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小恩談過之後,其實紀敏秋心里不太肯定能不能產生效果?褚叔叔已經將錢匯給小恩的父母,甚至又提供了一筆錢,幫助他們東山再起。
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不知道小恩會不會守信用?看著彥剛每天依舊早出晚歸,在外面玩的很晚,似乎都是去找小恩,她的心里就更沒個底。
她其實想過——算了,別逼他們分開了,如果彥剛今年大學考不好,明天再考就好了。
能獲得一份感情,真的很難得……
事情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好像一點變化也沒有,那天下午,褚父又身體不舒服,提早離開公司,回到家里。
在紀敏秋與威叔的照顧下,褚父回到房內休息。他睡得很不安穩,似乎頭痛欲裂,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
她跟威叔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就怕吵到褚父;離開房間,輕聲關起房門,兩個人才敢提升音量交談——
「威叔,褚叔叔的身體好像愈來愈差了……」
「董事長有高血壓,又沒有依照醫生的指示定時服藥,前陣子去看醫生時,發現病情好像更嚴重了。」
紀敏秋一臉憂心,「怎麼辦……」
「我想,現在先讓董事長多休息,公司的事幾個主管可以先撐著……但是董事長還是得趕快好起來,畢竟他才是公司的決策者。」
兩人又聊了一會,威叔打算去書房整理下東西,再回到公司;紀敏秋則是站在褚叔叔的臥房門口,一時之間不該留下,還是該離去。
就在這個時候,彥剛卻不在家——很多時候,她是真的覺得應該好好責備彥剛,難怪褚叔叔一直放不下心,彥剛真是一個無法擔起責任的孩子。
褚叔叔對自己的兒子看得很透澈,已經不是一次的說過,彥剛如果再這樣下去,將來絕對無法擔當經營公司的重責大任。
如果他連自己都無法負責,何況是為公司其他職員的生計和家計負責……褚叔叔這樣說自己的兒子的。
嘆息,她決定到廚房去,想幫褚叔叔煮一點清淡的粥,等一下就可以吃藥……
但就在此時,一樓門口傳來喧嘩聲!
紀敏秋心一緊,雖然還沒見到門口的狀況,但似乎已經可以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彥剛的聲音,他似乎很憤怒。「我要找老爸,老爸呢?」
「少爺,老爺才回來,回房間休息……少爺——」
佣人本想告訴彥剛,不要去吵到才剛入睡的褚父,但褚彥剛憤怒到快要失去理智,誰都攔不住他。
紀敏秋站在樓梯口,褚彥剛一踏上樓梯,立刻就看見她——他大跨步走上樓梯,紀敏秋依舊擋在那里,即使他比她高上許多,她還是擋在那里。
她的心里很篤定——絕不讓他真的去找叔叔,她知道他要找叔叔算賬,他也可以猜想出,小恩已經跟他分手了!
她說過她會扛下,絕對不會讓彥剛去找褚叔叔,現在的叔叔身體虛弱到不行,禁不住彥剛這樣的當面對抗。「你要做什麼?」
「讓開!我要找老爸。」
「你還要找叔叔做什麼?」
「叫他把話說清楚……」他一臉憤怒,更有著痛苦,「你知道嗎?小恩跟我分手了,她跟我分手了——」放聲吼著。
「所以呢?」
「所以?她跟我分手了,然後全家不知道搬到哪里去,我怎麼都找不到她……一定是老爸,一定是老爸威脅小恩全家,只有老爸才有能力讓小恩全家人離開這里……我要找老爸,叫他把話說清楚!」
他還不知道小恩家里究竟出了什麼事,那天小恩來找他,只說了一句要分手,要他好好讀書,然後就離開了。
他問過,但小恩什麼都不肯說,等到他再去找她時,他們全家都搬走了。
紀敏秋還是當著他,「小恩有跟你說,是叔叔做的嗎?」
褚彥剛喘息,搖頭,「可是我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瞪著他,毫不回避,更不害怕被他厭惡、仇視——在褚家,她受到褚家和叔叔這麼多年的養育和照顧,在這個真的需要她的時候,她是會站出來的!
「什麼意思?」
紀敏秋肅穆的臉上,表情是一片平靜,「是我去找小恩,要她離開的。」
「你說什麼?」
「我說,是我去找小恩,讓她離開,因為跟她在一起,你根本無法專心讀書;聯考就要到了,我不希望你因為談戀愛而耽誤了學業。」
褚彥剛完全呆住了——這麼多年來,紀敏秋一直是個很照顧他的姐姐。常常幫他在父親面前掩飾,幫他說謊,讓他可以跟著同學到處去玩;他一直以為,敏秋是最支持他的人,但現在,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
「小恩家里做生意失敗了,我用這個當做威脅,逼她離開你,我說,只要她離開,我就會請叔叔拿錢出來幫助她家里……」
「你放屁!」褚彥剛握著拳,差點就像沖上前去,但眼前是個女人,他不能打女人,所以只能這樣緊握著拳,對著她,拳頭僵在空中。
紀敏秋不敢動,卻也沒有退縮——她不敢相信,褚彥剛竟然想打她?可見他心里有多喜歡小恩,喜歡到不惜與他們這些家人對峙。
「你憑什麼這麼做?你憑什麼……」
「憑什麼?就憑你這段日子以來,每天都在浪費時間,你完全不把自己的前途與學業當一回事,就憑這個,可以嗎?」
「關你屁事!」褚彥剛憤怒到罵粗話,「連我老爸都不管我,你憑什麼管我?你以為你是誰?你真以為你是我姐?」
他厲聲指著,她差點站不住腳,整顆心更因此而痛楚——她知道自己不是褚家人,更知道自己只是個過客,只是寄人籬下,可是就因為這樣,她想要報答叔叔,由她出面讓小恩離開讓她覺得很難過,但是她不後悔。
「隨便你怎麼說,我無所謂。」
褚彥剛憤怒到全身發抖,沒想到,真沒想到,他以為最無害的人,竟然出手最重、最狠!這個紀敏秋,表面看起來安安靜靜,骨子里卻滿是計謀。「你這個混賬……」
她依舊不退宿,「你既然已經知道趕走小恩是我的決定,那就安靜一點,不要吵到褚叔叔,他正在休息。」
「我真想殺了你……」他真是恨透和眼前這個人,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滿是憤怒和恨意。
她眼里閃過一絲瑟縮,但是腰桿依舊挺直,雙眼盯著眼前的人,就算心里害怕難過,至少眼神不能退縮。
終于褚彥剛忍不住了,他伸出手抓著紀敏秋的肩膀,將她向後推,讓她撞上牆。
身體疼痛,但她不吭聲——她可以理解他的憤怒,所以不反抗,任由他發泄。
倒是威叔從書房走出來,看到這個畫面,嚇了一大跳,將手中所有的文件統統丟下,沖上前來拉開彥剛。「彥剛,不要沖動……」
「威叔,不要攔我,我要殺了這個女人!」
「彥剛……」
「褚彥剛,你要怎樣對我,我無所謂,但我不希望你到現在還弄不清楚,問題出在誰身上,現在你的生活完全失控,連書也沒有好好讀,你覺得這樣對嗎?」
「問題出在誰身上……就是出在你身上,褚家養你這麼多年,你竟然扯我後腿,你這算什麼……」
就在這一陣爭執聲中,褚父的臥房門被打開了!
眾人看了過去。只見褚父慢慢走出來,似乎已經听見了他們的爭吵。
紀敏秋心里擔憂,擔心褚父的身體狀況,果不其然,褚父看向他們,眼神迷蒙,還沒開口說話,就這樣在他們面前倒下去!
「爸——」
「叔叔——」
三個人沖上前去,爭看褚父的狀況,剛才的爭吵似乎完全散去,每個人臉上都掛上了憂心。
紀敏秋簡直不敢相信褚叔叔就這樣倒下了,屹立了這麼多年,一直以來如一座山般撐住這個家的褚叔叔,就這樣倒下了……
褚父本來就罹患高血壓,那天听到敏秋跟彥剛的爭吵,想要出來幫敏秋說話,順便承認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但因一時太過激動,他昏倒了——嚴重腦出血!
他被送到醫院時已經嚴重昏迷,幾乎呈現植物人狀態,最好,他再也沒有機會把實情告訴彥剛。
臥床將近一個月,褚父就過世了……一瞬間,褚家失去了一家之主,只留下兩個還不算大的孩子。
或許是受到父親重病去世的影響,他再也沒提起小恩離開的事,反而振作起來,充分利用時間念書。
他變得很沉默,不再跟任何人說話,當然更拒絕了所有朋友提出一起出去玩的邀約,久而久之,那些當初只是因為看他有錢才跟他往來的朋友也一一離去,轉眼間,他身邊竟然沒什麼朋友。
彥剛不在乎,他已經找到新的目標——那就是讀書!
或許他是認為,課本里的世界可以提供他暫時躲避的空間,讓他可以不用去煩惱外面的真實世界,不用煩惱父親去世後該怎麼辦。
至于小恩,一開始他並沒有忘記她,總會在讀書讀累時,看著她的相片,思念她,然後哭泣。可是隨著讀書愈來愈忙,那個女孩在他腦海里的形象竟然漸漸變得模糊……
而紀敏秋的生活變化更大——她放棄了學業,只因為褚父臨走前那回光返照的瞬間,對她的托付。
褚父說,他把公司……還有彥剛,都交給她了……
褚父留給她的信,她看過了,就是因為看過後,她才會下定決心——休學,然後跟著威叔進入公司。
威叔勸她︰「敏秋,不要休學,你可以兼顧的,威叔可以幫你,已經讀了兩年了,現在休學太可惜了……」
「威叔,這是叔叔的托付,我決定全力以赴,我不希望自己分心。」
于是在褚父去世之後,紀敏秋休學,進入公司,從基層做起。
威叔知道,褚父一向很欣賞敏秋這孩子的才華,知道敏秋是個可造之材。
包重要的是,敏秋的個性穩重成熟、專注力高,不會好高騖遠,這些都是彥剛欠缺的。
所以褚父想要培養敏秋接班的態勢已經很明顯了,至于彥剛,威叔一直認為,褚父說不定已經放棄他了。
但是紀敏秋知道,她進入公司目的就是為了彥剛,褚叔叔在他的信中已經說得很清楚——
叔叔希望紀敏秋能夠拉著彥剛教他,讓他學會怎樣才是腳踏實地。所以紀敏秋自己知道,她是彥剛的模範,必須先幫彥剛走出一條路。
她在公司里過的跟苦,一個才二十歲的女孩,年紀輕輕又毫無經驗,到每個部門都被當作打雜小妹一樣,使喚來、使喚去,好幾次威叔想要出面幫忙,卻被紀敏秋擋下。
「威叔,撇開我跟褚家的關系,一個新近職員做這些事情並不過分。」她不喊苦,更不求饒,她很清楚知道自己在這里的目的,無非就是要給彥剛一個學習的對象,她不能怕吃苦。
事實上,她也不怕吃苦。
她將往後的生命以及生活中大多數時間都交給了工作,她很辛苦,常常每天只睡四、五小時,用餐時間也常常忽略。
她很拼,旁人都看的出來,才一年的時間,她已經在業務企劃部門站穩腳步,靠自己的策劃,幫助業務團隊拿下幾個大案子。
進入公司一年後,她的名號已經在公司內部傳開了,幾乎各個部門,甚至連外面其他公司都知道紀敏秋這號人物。
這樣的代價卻是換來不健康的身體,她為了工作,曾經胃出血過一次,甚至也曾經因為營養不良而昏倒,但是她總是不喊苦,休息一下繼續上陣。
兩年時間,她不過二十二歲就當上了科長。
她的能力讓所有人都折服,再也不敢瞧不起她。事實上,聰明如她的人已經不多了,拼勁如她的人更少——誰有辦法像她一樣一周七天,一天十五小時,幾乎都耗在工作上?
此時的褚彥剛早就進入大學讀書,或許他真的算得上是個聰明的孩子,父親去世後不過半年的苦讀,他就能輕松考進明星大學,追隨紀敏秋的腳步進入商管系所。
但是這兩年來,他幾乎沒跟她說過話——她忙著公司的事,他也有自己的課業要顧,更重要的是,他根本無法原諒紀敏秋當年讓小恩離開的做法,所以他無法平心靜氣的跟她說話,心里對她更已有了成見,于是干脆就不說話了。
紀敏秋在二十四歲那年,率領她的業務團隊做成了一個大案子,讓公司賺進上億元,董事會終于肯認她的能力,將整個業務企劃部門都交給她管理,甚至所有人都看好她再過不久就可以出任總經理一職。
那是她才二十四歲,進入公司不過四年,人生就好像已經走上了坦途,身邊就所有人都肯定她的努力與實力。
只有一個人例外……
彥剛小她兩歲,二十二歲的他大學畢業,準備入伍當兵——他不想再念書了,與其繼續學這些打高空的學問,不如進公司去學。
或許他心里還是看見了紀敏秋的努力,和她走過的路——
這個女人不就是這樣嗎?沒有完成學業,在公司里就可以走出自己的路。
入伍前,有一天他待在家里,紀敏秋也正好在家,與威叔在客廳討論著公司的事情。
現在的她愈來愈忙,愈擠進公司的高層,愈是忙得不可開交。
「敏秋,第三科的這份提案是不是要參考看看?跟對方合作,對我們而言,比較省事,獲利也可以放大。」
「有沒調查過對方的財務狀況?至少看過財務報表……」
「好像沒有這個資料……」
「要調查一下,不要這麼急。」
站定在沙發後,褚彥剛看著眼前專注的兩個人,他的嘴角就這樣嘲諷一笑。感覺還真厲害啊!這個女人,看來在商場上,還真是如魚得水。
紀敏佳跟威叔都听見了笑聲,兩個人都轉過頭,看見褚彥剛。尤其是紀敏秋,與他對望,又是一陣沉默。
「你一直都在等這一刻吧!」
「什麼意思!」
「等老爸一死,等整個公司都落入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