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武僧們散去,四周倏然安靜下來,如來背倚在大樹的樹干上,抬頭,看著頭頂上茂盛的枝葉。
一線線光芒穿過密密麻麻的綠葉,化身點點繁星,落到他的身上,舉起右手,看著被映照得紅潤透明掌心,連其中流動的血脈與筋骨也仿佛可以看見,如來驚嘆於造物的奇妙之中,一直靜靜看著。
俊臉仰起,年輕修長的身軀怡然而立,發絲飄揚,伴著綠葉和風,仿佛就是畫家筆下的一幅名畫,和諧而舒適。
以欣賞的眼光看了好一會,北冥浩天首先帶起話題。「那些武僧並不完全服從你。」
緩緩轉動手腕,烏亮的眼楮追逐光點流動,如來不經意地回答。「我畢竟太年輕了……他們每一個都是我的長輩。」難免自恃身份,持老賣老。
「人總愛自以為是。」北冥浩天勾起嘴角,再問。「斯達巴對我的質疑,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
如來垂下頭,斂下眼皮,沈默片刻後,輕聲答。「有。」他心中想的,甚至比斯巴達想的更多,更復雜。
默默嘆一口氣,如來忽然提起另一件看似沒有關聯的事。「師兄,其實我很久沒有唇,臉上是了然一切的表情。
如來點下頭去。「是!小時候,你不是對我說,若生物的天命已經走到盡頭,是不可能以力量延續的?」
「你的確不可以,但是,我可以!」北冥浩天勾起一抹帶著邪氣的笑意,深邃的眼楮盯著如來,一字一字地說。「佛的力量不可以,但是,魔的力量可以。」
不過,勉強來說,他對達賴做的稱不上延續生命,只是將靈魂強行留在軀殼中而已。當然,這件事他要暫時保留下來,要不然,如來說不定會找他拚命,北冥浩天暗想。
「你……」如來震驚得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他雖然一早心中有數,不過,也想不到北冥浩天會如此乾脆地承認。
笑看他震驚的動人神色,北冥浩天乾脆地說。「你還有什麼想問,就一次問完吧!」
細細思索一會,如來漸漸鎮定下來,垂著頭,看著地上的青草,輕聲說。「想,也不想。」
前後矛盾的話,叫北冥浩天笑起來。「那到底是想,還是不想?」
抿著粉女敕的唇辦,再沉思半晌,如來回答。「想問,但是不想知道答案。」他怕,害怕答案,更害怕北冥浩天的坦白。
若北冥浩天坦承他是魔,他們就是敵人,果真如此,他寧願永遠不知道答案……
只要得不到北冥浩天的親口承認,答案就永遠不可以百分百肯定。
精明如北冥浩天也不由得怔忡起來,輕壓眉頭,瞬間變得精光炤熠的眼楮俯視如來柔軟光亮的發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變得聰明,而且心思難以捉模。
思索一緩 ,北冥浩天說。「你可以照樣問,我最多不回答。」
他的神色,語氣就彷佛覺得自己是多麼地偉大,如來忍不住微微一哂,唇紅齒親眼見過師尊了。」
「是嗎?」聳一聳寬厚的肩頭,北冥浩天一臉的不感興趣。
「十年前的那一夜過後,師尊和那些武僧身上的傷很快就好了,師尊下了嚴令,不準對外提起當晚發生的事,一切隨之恢復正常,師尊親自為我說法,手把著手教我秘法,他對我很好。」
看見如來一臉感恩的樣子,覺得非常沒趣的北冥浩天揮揮手打斷他的話。「我的小如來,別說這種無聊的話題,好嗎?」
沒有理會他,如來繼續說下去。「不過,師尊始終年紀大,身子漸漸差了,五年前的六月份突然臥病不起,我推測出他應該難逃天命。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失蹤了,雖然守在寢宮門口的武僧說師簞只是太疲累了,不想見人,不過,我知道,那時候他根本不在布達拉宮,甚至不在西藏,因為我完全感應不到他的氣息。」說到這里,如來頓了一頓,勾起眼角向北冥浩天的側臉瞄去,輕聲問。「師兄,你知道師尊到哪里去了嗎?」
抬頭望天,北冥浩天冷淡地反問。「為什麼我會知道?」
如來沒有追問下去,咬咬唇,再次說他的故事。「十天後,師尊回來了,他的病好了,有一段時間總是精神奕奕,但是,一個月之後,師尊就變得很奇怪——他深居簡出,連我一個月也難得見到他一兩次,身上總是帶著濃郁的薰香,到後來……」還隱約有股……腐肉的甜味……
說到最後一句話,如來有點不確定地蹙起眉頭,雖然他相信自己的嗅覺,但是,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聞到腐朽的味道,這一點的確是難以置信,所以,他沒有直接說出來。
「師兄,師尊明明天命已盡,為什麼……」
「好了!好了!」他一再試探,北冥浩天終於受不了地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我的小如來,不用繞圈子了!五年前,他來找我了,是我令他生存下來的。」
「你?」如來震驚地瞪圓眼楮,接著,又用力咬一咬唇辦。「果然是你……」那時候他就覺得從師尊身上,隱隱傳來熟悉的氣息,心中疑惑不已,想不到探問之下,果然就是北冥浩天。
「你接下來就要問,俄怎樣令天命將盡的達賴活下來,對嗎?」北冥浩天呶呶嘴,珠圓玉潤,剎是好看。
北冥浩天看了,忍不住踏前兩步,一手抵在樹干上,低下頭,用幾乎是鼻尖貼著鼻尖的親密姿態向如來說。「你可以問了。」
近在咫尺的臉孔,五官深刻英俊,眼角與嘴唇的線條溫柔而多情,高大壯碩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煙草香味,如來雪白的臉頰忽地微微發紅,咬咬唇,吸一口氣才冷靜下來。
「昨天,為什麼要吻我?」
「……?」北冥浩天一怔,半晌後,才反應過來,揚起有如刀削的雙眼皮,似笑非笑地看著如來。「我以為你想問別的,例如[你為什麼有魔的力量?]、[你是妖魔嗎?]」
搖搖頭,從如來雪白的喉頭中吐出清晰而明朗的聲音。「既然不會有答案,問來也沒有用,我喜歡實在一點。」
「聰明!」北冥浩天勾著嘴笑起來,眼角的笑紋深刻而好看。
沒有因為他的稱贊而分散心神,如來仰起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眼楮。「師兄,請你回答我,為什麼要吻我?」
「如來,我聰明的小如來,我吻你的理由,你不會不知道吧?」北冥浩天伸出左手,輕撫他的臉頰。「既然沒有答案的問題不用問,同樣地,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也不必再問了。」
「不!」如來沒有動搖,將下巴抬得更高,一臉堅決。「我一定要你親口回答我。」
這種頑固的性子,到底像誰?北冥浩天在心中碎碎念著。挑一挑眉頭,不太情願地回答。「當然是因為愛了,難道還有其他?」他自忖歷練甚深,哪有什麼話沒說過。但是說這話時,竟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微微地將眼神向外飄去。為了掩飾閃爍的眼神,如來也將目光移開了,雪白的牙齒咬著唇,將唇咬得鮮紅一片才松開來。「師兄,你和他們一樣嗎?」
他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北冥浩天立刻便知道,他指是的剛才還被紅蓮幻火燒得滿地亂滾的那些人。
北冥浩天如刀的濃眉立刻不悅地壓下去了。「我的小如來,你將師兄和這此一滿腦婬欲的低等生物相提並論,我會很難過的。」
如來再問。「不是和他們一樣,那是怎樣?」
非要追根究底不可的神情,令北冥浩天無奈起來。「如來,有些東西不是可以輕易說得清楚的。」
明顯地不滿意他的答案,如來將眉頭擰得緊緊,雪白的鼻梁上浮現幾道深深的痕跡,微微噘起唇辦。「不可說明,那要怎樣?」
「實行!」北冥浩天斬釘截鐵地回答。
接著,便用雙手捧著他的臉頰,對準粉女敕微噘的唇辦用力吻下去。柔軟的唇仿佛兩片軟綿綿的棉花糖,香甜美味,北冥浩天狂熱地吮吸起來,舌頭鑽進溫熱的口腔里,舌忝遍雪白的牙齦,挑動柔軟而青澀的丁香。
起初,又羞又惱的如來奮力掙扎。但是隨著舌尖被吸吮撩撥,嬌女敕的唇辦傳來叫人發麻的感覺,令人狂亂的熱情流人身體,在一陣昏厭的快感中,如來的手腳都軟了,顫抖抖地閉上眼楮。
兩人的唇緊貼得沒有一絲空隙,北冥浩天狂野地吸盡他香甜的氣息,如被火燒一樣,頭腦昏眩窒息,如來開始受不了,槌打北冥浩天的胸口。
唇辦終於松開,如來雙膝發軟,瞬間無力地向下跌坐,北冥浩天利落地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入懷中。
心跳得很快,仿佛要跳出來了!如來一手壓著左胸,喘噓噓地大口大口地吸氣。
伸手,為他輕輕拍背順氣,北冥浩天臉無表情地說。「要改變主意嗎?你可以追上那些武僧,然後立即坐飛機離開香港。
回過氣來,如來仰起頭,盈盈水氣的眼楮看著北冥浩天。「師兄,你知道嗎……?只有你永遠輕易令我心亂。」
拉起北冥浩天的手,按在自己左胸上,「怦怦怦怦!」的跳動一聲又一聲,回蕩於兩人耳中。
「由我有記憶的那一天開始,你就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誰也比不上你在我心
中的地位,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但是,我知道我不想離開你。」
由如來被吻得紅腫的唇辦中流泄出輕細的坦白,就仿佛香醇的好酒倒入玻璃杯中,清脆動听,靜靜听著,北冥浩天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再吻我一次吧——吻在嘴唇。」閉上眼楮,如來將臉蛋仰得更高,作出青澀的邀請。
修長的脖子伸長成優美的線條,下巴、嘴唇到鼻尖是完美的直線,雪白的臉頰上有兩圈嫣然紅暈,連睫毛的尖端也在輕輕抖動。
美麗,羞澀又勇敢的神態,令北冥浩天想起了在祭壇上奉獻的雪白羔羊,心中一陣騷動,他緩緩地低下頭,將唇貼上去,在紅腫誘人的唇辦上,落下親吻,輕柔而細致的親吻。
「這是你對我的回應嗎?」
回應的只有風中一聲似有若無的呢喃。「或許……」在柔和的氣息中,如來忽然想起他的預感,對死的預感,那個對他伸出一雙溫暖的手,令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的那只手,或許就是北冥浩天,也只有北冥浩天……
在遙遠的思緒之中,淡淡的悵惘與幸福之中,時光隨之而盡。
天上,明亮的日光燈轉變成溫煦的夕陽光芒,一天將盡,另一天亦將要開始。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