
「嘮叨你還不听呢——師父,這兩位等了你好久了,快招呼吧,我在他們又不肯說。」
胡小蘭挑一挑眼皮,「什麼事兒非得等我啊,這鐵匠鋪你不都全權處理了?」
「我哪知道。」少年仿佛來了脾氣,冷哼一聲走了出去,擺明不管這檔子事。
錢多多上前,手抬起,將銀晃晃的鏈子攤在他眼前,「胡大師,我這鏈子可全靠你了。」
「什麼鏈子啊——」話音還未落,原本木呆呆的眼楮立時染上了神采,激動地上前一把抓住鏈子,眼淚都快噴出來。
「銀龍!」
「大師認得?」听他叫出名字,錢多多心情一片光明,他知道,應該會有辦法吧?
胡小蘭翻翻白眼,原本方正的臉因出現這種表情怎麼看怎麼滑稽,「這是我祖父的祖父造的,我怎麼會不清楚?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這是多麼稀罕的寶貝啊,從他十幾歲在圖譜上看到過,就念念不忘,一直想見而未得見,沒想到今日有幸終于讓他看見實物,果然……漂亮!
「那大師能不能幫我把它弄下去?」
「你不會是想把它毀了吧?它可是多麼珍貴的寶貝啊。」
胡小蘭抬眼看看她,手卻並未離開須臾,對于她是怎麼被拷住一事漠不關心,反倒很寶貝銀龍。
「再珍貴的寶貝,套在手上也不會很滿意吧。」
「我如果幫你弄開這個,得有一個條件——把這銀龍送我!」
錢多多一怔,「大師的意思是——」
「我想別的辦法將它自你手上解開,不過,從此銀龍得歸我。」
原來是想將銀龍據為己有,錢多多嗤笑,「好吧,我也不想把這東西帶在身上,可是,多久才能解開,太長的時間我可等不了。」
「雖然這是我祖父的祖父造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開……不過,嗯……我徒弟能開,呃,各種鎖。我叫他來好了,應該不會太久吧,應該。」胡小蘭歡天喜地地跑出去,又垂頭喪氣地走回來,「他可能出去買菜去了,你們再等等——」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