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出發到公司上班前,威叔終于見到了紀敏秋,他不禁老淚縱橫,對著她上看下看,甚至抱了抱這個可憐的孩子。
「敏秋……可憐的敏秋……」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跟在她身邊幫她處理公司的事,他最知道她心里的苦,知道她面對彥剛雖然無力,卻必須咬牙苦撐,就算被怨恨、被埋怨,也不能退縮,因為她背負著老爺的期望與囑托。
她一直是這麼堅強,在威叔眼里,更是優秀的企業領袖。可是一轉眼兩年過去,敏秋卻完全變了,讓人難以想象這兩年來所受的苦。「敏秋,這兩年,你過得怎樣?」
「……還好啊!」
「威叔一直想著你,你怎麼都不跟威叔聯絡呢?」
「……對不起。」
「怎麼會受傷呢?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被車撞到,不過現在沒事了。」
「好險你沒事……」威叔擦掉眼淚,淚水又再度調出,仿佛擦不盡。
此刻的威叔仿佛像個爸爸一樣,擔心不已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而紀敏秋也很听話,乖乖的讓他看,一點不耐煩的樣子都沒有。
諸彥剛站在後面,看著這個畫面,內心也很感動,只是他心里更納悶——敏秋難道還記得威叔?
他站向前,「威叔,我們出門吧!今天我要帶敏秋去公司。」
威叔立刻點頭,趕緊出去叫司機把車開到門口;諸彥剛提起公事包,準備帶著紀敏秋出門。
她看見威叔走了,趁著諸彥剛走到自己身邊時,小聲問著︰「我……我認識那個人嗎?」
諸彥剛一愣,不禁失笑,「你不記得威叔了嗎?」
他就在想,她不是失去記憶了嗎?怎麼會跟威叔聊得好像認識的樣子?該說這紀敏秋骨子里還是標準的生意人,可以跟任何人裝熟嗎?
抓抓腦袋,「……不記得了。」
「不記得,那你還可以聊這麼久?」
「我看他哭得這麼傷心,不好意思問他是誰嘛!」紀敏秋很無辜。
諸彥剛模模她的頭,「威叔在褚家很多年了,他是看著我們長大的,很照顧我們,就好像是我們的另一個爸爸。」
「原來是這樣。」紀敏秋趕緊記住。
諸彥剛牽著她的手,帶著她出門;她乖乖听話,沒有抵抗,好像他牽著她的手是很自然的。
「我們以前感情真的有這麼好嗎?」紀敏秋看著他,雖然被他牽著手,她覺得很舒服,心里有著一絲甜味,可是她還是會想問。
「為什麼這麼問?」
「其實我對你有一些印象,我覺得我應該是認識你的,可是在我的記憶里,你好像每天都在對我發脾氣,凶我,所以我才會覺得很奇怪……」
站在門口等車,諸彥剛嘆口氣,「敏秋,過去我們經歷過很多事情,雖然你可能不太記得了,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以前的我很幼稚、很無知,才會對你那麼不好;可是現在,我不一樣了,我……我很喜歡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她听著,嘟著嘴看著他,「可是你不是說,我以前是你姐姐嗎?」
「我不要你當我的姐姐,我要你當我的女人。」
紀敏秋嘆息,「好復雜喔!」
「敏秋,不管你還記不記得,告訴我,听到我說喜歡你,你怎麼想?」
她看著他——他有一張英俊的臉龐,眼楮炯炯有神,但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眼楮里散發著一種專注、認真的神情,好像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他的內心最深處,與他的心跳,呼吸一同傳來。「我……我不知道耶!我是覺得滿開心的啦!」
他笑著,攬著她,「這樣就好,其他的事不要多想,我會慢慢再告訴你,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車子開到,他帶著她上了車,一同出發前往公司。
在車上,他跟她說了很多公司的事,他跟威叔一人一句,向紀敏秋解釋著創聖這家公司是什麼東西,也跟她概略說明了過去的她在創聖做的是什麼。
「我還是不太相信耶!我是總經理,真的嗎?」總經理耶!不是總機小姐,她這個忘東忘西的人,有辦法當總經理嗎?
諸彥剛笑著,「那當然,你以前可厲害的,整個公司上下,不分老少,統統要听你的話,誰要是敢不听話,馬上會被抓到你面前听你訓話……至少我以前就常常被你念。」
「我有這麼討人厭喔?難怪你會這麼討厭我。」
「以前的我不懂事,但我慢慢覺得,你其實是為我好;其實想想,那時候的你要撐著整個公司,每天都得戰戰兢兢的,當然希望屬下不要犯錯。」
「是喔……」就這樣,一路上,她听了好多有關于「她」的事,雖然她真的有點難以相信,可是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誠懇的說著,她至少確定,他應該不是在開玩笑。
餅了半個鐘頭,他們到了公司,紀敏秋有點不敢下車——因為眼前這棟建築物看起來好雄偉,簡直就是高樓大廈。
諸彥剛下了車,來到另一邊,幫紀敏秋開門,這讓創聖的門口警衛感到驚訝不已——眼前的男人是創聖的董事長,竟然親自下車幫車上後座的乘客開門,是誰啊?
一定是什麼貴客……
看人還不下來,諸彥剛頭鑽進去,「怎麼還不下來?」
紀敏秋有點緊張,「我真的要進去嗎?」
伸出手,牽住她的手,帶著她下車,然後把門關上;紀敏秋更清楚的看見了眼前的大樓,腦海里竟然產生一陣波動。
她下意識的回過頭,看向馬路對街,那里當然沒有人,可是她就這樣不由自主的讓眼神讓對街移了過去。
她好像看見——一個男人在對街抱著一個女人……
「你在看什麼?」
搖頭,「沒有……沒有……」
知道她大概又想起了什麼,諸彥剛不說。在這里,她一定可以想起很多事情,畢竟,她在這里待了九年啊!
帶著她走進公司,後頭的威叔先是跟上,但後來威叔決定去一趟銀行,將存放在銀行保險箱內,老爺所留下的書信統統帶過來。
進了公司,紀敏秋左看右看,真的感到很熟悉——她應該真的曾經待在這里過,說不定她還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有人看見了紀敏秋,其中有些新進員工不認識她,有些則是認出了她,不禁在一旁竊竊私語——
「那不就是紀總經理嗎?」
「真的耶!」
甚至開始有人走向她,他們是在公司待了多年的主管,自然認識紀敏秋。
他們先朝諸彥剛點個頭,「董事長,紀總經理她……」
「我帶她回來看看。」
眾人看著眼前的女人,「紀總經理,好久不見了,這段時間你還好嗎?」
「我……」看了一下諸彥剛,「我還好,謝謝你們關心。」
「紀總經理走了以後,不知到哪里高就了?」
他們以為紀敏秋是諸彥剛聘請回來,回到創聖繼續為老東家效力,畢竟從諸彥剛帶著紀敏秋走進公司這一點來看,也難怪他們會有此猜測。
「高就?還好啦!餅得去就好。」洗碗算高就嗎?
「董事長這一次跟著總經理回來,是不是要把紀總經理延攬回來服務呢?」一名主管說著,「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畢竟這樣的人才,不留住太可惜了。」
「……好說、好說,大家都是人才。」
諸彥剛看著,竟然有點想笑——紀敏秋明明不記得了,竟然還有辦法應付眼前這幾名高階主管,讓旁人都看不出來她根本就不記得了,可見她應對進退的能力並沒有隨著失憶而喪失。
諸彥剛笑著,不在乎眾人的訝異眼神,就這樣牽起她的手,跟所有人說聲抱歉,離開了一樓大廳。
眾人驚訝不已,董事長就這樣牽著她的手,如此親密,毫不避諱。
其實在諸彥剛眼中,他根本看不到什麼紀總經理,他只看到一個女人,看準了,然後緊緊握住她的手……
諸彥剛的董事長辦公室換到了原來紀敏秋的總經理辦公室,就在紀敏秋走後不到一個月,他就決定換過來。
那時候還有人說,諸彥剛巴不得公司里面一點紀敏秋的痕跡都沒有,要徹底消滅有關于那個女人的一切人事物,殊不知,完全相反!
那時候的他,壓不住心里如同潰堤一般的思念,他開始想要尋找關于她的一切——她寫的字、她的錄音、她的照片,最後甚至霸佔了她的辦公室,隱約間仿佛可以聞到她的氣味。
至于新的總經理則被他趕到同一樓層的另一個角落。
這間辦公室從此屬于他,工作時,他會想著紀敏秋曾經對他的提點、對他的指責、對他的責罵,然後努力工作,發誓絕不讓她失望。
累的時候,他會想到曾經在這個空間里辛苦的她,甚至想起那個晚上,兩人的溫柔纏綿,然後更心痛,更痛恨自己的愚蠢……
但是現在,她回來了……
走進辦公室,紀敏秋到處看著,她有印象,這里她知道——那張沙發、那張茶幾,那片明亮的窗戶,窗外依舊是車水馬龍的景象,還有那個小房間……
小房間里,那個晚上……
「我記得……這里我記得……」
「這里以前是你的辦公室,你走了之後,換成我的辦公室。」他凝視著她。
許多混亂的記憶好像突然有了組織,她好像真的曾經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她好像在這里待了好多年,和他一起,所有這麼多的記憶力都有他……
諸彥剛站在一旁,指著辦公桌前那張椅子,「你以前就坐在這個位子上辦公,然後吩咐外面的秘書,」清清嗓音,模仿她說話,「‘叫諸經理過來找我’,然後我就會緊張兮兮的從業務部跑過來,心里想著,你大概又要罵我了,我真是倒霉,一天到晚被你罵。」
「真的嗎?」紀敏秋笑著,很自然的就往椅子上坐下去,「我有這麼凶喔?」
「要撐起整個企業,當然要凶!那個時候,你很稱職,做什麼都像樣,我最想要趕上的就是你。」
諸彥剛想著,突然轉身,從櫃子里抱出一大疊卷宗,拿到辦公桌上放著,「這些都是你以前批閱過的文件,里面都有你的簽名,還有你簽給下屬的建議。」
紀敏秋很感興趣,立刻拿過一本來看,翻開來,里面夾著一張紙,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紅字,甚至還直接用紅筆牽著大大的「紀敏秋」三個字。
她看得很專心,甚至覺得趣味盎然。
諸彥剛站在一旁,自己的位子被佔了,他倒是一點關系都沒有,好像一直以來,在這個辦公室里,他站著、她坐著,是這麼的理所當然。
看來,他也是個被虐待狂啊……
就在此時,威叔走了進來,拿了一個牛皮紙袋給他;他不明就里,只是接過——
那里面就是威叔去銀行保險櫃取來的老爺留下的信件。
威叔看見紀敏秋坐在諸彥剛的位子上,她的臉上露出笑容,「敏秋還是一樣有總經理的架勢。」
瞧她安安靜靜的看著公文,就足以制造出令人感到緊張的壓力,就好像這一秒鐘她還紋風不動,下一秒就要開始雷霆萬鈞的責備指教。
諸彥剛笑著,看了手里的紙袋,「這是……」
「你等一下自己看吧!」威叔離開,把辦公室還給他們兩個人。
門才剛關上,紀敏秋立刻大叫,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我會說這種話?」她不解,根本不敢相信。
諸彥剛走上前來,看了卷宗里的文件一眼,挑挑眉,不會啊!他倒是覺得這種口氣,很像是以前的她。
企劃不切實際,實現性低,廢話連篇,浪費時間,除了名列獲利預期與實際執行方案之外,其他休提,莫灌水充篇幅。退回重做。
紀敏秋
諸彥剛看著,突然笑了出來,想起幾年前那個他還是個業務部小職員趕加班的夜晚,她好像也是對他說著同樣的話語,雖然刺耳,但此後再寫企劃案,都是以此為標準當作自我期許;甚至現在當上董事長,他也以同樣的標準來要求員工。
至少他們創聖出去外面的企劃案,從沒被客戶嫌棄過,這一點,紀敏秋當初的要求居功厥偉。
「難怪我這麼討人厭……」
拉把椅子坐下來,模模她的頭,與她泄氣的眼神對上,「沒有,至少我很感謝你當初肯教我這些。」
紀敏秋嘟著嘴,然後就笑了,她再拿起另外一份文件看著,越看好像越覺得熟悉,好想她真的做過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