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隻並不像葛隆,他城府深沉,加上他不好,因此思緒較葛隆清明,性格也不像葛隆一般好掌握。
但,當他喜歡上一個女人之後,他便只想好好的寵溺她,其他什麼也不顧。
而那個女人,正是從雲裳樓來的舞薇。
他知道她是大哥買回來的女人,也知道他們已經同床共枕,可他就是忍不住僭越。
想要舞薇的念頭一日強過一日。
這天,葛隻見舞薇獨自在花園中,一對幽眸深凝,狀似哀愁,當下心中一陣不舍,快步朝她走去。
「舞薇。」
「二當家?」屠昕薇受到不小的驚嚇,喊了聲之後想逃,偏教葛隻攔住。
「等等,先別走。」
她不安地問道︰「二當家有事找舞薇?」
「你在哭?」葛隻一雙手直覺地往她的臉龐伸去。
「沒、沒有。」她身子一退,害怕他的靠近。
四下無人,誰知道他會對她做什麼?她實在後悔自己獨自離開房間的舉動。
「別怕,我是真的關心你。」
「二當家……」她的瞳眸里有著無辜。
「叫我葛隻。」
「不行的,我是大當家的女人,再怎麼樣也不能逾矩。」
「是嗎?」他咬牙道。就是因為如此,才讓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女人。大哥明明知道他不好,但一旦愛上了便是認真到底,他生平第一次表現出對一個女人的在意,大哥卻佯裝不知,教他有怨無處發泄。
「你是因為這樣而哭?」
「不,二當家,舞薇沒哭。」
「別騙我了,我下是傻瓜。告訴我,大哥讓你受委屈了是不?」倘若大哥得到她還不知珍惜,那麼他就……取而代之!
「二當家,沒的事。舞薇就算受了什麼委屈,也是舞薇自找的。」
「果然是他!」葛隻氣憤不已,「我去找他算帳。」
屠昕薇一听,趕忙阻止他。「二當家,請別這樣!知道您有這份心,舞薇很高興,但對您的這份情,舞薇只怕無力回報了。」
聞言,葛隻如獲至寶般大喜,「你是說,你對我也是有情的?」
屠昕薇沒有接話,但斂下的眸子已足以讓葛隻誤會。
他忘情地將她攬進懷里並承諾道︰「你放心,等我做了大當家,一定讓你成為我的人。」
她驚呼一聲,「二當家,您……」
「你放心,這一天不遠了,等我當上大當家,便要你做我的夫人。」鼻端嗅進的馨香及懷中的溫軟身軀在在教他心動,心中的這個念頭更甚。他想要她,只要取代大哥在幫中的地位,他便能擁有她,他的舞薇……
「二當家,別這樣,要是教人撞見,舞薇必死無疑,到時,只怕二當家就要忘了舞薇……」她欲拒還迎。
梆隻听到她這麼說,只好放開她。
此刻時機還未成熟,他不能輕舉妄動。
「舞薇,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定不負你。」葛隻誓言道。
「嗯。」她點頭。
兩人又耳鬢廝磨一番,葛隻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她還來不及喘口氣,一道冷然的聲音忽然傳來,嚇得她直往後退。
「原來你就是這樣玩弄男人?」是銘熙,他依然如迎風而立般,風姿颯颯,俊魅非凡。
他的眸子緊鎖著她,了然的態度教她震懾。
他都听到了?
「是……又怎麼樣?」屠昕薇身子僵直,慌張地應道,但很快地,她穩住了自己的心。
她不甘於輸在他的氣勢之下,盡避這是她的伎倆,那又如何?他管不著吧!
「我果然沒猜錯。你來到這里究竟有什麼目的?」他走向她,忘情地探出手想拂去停留在她臉上那屬於葛隻的味道。
屠昕薇一震,對他的睿智和舉動感到訝異。
他不是無知的莽夫。回想起容祺貝勒曾對她說過的,她立即鎮定地回話。
「我能有什麼目的呢?舞薇只不過是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舞妓,不像立軍師足智多謀。若說大當家信任你,不如說這是你刻意安排的結果。」
銘熙看出她湛亮的眸子里盈滿聰慧與洞悉著某件事的神情,靈秀的面龐上更有絲倔強與不眼氣。她在探索著什麼?她又知道了什麼?
他表面上凝視著她︰心中卻是百轉千回。
「你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最後,他下了個結論。
听到他這麼說,屠昕薇掩嘴輕笑。
她的笑容是那麼的嬌俏可人,宛如真踫上什麼好笑的事,然而,他清楚明白,此事並不好笑。
他蹙起眉,一手忍不住托高她的下顎,迫她迎視他。「笑什麼?」
「如果我說,我是來毀掉集集幫的呢?」
「你……」
「不要瞧不起我,女人的力量不輸男人。」她艷麗的小臉上又浮現出倔強的神情。
他一點也不懷疑這點,她已經開始毀掉一個男人了,不是嗎?
想到這里,一股難以言喻的難受佔據了他的心。他甩開了手,道︰「我沒有瞧不起你,只是我得提醒你,小心玩火自焚。」
「是嗎?」她的唇畔勾起完美而神秘的笑。他怎會知道,在來這兒之前,她已經開始玩火了。
山里樹木參天,納入眼底的盡是碧綠,如此雅致的地方竟藏著一群土匪,掠奪百姓財物的強盜如此享受,真可謂天不開眼。
一陣強勁的風襲來,掃落枝頭的枯葉。
男子疾馳著胯下的馬,追逐的目標是前方的花鹿。
「大當家,在那里!」他身前的藍衣女子縴縴玉手一指。
他夾緊馬月復,飛快地朝花鹿的方向前進。
「啊!大當家太快了……舞薇不行了呀!」
「太『快』了?哈哈,你這媚娘子是暗示我什麼啊?」葛隆被她的嬌嗔聲奪去了些許注意力。
「討厭——」
此時,咻的一聲,花鹿在他倆的眼前突遭射殺。
「是什麼人?」哪個家伙好大的膽子,難道不知道他打算在美人面前好好表現嗎?這般搶了他的風采!
梆隆憤怒的驅馬來到花鹿喪身處。
「我的花鹿!大當家,舞薇不要它死啊!從來都不要……」屠昕薇一雙盈滿淚水的瞳眸轉向葛隆,神情滿是無助。
梆隆唉揚的怒火因她的淚水而熄了大半,慶幸自己沒殺了花鹿,惹來美人的怨懟。他揚聲道︰「誰?是誰殺了它?」
「大哥,是我。」葛隻從馬背上躍下。
原以為獵到花鹿,心上人便會心喜,誰知她卻哭得像淚人兒般,梨花帶雨的嬌態令人心憐。
「舞薇,你……」葛隻一時情急,不由得直呼她的名字。
這听在葛隆耳里,不由得心生不悅,面色亦沉了下來。
「是你把花鹿殺了?」葛隆質問道。
「難道這頭鹿是大哥的獵物?」葛隻明知故問,目光卻瞥向美人。
她已經停止哭泣,但仍淚眼婆娑。
「哼,不是!美人兒,別哭了,它不過是頭畜生,不值得你為它落淚。」葛隆反身撫慰道。
梆隻這才明白,原來自己表錯情了,原本燦亮的虎眸變得黯然。
「大當家,咱們厚葬它吧。」
她這麼一說,葛隆忍不住「啊」了一聲。死了就死了,當然是帶回去讓兄弟們飽餐一頓呀!
可眼下美人兒這般傷心,即使不甘,他只有忍痛割愛。
唉,他的鹿肉啊!
算了,改明兒個再偷偷來獵殺,一飽口月復之欲,現在還是討美人兒開心要緊。
梆隆這麼想著,遂同意道︰「好吧。來人啊,過來把鹿抬到那兒去埋了。」
「大爺,謝謝您。」她終於笑了,深幽的眸子閃過一抹哀傷,教人心折。
當她瞧見銘熙一言不發的站在遠處時,蒼白的臉掠過一絲深意,但還未讓人抓住,便化為風情萬種,更增一抹嫵媚。
「甭謝了,只要你開心就好。」接著,葛隆如宣告眾人擁有權般,撩起她的發絲,並狠狠地吻著她。
「啊……」她不由得發出申吟,眼角余光瞥見葛隻的拳緊緊握起。
半晌,葛隆才放開她,她已嬌喘連連。
「大當家,有旁人在呢……」
「怕什麼,是兄弟就該學會視而不見,再說,從前咱們都是一同分享女人。」此言一出,葛隆突覺後悔,忙道︰「不過,你例外。」
屠昕薇做作地拍拍襟口嬌嗔,「大當家真壞,嚇壞舞薇了。」
「哈哈哈……走!」
梆隆直接帶著屠昕薇踅回集集幫的方向,任誰都知道他要干什麼去。
馬兒疾馳,卷起一陣風,似有意若無意地將她的巾帕吹走,最後落入葛隻的掌心里。
他禁不住地嗅著帕子,柔美的馨香讓他的心翻騰難定。
夜幕低垂,銀亮的月不減光華,依舊照耀著大地。
銘熙不知道自己在此處站了多久,只知道那聲聲的輕吟割痛了他的心,隨著夜漸深沉,憤怒取代了所有感覺。
她怎能如此不自愛?當日她還在他懷里低泣著自己身不由己,今日卻忘了過去,變成婬浪的妓婦。
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
美麗但有著可憐的身世,還是狐媚的嬌顏下藏著女禍?
素來不為女子心煩的他,這會兒只知自己在意、嫉妒、憤怒,再不弄個清楚,他會瘋掉。
若非闖進去會壞了幾個月來的計畫,他一定會這麼做。現在,他只能等在這里。
懊死的,他只能這麼做!
當他心中正咒罵著,一道姣美的身影從葛隆的房里踱了出來,紅艷的嘴唇像是被狠狠地蹂躪過。
懊死!他躍下枝頭,來到她面前。
「呀——你做什麼?嚇到我了。」
「跟我走。」銘熙不由分說地拽著她就走。
「你放開我。」屠昕薇沒料到他會在這里,更沒見過他這般霸道的模樣,不禁有些訝異。
「你怕了?」他停下腳步。她刻意壓低聲音,似乎是擔心屋內的人發現,她也會怕?那麼,比起他的怒氣,她更該小心。
掙開他的箝制,她退離他數步遠,慌張的神情一斂。「我沒什麼好怕的,倒是你,要是讓大當家知道你對我糾纏不清,你說,他會怎麼處置你?」
「那就讓他看清楚你我的真面目。」
要鬧翻就來吧!他可不是會被威脅的人。
可是,有必要嗎?為了一個女人,他的努力可能白費……
他實在無法解釋自己怎會有這麼危險的想法。
「你……」屠昕薇咬牙,知道自己威脅不了他,只好怒瞪著他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不管你本來要做什麼,我命令你現在就罷手。」
「命令?」她挑眉,「你憑什麼命令我?」
「憑我……憑我是奉皇上的命而來,我有權利要求任何一個阻擋我剿滅計畫的人離開。」他還是泄漏了本來的目的了!銘熙心中一嘆。
「奉皇上的命?那是你,不是我,我沒有必要听你的,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咱們各憑本事。」
「你……可惡!」他咒罵一聲,上前扛起她就走。
「啊——你這個野蠻人怎麼可以這麼做?我命令你放我下來。」屠昕薇氣歸氣,仍沒忘了要降低聲音。
銘熙恍若末聞,一路扛著她回到自己的廂房,幸好沿路沒其他人瞧見,否則一場風暴是免不了的。
他將她往床上一扔,兩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這個可惡的野蠻人!我不跟你這種人說話。」屠昕薇起身要走,不意一陣天旋地轉的昏眩感傳來,教她狼狽地跌回床上,眼角余光瞥見他瞼上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可惡!她心里罵著。
「怎麼,不再喊我『大爺』了?你不是挺會假裝的?」他直視著她,似乎很滿意她狼狽的模樣。
「哼!」她說過了,不跟野蠻人講話。
「這麼凶悍,這可不像你,告訴我,在葛隆面前,你一樣這麼凶悍嗎?還是,這才是你本來的面目?」銘熙抬起她的下巴,逼她面向他。
「不要你管。」她搖頭,甩開他的觸踫。
「果然,這才是你原來的面目。不知道葛隆見了你這個樣子可還會疼寵你?」
「大當家疼我、寵我,你是嫉妒了?還是,你……也想要我?」
屠昕薇主動靠近他,身上的馨香與溫軟令他一陣頭昏,差點兒迷眩。
「你……胡說!」紅潮街上耳際,他連忙否認。
屠昕薇眼尖,知道抓到了他的罩門,便連番攻擊。她欺近他,刻意捻虎須。「我哪有胡說,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想要又不敢說。二當家如此,你也如此,或許,你們都該跟大當家看齊。」
銘熙沒有回話。
他想要她,卻不敢說,這可是事實?
是的,心底的某一處角落明白地告訴他,她說的都是事實,她的媚、她的嬌,早已深刻的烙在心中,或許,當初在她低訴自己的不得已時,他便已深深陷落,注定逃不開了。
所以,在她進入集集幫,成為葛隆的女人之後,他才會如此心痛,行為偏離,一雙眸子只能緊緊地盯著她轉,若非葛隆和葛隻兩兄弟也是如此,他異於平常的舉止早已引來他們的注意了。
思及此,銘熙如斗敗的公雞,教他承認對她的感情嗎?望向她晶燦的星眸以及紅艷的雙唇,他痴愣著,無話可說。
「既然沒事,我走了。今晚的事我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你要執行皇上的命令盡避去,我不會攔你,但咱們各憑本事。」
「為什麼?」他忽然問。
她背脊一僵。
「為什麼要不顧名節作這麼大的犧牲?葛隆苞你的仇這麼深嗎?」
他跟我沒仇,跟我有仇的是你。她將這句話吞回肚里,旋過身來,揚起狐媚的笑,「什麼名節?青樓女子有名節嗎?」
「但你曾經告訴我,你身陷青樓是不得已的,那表示你是潔身自愛……」
「哼!難道你看不出來,那只是我博取同情的一種手段而已,你當真以為我是因為家境貧困而進入青樓?」
聞言,銘熙一震,往後退了數步。「你騙我?」
「當然。」她揚起下巴,為傷了他而得意,但,失落感旋即壓過了一切感受,她的心竟隱約覺得疼痛。
「不,我不相信。你看來這麼潔身自愛,清靈不凡,怎會……」
「哈,那只能說我的演技更精湛了。或許,在計謀的運用上我不如你,但論演技,你就比不上我了。或許你想跟我學學?」她輕掩唇畔嬌笑著。
那是嘲笑,他不會听不出來,但強烈的自尊下容許他低頭,他是要她好才會如此,可是她竟不領情,如此傷他的心。
「你真的只是想毀掉集集幫?」如果不是,他不知道她會毀掉什麼。她的嬌媚已亂了他向來不受情愛影響的心。
她沒有回答,轉身想走。
「舞薇。」銘熙低喚著。
「不要叫我,你沒有那個資格。」
當他表示將她送給別人也無所謂的時候,他已沒有這個資格管些什麼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便決定了不再受他影響,決定了有一天要換他追著她,讓他活在後悔里。
「舞薇,別再這麼做了。葛隆不是你惹得起的,你還有機會趁早月兌身。」不忍見她犧牲,他深邃黝黑的眸子里寫著真誠。
「你不是怕我搶了你的功勞吧?」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舞薇,你明明知道不是。」
「喔,不是嗎?抱歉我誤會了你,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罷手的。」
我要你後悔!她如此誓言,但心中泛疼,可是,比起被拋棄的滋味,那股疼痛根本不算什麼。
她不顧千里之遙的來到這里,不但迷惑了葛隆、葛隻兩兄弟,連自己的夫婿也為她如痴如狂,但她要他嘗的是得不到一個女人心的滋味。或許有一天,她會將他給予她的痛苦、難堪一一討回。
雖說兩人是夫妻,可是他永遠得不到她的心,正如她得不到他的一樣。
等他愛上她,不能沒有她的時候,她再狠狠地拋棄他,這就是她的計畫。
銘熙抿著唇,不發一語的逕自離去。
望著銘熙落寞離去的背影,她陷入深深的迷惘中。
懊瀟瀟灑灑、故作無謂的離開這里的人是她,不是他。
他從來一直是個天之驕子。
听說他甚得皇上器重,一進宮便被賦予重任,如此高高在上的人,怎可能會有哀傷的神情和沉重的步履,仿佛天地已棄他而去,他所得到的,不過是受重創後的悲涼。
不,她不該同情他!
在他說要把她送給容祺貝勒的時候,可不曾同情過她,連絲毫余地都不曾留下,她還為他的處境傷心什麼?
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她告訴自己,這天大的難堪不是她該受的,她的悲哀已經結束,從進入集集幫開始,她就為自己的人生重新選擇了一條路,那是嶄新的、蛻變的、堅強的路。
她沉浸在思緒里,渾然不知自己望著那愴然的背影沒入黑夜中,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