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頭由東方逐漸升起,光滑結實的背脊亦被汗濕所取代,仿佛已經在燠熱難耐的烈陽下待了數個時辰。
可持劍人依舊使著劍,沉穩地在原地左旋右轉,忽而猛刺向前、忽而凌空急劈。
就在正精彩之際,果身男子招勢一收,站定于原地。
「好了,就像這樣,一共十三式,你試試。」他將劍交給她。
「什麼嘛!耍這麼快誰看得懂?」嬌嗔的聲音傳來,如黃鶯出谷般的嗓音恁地好听。
原來,在偏院偷練劍的是凌想蓉與延天煜這兩個小冤家。
若是讓凌一預見著了,那場即將舉行的比武招親擂台便可以免了。
「你先按著我教你的口訣配合著動作,只要口訣熟記,我再修正你的動作,相信很快你就能學會這‘天女散花’。」
「真的嗎?」
他說很快就可以學會!這讓她本是興趣缺缺的心情轉為雀躍。
「嗯。」
「好,那我來!我擊、我截、我刺、我抽、我劈、我洗、我格、我帶、我……」論默書她沒有,記這個武功口訣她倒是朗朗上口。
她才念了幾式,延天煜差點兒被她的虛張聲勢給笑翻了肚子,頻頻喊停。
「我哪兒錯啦!」她張著無辜的大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看他。
「是擊、截、刺、抽、劈、洗、格、帶、提、壓、點、棚、攪。你可以不必在前面加個‘我’字。」他穩忍著笑指點。
「這樣比較威風嘛!」還以為是哪里做錯了,她白了延天煜一眼,拿起劍來正要開始「我」字的時光之旅,彤筠慌張的聲音傳來,讓她分心。
「小姐、小姐,不好了……」彤筠氣喘吁吁的,見到延公子也在,那渾身充滿力量的肌理讓她羞紅了臉。「延、延公子。」
「叫這麼好听干嗎?」凌想蓉不悅地嘟噥,渾然不覺自己的言語間盈滿著霸道與佔有。
「小姐!」
「發生什麼事了?」意識到自己的失當,凌想蓉忙扯開話題。
「小姐,不好了。方才有人來報,說是曾多謝大俠在山神廟里殺了人,老爺已經先行去查探了。」知曉小姐的心意,彤筠一得到消息便急著通知她。
「什麼?」
「不可能。」
語畢,兩人默契十足地對望一眼,這一幕納入彤筠眼底,心里掠過一絲苦澀。
「我們去看看。」兩人意見相同,說完便匆忙往後門的方向奔去。
「小姐……」
他們完全忘了彤筠的存在。
「之于彤筠,她終于明白,小姐和延公子之間,壓根兒沒有她存在的空間。
不死心,成嗎?
城外山神廟
黑壓壓的人頭圍成一圈,嘰嘰喳喳的話語不絕于耳,那無法算是刺耳,若與眼前看到的畫面相比,刺目較得引人心震顫。
「凌大人,您一定要為我家相公嚴懲那賊人啊!不能教他死得不明不白……嗚……哇……」
佟氏跪趴在凌一碩的腳下,若非凌一碩有保鑣護身,他的腳可能被圈抱的動彈不得。
凌一碩眉心一皺,這傳夫人未免太不顧禮節。可念她喪夫,只有住她在他足邊哭泣。
「仵作,你怎麼說?」他問。
「稟大人,這是近距離的襲擊,想來這個凶手與佟員外是熟識。」
佟員外臉上的劍傷雖然凌亂卻都不是致命傷,應是有人故布疑陣。
「……這佟員外肯定是遇上天威寨那幫盜賊了,曾大俠不可能會這樣的。」人群之中有人說道。「是呀!曾大俠不會這樣,他從不殺人的啊!」有一個人出來說話之後,跟著起哄的人也多了。「哪不是他?你們瞧瞧,這尸體旁邊寫的紅字不是‘曾’嗎?」
「是呀!這是我家相公的血……一定是我家相公寫的……嗚……相公、相公,你死的好慘吶!」佟氏想到相公死前掙扎的模樣,哭得更淒厲了。
「青天大老爺,您一定要替我家相公找出凶手,將凶手繩之以法啊!嗚……嗚……」
凌一碩思忖,若說憑一個「曾」字便認定是曾多謝也太過牽強,可佟員外和他曾經拘捕過曾多謝,他挾怨報復也不無可能。
辦案這麼多年,這事考驗著他的判斷能力,但一時也無法做出個結論。
「昨夜,你家相公可有古怪之處,抑或是有什麼怪異的人到過府上?」
佟氏忙地搖頭,「……嗚……沒有!」
這可棘手了!
完全沒線索,這要怎樣查?凌一碩的眉頭攢得更緊。
「大人,凶手或許還未走遠,也許正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不如讓屬下派人在這附近搜尋再說。」師爺終于上場了。
凌一碩沉吟片刻,「也好。仵作,你將尸體的特征注記清楚,晚些再來幾個人將佟員外抬回傳家去,其他人也別在這里杵著,這事,本官自會好好琢磨琢磨。」
「是。」士兵揮手趕人,被點名的則忙著分工合作去了。
「大人,您一定要……」
佟氏還未說完,凌一碩當然知道她要說什麼,揚手道︰「這事本官自會給你們交代,還請傳夫人節哀順變。」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延天煜和凌想蓉來到山神廟之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他們躲在距離山神廟不遠的樹梢上看清了一切,也听得許多村民替曾多謝辯解的話語,那有助于替曾多謝翻供。
「不可能是他做的。」凌想蓉堅定地說道。
「當然不可能。」他也說。可當他瞧見尸首上的傷勢時,眉心微蹙。
若凌想蓉在此際抬眸,定會發現他表情的不對勁。
「一定是你啦!」突地,她這麼說。
「什麼?」
「一定是你、是你……你可惡!」凌想蓉掄起粉拳捶打著他如厚牆般的胸膛。
「我怎麼了?」他任她的粉拳捶打在身上,反正那點疼像抓癢般。
「一定是你下指示的對吧?你要手下洗劫佟員外喔!他這麼有錢、是只大肥羊,你怎麼可能放過他?」
「你在胡說什麼?」他蹙著眉,神色有絲懊惱。
「不是嗎?你故意到我家,不就是要我這個府台千金做你的證人,好作為你不在場的證明。對,就是你……你干嗎要陷害曾多謝?」
以凌想蓉不甚聰明的腦袋,故事編得還算可以。
「我說了我就是曾多謝!」要他說幾次她才會明白呢?
「我也說了我不信。你這壞蛋,我要回去告訴爹……唔唔!」她本要躍下樹梢,不意被他的手一扯,不僅拉她入懷還止住了她的呼喊。
「總之這事不是我做的,我會證明給你看。」
「你叫我怎麼相信你,你這個大賊頭……唔!」她的唇被他封住了,情急之下,他只想捂住她的胡言亂語,無疑地,這招是最有效果的。
「唔!放……開……」
又、又來了!
那昏眩欲醉的感覺倏地竄上她的心頭,身子軟呼呼的就像要跌下樹似的,要不是他托著自己,她可支持不住自己。
敝!這是什麼情況?
他吻著自己,自己該賞他一頓好打,而不是想著感謝他抱著自己……
想到這里,她瞠圓了眼,終于執起柔荑有一下沒一下地打他。
「我說了會證明給你看,這件事和天威寨、曾多謝、我……都沒有關系。」他松開她,沒有為他的輕薄道歉,他渴望她的唇已經好久了。
這件事不過是他親吻她的借口罷了。
「哼,說得好听。」她羞紅的臉蛋明擺著受辱,但語氣卻並非生氣。糟!她該不會是習慣他的恣意妄為了吧?
暗叫一聲糟,她的臉更紅了。不管不管,不能再由著他欺負自己了!她撇過頭去,決心不再同他說話。
延天煜凝望著她,無語。
他雖許下承諾要找到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可……眼下,他可是沒半點線索。
凶手……究竟為什麼要嫁禍于他呢?
他不明白,思緒混沌一片。
「喂,你到底要走到哪兒去啊?」
從方才到過山神廟,再有那「錯誤」的一吻之後,他便不曾再同她說上半句話,只是自顧自地走著。
眼下這大街都給他倆走過兩三圈了,他還沒有停下的跡象,她只好放棄那個不同他說話的堅持,開口問道。
他又多走了幾步之後才停下,正巧停在一間客棧前。
「進去用膳吧!」
凌想蓉睨著他,這賊頭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喂,你裝什麼酷啊!這冷冰冰的可不像你。」
「你很了解我?」他挑眉。
「才、才不是,我才沒那麼無聊了解你。」要她道歉是不可能的。何況,她也沒說錯,佟員外的死和他天威寨絕對月兌不了干系。
他淡笑,「走吧!」
「等等,你不回我家,卻要在這里吃東西?」她可是在邀請他?
「我不回去了。」他說出心中的打算。
「什麼?!」她以為自己听錯了,語氣有一絲遺憾。
若非心頭有事,他定會為她的表現欣悅。不過,此刻不宜兒女情長。
「我不回去了,今晚我便在這里住下,若你有事可到這里找我,我暫時還不會回山寨。」沒追到嫁禍的凶手,留得那罵名回寨,怕要夜不安枕了。
「誰會找你!」她沒好氣地斜睨他一眼,這人沒情沒義,根本不值得她開口挽留。
饒是這般想,怎地心會一會兒抽緊、一會兒揪痛呢?
她若懂這感覺就好了。斂下眼,她口是心非道︰「你要住這就住下吧!我不礙著你了,再見!」
「蓉……」本欲叫住她,可她的性子他多少知曉,她會回頭才怪。
除非他有著能夠吸引她的事。
「我明早再去教你武功。」他朝著她的背影說道。
丙然,她立即頓住腳,但她的話卻出乎他意料。
「不必了!我讓曾多謝教我。」話罷,她的身邊頓時多了個人。
「說了除我之外不許你找別人!」
「赫!」他什麼時候竄到她這里的?好快的速度啊!
「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他大喝著,一對怒目直勾勾地盯著她,那張俊臉寫著怒不可遏,冷酷的唇線和燃著火焰的雙眸更加深了他霸道、剛毅的氣質,凌想蓉不禁看得痴愣。
「說話!」
見她久久不答,還以為她要違背誓言,他不自覺地加重語氣。
「你、你凶什麼凶?答應又怎樣?我不可以食言嗎?」被他這麼壞的口氣一沖,她不服氣的頂回去。
還沒有人敢這樣跟她凌大小姐說話耶!
「你!算了……」反正她要找的曾多謝也是他,他再生氣只是在跟自己過不去。
「為什麼算了?你……變得很好說話哩!」凌想蓉古怪地看著他。
他哪是變得好說話了?
他是心里有事,再加上頓悟。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跋人了?
他難道不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句話嗎?
要她走!可沒這麼簡單。
「你會有什麼事?哦!我想起來了,你該不會又要去殺人吧?」
「總之,記得把門窗鎖好,別讓我擔心,嗯?」
「咦?!」她微愕,他又變了,變得這般溫柔、體貼,他到底是怎生多變的人?竟然渾身充滿著矛盾,讓性喜探索的她,怎麼也研究不完……
「回去吧!」他在她耳畔誘哄。
「喔!」她傻傻地應道,還當真的不再多問,乖乖地听話回家。
直到看見自家大門,奴才喚了聲小姐之後,她才感到一陣莫名其妙。她……干嗎乖乖听他的話!
天威山
豆腐有些遲疑地看著來報消息的探子。
這怪腳有沒有說錯啊?他說老大被突襲了?還傷重的被官府的人抓到?
怎麼可能?
他說的那個人可是老大,老大耶!
老大武功蓋世,又有一流的輕功,要是打不贏對方還有話說,逃不出敵人的追捕,這話就說的太過分了。
可老大沒回山寨是事實,他無法對這點自圓其說。
「我看大當家是凶多吉少了,他從沒這麼久不回山寨過。」板凳嘴里嘀咕著。
「呸呸呸!別胡說。」豆腐瞪了板凳一眼,這壞的不靈、壞的不靈……可千萬別被板凳那烏鴉嘴說中。
「我看眼下山寨群龍無首也不行,不如這樣吧!我就勉為其……」
「大當家不會有事的,他從不習失手過。」
三當家延天話未說完,二當家斗雲出聲阻止他,沒讓「暫代」這要緊事落在延天頭上。
「對對對,二當家說的不錯,有什麼事還是等怪腳得了最新消息再說。」
大伙兒听了這話,因為順耳,也就點頭附和了。
延天氣得吹胡子瞪眼楮的,他等這天等得夠久了,哪里知道只要他兄弟一日不死,這位子是輪不到他來坐的。
「怪腳,你再下山去查個清楚。官府那兒的人也別忘了疏通疏通。」斗雲交代著,順道給了他為數不少的銀子。
「二當家,這我知道,我這就下山再探。」怪腳接過,興沖沖地往山下走去。
「大伙兒听著,大當家雖然不在,該做的活兒還是得做,大家可別偷懶。」斗雲吆喝道。
他是延天煜的拜把兄弟,自然向著他。
對于延天的野心,他多少是知道的,因此他能防便防。
「二當家,那關于夫人的事……」豆腐支吾地問著。
老大叫他準備的女人,他老早就迎回來了,可老大沒回來,這人也不能擺著好看,尤其是寨里頭突然多了個女人,怪不自在的。
「這事得等大當家回來自個兒處理,你就甭操心了。」
「可、可是……」豆腐為難地看向延天,他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三當家瞧夫人那副賊溜溜的模樣。
要是讓三當家把人家「吃」掉了,他拿什麼跟大當家的交代啊!
「沒什麼可是的,她是大當家指定要的人,在寨里也算是個主子,你們可別動什麼歪腦筋。」此話一出,也算是給那名女子一個正式的名分,雖說那不是她的夫君親自給的,但也夠了。
豆腐無奈地應了聲是,如果三當家真要起什麼壞念頭的話,他位低言輕,也不能改變什麼。他還是祈禱大當家的快回來還實在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