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人規劃整理的草皮上沾著清晨的露珠,圍牆邊的杜鵑已等不及吐出粉紅、粉白的花蕊。初春的早晨是生機盎然的。但是這樣的美景卻無法撫平成漢心中洶涌的波濤。
成漢視而不見的看著窗外啁啾跳躍的鳥兒,想到在身後熟睡的女子,心中五味雜陳。
之前,他一直說服自己寶心是個隨便又狡猾的女孩,但他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從沒和男人在一起過!
她跟那個男人進賓館可是他親眼所見的事實啊!
成漢確信自己的眼楮沒有問題,但是昨晚所發生的一切也都是事實,證據還清清楚楚的印在床單上,昨晚是她的第一次。
現在,真正的事實是他背叛了視他如兄長的子修,這狀況像一塊大石般重重壓在他心上。
原本他只是要引誘她露出她的狐狸尾巴,卻沒想到事情卻失去了控制。他沒想到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一夜的纏綿,不但讓他對寶心越來越著迷,更讓他不得不正視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她的幽默、她的活力,還有她那讓他愛戀的身體,他該怎麼辦?
正當他想得入神時,卻被人由背後抱住。他轉過身來,正好對上那雙勾走他魂魄的眸子。
「早……」
寶心用手輕輕圈住成漢的腰,不太好意思直視他的眼楮,于是把臉藏在他懷里,模模糊糊的道了聲早。
寶心眨了眨眼醒了過來,有些疑惑,只覺得全身酸痛,一時間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看見站在窗前的成漢,並且意識到自己赤果的身體,不禁羞紅了臉。
寶心的眼底盡是對成漢的依戀,從見到他的第一面開始,他就佔據了她的心房,讓她一見到他,腦袋就變得不管用了。
原本以為自己只是有一點點的迷戀,有一點點的喜歡他,但經過昨晚,她終于明白,這就是愛!只要他高興,她就會很快樂、很開心;如果他不開心,她也會跟著憂愁。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將成漢所有的喜怒哀樂和自己的快樂悲傷連結在一齊了。
胸中充滿愛意的寶心抓著床單悄步走近成漢,從背後擁住他。
成漢輕輕握著她環在他腰上的手,表情仍是一貫的莫測高深,絲毫看不出他心中澎湃的思緒。
寶心沖完澡走下樓,還沒進廚房就先聞到了一陣咖啡香。成漢已經煮好了一壺咖啡。
她看到成漢就忍不住想到昨晚的纏綿,一朵紅雲就這樣趁她不注意的時候飄上了她臉頰。
成漢已經灌了兩杯黑咖啡了,可是腦筋還是沒法理清自己的情緒,心里還是不能決定該如何處理眼前的這個狀況。
「餓不餓?光喝咖啡很傷胃的,我弄點早餐給你吃。我們有土司,還有雞蛋。煎蛋如何?你喜歡怎樣的?還是你比較喜歡法式土司?」
寶心放作輕松的打開冰箱檢查里面的庫存,順便冷卻自己灼熱的臉龐。
「都好。」天知道他現在根本什麼東西都吃不下。
見到沐浴後殘留的水珠在寶心未干的發上閃動著,她看起來是那麼的年輕、那麼的……可口,天啊!他是禽獸嗎?!
「那就交給我做決定啦!」
寶心由冰箱中搬出了她所相中的材料,像個小妻子般在廚房里忙東忙西的張羅著兩人的早餐。
「寶寶……關于昨晚……」成漢看著她忙碌的身形,決定還是得把話講清楚。
「哎呀!」寶心驚叫一聲。
「怎麼了?」成漢趕忙上前察看。
「不小心被油星燙了一下。」寶心將被燙到的手放到嘴上。
「我看看。」
成漢拉過寶心的手仔細的檢查,還好只紅了一點,想也沒想就將她的手湊近了自己的嘴。
「成漢哥……」這親密的動作讓寶心好不容易退燒的臉又紅了起來。
成漢抬起頭來,正好望進寶心的眼中,那一雙眼眸中所盛的萬載深情讓他幾乎迷失在其中,又輕輕的吻了她的手背一下,任他的唇在她的手背上流連著不願離開。
面包彈起的聲音將兩人拉回了現實。
「蛋快焦了!」寶心抽回自己的手,轉身翻動了一下鍋里的炒蛋。
「成漢哥……」寶心背對著成漢,遲疑的叫著他的名字。
「怎麼了?」成漢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我只是想說,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我自口願的——你不必認為你一定得對我負什麼責任。」
寶心一早看到成漢那莫測高深的神情,心中也不免胡思亂想了起來。
「我有說要對你負責嗎?」
她那種故作堅強的語調听在成漢耳中覺得好心疼。
寶心沒想到听到的竟是這種答案,轉過身來,看見成漢那調笑的神情,這才知道原來他在開玩笑。
「你討厭!」寶心想動手槌他,卻被他順手抱了個滿懷。
「放開我!」她掙扎的想月兌出他的懷抱。
「不放!」
成漢將頭埋在她頸間,她聞起來是干淨舒服的肥皂香,像個小寶寶,讓人忍不住想把她緊緊抱在懷里。
「小心點,你的蛋真的要焦了!」寶心聞到的卻是鍋里快燒焦的蛋的味道。
「焦了就焦了,再煎一個不就好了。」成漢賴皮的說。
「不可以這樣!糟蹋糧食會遭天打雷劈的!」她像個說教的小老太婆似的糾正他的觀念。
成漢順勢在她臉頰上偷了一個香,這才松開手,讓她去跟鍋里的蛋奮戰。
看著寶心忙碌的背影,他的心里夾雜著溫暖、愧疚和疑惑。雖然他現在還沒有想到要怎麼辦,但是他會想到的!
其實寶心的心里也不見得比成漢好到哪里去,因為子修快回來了。
子修再過兩天就退伍了吧。
寶心強迫自己必須去面對這個她不想面對的事實,要親手去傷害一向疼惜她的子修。
可是愛情這東西,它要來的時候又豈是像她這種凡夫俗子所能抵擋的呢。
吃過午飯,成漢送寶心去學校上課。
成漢坐在計程車里,對倚著車窗的寶心說︰「寶寶,我晚上不能來接你,你就自己搭車回去吧。」
「嗯。」寶心眼中掩不住的依戀讓成漢覺得好沉重。
「寶心,要我們先去幫你佔位子嗎?」一對穿著入時的俊秀男子向寶心打招呼。
說他們是一對是因為他們的行為舉止看在成漢眼里,總覺得有著說不出的曖昧。
「好啊,那就先謝了!」寶心笑著向他們揮揮手。
仔細一看,其中一人不就是那天和寶心在校園里咬耳朵、說悄悄話的男孩嗎?
「你同學?」成漢注視著兩人親昵的走進校園。
「嗯,他們兩個看起來很配吧?」寶心居然一點都不以為意,還直說他們兩人很配。
「他們看起來很要好。」成漢想在寶心臉上找出一些對那男人的感情。
寶心點點頭。「他們在一齊了好久了,感情一直很好,是我們學校最出名的一對情侶。」
寶心的話證明了他方才的猜測,那個男孩是個同性戀。
見到寶心這麼坦蕩蕩的介紹他們、跟他們打招呼,成漢就知道上次的事是他多慮了。
可是另一個男人呢?
☆☆☆☆☆☆
寒流終于決定離開台灣,氣溫回暖,子修的心更暖。
他終于正式退伍了。回了老家一趟,就趕上台北,興高采烈的約寶心出來吃飯。從上次放假到現在,他已經一個月沒有她的消息了。
子修是滿心歡喜的,但寶心心中卻充滿了對他的歉疚。不知道該對他從何說起。
「等很久了嗎?」子修因為塞車,所以遲到了五分鐘。
「我也才剛到。」寶心搖搖頭,子修燦然的笑讓她覺得罪惡。
「你剪頭發了?很好看,這個發型滿適合你的。」
子修注意到寶心看起來好像有些不一樣,是頭發的關系嗎?
「謝謝。」寶心心中亂成一團。
雖然成漢並沒有給她任何承諾,但她的心中知道,她和子修已經不可能了。她不能欺騙自己,更不該欺騙子修。最少,她欠子修一個答案。
「子修,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寶心鼓起勇氣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該不會告訴我說你們教授太喜歡你,所以把你當了,要你多留在學校一年吧?」子修試探的問。
寶心沉默的搖搖頭。
「不然就是你又把旭青的什麼東西弄壞了,怕他罵你,所以要我當你們的和事老?」
子修企圖用輕松的話語打開她糾結的眉頭,他早就發現了寶心的神色有異,看來心不在焉的。不!除了心不在焉之外還有些別的。子修注意到除了寶心的臉色略顯蒼白外,在新剪的發型之下,眉梢眼角之中似乎多了幾分女孩子的嬌羞,那是從前所沒有的。
「不是不是!全都不是!」寶心一再地搖頭。
「那可以請搖頭貓小姐宣布正確答案嗎?因為我實在猜不出來了。」子修取笑寶心今天一直搖頭的舉動。
算了,豁出去了!「我是想要告訴你我戀愛了!」
寶心終于說了出來,她不願昧著良心去欺騙子修。
「戀愛?」
子修發現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勁,而且顯然超出了他能夠掌控的範圍。
「對!這是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我知道你一直都對我很好,我也一直都以為我愛你。可是我卻沒發現,我一直都將你當作哥哥一樣的在愛你——」
「寶寶……」子修覺得整件事變得非常荒謬。
「對不起!直到我遇見他,我這才發現男女之間的感情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我不能再騙自己,我也不願意再瞞你。」她終于一口氣將壓在她心頭的愧疚全說了出來。
子修看著寶心,不知道這時自己該說些什麼。他的女朋友告訴他說她戀愛了,可是對象卻不是他!
「寶寶……」
他希望自己是在作夢,上個月見面時不是一切都還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你要罵要打隨便你,我知道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對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寶心不敢看子修的眼,只是一味的低頭認錯。
子修茫然了,他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該有什麼反應才算正常。要祝福她?他沒這麼大的度量;要責備她?他又不忍心。因為雖然寶心說她已經不愛他了,但是他的整顆心卻還是系在她身上啊。
明明太陽高高掛在天空上,子修卻突然覺得好冷,那種凍徹心肺的寒冷讓他的手無法克制的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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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身軀隨著震耳欲聾的舞曲在舞池中搖擺著,干冰和雷射更增添現場迷幻與墮落的氣氛。
閃爍的五彩燈光下,觥籌交錯的盡是歡樂的氣氛,但是在角落里卻有一桌只獨自坐著一個人。在歡騰的人群中顯得那麼的孤單,透著說不出的孤寂。
「你怎麼了?」
成漢接到子修的電話便趕了過來,但是子修已經喝得半醉了。
「成漢哥,我到底哪里不夠好?」
子修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不想告訴旭青,也不能告訴旭青,所以他找了人在台灣的成漢。「你說什麼?」沒頭沒腦的問話讓成漢愣了一下。
「我說我到底哪里不好!」子修又大聲的復述了一次。
「你醉了,我先帶你回去。」
成漢看出他喝醉了,完全失去了他一貫的優雅與風采。
「醉?醉了最好,醉了就可以把一切都忘了!」
子修又一口灌下一杯酒,卻因為喝得太猛,不小心嗆到,直咳個不停。
「咳、咳、咳……」一張俊臉因為咳嗽脹得通紅。
「你不要再喝了!」成漢搶下子修手中的酒瓶,制止了他繼續倒酒的動作。
「那你要叫我怎麼辦?我真的覺得好痛苦好痛苦,我一直很用心在經營這段感情啊!可是為什麼還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子修醉得連說起話來都有顛三倒四的。
「我們回去,有什麼事等回去再說好不好?」成漢現在只想把子修帶回家。
「我不要回去!」
子修硬是不肯走。此時的他眼神渙散,頭發凌亂的散在額前,看來好狼狽。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成漢關心的問。
「還給我。」子修堅持一定要拿回酒。
「我來倒。」
成漢知道千萬不要試著跟一個醉鬼講道理。拗不過子修的堅持,幫他倒了半杯的酒。
子修強壓住心中翻騰的思緒,娓娓道出事情的經過。
「一天中午,我本來很高興的約了寶寶吃飯。寶寶,你還記得她吧?」子修看見成漢點了頭後才繼續說︰
「她卻跟我說要和我分手,她說她愛上了別的男人,她還說她一直都只是把我當成哥哥一樣。」子修的眼眸又因為痛苦而黯淡了下來。
「子修……」成漢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子修一飲而盡,「哥哥!她已經有三個哥哥了,還不夠啊!我從來就不想當她的哥哥啊!」子修將臉埋在雙手之間,只是搖頭——
「我問她那個男人是誰,她卻怎麼都不肯說。可笑吧?我連我是敗在誰手上都不知道!」子修慘然的模樣教人看了心酸。
成漢拿過杯子,也為自己倒了一杯,狠狠的灌上一大口,因為他覺得自己也很需要一點酒精。
「成漢哥,我真的很愛她呀!」
子修發自內心的悲鳴讓成漢好內疚,因為傷害他的就是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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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得醉醺醺的兩人睡到中午才清醒,成漢要子修先回南部去冷靜一陣子,到時有什麼打算再說。
子修也知道自己的狀況絕不可能有辦法跟寶心好好談,所以接受了他的建議,先回南部老家去。
當成漢送他去搭機後,決定要將整件事做一個了結,不能夠再這樣拖延下去了。于是直接去找寶心?
「你不是說這兩天有事嗎?怎麼有空來?」寶心看著門外的成漢,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沒什麼,經過這附近,就過來看看你。」
罷剛心中所做的決定讓成漢心中像壓了顆大石頭似的。
「進來坐,不過有點亂。」寶心穿著輕便的運動服,手上還拿著抹布。
「你在整理房間啊?」成漢看著地上凌亂的書籍講義。
「是啊!學妹跟我要一些考古題,所以我就順便把這些舊考卷舊講義什麼的整理一下。」
其實一部分是因為學妹要考古題,另一部分是因為她跟子修談過後覺得心里很亂,想找一些事情來忙,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就決定把房間整個清理一下。
「整理到一半,所以正是最亂的時候……」寶心忙著清出一塊地方讓成漢進來。
「子修他很難過。」成漢盯著忙個不停的寶心。
寶心的手停了。
「他都告訴你了?」寶心背對著成漢,頹然坐在地板上。
「嗯。」
「我覺得我不想騙他、也不該騙他,至少我欠他一個答案。」寶心獨白似的說出她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
「他昨天晚上在酒吧喝醉了,是我把他帶回去的。」
「他現在怎麼樣了?」
寶心關切的轉過身,看著成漢的臉,等待他的回答。
「我剛送他搭機回南部去,讓他靜一靜。」
「喔。」寶心垂下臉,一副自責的樣子。
「不要忙了……」
成漢一手輕撫過寶心的臉頰,一手將她手中的抹布拿到一邊去。
「嗯。」寶心像小貓一樣用臉頰輕輕磨著成漢厚實的手掌。
成漢忍不住又吻了她。最後一次!成漢向自己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吻她。或許是這種絕望的念頭,讓他越吻越深、越吻越用力,緊緊的將她抱在懷里,用力得像是要把她捏碎一樣。
「我快不能呼吸了!你怎麼了?」寶心掙扎的推開他,覺得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沒什麼,只是突然很想抱你。」說完又吻上寶心的唇,抱著她向床上倒去。
成漢把他原本想要跟她攤牌的心情全拋到一邊,只要再一次就好了。
天啊!他沒想到會發展到這一步,一場溫柔糾纏後成漢果著上身坐在床沿,看著躲在被窩中只露出一張臉的寶心。
成漢轉開視線,無意間瞄到實心的書桌,見桌上放著一張男人的照片,上面還有簽名。
這不就是那個長發男子嗎?她怎麼會這麼明目張膽的將這個男人的照片放在桌上呢?
「這照片里的人是誰啊?」成漢故意裝出不經意的態度,拿起相片來對寶心拋出一直縈繞在他腦際的疑問。
「你不認識他?」
寶心伸出手接過照片,有些驚訝。莫非小扮真的太久沒發片了?
「我該認識他嗎?」成漢留意著寶心的反應,她竟然沒有一點心虛的神情!
「還是你不方便說?」成漢故意激她。
「其實也不會。」寶心沒發現成漢的企圖,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他是我哥。」反正他遲早會知道。
寶心的答案讓成漢呆在當場!他沒想到他一直錯怪了她,那個和她狀似親密的男人竟是她的哥哥!
他對她的這場誤會夸張得像是部肥皂劇的情節。
「你哥哥?」成漢仍不敢置信。
「是啊,他是我最小的哥哥,叫孫旭青。」寶心覺得成漢的反應有點奇怪。「你怎麼了?」
「沒什麼。」成漢努力掩飾心中的震驚。
「他是個職業歌手,雜志還票選他為十大最受歡迎的男歌手第一名呢!現在又踏足制作,當了制作人。或許因為你人在國外才不認識他吧。」寶心說得興致勃勃,很以這個哥哥為榮。
天啊!他竟然錯得那麼離譜!
成漢看著凌亂的被褥,他到底干了什麼好事!就在他心慌意亂時,他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拉回了他雜亂的思緒。
成漢接了電話之後,神情更是凝重。
「是公司有事嗎?」成漢掛了電話後神色不太對,寶心關心的問。
「有點事我現在要去處理,我先走了。」
成漢匆匆穿好衣服離開了寶心的住處,卻沒發現自己將領帶遺忘在書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