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于靖承在偌大的公園中閑晃,悠閑的步伐、輕松的神情,沒有人知道他正為明天的任務探堪環境及路線。
「獵鷹」是殺手界中屈指可數的頂尖好手,價碼很高,因為他有從未失敗甚至失誤的輝煌紀錄,讓有意雇請殺手的人仍願指名雇用他。
不過,要請動他得要有些運氣,並不是一有財神爺上門,他就來者不拒,相反的,不是真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的人,他絕不殺,花再多的錢也請不動他。
因此他雖殺了不少人,但卻從未有良心不安的感覺,倒是挺以此行業自豪。
當他已探視完環境,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公園一角時,他眼角余光瞥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年人正坐在椅子上。
老年人身著價值不菲的灰色西裝,有稜有角的面龐除了有歲月毫不留情的刻痕之外,更有著濃郁的落寞神情,看在于站承的眼中卻是說不出的親切。
心中充滿好奇,于是他邁開步伐坐到老年人的身旁。
「老爺爺這麼早出來散步啊!」于靖承熱絡地向老年人寒暄著。
沒預料到有人會來搭訕的老年人錯愕了一會兒,打量著于靖承好半天才道︰「年輕人,你常來這兒嗎?」
「不,事實上我今天第一次來。」于靖承的「狗窩」在市中心,不可能常往這滿是高級住宅的公園跑。
「年輕人,听我的勸,沒事的時候多到公園走走、運動,對身體很有益處的。」老年人若有所指的道︰「有了健康的身體,才有機會實現自己所有的夢想和願望。」
「老爺爺,您太杞人憂天了,瞧您的模樣,身子骨想必硬朗依舊吧!」于靖承替老年人打氣。
「唉!」未料,老年人竟回以重重的一嘆。「你不懂,你還太年輕,不懂得生命的脆弱。」
呵!于靖承在心底偷笑!有誰會比殺手更懂得生命的不堪一擊?不過他沒打算和老年人討論這種事。
「听起來,您好像有心事未了?」于靖承不懂,怎麼自己變得多管閑事了起來,「要不要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得上您的忙。」他熱心地提議。
听了于靖承的建議,老年人像是在黑暗中找到曙光般,他張大睿智而明亮的雙眼上下打量著于靖承,口中喃喃念道︰「好!好!真的是不錯!」
于靖承只是一頭霧水地日望著老年人。
「小伙子!」一反方才的客套,老年人以輕松的稱呼嚷道︰「你叫什麼名字?」
「于靖承!」他老實地回答。
「在哪兒高就啊?」
「我在西區辦了一間幼稚園。」想起園中活潑可愛的小朋友,于靖承的嘴角不禁揚起一絲笑意。「幼稚園?你喜歡小孩子?」老年人滿意地點點頭。「小伙子,你有沒有什麼夢想?」
「夢想?」老實說于靖承很滿意自己的現況,並不想作任何改變,「世界和平嘍!」他揚起嘴角。「哈!炳!」老年人爽朗地笑著,「小伙子,你很幽默。」老年人眼中滿是對于靖承的贊賞。「告訴我,像你這樣年輕有為又幽默的男人結婚了沒?」
「結婚?」這是于靖承想都不敢想的念頭,像他這種隨時都有可能把命丟掉的人,哪有資格去耽誤別人的生命呢?「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和誰結婚?」
「好!好!」老年人仿佛很滿意于靖承的回答。「如果今天你有上億元的資產,你打算如何應用?」于靖承疑惑地看著老年人,他覺得老年人問的問題……該怎麼形容呢?奇怪吧!不過納悶歸納悶,他仍舊坦白地回答了問題,「再辦幾間幼稚園,甚至孤兒院吧!」
「你是一位值得我栽培提拔的好人才!」他給了于靖承極佳的評語。
三個月後,于靖承剛踏進幼稚園,就有一位園里的老師朝他走過來,遞了一封信給他,「園長,這是今天早上的掛號信,好像是一間律師事務所寄來的。」
他拆了信封,迅速地看完後便毫不遲疑地把信拋進垃圾筒。
「園長,這……」一旁的老師不能理解于靖承的舉動。
于靖承卻只是笑了笑道︰「不要緊的,只是一封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
扁明律師事務所
「範叔,那個人真的會來嗎?」方洛昀憂心忡忡地問道,「他是爸爸的什麼人?我們有見過嗎?」範仰賢,方洛昀口中的範叔,是方洛昀的父親——方培阜的至友。
「我寄了封掛號信給他,他一定會收到,也許再過一會兒就會來了,畢竟有誰受得了從天而降的白花花銀子的誘惑?」範仰賢的語氣充滿輕視,當初他就是不懂好友為什麼要將如此龐大的遺產,給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喂!那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啊!」方不耐煩地叫嚷著,「未免也太大牌了吧!我們足足等了他一個小時了耶!不過,不管他是誰,也不應該耽誤我們听遺囑,我們就別等他了。」事實上方謗本不在乎範叔口中那個叫于靖承的家伙到底是誰,她只想趕緊知道她究竟能分到多少遺產。
「姐,別急嘛!」洛昀安撫著焦躁不耐的方,「既然這是爸的遺言,我們就算听他這最後一次話嘛!」
洛昀的安撫招來一記白眼及訕罵,「你多什麼嘴!不要仗恃爸生前最寵你,你就不知分寸,我告訴你,方家輪不到你這不知打哪來的野種發號施令!」方將心中的怒氣全數發泄到洛昀頭上。
「唉喲,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方家有一個最愛裝腔作勢的小妹,她這麼虛偽,一定也是為了好多分一些遺產吧!」方家老二方晶開口了,她斜眼瞥著洛昀,「不過,小妹啊!爸已經死了,你再怎麼做戲他老人家也看不到了,所以你省省吧!」
「我……我沒那個意思,我不是因為爸的錢……」洛昀紅著臉為自己辯駁。
「喲!筆作清高啊!」方眼珠一吊,不屑地冷哼一聲,「不為了錢你坐這兒干嗎?等著我們伺候茶水啊!」
「噗!」一旁的方晶笑了出來,並惡質地補上一句,「小妹,我不喝茶只喝咖啡喲!」
「姐……你們怎麼這麼說呢!難道在你們眼中錢比老爸重要嗎?」洛昀咬著下唇,輕聲地駁斥著方、方晶的話。「錢又不是萬能的,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錢買不到的。」
「既然你那麼不屑萬能的金錢,我不反對待會兒你把你所得到的財產轉讓給我。」方帶著些微挑釁的目光睨著洛昀。
「小妹,你就別再口是心非了,這個世界上沒有東西是錢買不到的。」方晶自覺好意地提醒洛昀。
「有!」洛昀不服地抗議,「親情和愛情就是錢買不到的。」
不料洛昀的回答竟惹得方兩姐妹哄堂大笑,「拜托,換點新鮮的詞嘛!」
「如果錢買不到親情,你這野種怎麼可能站在這兒和我們爭論金錢是否萬能?如果錢買不到愛情,你姐夫又怎麼會對我死心塌地?」方氨高高在上的模樣駁斥著洛昀。
「姐夫是對錢死心塌地!」洛昀無心地快言快語,「大家都知道他和那個安娜酒家女打得正火熱呢!」
「洛昀……」方晶被洛昀的話嚇得不禁替她捏起一把冷汗。
只見方鐵青著一張臉,顫抖著身軀飽含怒意地朝洛昀走去。
「姐,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不等洛昀將話落下,方一個巴掌便甩了上去,紅色的五指印立刻浮上洛昀的臉龐。
「方洛昀!閉上你那張賤嘴,我……」惱羞成怒的方口不擇言地唾罵起洛昀。
「夠了沒!停止你們的鬧劇!」
原本一直處于靜觀其變的範仰賢眼見局面變得愈來愈不可收拾,只得拿出長輩的威嚴來控制一下場面。
範仰賢一直很不喜歡強勢的方、方晶兩姐妹,卻挺欣賞洛昀的乖巧懂事,只是她太懂事、乖巧,以至于老被方、方晶欺侮而不叫屈。
「我看那個叫于靖承的人大概不會來了,你們今天就先回去吧!等我找到他再通知你們。」
「為什麼我們不能先听!」雖仍怒火在心,但方包在意遺產問題,她開口向範仰賢抗議。
只見範仰豎一個聳肩,「這是你爸的堅持,沒有于靖承在場,不得公布遺囑。」
「小姐,你好,我想找一位于靖承先生,不知道他在不在?」範仰賢狐疑地張望著所處環境。
他以為他會是在聲色場所或黑街暗巷中尋到這位名喚于靖承的人,但幼稚園?範仰賢想都沒想過。
「園長正在開會,您可能得稍待一會兒。」接待人員客氣地遞上一杯茶。
園長?!這更讓範仰賢震驚了!究竟方培阜是打哪找來這人啊?他葫蘆里又是賣著什麼藥?一向自以為相當了解方培阜的範仰賢不禁納悶起來。
「看到那小伙子,你就會明白我的用意了。」記得方培阜習莫測高深地這樣跟他說。
趁等待于靖承的時間,範仰賢觀望了一下幼稚園,這是一家規模不小的幼稚園,除了場地夠大之外,不論軟體、硬體方面的設備也都相當齊全,不難看出創辦者的用心。
「抱歉,讓您久等了,我是于靖承,請問尊姓大名?」于靖承的聲音打斷範仰賢的冥想。
「我是光明律師事務所的人,我叫範仰賢。」
很快地,範仰賢的目光完全被于靖承所吸引,他挺拔的體態,翩然的儀表,不凡的相貌下有著更無法令人忽視的威嚴,恍若他天生就是個王者,該受到眾星拱月的尊榮。範仰賢笑了,頓時,他知道好友心里的主意了,也決定要完成好友的遺願。
「我們事務所曾寄過一封信給您,希離您于指定的日期撥冗至事務所辦理遺產繼承事宜,不知您是否有收到那份通知?」範仰賢毫不嗦地進入正題。
「是的,我的確收過這麼一封信。」于靖承毫無表情地看著範仰賢,親自登門拜訪?這個玩笑也太逼真了吧?
「但我們卻遲遲等不到您?」範仰賢的臉上出現好大一個問號。
「那當然!」于靖承冷笑了一聲,「我根本就沒打算去,你們怎麼可能等得到人?」
「于先生,您不出席,將會造成我們很大的困擾。」
演得倒是挺像的,于靖承在心中為範仰賢鼓掌,不過他沒閑工夫和範仰賢再鬧下去了。「範先生,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白跑了這一趟,我不知道是誰在開這種玩笑,但請適可而止吧!」
「你認為這是個玩笑?」天啊!有人拿幾十億的金錢開玩笑?
「沒錯!」于靖承毫不客氣地承認並斥責,「而且是個很爛的玩笑,基本上去世者應受到尊重,不該被抬出來成為無聊玩笑的一部份,更何況,我根本不認識方老先生,這樣的玩笑開到我頭上也未免太無稽了吧!」
「你不認識方培阜?」範仰賢感到相當訝異。
「方老先生是商場上的名人,誰人不知?只是像我這種默默無聞的小市民,僅只夠資格听聞其名,沒見過面應該不算認識吧?」
這下範仰賢可知道當天于靖承缺席的原因了。
「年輕人,既然你知道方培阜是商界的大老,你就該知道不可能有人敢拿他來開玩笑,」範仰賢神情嚴肅。「你可以去打听,光明律師事務所是不屑搞這種小把戲的。」
見範仰賢神態沉重,于靖承皺起雙眉。這不是件玩笑?但卻是個不可能發生的事實啊!
「會不會是你弄錯了?也許是同名同姓。」于靖承替範仰賢分析道。
「我們詳細查證過,事實上在培阜立遺囑時,我們已找私家偵探調查過了,你就是我們要找的那位于靖承,不會錯的!」
私家偵探?于靖承終于明白兩個多月前那個尾隨他好幾天的人究竟在干嗎了,原來是在調查他的。
「那麼,麻煩你下禮拜五來一趟事務所把手續辦好。」範仰賢遞出一份通知信函。「我會通知方家的人。」
雖然明白了這並非一則玩笑,但于靖承仍未打算接受這從天而降的驚喜。
「抱歉,我不會去的。」于靖承很肯定的拒絕。
「能告訴我原因嗎?」于靖承的回答在範仰賢的意料之中。
「我根本不認識方老先生,沒理由去繼承他的什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有三個女兒,一位女婿,他們才有資格接收他的產業吧!我只是個陌生人,承受不起這樣的意外。」于靖承神色泰若。
「看來我是說服不了你。」于靖承的坦率盡收範仰賢眼底,他敬佩于靖承的傲骨,可他並不打算就此放棄。
「應該說很抱歉,我幫不了忙。」于靖承謙然地說著。
「要我去說服他?可是,範叔,我根本不認識他。」洛昀面有難色地望著範仰賢。
「我也不認識他,可是洛昀,這是你爸的遺願,你難道不想替他完成嗎?」範仰賢懂得洛昀的孝心。
「我……範叔,他是個怎樣的人?」所謂知己知彼嘛!洛昀想概略了解一下于靖承的脾氣。
「暴躁、易怒,毫無邏輯可言。」範仰賢童心未泯調皮的說。他知道內向的洛昀挺怕這種人。
丙不其然,洛昀哭喪一張臉,「不能找大姐、二姐去嗎?」她想將這顆燙手山芋轉讓。
「你想她們會去嗎?她們根本就不希望這個男人出現,又怎麼可能願意去說服他好完成你爸的遺願?」這雖說是推托之辭卻也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好,我去。」洛昀不情願地答應了。
洛昀局促不安地坐在會客室,心中不停地排演著該如何和暴躁、易怒而無邏輯的于靖承交談。「找我有事嗎?」于靖承站在門口好一會兒了,饒富興味地看著洛昀口中喃喃自語,又不斷地推翻自己的喃喃自語。
「你好,我是方洛昀,是方培阜的女兒。」忽然受到驚嚇的洛昀,神智尚未回復,嘴巴已自動報上姓名——那是她思索一夜想出的開場白。
本對洛昀存著好奇的于靖承在她報上名號後,硬是垮下臉,「你不會也是來和我討論你父親遺產的問題吧,我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你們的律師了,我不可能會接受這種荒誕的作法。」
「難道你就不能幫個忙嗎?」洛昀並未因于靖承的話而輕易地打退堂鼓。
「這種忙怎麼幫?」于靖承厲聲地質問著洛昀,「我是曾听說方培阜的脾氣、性情都很古怪,卻沒想到他連思想也令人難以捉模!」
「不準你批評我爸!」洛昀飛快地斥責。
于靖承並沒有為自己的言行道歉,只是繼續道︰「我和他素未謀面,他有什麼理由把辛苦拼出的產業托付予我?這並不合情理吧!」于靖承試著以理性的角度來分析這件事。
「我並不清楚你和爸爸的關系,但沒有你,誰也不準動這遺囑卻是爸爸最後的交代,我只是希望他走得安心。」洛昀以沉靜的語氣掩飾心中的哀慟。
「荒唐!」于靖承仍是一臉的不以為意。
「我帶了爸爸的照片來,也許見著了照片你對他會有所印象。」洛昀遞上照片。
記得三個月前某個清晨爸爸去了一趟公園返家後,異常的興奮,問他什麼事,他只說遇見了一位好青年,一位愛小孩的青年,便神秘地再也不肯透露只字片語。
也許于靖承就是爸爸口中的好青年。洛昀大膽地猜測。
是他?!看見照片的于靖承訝異不已,原來那日公園里那位感覺親切的老年人就是方培阜!他明明看起來仍健朗不已,怎麼如今……
「照片上的人……方培阜……真的去世了?」于靖承震驚地不知該如何言語。
不知怎地,他的心中隱隱抽痛,是太投緣了吧,為了僅一面之緣的老年人的死訊,于靖承感到內心傷痛不已。
「怎麼可能,那天他明明看起來很健康,他是怎麼死的?」
「癌癥!」
「完全看不出來,他明明……」于靖承這下終于理解方培阜那日的嘆息所為何來?
「你口中的‘那日’是指三個月前的某日是吧?那是回光返照的關系。」洛昀感覺于靖承是個很溫和的人,不像範仰賢形容得令人畏懼。
「我還是不懂他這麼做的動機何在?」于靖承感到當初堅定的那份心正一點一滴的潰散。他覺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牽動他命運的事正逐漸發生。
「或許他很欣賞你,才想賭賭看。」洛昀的話語明顯地有著保留。
「你們身為他女兒,難道都沒表示意見嗎?」于靖承相當懷疑,難道她們不對龐大的財產心動?「爸的決定是不容我們干預的,況且,我們誰也不知道爸有這樣的決定。」洛昀相當坦白,語氣中有著明顯的不解,卻對于靖承沒有任何敵意。
「我不知道他老人家究竟葫蘆里想賣什麼藥,但如果這是他的堅持,我願意照辦!」于靖承覺得能為這位老人家盡點心意感到相當欣慰。
「那你是答應嘍?」洛昀沒想到事情竟如此順利。
「可是我有條件。」見洛昀如此雀躍,于靖承覺得要先把話說清楚。「我只是幫忙,對這些意外之財並不感興趣,等一切穩定之後,我希望你們三姐妹能接手,我會全數奉還。」
于靖承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何在看了照片之後,態度就完全改變,他似乎無法拒絕方培阜的要求,即使他並非親自開口。
是什麼催化了他,他並不清楚,他看著方培阜的照片,感覺似乎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他決定要查出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