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可不可以別相遇 第二章

月亮已經悄悄躲入了雲層,晚風吹得樹梢沙沙作響。雖然腳步沉重,而且擦傷處依然疼痛,童舒還是覺得世界充滿了希望。

這是她第一次挑起家族重任,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地懇求別人,可是她並不覺得羞恥。畢竟,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世態的炎涼、人情的冷暖,種種不堪回首的事夠多了。

回家後她應該好好睡一覺,太陽每天都會上升,她相信明天以後公司的狀況會漸漸好轉。

她不自覺走到「凝雅閣」,這間由她母親一手籌建的古董店,規模不大,物品種類也不多,主要在休閑交流。這里以前曾經是母親和一班好友的聚集地,後來母親為了躲避傷心,也將全副精力投入在此。

小時候,母親常帶她來這里玩耍,看母親和朋友聊天,或愉快、或感傷……可以說,這里充滿了她童年的回憶。

媽,我會全力守護您留下的東西,相信我……凝望著招牌上的大字,她在心里默默許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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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恆企業」總部

林梓銘穿著一襲銀灰色的西裝,正式而典雅。他一直是俊美不凡的,從來都是眾人的焦點。接連不斷的花邊新聞,讓他曝光率極高。盡避如此,還是有不少女子前僕後繼、飛蛾撲火地對他投懷送抱。

雖然身為林家老三,不過手腕卻比歷練多年的老狐狸還要圓滑高明,因此在他接班後,不過一年的時間,他便帶領著「維恆」邁入新的紀元。

童舒局促地坐在一張「古怪」的桌子前,慎重挑選的衣服勒得她喘不過氣,連鞋子也蹩腳。

說古怪,是因為她從沒看過,有人將茶道用桌及器具放在辦公室里頭。

這張桌子是使用一整塊老樹的樹樁制作而成,桌子分成三層,每一層比上一層矮幾公分,並配有不同的喝茶器具。坐在桌邊,甚至能聞到桌子所散發出來的獨特木頭香味。

她不懂茶道,也不明白那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盡避它們看起來挺別致、也挺有趣的。不過兩個人坐在這樣的桌前談正事,真是有點奇怪了。

童舒越想越怪,不覺緊張了起來,手心沁出點點汗珠。與她的不安成對比,只見林梓銘悠閑地清洗手中茶具,似乎並不急著開口。

「林先生,今天……」

「今天妳很漂亮。」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

啊?童舒錯愕而羞澀地笑了笑。因為實在不好意思像平時那樣,穿著邋遢的休閑服裝赴會,所以她特地逛街買了套新衣服。

「謝謝。」她頓了頓。「關于『海峰』,我想……」

「只是妝濃了點,淡妝才更能顯出妳的青春與秀美。」

「喔,謝謝。」她尷尬的道謝。

「我想,女人留長發會更美麗。」

「是嗎?」想起自己頂著一頭及耳的短發,童舒頓覺有點狼狽。

「普洱茶,有興趣試試嗎?」

童舒小心接過茶杯,看著紫中帶紅的茶水,喃喃道聲謝——今天來了這麼久還沒進入正題。

茶水顏色好看,不過略帶些苦味。反正她是大大的俗人,無法附庸風雅,更是與茶道無緣,白白辜負別人一片心意。

談話持續進行著,只是林梓銘絕口不談公事,只揀些生活瑣事聊聊。

童舒心急起來,可人在屋檐下,也只得順著他有一句沒一句的回應。

時間不就是金錢嗎,怎麼他這麼閑?!

她實在太想將局面穩定下來,迫不及待想告訴父親和九泉下的母親好消息,但是林梓銘始終不給她機會……童舒的臉色逐漸不對。

「在令妹印象中,我是什麼樣的人?」林梓銘冷不防問道。

一直低頭喝茶的童舒差點沒噎著。想起家琦在家里的一番哭訴,她緊張地看著林梓銘,囁嚅著不知如何接話。

「俗話說眼見為憑,其實有時親眼所見也未必是真實。」林梓銘淡淡一笑。「比如『海峰集團』內部的問題積累已久,就像參天古木卻根基腐朽,若無一人掌大局決斷大事,別人只不過順手輕輕一擊,它便轟然倒地。」

童舒咬著唇默默點頭。「『海峰』確實有不少問題。」他的話,她全都明白。

這些日子以來,為了挽救公司危機,她日以繼夜地翻看資料。張張報告、幅幅圖表,無不昭示著「海峰」華麗表象背後的千瘡百孔。

就算父親依舊硬朗,保養得再好,終究逃不過歲月的洗禮。童家,到底後繼無人。媽,這是您在天上的詛咒嗎?

「所以,妳實在不必將『海峰』這次危機與那件事聯系上,相信妳應該明白。」他放下茶杯。

確實,在見過林梓銘本人後,她相信就算他不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也會有不錯的女人主動獻身。

「我知道,可是也沒有什麼辦法好想。因此我想請您施援手。『海峰』若能平安度過這次沖擊,絕對會好好回報『維恆』,這次合作絕對會是雙贏!」

「妳很有信心,這樣也不錯。」林梓銘不置可否的笑笑。不過,這種表情是最令她尷尬的。

「也不是啦,只是……」

「妳晚上可有空?」

「嗯,有什麼事嗎?」幸好轉換話題。

「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童小姐共進晚餐?」似乎是詢問,可他的語氣卻是不容拒絕。

童舒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那好。我還要處理一些文件,就不送了。」林梓銘微微一笑,起身回到辦公桌,隨即埋首于文件堆中。

突然被晾在那里,童舒有些手足無措,然而她很快調整好心情,將茶杯放下,輕聲道別。

走出「維恆企業」,童舒深呼吸抬頭望著太陽。

扁線撒在她臉上,彷佛鍍了一層金。她到現在還不敢相信『海峰』竟然有救了,而那個人竟然還想和她「約會」。因為時間還早,她決定先去醫院看看父親,順便跟他說明今天赴會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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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童天時,童舒不得不承認,父親真的老了。

因為住院,沒有定時染發,父親的頭發里竄出了些許銀絲。

藥水在點滴瓶里靜靜流淌,病房中一片雪白,令人感到極為淒涼。

「小舒,最近辛苦了。」童天神情復雜地看著女兒,他沒有想到在危難之際,竟然是她挺身而出。他忽略她,將近二十年了呵!

「還好。」她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為父親削著隻果。「其實我想告訴您,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我母親,為了『凝雅閣』,而我對您的財產沒多少興趣。」

「小舒,我……」童天不知如何回答。

「您好好養病,不用擔心,我也不會趁機侵吞什麼。我只要『凝雅閣』,就當是這次的報酬好了。」

听到這里,童天才知道原來父女間早已形同陌路,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他深深吐了口氣,慢慢點頭。

悔悟得太晚!早年讓繁華和美女迷住了雙眼認不清事實,直到如今後悔已是來不及了。

童舒露出由衷的微笑,將削好的隻果遞給他。童天接過隻果,細細咀嚼,然而口腔里充滿了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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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離開後,已是傍晚時分。

童舒在路上晃啊晃,不知道該到哪去。

她從這條街逛到那條街,正值下班時間,路上盡是歸心似箭的人潮、車流。

叭叭!突然後方的車子朝著她猛按喇叭。她回頭一看,是林梓銘的車子,車子開到她身邊,車窗搖了下來,他示意她先上車再說。

坐進林梓銘車里,童舒卻一直在神游太虛,好半天才從興奮情境清醒過來。

「這個……我們現在是去哪?」她終于發現周圍景致有些陌生。

林梓銘望望車頂,感到很無力。

「童大小姐,看來剛才我說了什麼妳都沒有听進去。」

童舒尷尬地對他笑笑,實在是因為即將擁有母親的心血,不自覺整個心思都跑那里去了。

「我本來想打電話跟妳敲定今天晚餐的時間,就正巧在路上遇到妳。所以,我們現在直接去用餐。」他看她一眼,輕笑著。「看來,我差點就要背負誘拐女子的罪名。」

童舒恍然大悟,早上約好的,難怪!她再次尷尬笑了一下,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什麼位置了。

靶覺到她的尷尬和坐立不安,林梓銘帶著淡淡的興味和戲謔問道︰「為什麼那麼緊張,和我在一起讓妳很難受、很尷尬?」

被看穿了!童舒臉蛋頓時爆紅。她從來就不是個藏得住心事的人,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或許將來也不會是。

她偷偷瞧了瞧他的神色,發現他沒有生氣,因此誠實地點點頭。「我的確是滿緊張的。我從沒接觸過生意人,又有求于你,所以說什麼做什麼都要思前想後個老半天,而且我不太會說話,生怕無意中說錯什麼話惹你生氣,這樣,『海峰』不就危險了。」她自嘲地笑笑,看來頗為無奈。

這就叫「動輒得咎」,而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林梓銘好笑地看著她。

「妳很誠實,可是有必要這樣害怕嗎?我又不是洪水猛獸?」

她皺皺眉,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他當然比洪水猛獸更可怕,野獸不高興會直接來個了斷,死活也很痛快。而商場上的人呢,無不城府極深,天曉得會選什麼時機來報復。而他現在簡直是她家的「救命稻草」,她可不敢怠慢他!

「你絕對不是洪水猛獸,只是我向來膽小如鼠。」真心話打死她也不敢說,她只好如往常般用羞澀的笑容和無關痛癢的話掩飾過去。

「哈哈哈……妳真有意思,我從來沒有看過像妳這樣的女人。」林梓銘忍不住大笑。止住笑後,抬頭看向她。「我想,我似乎有些喜歡妳了,妳真的很特別。」

特別?是特別傻吧!童舒知道自己向來不會討人喜歡,對林梓銘的「贊美」不敢當真,只是頭越來越低。

「別再低頭了,再低就要埋進地里了。」耳邊響起他打趣的話語,童舒只好抬起頭望向窗外,生怕和他四目交接。

「沒想到童天的女兒這麼有趣,真有意思。」彷佛誓言般的呢喃,在她耳邊輕輕響起,童舒轉過頭來,唇瓣輕輕擦過他靠過來的臉頰。

她驚呼一聲,像做錯事似的用雙手緊緊捂住嘴,一雙明亮柔和的眼楮不知道到底該看哪里。此刻,她臉頰上布滿紅暈,原本平凡的臉孔多了些韻味,不禁讓林梓銘聯想到四個字——艷若桃李。

林梓銘紳士風度地坐直身子,帶著笑意,聚精會神地開車,不再戲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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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今晚很愉快。」

這天晚餐結束後,童舒和林梓銘並肩向餐廳外面走去。

繼上次邀約後,他又邀了她好幾回。童舒沒想到,一向外表冷漠的林梓銘竟也這麼有情調,只是這些天過去了,他對『海峰』現狀仍然絕口不提。幾次她想旁敲側擊問問他,可命運掌握在他人手中,她怎麼也不敢輕易造次。

林梓銘露出紳士般優雅的笑容。

「讓女士開心是我的榮幸,只是,妳要怎麼感謝我呢?」

啊?童舒怔怔看著他,有些不明白什麼意思。

忽然,眼前一黑,一抹溫熱的唇貼上她的,慢慢輾轉吮吸並描繪她的唇線。

她呆住了,僵直著身體乖乖承受這突如其來的吻。

「沒有人告訴妳,接吻時要閉上眼楮嗎?」他托起她的下巴。「妳再這樣看著我,別怪我忍不住再吻妳!」

她完全呆住了,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跟異性有這麼親密的接觸。即使看慣小說里的風花雪月,可當這些親昵的舉動,突然降臨到自己身上時,仍令她感到手足無措,有的只是慌張再慌張。

林梓銘太厲害、太老練,她對他絲毫沒有抵抗力,甚至于心甘情願沉溺在他極富技巧的吮吻中。

「我在車上時就想這樣吻妳了,妳實在太可愛,讓我情不自禁。」他頗含深意的說。

「可愛?我……」腦袋還處在混亂中,童舒一時間無法消化他的話。

「晚上回家泡個熱水澡,美美地睡一覺。其它什麼都別想,由我來安排,美女就應該享受生活。」

「你呢?」她仍然在雲端,呆呆問道。

「我?也許會因為想念妳,一夜無眠。」

她已然目瞪口呆。「林先生……」

「叫我梓銘。」

「我真的有點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她想問他為什麼要吻自己,可是這個問題她根本沒法問出口。她沒有和異往的經驗,對問題的深淺程度根本無從問起。

正在兩人僵持不下時,大雨如冰雹般毫無預警紛紛砸落。兩人被雨水淋得渾身濕淋淋的,衣服黏搭搭地貼在身上,更糟糕的是居然沒有人帶傘。

童舒為了今晚的約會,還特意穿了半透明的紗質晚禮服,被雨水這麼一淋,若隱若現,曼妙的身材呼之欲出,這讓她忍不住想拿根繩子吊死自己!

「我們現在……」她根本不敢有什麼遮擋動作,免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只好僵硬著詢問。

「妳的體育成績怎麼樣?」他打斷她的話。

「什麼?還可以。」她呆了呆。有什麼問題嗎?

得到答案,林梓銘笑笑的說︰「這樣就好,也幸虧妳高跟鞋沒那麼夸張。」說完,他月兌下了外套。

「因為我不太習慣穿高跟鞋。」童舒本能回答道。欸!她干嘛跟他解釋啊?

「準備好了嗎?」他轉頭詢問,將西裝外套撐在兩人頭上。童舒自動接手另一邊,幫他撐起外套。

不等她答復,林梓銘牽起她的手,立刻朝停車場跑去。

林梓銘一手環著她,兩人各自撐起外套一角,在大雨中奔跑。兩人就這樣毫無顧忌的奔跑。風從耳邊吹過,迎面而來的雨點也不斷打落在他們臉上,即使知道外套很快就會濕掉,他們全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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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討厭,討厭!討厭的林梓銘!

童舒濕淋淋回到家,趕緊洗了熱水澡,可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她把頭蒙在被子里第一百零一次詛咒,從約會結束後到半夜三點,她依然半分睡意都沒有。

林梓銘,是你叫我不要招惹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出那麼曖昧的動作?

是接吻哪!拜托,接吻是戀人間非常親密的接觸好不好?你怎麼能、怎麼能就這麼輕易的、輕易的……

呼!童舒終于掀開被子,大口大口地吸氣,不然鐵定缺氧而亡。

她輕輕地、小心地,用指尖踫了踫嘴唇,上面彷佛還殘留著那份猛烈而悉心的觸感……但,隨後趕緊將手放在身後,像做了壞事的孩子。

他,有沒有一絲喜歡自己呢?否則也不會……可是,他又說那番話,到底什麼意思?

她就這樣呆呆看著臥室的百葉窗,直到清晨第一縷光線射進來,她混亂的腦袋才有些許睡意。

至于明天上班是否遲到,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想了,睡覺才是頭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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