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美有點無措,一旁所有客人看著也很訝異,現場氣氛一陣凝重,畢竟何欣美在他們這里可說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大善人,每天送一大堆便當給窮人吃,而且煮的飯菜有健康又好吃,家家戶戶都稱贊這個女孩,說她人美心也美。
「警察大人,不要抓欣美啦!她是個好人耶!」
「對啊!我們這里的窮人都是吃欣美的便當!欣美每天都會送免費便當給窮人和小孩吃,她是個好人啦!」
「就是!你們不去抓殺人犯,專門來欺負女人,像欣美這種人,你們不表揚她就算了,還要抓她,會不會太過分了?」
眾人七嘴八舌,讓這五個只是領命來找人的執法人員顯得有點尷尬,有點手足無措。
為首之人只好解釋,「各位村民不要緊張,檢方只是傳喚何欣美小姐前去解釋案情,她不是被告,只是關系人,我們也不是要抓她,而是要請她。」
「都是你們在說……」
看向何欣美,「何小姐,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她沉默了五秒鐘,最後點頭,因為她隱約可以感覺到這件事跟子杰有關。
盡避經過這幾年,子杰其實已經離她很遠很遠了,她也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見到這個人,但是一听到他的名字,直覺想到他可能出事了,還是讓她擔心不已,一顆心竟然也跟著沉到谷底。
◎◎◎
搭著車北上,一路風塵僕僕,讓何欣美吃足了苦頭,心理一邊要擔心店里的狀況,一邊要擔心子杰的狀況。
幸好店里有請員工,可以幫忙看一下,這些人也說,如果沒有意外,大概今天就可以送她回來。
或許是那些村民說的話讓這些調查人員都對她很有禮貌,大概先入為主認定她是個好人,對于駱子杰在台北做的一切都不知情。
何欣美確實擔心駱子杰的狀況,問這些調查人員也得不到答案,只能自己瞎猜,自己安慰自己。
到了台北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他們幾乎沒有停留,車子直接開進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何欣美從車窗往外看,似乎還可以看見許多人圍在大門口,他們有的手里拿著相機,有的肩上扛著攝影機,有的手里拿著麥克風。
那些?是記者嗎?
進入地下停車場,何欣美被請下車,她呆立在一旁,無助看著四周。此刻的她又累又餓,奔波一整天,已經是精疲力盡。
「何小姐,不好意思讓你這麼累,等一下檢座要開偵查庭,會訊問,你把你知道的告訴他就好了,結束之後我們會請示檢座,如果檢座同意,就會送你回去。」
「可是,到底發生什麼事?」
「這你進去就知道了。」
五分鐘,他們帶著何欣美進入偵查庭。檢察官高高在上,一名調查人員先是走向檢查官,然後在檢察官耳邊竊竊私語。檢察官听了似乎也有點訝異,眼神看著何欣美。
調查人員離開後,檢察官開始訊問何欣美,內容大致上都是跟駱子杰認識多久了,怎麼認識的,知不知道駱子杰匯了五十萬給她,有沒有听說過駱子杰進出股市的事情……
她當然一五一十說著,盡避有些部分她根本听不懂。什麼進出股市,什麼獲取未公開之重大消息而為買賣,什麼不法獲利,不要說知情,她根本連听都听不懂。
檢察官發現這個何欣美看起來似乎有點單純,那存折上的賬目進出,除了駱子杰匯入的這筆五十萬元,其他都是小額,幾千到一、兩萬不等,怎麼看這個女人就是個單純的鄉下生意人。
她似乎一點都不知道駱子杰做了什麼……
「我把駱子杰帶進來,有些事情你們對質一下。」
「不好意思,請問子杰他做錯了什麼嗎?」
檢察官抄寫著手里的文件,沒看她,一旁的書記官也忙著打字,沒看她。她只能呆立在現場,不敢動。
◎◎◎
餅了十分鐘,偵查庭大門打開,駱子杰被帶了進來。他雙手戴著手銬,腦袋里不停轉著,原本還想要堅定自己的說詞,堅決否認有受領任何重大消息。
可是他一進偵查庭就看見了何欣美,他的理智瞬間完全崩潰,他們為什麼要找她來,為什麼要千里迢迢找她來?為什麼要她受到這種長途奔波的折磨?該死!
懊死!
「你們找她來做什麼?」
「子杰?」何欣美開心喊著,終于見到他了。當然也看見他手上的手銬。
「該死,你們找她來做什麼,她什麼都不懂……」
檢察官哼一聲,「你還敢這麼大聲啊?找她來時因為我們查出你匯了五十萬給她,你用來匯款的賬戶就是你存放內線交易獲利的賬戶,我們合理懷疑這個何欣美是你從事內線交易的共犯!」
內線交易?共犯?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駱子杰怒聲反駁,「胡說!你看她那個樣子,她懂什麼內線交易?她只是個便當店老板娘,我匯五十萬給她是因為我知道她會送免費的便當給貧困吃不起飯的孩子,所以我要捐錢給她。」
事實上,他沒說的是,他確實曾經動念,想要將他因為內線交易而獲利得的兩千多萬,拿出其中一半給她,不過現在看來,幸好他還來不及這麼做,就被檢方發現,賬戶也被查扣。
檢察官看著他,其實一路訊問下來,大概已經相信這個何欣美應該跟整起事件沒有任何關聯,但他也發現這個駱子杰似乎很在乎她……要好好利用這點。
「這不是你說了算……不然你把事情交代清楚,我就放了這女孩,否則我只好連她也羈押。」一副要談條件的樣子,相信駱子杰是個聰明人。
駱子杰臉色一陣蒼白,渾身發抖,他自己已經因為涉及內線交易而遭到羈押,如果再害欣美,那他真的會恨死自己。「……好!我說,你不要押她,她真的是無辜的……」
「那你說……你的內線消息究竟是誰給你的?」
他娓娓道來,將這一切全部和盤托出。本來想要堅決否認,在看見何欣美之後,他只想承擔起一切,承擔他因該承擔的風險。
何欣美在一旁听著,她听不懂,種種金融交易的知識太專業,不是她的腦袋可以理解的,可是她還是留下了眼淚,淚水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
子杰怎會變成這樣……她記憶里那個子杰到哪里去了?把他還給她……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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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子杰認罪,承認自己從任職于某上市科技公司的大學同學口中,得知接獲訂單與並購的重大消息,進而以自己之千萬積蓄,趁著消息尚未公開股價處于低點時進場焙買股票,等到消息公開,連著數日漲停,這才賣出,一來一往獲利竟超過千萬元。
後來檢方也傳喚那名提供消息給駱子杰的人,對方眼見資金流向均遭掌握,檢方也拿出證據證明他們已經知道他曾匯出款項給駱子杰,由駱子杰出面購買股票,借此漁利。
消息傳出,幾乎震驚整個金融界,沒有人敢相信人人陳贊的青年才俊竟然瞬間成為內線交易的罪犯。
駱子杰遭到起訴,他任職的公司立刻將他解雇,並宣布永遠不再錄用他。一時間他從杰出青年成為過街老鼠,從人人稱贊,變成人人喊打。
一切,只因為他的貪婪。
他毀了自己的前途,甚至也差點將欣美牽連出來,這整件事里最讓他心痛的就是這點。欣美是個好人,內心善良、純真,一直以來,她都是純淨得有如一張白紙,不像他早就渾身髒污,髒到早就被魔鬼竊走了靈魂,佔據了內心。
這個案子沒有纏訟太久,因為駱子杰自己已經承認了。法院一審宣判駱子杰因從事內線交易,判處六年有期徒刑,並處罰金一千萬元,所有獲利兩千多萬元全部沒收,賠償給因為他從事內線交易而受到損失的投資人,甚至還必須從他個人的財產抵拙。
換句話說,為了這次的內線交易,他喪失一切,除了身外之物金錢,還包括最寶貴的自由。
他試圖上訴,希望可以減輕刑罰,但沒有很好的結果,法院依然維持原判。最後,他無路可退,只能入獄服刑。
第三審宣判是,他出庭听判,得知還是同樣的結果,他沒有太大的反應,或許是心已經死了,或許是承認自己真的做錯事了,種種的或許,每一個都是也都不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一審判決出爐後,他依舊遭到羈押。欣美曾經到看守所要見他,但他不願見她,因為他沒臉見她。
在她心中的他,應該還是那個十八歲那年離開家鄉,有抱負,有理想的年輕人吧?
如果是,那就讓她保留那樣的想象吧!
他出于私心,希望她永遠用那樣的角度來看他,永遠不要看見他曾經的貪婪與無知;希望她只要想起他,就會想起那個學生時代單純、純真的駱子杰,而不是現在這個在繁華城市里迷失方向的駱子杰。
可是三審宣判那天,欣美竟然來了。
旁听席只有她一個人坐著,含著淚望著他,當然,他也看到她了,可是他不敢多看,怕多看一眼情緒會崩潰。
他眼眶里醞釀著淚水,咬牙不讓自己流出淚來,安靜的听完法官宣判,听到上訴無理由駁回,判決定識這幾個字,他深呼吸一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
◎◎◎
結束後,法警要帶他離開,明天開始他就要發監,移到一般的監獄去展開漫長牢獄歲月。
何欣美也站起身,她無法跨越欄桿沖向他,只好往後定,離開法庭。走出法庭後,她在走廊上看見他。
當然,她還是無法靠近他。他已經不是自由身了,雙手上了手銬,不容許任何人隨意接近。
她呆立在現場與他相望,兩人眼眶里的淚水緩緩流下。駱子杰臉上泛起笑容,笑里有著歉意、有著感謝,更有濃厚的自嘲與自責。
靶謝她從小到大,一路上的照顧,每一個便當、每一口飯菜,他都記在心里;歉意則是為了自己的不爭氣,十年如夢,一次失足竟只剩一場空;至于自嘲與自責就更不用說了。
「子杰,我等你回來。」
他淚水落得更凶,想說些什麼卻梗在喉嚨吐不出來。法警催促該走了,他跨開步伐向前走去。
他想說,不要等我了,我不值得你等……
駱子杰再也不是那個能讓她感到驕傲的男人,他做錯了事,必須接受處罰,這錯怪不得別人,只能怪他自己的貪婪。
突然間,他想起欣美說過的一句話……吃飽,沒那麼難……
瞪大雙眼,淚水不停掉落,用悔不當初已不是以形容他的心情……再問自己一次,這真的是當年的駱子杰想要見到的自己嗎?
他得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