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感覺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頰上,她故意維持不變的姿勢躺在床上,內心躊躇了下,但眼楮仍緊閉著,她曉得凱爾正站在床邊睇望她。
直到听見腳步聲遠離、門開了又關的聲音,夏月才翻身坐起,模了模臉上那個吻。
這是他們婚後的第一次爭吵,而今天是冷戰的第三天。
一思及那晚他惡劣的態度,她還是會氣得發抖。她牢牢地記住他們當晚對話的每一字句──
「跟誰做朋友都行,就他不可以。」一回到家,凱爾十分不耐煩地這麼對她說。
夏月激動地握拳站在他面前對他大吼︰「你有什麼非得讓我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被你強行拖走的理由嗎?」
凱爾月兌掉衣服逕自走進浴室,冷冷地回頭丟下一句話︰「關于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想因為那個無關緊要的人,站在這里跟你吵。」
夏月被他的話徹底惹惱,她以為無理取鬧的是他才是,怎麼現在他說得一副好像是她在耍脾氣似的!?
她進入臥房快速地換上睡衣後,爬上床賭氣地窩在一角,用力地閉起雙眼,整個人如蝦子般縮起。
可是不管怎麼努力,她就是無法讓自己睡著。
當她將最後一絲睡意趕跑,滿溢在胸口的正是無法消化的怒氣。
餅了幾分鐘,嘩啦的水聲停止,凱爾腰際圍條浴巾走進來,感覺房里的低氣壓,他什麼都沒說,鐵青著一張臉,熄燈躺臥在床的另一側。
這樣的情形一再重復上演至昨晚,幾次凱爾想打破僵局與夏月說話,而她似乎決定與他耗上般,總是故意端著張冷漠的臉。
唉!夏月雙肩一垮,搖頭嘆氣。
她到底在折騰誰啊!?
※※※
心情惡劣的夏月,一整個下午都坐在盧森堡公園的水池邊發愣,雙腳浸在水里頭,閉起眼任和煦的陽光及微風輕吻她的臉,想起了上回有凱爾為伴的情景。
她還記得她坐在前方的椅子上,手里翻著書,而凱爾則是枕在她的腿上,甜蜜的樣子羨煞不少人。
之後不久,凱爾又恢復他忙得不可開交的生活,而夏月就只能一個人留在家中。
她努力地調適新生活所帶來的種種不便,縱使她再獨立堅強,甫投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各方面都無所依的情形下,天曉得她多想要有一個說話的對象、一個朋友。
她不由得再度蹙起雙眉,朝天空嘆息。
正當出神之際,一連串「卡嚓」聲傳入耳朵,夏月睜開眼尋找始作俑者。
「哈羅!」範斯的頭從相機後探出,給她一個露出白芽的笑,忙不迭又迅速地按下一張。
「別拍了!」夏月伸手擋住,惱怒地起身準備離去,對于自己剛才的一舉一動都被拍攝下來有些許的不悅,原本紛擾的心情更顯煩躁。
他幾個大步便來到夏月面前,阻擋她的去路,「你剛才的樣子若我不捕捉下來的話,實在可惜!這樣吧,我請你喝杯咖啡算是賠罪如何?」
「不必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她冷冷地拒絕,表情悻然。
這麼一個不懂尊重的家伙,所幸那晚沒和他搭上話。一想到此,對于凱爾的氣悶悉數消失殆盡。
範斯收起相機饒富興味地一路跟在她的身旁。
夏月抿起嘴,什麼也不想多說地只是加快步履往前走,直到一道雕琢精致的大門前才停住,並掏出鑰匙來開門。
「真巧,我就住在隔壁街。」範斯見她停下,自顧自地又說了一句,仍是一臉微笑。
夏月在合上門扉前對他的行為沒好氣地回道︰「是嗎?像個跟屁蟲似的,我還以為你迷路了!」然後踫的一聲,把他完全阻擋于外。
才踏入玄關的夏月,整個人一股力量向上提起,嚇得她尖聲呼救。
「是我。」凱爾大捂住她的嘴,以低啞的嗓音告訴她,以免引來一群熱心的鄰居。
鼻間感覺到一陣熟悉的味道,夏月頓時虛軟地靠在他身上,深吐一口氣。
「嚇到你了,對不起!」凱爾享受她的倚靠,摟住腰肢的臂膀縮緊,因此時的親密而竊喜。
夏月旋身與他相對,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問道︰「你今天怎麼會這麼早回來?」
在這當下,存在多日的隔閡與疏離終于被打破。
「噓!別動。」凱爾將她抬高的頭又按回胸口,抱住她什麼都沒多說。
夏月才平復下來的心如擂鼓般劇烈地跳著,她輕輕地伸出手環住他結實的腰身,這才知道,這個懷抱竟叫她無比的眷戀。
一陣熱浪襲上了眼,多日來硬裝出的不在意全數崩解,讓她喉頭哽咽。
「我想,你是原諒我那天的行為了吧?」他愛戀地撩起她的發,十指纏繞住細密柔順的發絲。
她沒有答話,只是埋在他胸前輕輕地點了下頭。
凱爾緊皺幾天的眉頭終于舒展,懸宕的心情安穩地落地。他無暇深究這份感覺的來龍去脈,此時此刻他只想牢牢地抱緊懷里的女人。
※※※
漸瀝的雨打在向來平靜的街道上,一道又一道的水花濺起,承載水珠的玻璃窗模糊一片,店內蒸煮咖啡的機器聲蓋過一切。
在角落的一張小桌前,夏月合上書、端起咖啡優雅地啜飲一口,視咖啡如命的她,喝遍了巴黎大小的咖啡館,就屬離她住處不遠、巷弄內的這間最對她的味。
在她神游之際,一個人未經詢問便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執意加入她。
「嗨!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喔!」範斯邊對她說,邊月兌掉濕透的風衣。
夏月並未搭理他,自顧地翻開書,預備當他這個人不存在。
「給你。」
突然一包東西放在她的眼前。
夏月遲疑了下,狐疑地挑起眉看他。
「打開你就會曉得。」範斯臉上還是那個很欠扁的微笑,堅持要她自己找出答案。
夏月克制不住好奇心,伸手將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發現是約莫十來張的黑白照片,而里頭的主角竟是她本人。
她認出這些相片是那天與他在盧森堡公園相遇時所拍攝的。不論是取景或角度,攝影者的確巧妙高超的捕捉到主角的神韻。
「還滿意吧?」範斯接過侍者送上的熱咖啡,等待夏月的反應。
她將相片收好放回袋中,盈盈一笑地道︰「謝謝。你拍得太好了,我很喜歡。」
範斯看著她,不無挖苦意味地道︰「你可知道這是我們打從見面以來,你唯一一次客氣禮貌地同我說話。」
听了他勉強稱得上抱怨的話,夏月只能投以一個迷人的笑。
範斯放下杯子,眼神故意繞了她一圈,「怪了!你那佔有欲特強的丈夫怎麼沒看著你?」話中有濃烈的嘲諷。
夏月斂下眉、輕啜了口咖啡才對他說︰「如果他在,你以為,你還能有機會坐在這里跟我聊天嗎?」
範斯一愣,隨即拉開嘴角,「你來自台灣對不對?」
夏月不敢相信地瞪大雙眼,剛才她所听到的是……中文!?
「你會說中文?」
他放松身體,抬起手懶懶地耙過一頭不羈的金發,看了夏月驚訝的表情一眼才道︰「我為了完成一部攝影作品,在中國大陸待過一陣子,中文還勉強會說上幾句。」
不管如何,範斯已經成功地博得夏月的注意,天曉得,除了打給朋友、家人的越洋電話外,她根本沒有機會再使用她的母語。
「原來如此。」她了解地點頭,改以中文回答他,語氣中有掩不住的興奮。
他們兩人一開啟話匣子便起勁地聊了起來,話題一個換過一個,等到回神之際,已過了數個鐘頭。
夏月和他一起走出咖啡館外,原本滂沱的雨勢早已打住,空氣里飄著清新的氣息。
踩在櫝水的鵝卵石步道上,他們並肩往同一個方向前進,直到夏月住處的大門矗立于眼前。
「下次我們還能夠再出來聊上幾句、吃頓飯嗎?」在夏月進門前,範斯問她。
「嗯!」夏月綻露微笑,「我還想多和你請教攝影方面的問題呢!」她對攝影頗有興趣。
「當然!」範斯的帶笑面孔閃過一絲深沉。
夏月帶著好心情上樓,才發現原來凱爾比她早進門,他最近幾天似乎都提早回來。
「好香啊!」循著香味而去,她在廚房發現他的身影,從背後一把抱住他,臉頰貼住凱爾結實的背,感覺他的溫度。
「去坐好,晚餐等一下就好了。」他一邊翻動鍋里滋滋作響的牛排,一邊對緊摟住他的夏月說,語氣間淨是寵溺。
「OK!」她放開手,將餐具擺到餐桌上,凱爾頗具心思地將燭台也放上。「老實招來,為什麼今天會想做菜給我吃?」夏月故意一副凶惡的樣子。
凱爾啵一聲將軟木塞打開,為兩人的杯子斟滿冰涼的氣泡酒並道,「關于這個嘛,當然是為了討好愛的妻子才做的。」
這頓飯他是為了前陣子兩人的爭執、以及這陣子的忙碌而準備的,自婚後他們倆相處的時間反而比起在台北時來得少。
「明天我得飛往東京一趟,不過我會盡快趕回來的。」凱爾伸手將夏月拉過來坐在他的腿上,夏月的手自然地環住他的頸子。
以前他挺享受這種空中飛人的日子,雖然累了點,但是能欣賞不同地方的人文、景致倒也是一種補償。但現在,他奇異地發現,這個念頭正快速地消失瓦解中。
東京……夏月一听到這個地名,心沒來由地瑟縮了下。
刻意忽略掉那份感覺,強裝起微笑,她輕了下他的胸膛道︰「原來你是有預謀的。」
加重雙臂的力道,他的唇游走在夏月圓潤光滑的肩頭。「我知道我一直很忙,再等一陣子我們就到尼斯好好度個假。」
夏月閉上眼享受他的吻之際,內心卻悄悄地嘆了口氣。
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的心,有種一點一滴不斷流失的錯覺?
※※※
時序接近七月,巴黎的天氣越來越熱,原本冷清的街道人群所佔據,一波一波的觀光客開始向這個城市涌進。
「奇怪!怎麼找不到。」凱爾在堆著書的桌上翻來翻去,他前兩天帶回來的一份資料不曉得被他放到哪個角落,還特地在上班時間回來一道。
突然,他眼角余光瞄到被幾本書壓住的一疊東西,他用力地抽出來,原本堆砌如小山的書也四散到地板上,發出一聲巨響。
他彎腰快速地將其歸位,撿起其中一本,突然從書里掉落出幾張照片。
凱爾審視一張又一張的照片,全是夏月各種角度的可人模樣,而每一張照片的背後都有一個簽名──路克?範斯。
凱爾將照片反覆地拿在手中端詳後,把那些照片統統放進自己口袋,臉上掛著令人猜不透的詭譎神情,灰眸轉為濃重的暗黑,他用力地摔上門,下了樓開車絕塵而去。
夏月手里提著兩大袋的戰利品,哼著小曲蹦蹦跳跳地從地鐵站出來,笑容沒停過,她的心情實在太好了!
早上她和範斯見面,他介紹一個朋友給她認識,範斯的朋友擁有一間規模頗大的建築師事務所,他看過夏月在台北的一些設計後,隨即對夏月表現出極大的延攬之意。
听到這消息的夏月,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歡呼,她迫不及待地想馬上就去工作。她很懷念台北忙碌卻充實的上班生活。
夏月沒有馬上回家,決定去找凱爾給他一個驚喜.並和他分享這個好消息。
她要接待處的小姐別通報凱爾,搭乘電梯上樓直達凱爾的辦公室。
站在敞開的辦公室門口,夏月著迷地看著凱爾認真工作的模樣──袖子卷至手肘處,領帶也歪斜地掛在胸前。
「哈羅!」她敲敲厚重的木門,試圖引起她老公的注意。
凱爾頭一抬,夏月一臉的巧笑倩兮,蓮步輕地朝他走來。
「沒吵到你工作吧!」她俯身給他一個甜蜜的吻。
凱爾則是咕噥了幾句,略微粗暴的更加深這個吻。
待兩人氣喘吁吁地結束這個吻後,凱爾繞過桌子將門關上,給予他倆獨處的空間。
「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夏月語氣洋溢著興奮,等不及凱爾問她,便想要告訴他一切。
凱爾雙手插在口袋,面無表情的等著她宣布所謂的好消息。
夏月沒有發現他的異樣,眉開眼笑地告訴他她找到工作的消息。
听完她的話,凱爾的火氣再次撩起,他冷冷地問︰「不過,我比較好奇是誰介紹給你這份工作的?」
夏月被他的口氣給震懾住,終于發現他正極力忍耐住脾氣,但她卻無法了解所為何來。
「你在生氣?」她小心翼翼地問。
凱爾未置一語,大步走到掛著他衣服的架子旁,從口袋里拿出一疊照片丟在她的眼前。
「你的工作該不會跟這些照片一樣,也是那個叫範斯的攝影師幫你的吧?」他指控的口氣彷佛夏月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一樣。
她在說話前先深吸一口氣,以抑制住被他惡劣的態度所激起的怒意。
「是的!不過這些照片是他擅自拍攝,並未經過我的同意,」她告訴自己要以理性的方式來處理這一切,「後來我又遇過他幾次,聊得上話題,所以他熱心地將我引薦給他的朋友。」
夏月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在瞬間完全月兌離掌控,原本這是件值得慶祝的事不是嗎?她在心里頭放肆地尖吼。
凱爾的憤怒並沒有因為這番解釋而有所平息,他對于那個攝影師對夏月昭然若揭的覬覦之心非常的介意。更讓他生氣的是,夏月竟然把他的話拋諸腦後,而和範斯有所來往。
「回去收東西,我們明天一早就到尼斯去。」凱爾繃著臉對她說,看來毫無轉圜的余地。
夏月的耐心隨著他的話侵蝕殆盡,她氣極敗壞地走到他面前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地告訴他︰「我不去!」
凱爾略為嘲諷地掀起嘴角,「你不會以為那份工作,你還能有機會得到吧!」
夏月簡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一切,瞠起雙眸呆愣地望著她的丈夫。
「為什麼?」她困難地從略微哽咽的喉頭擠出這句話。
凱爾僵硬的表情因听見她夾雜哭意的聲音而軟化,但自嘴里說出的每個字句仍是如刀刃般,沒有絲毫妥協的可能。
「我說過不想你和他有所交集。」
「你知道嗎?」夏月抬起哀愁的臉龐,淚水沿著頰邊滑落,「或許問題不在我與範斯、或是任何男子有所牽扯,而是你根本從來不曾在乎我要的到底是什麼。」
夏月扔下話後,連東西都沒拿便旋身飛奔離去。
凱爾沒有阻止她,夏月的話在他內心掀起滔天怒浪,但卻又叫他無法反駁。
下意識地搜索丟在抽屜里的煙盒,凱爾燃起一根煙,他忘記他有多久沒踫尼古丁了,因為夏月對煙味敏感。
煙圈冉冉而上,凱爾坐在桌前望著天空橙紅色的余暉。
下一步,該如何呢?
※※※
尼斯──蔚藍海岸上的一顆明珠。
降落前飛機沿著海岸線飛行,夏月恨恨地偏頭看窗外,藍色的海面在陽光照射下顯得瀲灩光熾,她痛恨這般極具活力的面貌,現在她只想獨處。
凱爾一路上都留意著夏月,她一張蒼白的素顏和無精打采的樣子,讓他不禁懷疑她是否生病了。
今天早上夏月什麼都沒說,只提著行李隨他前往機場,她沉默的不發一語,整個旅程都避免與他有所接觸。
才出機場,來接他們的人已經在那等候,凱爾要人先送夏月回旅館休息,而他自己則開另一輛車先到其他地方處理事情。
夏月失神地望著窗外快速掠過的景色,不停回想昨天與凱爾爭吵的每一片段。
離開他的辦公大樓後,她用盡一切力氣在街道中狂奔,直到喘不過氣、失足撲倒在地為止。
無法相信那個寡情的男子,竟讓她不顧一切追隨到異地。
她只覺得世界在一夕間崩塌,過去半年的婚姻生活,竟縹緲如浮雲般,無法抓住。
※※※
「席克思太太。席克思先生要我轉告你,他明天才能回來。」
客房經理攔住準備出門的夏月,禮貌地傳達消息給她。
「謝謝!我知道了。」夏月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淡淡地點頭表示了解。
飛抵尼斯後,她只有在第一天上和凱爾踫到面,其余時間她都是透過其他人才得知她的丈夫到底身處何地。
看來凱爾決心把她扔在這。
夏月試圖與範斯聯絡,但回答她的永遠都只有電話答錄機。
在海邊的一張椅子坐下,仰望天空,她無聊地數起飛機來。
有人說;只有數一百架飛機,就可以許下一個願望,以目前的狀況看來,她確實很需要。
翌日中午,夏月煩悶地不願一個人再關在房里頭用餐,當她走進二樓的餐廳時,終于見到了她行蹤成謎的老公。
不過看他一身西裝,與另外兩位她末見過面的男士談話,夏月選擇不打擾他們,悄悄從旁邊繞路通過。
無法否認對凱爾的深切眷念,但她的心仍固執著。
回絕侍者為她安排的桌子,她刻意挑了張靠陽台、有幾株花草擋住的隱密位置,從這里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凱爾,而不引人注目。
突然,前一桌兩位客人高聲談笑的聲音傳入夏月的耳里,她無意間听到凱爾的名字,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住。
「伊蓮!你看過她了沒?」背對著夏月的女子問。
「當然!從第一天她一住進來,我就看到她了。」名叫伊蓮的女子伸手撩起一頭長發,顯得風情萬種。
夏月驀地了解,她們話題中的主角竟然就是她。
「听說她是台北新旅館的設計師呢。」
「是啊!不過更重要的一點啊……」伊蓮將聲音壓低了些,對那女子說︰「客房經理告訴我,咱們的新任席克思夫人長得和宇川太太很相像呢。」
「听說去年宇川太太住在我們飯店的時候,席克思先生對她可殷勤呢。還追到日本去,只可惜……」伊蓮一臉婉惜,「宇川先生也是個瀟灑多金的男人呢!」
夏月每听進一句,雙手就更用力地絞緊桌巾。
最後她踉蹌起身,渾渾噩噩地走出餐廳。
走到門口卻遇上了巧送走客人的凱爾,他發現她的不對勁,大手一伸將夏月帶到他的身旁。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凱爾的語氣既急切又擔心。
夏月水眸定住他的,像是想在他的眼底尋求些什麼。「告訴我,你娶我的理由是什麼?」
凱爾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給考倒,一時間找不出話來,只得避重就輕地回答︰「你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你還好嗎?」
凱爾的搪塞語氣讓夏月真正冷了心,向後一步掙離他的手,她無比平靜地道︰「我要回巴黎。」
她前後態度轉變之快讓凱爾失了頭緒。
凱爾焦躁地耙過濃密的頭發,意識到他們似乎成了來往客人注目的焦點,他將夏月摟入懷里、帶進電梯中,阻隔一切窺視的目光。
電梯里除了他們兩個人外,還有其他的客人,仍被凱爾緊緊箝制住的夏月清晰地听見凱爾沉穩的心跳。
她原本天真地以為可以打垮盤踞在他心頭的那個影子,但事實卻殘酷的顯示──
她終究……還是失敗了……
夏月克制不了的淚水積聚眼眶,這陣子的爭吵、連日來凱爾的不聞不問,還有剛才所听見的對話,讓她強裝勇敢的心頓時支離破碎。
鼻間充斥的是她最熟悉的古龍水味,這樣密閉的空間里,明明彼此的距離如此近,可是心的距離遙遠如天邊繁星。*
「你到底是怎麼了?」一回到房間,凱爾口氣凶惡、氣急敗壞地問。
「沒事!我想回巴黎。」夏月頭低垂,長發散在肩上遮蓋住印著淚痕的雙頰。
她無法在這個城市多待一秒,忍受別人拿她跟他心上的影子互相比較,這太過殘酷了!
凱爾深吐口氣,嫉妒的種子萌芽滋長,沉著嗓音問︰「是因為那個攝影師嗎?你這麼迫不及待想回巴黎見他是不是?」
夏月逕自沉默著,而凱爾再也受不了她這般冷淡,大掌握住她的下顎,強迫兩人相對。
她的眼神飄移游走,就是不願在他臉上多加停留。
法律上她是席克思太太,然而眼前讓她深切眷念的他卻無法真正屬于她,這要她如何承受?
凱爾狠狠地將她擁入懷里,幾乎要把她揉入他體內般地用力。
她到底要他怎麼做?
夏月被他突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先是僵硬地一愣,隨即猛烈地掙扎想擺月兌他的雙臂。
「別這樣,小月。」凱爾試圖安撫她,一只手將她想推離他的兩臂牢牢地反剪于背後,空出的另一只手則將她摟得死緊。
「不要掙扎!小月,我很想你,你曉得嗎?」凱爾的口氣里有著明顯的失落和無奈。
听到這句話的夏月心頭抽動了下,終于打住想逃離的念頭,熱氣再度蒙上雙眼,眼眶又開始不爭氣地泛紅。
凱爾松開對她的箝制,讓兩人身體貼得更為緊密。
就這樣過了半晌,夏月止住抽噎,訥訥地開口重復剛才的問題,「為什麼娶我?」
凱爾一怔,沒想到夏月會執意追問。
懷中人感覺到他的退縮,嘴角泛起一朵苦楚的微笑,譏諷自己的不自量力。
「我們在一起很快樂,不是嗎?」灰眸閃過一絲心虛的幽光,凱爾哄起夏月來,「難道這不足以成為一個好理由嗎?」
夏月沒有再答話。任由他怎麼說吧!即使經過層層華麗的包裝,謊言到頭來終究是一場泡影……
※※※
夏月終于曉得,原來她在餐廳踫到那名叫伊蓮叫女子,是凱爾在尼斯的秘書。
沒想到對于老板的事,她知道的比她這個太太的要多,夏月不免自我嘲諷一番。
幾日來雖然偶爾還是有公事需要凱爾親自處理,但他盡量把所有的時間都留給夏月。
如果同樣的情形發生在過去幾個星期,她定會感動莫名,而如今她已精疲力盡。
在每一刻的共處中她總是不斷猜測,凱爾是否寧可陪伴他的是另外那個女子!?
縱使在他的身邊,夏月還是一副倦容,什麼事都依凱爾的意思,陪他應酬、甚至于手牽手一同漫步在海灘上……只是這一切讓她更加沉默。「不信任」這三個字正逐漸腐蝕一段親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