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敏秋就當著他的面昏倒,讓褚彥剛一時慌了手腳,幸好在老板夫婦和其他員工的幫助下,一群人趕緊將敏秋送到醫院去。
老板娘甚至說,要把敏秋送到當初她車禍後住餅的醫院,因為敏秋曾經回診過幾次,醫生也比較知道她的狀況。
一路上,褚彥剛自己開著車,載著敏秋趕到醫院——他來不及等救護車了,只好自己親自載送。
敏秋坐在後座,倒在老板娘懷里,臉色蒼白到極點,血液不斷從她的鼻子里流出。
老板娘說,這一次,敏秋流血的量更大了!
听到老板娘這樣說,褚彥剛的心里更急,幾乎是將油門踩到底,車子不斷往前沖不到半個小時,終于到了醫院。
將車停在急診室入口附近,褚彥剛立刻沖下車,來到後座將她抱出,然後沖進了急診室。
接下來就是一團他無能為力,也無法插手的混亂——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敏秋被推去治療,然後自己慌亂無助的在醫院走廊來回踱步。
他的眼眶一直是濕的,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心跳始終無法平穩下來,甚至隱約帶著喘息。
這畫面太恐怖了——她滿臉鮮血的在他的面前倒下,他沒想過她的狀況會是這麼嚴重,更難以想像這兩年來,她到底是過什麼樣的生活!
小吃店的生意暫停,老板夫婦就坐在走廊旁的椅子上,褚彥剛慌亂至極,怎麼都靜不下來。
他看著老板夫婦,「敏秋以前會這樣嗎?」
他們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就是像這樣突然間不斷流鼻血,「以前沒這麼嚴重過!其實敏秋常常這樣突然流鼻血,可是從沒像今天這樣突然的昏倒。」
「對啊,真是嚇死我了。」老板娘說著。
褚彥剛又問︰「她以前就常這樣嗎?」
點頭,「有時候工作到一半,就突然流鼻血,然後臉色蒼白,不過過一會就好了。」
褚彥剛急急追問︰「為什麼會這樣呢?」
老板夫婦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由老板出面說明。「我想可能是跟她車禍時撞傷了腦袋有關系吧!」
「她車禍時的傷勢到底怎樣?」
「其實……很嚴重!那時候她兩只腿都骨折,住院住了好久才復原,後來醫生又說,她腦部有受傷……所以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記憶力不好。」
「腦部有受傷?是什麼樣的傷?」什麼樣的傷會讓敏秋這樣在瞬間大量出血,甚至暈厥?
再次想起那個畫面,真是太恐怖了——如果可以,他不想再回想一次!
老板娘才想再說,這時,醫生走了出來,于是老板娘決定將解說的義務交給醫生,以免自己渲染過度,只會讓這個年輕人更緊張。
褚彥剛一看見醫生走了出來,立刻走上前去,「醫生,請問病人怎樣了?」
醫生看了他一眼,心里大概可以猜出眼前這個男人跟病人的關系,「先生,你現在有空嗎?」
「我有空。」
「請你到我的診療間來,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于是,褚彥剛跟著醫生來到了診療間,他心里一直很緊張,深怕醫生告訴他任何不好的消息。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敏秋,他知道敏秋這兩年來過著苦日子,所以他很想補償她,讓她往後能在他的愛之下,快樂的生活。
就算不太記得過去的事情也沒關系,只要現在,只要這一刻,她願意接受他的愛,那他就會繼續的給,如同過去她對他毫無保留的付出一樣。
所以,請給他機會……
診療間內,醫生要護士找出了紀敏秋車禍之後的病歷,還拿了她接受腦部斷層掃描的圖像資料,準備詳細說明她的病況。
可是他已等不及,開口就問︰「醫生,請問病人的狀況到底是怎樣?」
醫生有點年紀了,尤其是在這段時間,每次紀敏秋回診,都是固定找這個醫師,因此醫生對于紀敏秋的狀況算是略有了解。
當然,他也知道在紀敏秋的記憶里一直存在著一個男人,而她也是為了這些記憶,對于接受手術有些遲疑……「我可以請問一下,你是病人的誰嗎?」
「我……我是她丈夫。」他這樣說著,心里很篤定,沒有其他的答案了。
本來他就有此打算,只是他怕一開口會嚇到敏秋,畢竟敏秋已忘記了許多他們過去的記憶。
他其實覺得很感慨,她忘記了有關他們過去的記憶,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雖然她不太記得他曾對她做出殘酷無情的事,但是她大概也誤會了兩人彼此之間的相處過往。
醫生點點頭,拿出桌上那份斷層掃描的資料,「所以你應該知道,病人曾經出過很嚴重的車禍,腦部受到嚴重的創傷。」
「這我知道,可是她為什麼會……」
他急著想問,醫生卻搶先知道了他內心的疑惑。
醫生揮揮手,稍微安撫了他,然後看著那張腦部斷層掃描的圖像資料,看了一下,心里更篤定。
擴大了……
「病人的腦部受到撞擊,因此產生血塊,就位在海馬區與顯葉區,這里剛好就是關于人的記憶的部位。」
「所以她才會忘記了過去的事?」
醫生推推老花眼鏡,「其實你應該有發現,她並沒有全部忘記過去的事,只是她沒辦法有順序的編排腦中的記憶,也就是說,有些畫面她看得見,但無法在記憶里找到這些畫面的位置。」
褚彥剛恍然大悟,難怪她說她對他有種熟悉感,並不全然的陌生,可是也好像只對他……對其他人就沒有這種感覺。
「這就是因為血塊的位置不太穩定,會移動,所以她的記憶狀況並不屬于完全失憶……不過現在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什麼問題?」
醫生看著病歷,「病人在兩個月前回診時,跟現在相比,現在的血塊變大了……我這樣說,你應該听得出來嚴重性吧!」
「會有生命危險嗎?」
點頭。「血塊變大,開始壓迫到腦內的神經,同樣也開始壓迫到鼻腔,導致流鼻血,以後再大一點,可能會壓迫到腦內血管,血管可能破裂,到時就慘了。」
褚彥剛倒抽一口氣,著急問著︰「那該怎麼辦?」
「如果可以,當然是勸她快點動手術……」
「當然,請醫生馬上安排她動手術。」
醫生笑了笑,「這我也知道,所以我說要勸她快點接受動手術,取出腦中的血塊。」
「勸她?」褚彥剛終于听出了端倪,「你是說,敏秋不願意接受手術嗎?」
點頭,「一年前,那時候她車禍的傷勢剛好,我就跟她說她的腦中有血塊,如果可以的話應該一並處理,可是她一拖再拖。」
「為什麼呢?」
「一開始,她說她沒錢動手術,後來又說……她腦海里一直記得一個男人,那是她唯一記得的人,她很怕動手術後,連那個人都不記得了。」醫生看著他,「我想,那個人就是你吧。」
褚彥剛完全震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隱約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顫抖……敏秋,竟然是因為害怕忘記他,所以才拒絕動手術!
對她而言,過去對他的記憶不都是充滿著痛苦嗎?為什麼她還要這樣緊緊抱著不放呢?為什麼她要這麼痛苦呢?
因為他……
「說真的,這類手術現在危險性已經降低不少,多半都能順利完成,但是能不能不損及曾經的記憶,這就很難說,但你應該勸勸她,讓她接受治療。」
褚彥剛點點頭,眼眶都濕了。
醫生又說︰「我承認,動完手術很有可能會將以前的事徹底忘記,也可能不會,但重要的不是未來嗎?你們應該一起創造未來的記憶,不是嗎?」
「謝謝醫生。」
將手中的資料整理一下,「那就請你好好勸她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只要下定決心,手術很快就可以進行。」
褚彥剛謝過醫生,內心已經決定——他要好好勸敏秋接受手術,恢復健康,就算因此她可能因手術而徹底失去一切的記憶,腦中變成一片空白,那也沒有關系。
醫生說得沒有錯,過去的記憶太沉重,太痛苦,記不記得並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們可能一起創造未來的新記憶,這樣也很好。
但想到那個女人一直以來的執著與痴傻,他的眼眶一紅,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紀敏秋轉到病房去休息,褚彥剛則在外頭忙著辦理住院手續,老板夫婦已經先回去休息,畢竟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一個晚上,她都睡得很安穩,臉色雖然蒼白,但不再流血,褚彥剛待在病房里,沒有吵她,讓她安安靜靜的睡著,獲得充分休養。
天亮了,褚彥剛眯著眼楮,小小休息一番。
就在這時,紀敏秋醒了過來,看見了他,眼楮眨了眨,又泛起淚水。
或許是心有靈犀,此時褚彥剛也醒了,他看見她的反應,立刻挺起身,靠近看她,「頭還會痛嗎?」
她搖頭,褚彥剛幫她蓋好被子,讓她能夠舒服的躺著,做完一切檢查的動作,他的眼楮就這樣凝視著她的臉,好一會兒不發一語。
「還是不記得我嗎?」他終于說話。
她的眼眶濕透,搖搖頭,「記得……我記得……」
「你誤會了,小恩是懷孕了,但那並不是我的孩子,我跟她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面了。」
「對不起……」那一瞬間的沖擊太大,大到她下意識的干脆忘記——連他也忘記。
褚彥剛模模她的臉,「敏秋,還記得以前的事嗎?記得以前,我對你總是很壞,很凶……」
她看著他,「那些我都不記得了,我只記得你……」
她其實記得,或者說,她想起了許多過去哀傷的畫面——想起了他在對街與別的女人擁抱,親吻,想起了他急于否認兩個寂寞靈魂曾經彼此尋求慰藉……許多傷痛的畫面,一幕一幕,來來去去。
她想起來了……一幕一幕的回來了……
曾經一閃而過的記憶,此刻竟是如此鮮明——她記得她有個聰明又有能力的弟弟,更記得自己那顆沉著驕傲的心是如何沉淪,陷落在這個男人身上。
記憶雖然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時而甚至消失無蹤,曾經讓她以為那只是幻覺,但是一直以來,她是記得這個男人的,不管記憶是深,是淺,她都記得。
她只記得他,這讓他覺得感動不已,「敏秋,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雖然我曾經做過很多讓你失望的事,但現在,我的心是真的。」
她凝望著他,不知該如何言語,心卻已因為他的愛語而陷落。
現在的她,真的很脆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對未來也覺得毫無希望——一個喪失記憶能力的人,只能憑借著模糊不清的畫面過活,在破碎的記憶里搜尋著一絲過往的痕跡。
如同浮萍,找不到可以扎根的地方,只能隨處飄蕩。
但是他的出現,他的告白,仿佛給了她一雙手,讓她可以找到憑借,找到棲息之地,甚至讓她可以證明,腦海里的那個男人,那些畫面,甚至那多年前的美麗夜晚,並不是一個寂寞女人聊以安慰的幻想。
「敏秋,我想要跟你永遠在一起,你願意嗎?」
她的淚水竄出,搭配著他的真情告白,她不斷想起許多過去的事情,有好,有壞,原來……
原來他們交往得這麼深……也曾經如此深切的羈絆著彼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跟你在一起……」
「你愛我嗎?」
紀敏秋想了想,應該吧,不然,記憶中的自己為什麼要對他有這麼深的付出,為什麼要對他如此眷戀,甚至獻出了自己?
應該有愛吧……
愛是一種感覺,很難想起以前愛不愛,但是現在,她愛……
看她這樣想著,褚彥剛苦笑,但是他不會動搖——她不記得也好,記得也好,至少他知道了他自己的心,往後這輩子的人生,他打算背起她,如同這麼多年來她帶著他,毫無怨言。
況且,不是他自傲,他不相信敏秋對他毫無感情,從她只記得他來看,就知道他在她心中是獨一無二的。
甚至他回想起過去兩人相處的點滴,想起老爸在信中的話——一個女人若沒有愛,何必拿自己的青春與時間開玩笑,耗費在一個男人身上?
他應該要珍惜啊……
「我……」
「沒關系,敏秋,我不會逼你給我答案,你只要知道,我愛你,我要跟你在一起就好。」褚彥剛清清喉嚨,想要壓下那種哽咽的感覺,「但是為了要跟你能永遠在一起,你要恢復健康啊,不是嗎?」
紀敏秋點點頭,主動握住了他的手,尋求安慰與溫暖。
從這些小動作看起來,敏秋已經完全接受了他,甚至把他當作是可以依賴一生的人。
當然,褚彥剛都感覺到了,他沒多說什麼,更不會逼她,只要她習慣這一刻彼此的互相依賴,就足以延續一生的相守,「敏秋,我希望你接受手術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