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銘,你何必做得這麼絕。」
「這不像是從你口中說出的話。」林梓銘冷冷道。
「我只不過配合你復仇的行動,沒想到你竟會找那種人來婚禮上鬧場,你這不是擺明了要讓童舒身敗名裂嗎?」
「比起當初童天對傾顰一家的絕情,我算是仁慈了?何況童家這會兒不是還在苟延殘喘嗎?我壓根也沒看到有誰尋死覓活,哼!」
趙凌揚了然地一笑。「老是執著過去的事情,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你這麼做反倒讓我懷疑,你是為了不給自己留後路。梓銘,我敢說,你喜歡上她了。」
「你又不是我,不要自以為會讀心術!」
「你怕了,你怕陷進去,你怕自己會因為愛上她而忘記從前的仇恨,所以先斬斷一切。」
林梓銘神情森冷的道︰「趙凌揚,你如果還當我是你的朋友,就不要再說下去了。」
「不要騙自己了。」趙凌揚轉頭看向窗外的風景。「說真的,我非常後悔當初幫你這個忙,如果早知道我那個傻弟弟那麼喜歡童舒,我就不會這麼做。要知道,她是無辜的。」
「那傾顰就不無辜了嗎?」他咬牙切齒的問。
「記得你在夏威夷停留超出預定的時間,回來後又把童舒接到公寓嗎?當然,你可以說那是計畫的一部分。我不知道那些日子對你有什麼影響,但你敢說自己從來不曾愛過她?」他無法想像林梓銘在這件事情上會如此頑固。
林梓銘猛然一震,握電話的關節發白。
「凌揚,別逼我。」
「好,我不逼你。只要你對著桌上那張照片,如果還能說出一個愛字,我從此閉口不談!梓銘,听我一句話,不要讓仇恨蒙住自己雙眼。」
林梓銘不等他說完,用力摔了電話,撞擊聲回蕩在辦公室里久久不去。
相框靜靜地立在辦公桌上,里面的長發佳人巧笑倩兮,雙眼含情。
傾顰……他想對著里面的人兒露出微笑,想和她在不同的時空分享以前共同的美好時光。可是他竟然回憶不起,他們到底有過多少甜蜜?
那些日子太久遠,久遠到他拼命搜尋,卻不曾尋見一點蛛絲馬跡,他就只記得那個急速下墜的白色身影和一臉決然憤恨的表情。
他想回憶兩人間有過的歡樂時光,可浮現腦海的,卻全是夏威夷的月夜、海浪、椰子樹和跟童舒曾發生過的那一場場纏綿。
他仿佛困獸般低聲嘶吼著,無論如何,無論怎樣想說出那三個字,也無法將愛字吐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林梓銘自虐地大力捶著桌子,震落文件,震碎了相框,最後徒留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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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真的好疼!
童舒覺得自己的骨頭仿佛被碾碎了,渾身酸痛,無法使力,根本就不能動彈。
所有疼痛緊緊包裹住她,周圍卻只是一片黑暗,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好痛苦,身上的傷痛仿佛達到了頂點。突然,無盡的黑暗中閃過了一點亮光,她只覺得周身一輕,整個人輕飄飄的飛了起來,渾身上下只覺得說不出的舒服,再也沒有那種難過得想死的感覺,整個人無意識地順著光線追尋過去。
恍惚中,她發現自己回到那間樸素淡雅的「凝雅閣」,她看見一名風韻綽約的婦人坐在那里和好友喝茶聊天。
有一個小女孩梳著公主頭,獨自在角落玩耍。
女孩有時抬眼看看母親,媽媽笑了她也開心。如果看見了媽媽掉眼淚,她會一整天都難過傷心,然後回家抱著洋女圭女圭暗自垂淚。
接著她又看見一個中年男人不停的咆哮著,還有一名陌生女子在冷笑,小女孩被哭泣的母親摟在懷里……
後來,只有她一個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見衣著隆重的新嫁娘,獨自一人跪在空蕩的教堂里低聲哭泣,周圍殘花凋盡。
那個男人陰冷決然的笑容,那個女人目瞪口呆的臉龐,還有漫天的緋紅,如此鮮明。
「啊!」童舒驚叫著坐起來。
天邊一道閃電劃過,隨即驚雷一個接著一個炸開,滂沱大雨開始傾倒而下,在黑夜里格外令人心驚肉跳。
童舒顫抖著將床邊的台燈亮度調至最大,喘息著蜷縮在被子里。
她又做噩夢了!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了,可每當午夜夢回,她依然止不住自己因心寒而顫抖不已。
當年她大難不死,那個酒醉的司機看到自己撞人後,酒也醒了一半,及時將她送往附近醫院,總算撿回她一條小命。
而那晚趙熹然接到哥哥趙凌揚打電話要他去醫院,沒想到卻見到渾身染血的童舒。由於趙凌揚是這家醫院的投資者,所以消息被壓了下來,司機得到封口費,記者沒有得到一點蛛絲馬跡。
趙熹然秘密地將她轉到特護病房,用最好的醫生、藥物治療她,幾個月後她終於恢復健康。
也因為這樣,她才知道原來趙熹然有這麼大的來頭,而且還是曾想收購父親公司的凌揚企業總裁的弟弟。
趙熹然有很長一段時間,只敢在她昏迷時來探望她,不敢面對她,怕勾起她那些傷心事。
其實她真的不在意,她一點也不怪他,也不怪趙凌揚。她只恨自己瞎了眼,傻傻地往陷阱里跳,傻傻地相信所謂的「愛」。
童舒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什麼都經歷過了。
曾經走過的歲月,讓她在愛、痛、傷感和憤恨中,無數次觸模著傷痕,切膚感受到疼痛與絕望。
她拒絕接受一切和童林兩家有關的消息,在趙熹然幫助下,她來到某個偏遠的鄉村繼續生活。
這里的人熱情而淳樸,沒有人知道她的故事,也沒有人好奇打听詢問,他們最多只知道書局里來了一位沉默少言的女店員。
平靜而機械的生活日復一日,她的生命沉悶得像一張白紙。除了偶爾的失眠、噩夢和因舊傷而引發的關節酸痛外,她習慣眼前的一切。
病好後,她將已經到肩膀的長發齊耳剪去,穿著素色套裝,沉默地做著分內的工作,開始另一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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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舒!」趙熹然在樓下等待多時,終於看到那個消瘦孤單的身影。
他走去接過童舒手里的蔬菜水果,發現她今天看來有些憔悴。
她欣然地接受他的體貼,兩人一起上樓。
「你來了很久嗎?抱歉,我今天加班了。」童舒淡淡一笑,蒼白的臉上出現一點紅暈,氣色好了一些。
這間房子不大但設備齊全,對她來說已經很不錯了,這還是當初趙熹然堅持花錢幫她買下的。
屋里小巧而整潔,一點都不顯凌亂。
「來,這是給你的。」童舒泡了兩杯茶,放在茶幾上,招呼著這個在困難中對她施予援手的好友。
「童舒……」趙熹然猶豫著。「我自己開了家小鮑司,現在正缺人手,你可以過來幫我嗎?」
她愣了一下。他自己開公司?趙凌揚會允許自己弟弟另立門戶,不接手家族生意?
趙熹然看她一臉疑惑、面露難色,怕她因為礙於自己曾經幫助過她,勉強答應他的要求,連忙表示道︰「不去也沒關系。如果你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就不必考慮我的建議了,我只是覺得這里離城市比較遠也不太方便,沒別的意思!」
他掩飾地喝口茶,差點打翻杯子。
還是那麼害羞啊!童舒微笑地看著他。
三年過去了,他還是大學時那個看似冷漠、其實害羞靦腆的趙熹然,改變的,或許是她自己的心境吧!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的關心照顧可謂無微不至,她又何嘗看不出他暗藏的情意?不然,她還真是傻瓜了。
可是她不能……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不該再為誰燃燒愛情。
曾經虔誠地奉上真心,結果,卻被人踐踏、撕裂。
她沒有辦法把它修補好,只能在時光流逝中療傷止痛,等傷口慢慢愈合。
只是,那些撕裂處的疤痕永遠存在,不會消失。
「你一定會有所作為的。」她微笑著鼓勵他。「不過,要有長進的話,可別再依靠你哥哥喔!」
「你別提他,我再落魄也不會靠他。」
趙熹然的臉沉下去。他無法原諒哥哥。當初事故發生後,他接到趙凌揚電話就覺得事有蹊蹺,等他在醫院見到滿身是血的童舒時,他簡直要瘋了。
安頓好一切後,他沖回去質問趙凌揚,在了解一切來龍去脈後,他狠狠地揍了從小就崇拜的哥哥一拳,頭也不回地離開。
童舒不置可否,並不打算理會他們兄弟之間的事,因為關節在這時突然又開始酸痛。
她望望窗外,天色陰沉了不少,也許晚上又要下雨了。
她自嘲地一笑,她這關節比天氣預報還要準確呢!
「怎麼,又開始疼了?」趙熹然焦急看著她不停揉動關節和肌肉,上前幫忙。
男人的力氣就是不一樣,幾次下來,疼痛已舒緩許多。他的大手厚實而溫暖,在她冰涼的肌膚上留下持久溫度。
童舒覺得好多了,對他回以感激的微笑。
一時間,趙熹然怔住了,他幾乎是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童舒,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這個可能,你能不能讓我照顧你、替你分擔傷痛?」
他坐在那里,彷佛等待審判似的專注看著她,在他灼然的目光里,第一次讀出沒有掩飾的愛意。
童舒看著那張誠懇到極點的俊臉,似乎不答應就太不人道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扯了扯嘴角。「熹然,我……很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他突然打斷她的話,急忙站起來,被當面拒絕而感到羞愧的慘白面容,刺傷了童舒的雙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只有在心里吶喊,天知道像他這樣出色的男人,曾是她夢寐以求的,但……
「我沒有資格。」她隨他站起來。「熹然,請別把真心浪費在我身上,不值得的,真的。」
「你為什麼要妄自菲薄?你明明就不是!」他蒼白的臉龐因為激動而染上血色。「我早就喜歡上你了,不然為什麼大學時那麼多同學我只和你在一起?!」
他索性說開了,無論如何他不想再這麼沒有結果的繼續下去。「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在我心中還是以前那個童舒,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宜當面說明的,尤其說妹瘁又改變不了結局,得不到預期結果。
趙熹然既已挑明了心情,童舒想再裝傻也不可能了。
「你看看我。」她指了指自己。「無才無貌,又有些病痛,現在恐怕要再加上聲名狼藉這一項。你說,這樣的人有什麼好?」
「不!我說過你還是以前那個童舒,喜歡和我討論文學、開朗自信、絕不輕易放棄的童舒。」他上前握住她肩膀。「是你一直將自己禁錮在象牙塔中,解不開那個心結。林梓銘有什麼好?被他傷了又怎麼樣,難道你這輩子就得因為他喪失愛人的能力與希望?」
他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女人為林梓銘前僕後繼、毫不後悔。
也許童舒不是,可是那個人始終是她的心結,不論是恨還是愛,都牢牢在她心底佔據一席之地,他好恨。
「我要是還愛著他,就是犯賤。」童舒冷冷的說。「熹然,這早已無關愛情,我以為你很清楚。」
「無關?」
「無論是你的長輩,還是趙凌揚,他們能忍受趙家媳婦是像我這樣的人?你是否考慮過輿論的壓力?熹然,念書時,我們都不知道你的身分,可見你家里將你保護得很好,不希望你受到外界不必要的騷擾。即使像我跟你這麼熟,也是後來才知道你的身分,這震撼可不算小了。」
童舒笑笑,在醫院治療的那段日子,她就奇怪他怎麼能找到如此先進的醫院和藥物。後來攤開來說明了,果然如此。但她一點不怨,因為這與他無關。
「熹然,我們是朋友,永遠的好朋友,你說對不對?!」
她的笑臉在他眼中仿佛凝成寒冰,他們之間永遠隔著一道牆。她不愛他,所以無論怎樣都不會嫁給他。
她被摯愛的人背叛了,所以不再信任愛情。這也注定他在最初就已經輸掉這場戰爭,還弄得兩個人傷痕累累。
趙熹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踉蹌著推門而去,連告別也忘記了。
童舒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拿了香蕉,默默吃著。香蕉很甜很甜,如果心情和這味道一樣就好了。
煩躁如潮水般涌來,她不明白到底是不是那番話的原因,也不想追究。她將香蕉皮扔進垃圾箱,隨手打開電視,她需要聲音和喧鬧來填補窒息的寂靜。
畫面里人頭鑽動,不時有鎂光燈閃動。
「林先生,維恆的規模越來越大,這和當初並購海峰有不少關系,請問您還和童家人有聯絡嗎?」
記者跟在身後緊追不舍,那人其實想問的是童舒。
林梓銘淡淡掃視對方一眼,眼神仿佛可以使人結冰。
記者瑟縮了一下,但基於挖掘新聞的職業本能,使他依然堅定地將麥克風伸在林梓銘前方。
「沒有,並購之後生意一直很忙。」他大方地面對著鏡頭,沒有絲毫無禮的情緒泄漏。「不過,請注意這是商業會議,希望各位以後將問題重點,放在與金融有相關的事情上,謝謝!」
林梓銘從來不缺乏霸氣。即使一夜之間兵臨城下,回顧張望已無轉圜余地,依然可以從容閑適。
所以應付這種場合,這種問題,對他簡直游刃有余。而此話一出,後面的問題皆按照他的意思進行,沒有半點八卦可供挖掘。
童舒呆呆地看著電視。
三年,她已經整整三年沒見到這張面孔了,即使有也是在漫漫長夜的噩夢中,他是她這輩子的夢魘。
相識、相知、相愛、結婚……她的世界在短時間內天翻地覆,全都是因為他。
她發狂似的將遙控器重重摔在地上,蜷縮在沙發里瑟瑟發抖。
聲音、景象,鏡頭一幕幕回顧,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抓起鑰匙,飛奔出去。
她現在需要發泄,她一直奔跑。跑累了,隨便坐上一輛公車,車里的人上上下下,她呆呆坐在座位上,直到終點。
她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並不熟悉這地方,童舒拖著沉重腳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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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銘,既然上電視,就不必那麼酷了吧,讓別人多下不了台。」趙凌揚笑嘻嘻地將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毫不在意形象問題。
林梓銘的冰冷眼神對別人屢試不爽,對他可一點用也沒有。
「我何必顧慮他人感受。每天應付那麼多人,如果真顧慮那麼多,不是給自己找麻煩。」林梓銘打開車門。「你也別想套出什麼話,你那點把戲我還不知道。」
「是是是,你厲害。」趙凌揚聳聳肩,他不客氣搶先坐進車里。「反正你誰都不愛,就愛自己,也愛回憶。童家那個女人的死活也不關你的事,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童舒」這兩個字差不多是禁忌了,誰也不敢輕易提起,大概也只有他敢拿這個開開玩笑拈虎須。
「趙凌揚!」看吧,果然。「我警告你不許再提有關姓童的一切。」林梓銘目光如刀,好像要刺穿他的身體,盛怒之下最好少惹為妙,不過某人顯然缺乏常識。
趙凌揚訕訕地低語道︰「你自己還不是經常在公寓里對著照片發呆……」那是婚前拍的婚紗照,客廳臥室都有。
車子猛然停下,車門自動打開。
「趙先生,慢走不送。」林梓銘直視前方,沒有多余表情。
趙凌揚目瞪口呆看著寬敞的馬路,這家伙難道……要自己在這里下車?他身上可是一個子兒都沒有啊!不過有人顯然並沒有同情心,加上後面車喇叭響成一片,他只好自認倒楣下車。
車子的廢氣燻得趙凌揚掩面而退,他心里暗暗詛咒,那個沒良心的家伙今晚飯里有瀉藥!不過……他嘴角微微翹起。林梓銘會生氣……已經比木頭人好太多。
他打賭事情並沒有那麼篙單,林梓銘和童舒間的糾葛不會就這樣結束。自己那個傻弟弟,怕是沒什麼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