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許許多多的單親家庭一樣,當年段清狂的爸爸沉溺于工作,無暇顧及其他,老是忘了家里還有個餓著肚子的孩子在等他回來,是她心存憐惜,主動要他放學後到她家吃飯、寫功課,直到爸爸回來,即使他爸爸不久後再婚生子,依然保持這種模式不變,因為他爸爸更是忙到沒有空理會他了。
于是,這個隔壁的小孩就這樣成為她婚後受虐生活中唯一的甜蜜與安慰了。
段清狂是個非常聰明活發的孩子,又相當早熟懂事,就如同所有做母親所渴望的那種令人驕傲無比的孩子,可是這個令她驕傲又欣慰的孩子卻在考上大學那年突然跑來告訴她--
「我愛上你了!」
然而,當時她也僅是一笑置之,並不怎麼在意。
「是嗎?」
「你不相信我嗎?」段清狂的語氣憤慨。「我是說真的耶!」
「是是是,相信,我相信。」縴雨好脾氣地安撫他。
她是相信,她相信這只不過是少年青春期一時的感情迷惑而已,很快的他自己就會清醒過來,而且覺得自己很可笑。
「我是真的愛你呀!」
「我知道,我知道。」
「那你會接受我嗎?」
段清狂好似要糖的小孩子般一臉懇求,縴雨不禁好笑地輕撫他的臉頰。
「會,我當然會接受你。」
這種話實在不應該亂說的。
那年冬天,他父親攜家帶眷到大陸工作,他仍留在台灣念大學,她也理所當然地自願擔負起照顧他的責任,要他每天上課前、下課後到地家解決三餐問題。
她仍然沒有任何警覺。
然而,之後的兩年間,她開始覺得越來越不對勁了,因為他不但沒有自青澀的迷戀中清醒過來,甚至隨著他的成長,變本加厲地表現得更露骨了。未經她的同意就直呼她的名字,趁她不備從後面偷抱她,在她耳際呢喃那種令人臉紅耳赤的親匿愛語,甚至強吻她,熱情得毅她難以招架,熱情得令她……無法不動心。
那時她才明白狀況月兌軌了!
「你不要再到我家來了!」她不得不狠下心來斷然拒絕他。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那雙受傷的瞳眸盯視她許久許久之後才一聲不吭的離去。
四天後,他同學打電話來說他都沒有去上課,問她有沒有看到他?她連忙跑到隔壁去找他,才發現自那天起他就醉翻在家里了,除了出門買酒之外,他根本哪兒也沒去。
眼看他如此痛苦的自我虐待,她的心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活了近半世紀,這輩子第一次心動居然是為了這個小她二十三歲的大男孩,這實在是太可笑了!而且……而且……
他怎能愛上她,而她又怎能愛上他?
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可以的!他不可以愛她,她也不可以愛他,所以她必須趕他走,必須終止這份錯誤的感情,為什麼他不能體會她的苦衷呢?
心疼地抱住他昏醉不醒的腦袋,憐惜地撫挲他蒼白憔悴的臉龐,淚流滿面的听他喃喃囈語為什麼她不肯接受他對她的愛?她只能在心中狂喊著︰
她想啊!可是她不能呀!
爾後,生活又回復到往常一般,但是他懂得收斂了,不敢再任性妄為的大膽示愛,卻怎麼也隱藏不住眸底那份焚燒得更激烈的熾情狂愛。
無論何時,不經意一轉眸總發現他默默地盯住她看,身上的保護膜亦一點一滴的被他目光中的火焰所剝蝕融化,逐漸坦露出她那顆脆弱無助的心,而她也就越來越無力抗拒他痴戀的凝視,越來越無法忍受他的無言吶喊︰
為什麼不能愛你?
為什麼要這麼問她?
她也是個女人啊!
一個干渴了四十五年的女人,天知道她比他更渴望一份真愛啊!
可是……可是……不應該是他,不應該走一個年齡只有她一半,甚至比她「兒子」年幼,而且是她一手帶大的大男生呀!
「求求你,縴雨,離開他讓我來照顧你吧!看你這樣被他們三個欺凌,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即使他已經懂得收斂了,但在某些時候他依然會失控--當他知道她又被丈夫毆打的時候。
讓他來照顧她?
她這輩子已經毀去大半了,難道也要順道毀了他這一生嗎?
「相信我,等我大學畢業,當完兵回來就立刻和你結婚,我發誓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痛苦欺凌,我會愛你、憐你、疼你、惜你、保護你……」
是的,是的,她希望有人能愛她、憐她、疼她、惜她、保護她,從她高中情竇初開時就這麼渴望了,但是不可以是他,為什麼他就是不懂呢?
她不想害了他呀!
「我不勉強你一定要愛我,但是,縴雨,離開他讓我來照顧你吧!」
不愛他嗎?
不,她怎能不愛他呢?
從第一次他強吻她開始,她的心就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了,那樣赤果果的愛戀,那樣不顧一切的狂情,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呀!
「我好愛你,縴雨,我真的好愛好愛你,求求你,縴雨,讓我愛你吧!」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對她總是這般殘酷?飽受折磨摧殘二十五年,這就是她唯一能得到的報償嗎?
一份她不能接受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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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吉刻迎親時,藍家兩位少爺先後啟程去迎回新嫁娘,兩人同一個方向,路程卻恰好差了一倍。
先行出發的自然是藍家二少爺,各色雜役、丫鬟、花轎,鼓樂吹打手沿途吹吹打打、熱熱鬧鬧、浩浩蕩蕩的開往蘇州,個個歡天喜地的等著領紅包吃喜宴,唯有新郎那張臉拉得比貓尾巴還長,而且高坐鞍頭上,好似瘋子般兀自嘟嘟嚷嚷的,旁人忍不住好奇地湊上去偷听,听得的卻是……
「……什麼雌老虎,老子先把她扁成紙老虎,再讓她落個滿床紅,然後撕下她的皮做虎毛墊。若是這樣還不怕,我他娘的就每天照三餐給她葷素炒炸齊來,讓她天天去啃自己,娘的我就不信男人會打輸女人……」
暗暗打了個哆嗦,一旁的僕人忍不住提醒高高在上的人,「容四小姐或許打不過二少爺,可若她來陰的呢?听說容四小姐可不是普通的狡詐呢!」他也下丁不少注,連老婆本都押下去了,少爺可千萬別讓他輸了老婆呀!
「她狡詐?你家二少爺我就會輸她嗎?」藍少卿嘴角陰惻惻地勾了起來,眼神猙獰又凶惡,的確是不像會輸給任何人的模樣。「老子賭博可從來沒輸過!」就算是輸了,他也要賴帳。
那是因為二少爺都硬搶著要做莊家嘛!除非踫上老千,否則可從沒听說過莊家也會輸場的,莊家要真輸了,那還真是衰神附身,不如趁早把銀兩全扔出去任人撿,還可以省點力氣回家抱女人。不過話又說回來……
「容四小姐是嫁到藍府去,在二少爺的地盤里,就算她想搞鬼也不容易吧?」
藍少卿眼一眯。「沒錯,這倒提醒了我,干脆把她那些陪嫁過來的親信、丫鬟們全都調走,這樣孤立無援,我倒要瞧瞧她還能搞出什麼花巧來!」
上梁既是歪的,下梁自然也不會正到哪里去,緊跟在一旁的僕人立刻搓著手獻上一臉諂媚的笑。
「既是如此,嘿嘿!少爺能不能把昨兒那位到藍府看鋪房的丫鬟賞給奴才?」
藍少卿很慷慨地一擺手。「可以,等二少爺我玩過之後就給你。」
僕人頓時喜出望外。「謝謝二少爺!謝謝二少爺!」二少爺的殘羹剩肴不但多,而且都好吃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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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後啟程的藍大少爺可就恰恰好相反了,一路上他那張嘴就沒闔過,一邊想著呂家小姐天仙化人般的絕美姿容,一邊口水涎了滿地,又黏又稠的差點讓跨下那匹馬滑四腿跌一跤。
而藍少謙身邊的僕人模樣,看似比藍少卿的僕人稍微高尚了一點,但是那幾張嘴皮子卻更惡心。
「大少爺,恭喜啊!終于要娶回江南第一美人做咱們的大少女乃女乃了,真不知有多少人要羨煞妒煞呢!」
「沒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也只有咱們大少爺才配得上那位呂家小姐了!」
「是啊,是啊,咱們下面人也跟著添了不少光彩呢!哪像二少爺,呿,他也只配娶只凶暴的雌老虎,日日去吵個天翻地覆,夜夜去鬧個雞飛狗跳,咱們就可瞧足熱鬧啦!」
听得心頭實在是爽到姥姥家去了,藍少謙那張笑容益發猖狂,嘴巴差點沒咧到耳後去,早已忘了要維持形象。
「你們也下注啦?」
「整個蘇州城里誰沒下注?」
「你們賭哪邊?」
「這……」幾個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啦!大少爺,二少爺和容四小姐哪個都很厲害啊!說不準得過很久才分得出勝負來,這期間隨時都可以加注喔!」
藍少謙的笑容在幸災樂禍中又帶著點兒奸猾。「幫我下一百兩。」
「哇∼∼一百兩?誰?」
「當然是我未來的弟妹容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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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縴雨以為自己嫁給丈夫就是純粹擔任女佣和出氣筒的職務,沒想到幾年以後,丈夫卻開始要她學做生意,而且,在她剛懂一點皮毛之後就把公司扔給她了。雖然她的個性並不適合競爭嚴苛的商場,卻有細膩的心思和靈敏的頭腦,在企書這方面總有別出心我的創意,那家僅有十二位員工的小鮑司倒也因此支撐了一段時間。
然而,如果老板完全不管事,只顧玩樂,卻又不肯完全放手讓她管理,時時反對她的良性建議的話,就算她再怎麼努力也是枉然。從台灣經濟開始步入蕭條景況後,丈夫的公司也逐漸走下坡了,到如今也僅是勉強維持著而已。
自段清狂再次失控表態之後,她便常以此為借口留在公司加班以逃避他,然而,無論多晚,段清狂總會耐心地一直等到她回來,並在門口截住她。
「如果是我,除非是你自己喜歡的工作,否則我絕對不會讓你出去工作負擔家計。」他就坐在兩家大門中間的地上,也不知坐了多久了。
「你怎麼還沒睡?」
「我餓了。」段清狂一語雙關地低喃。
縴兩輕輕嘆息。「進來吧!我弄點東西給你吃。」
當然,段清狂不會一吃完東西就走人,他總會死皮賴臉地不肯回去。說還要吃水果,說要幫她收拾餐桌,說要幫她洗碗,最後說他不看完「紹興師爺」打死都不回去。
其實,段清狂自己並不愛看古裝劇,但他知道縴雨自懂事以來就特別偏愛有關于中國歷史方面的事物,不僅喜歡搜集人家老阿媽丟棄不要的小飾品,譬如木發梳、老式布制鈕扣之類的小玩意兒,大學念的也是歷史系,愛看中國古典野史小說,連看電視也只看古裝劇。
所以,段清狂特別喜歡陪著她看古裝劇,因為縴雨總會看得非常專注,他便可以乘機小小偷吃一點豆腐而不被阻止。
「你適合生存在古代。」段清狂撩著她烏黑如雲般的長發這麼說,根本沒注意到他說要看的那個什麼師爺到底是人還是鬼?「你的氣質,你的說話方式,你的一舉手一投足,統統都適合。」
唇畔不覺輕綻出笑意,「你的名字才真是屬于古代人的呢!」縴雨莞爾道。「清狂,清狂,‘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現代哪有人會取這種名字呢?老實說,頭一回听到我還以為你口齒不清說錯了,特地跑去向你爸爸確認呢!」
「‘無端輕薄雲,暗作廉縴雨’,你還不是一樣。」段清狂不服氣地低低咕噥。「而且,這哪能怪我?應該怪我媽媽才對呀!」
「是你媽媽幫你取這名字的?」他媽媽倒也風雅。
「不,因為她愛寫毛筆字。」
「咦?!」名字跟寫毛筆字有關系嗎?
「她愛寫毛筆字,又喜歡耍帥,不管要寫幾個字都是一筆寫到底,龍飛鳳舞得沒人看得懂,還自以為很高明。」趁她不覺,段清狂悄悄輕吻上沁出淡淡茉莉花香的秀發。「我爸爸說要報戶口時,媽媽特地寫了一張毛筆字交給戶政事務所的職員,很得意的說那就是我的名宇,戶玫事務所的職員研究了大半天之浚,段清狂就變成我的名字了。」
「看錯了嗎?可是看錯了也可以立刻更正過來呀!」「紹興師爺」終于結束了,縴雨收回專注在螢幕上的目光移向他。
「她死要面子嘛!」段清狂喃喃道。「怕人家反過來說她字寫得不夠好才會看錯,所以,她就硬著頭皮要她可憐的兒子背下這個古早派的名字,害我從小被人家笑到大,連老師都問我是哪一朝、哪一代的人。後來人家問我叫什麼,我都說我叫段青王,反正念起來差不多,字看上去也差不多,只是稍微省略了一點而已,好幾個小學同學到現在還認為我真的叫段青王呢!」
瞧他說的委屈又滑稽,縴雨不禁失笑。「難怪……難怪那時候你同學來找你,我都覺得他們叫你的名字叫得很奇怪,原來是……是差不多先生。」
「是差不多呀!」理直氣壯地挺挺胸脯。
「那你本來應該叫什麼?」
胸脯縮回去了,段清狂瞄她一眼,嘆了口氣,「段津瑞。」
縴雨聞言不由一呆,「這……未免差太多了吧?」
「這樣你就知道我媽媽寫的毛筆字有多潦草、多……」輕咳。「難看了吧?」
「這……也許是……」縴雨也輕咳兩聲。「是因為她寫得比較抽象,所以看得懂得人不多吧?你知道,就像畢卡索的印象派創作那樣。」
「畢卡索?」段清狂不敢相信地睜大兩眼,半晌後,他才失聲大笑。「天哪!縴雨,你要安慰人也不是這樣的吧?不過,我就是愛你這樣!」說著,他放肆地在她唇上,蜻蜓點水似的輕刷過去。
縴雨震了震,立刻自厚實的大掌中收回自己的頭發。「你該回去了!」如果不馬上終止他的踰矩行為,他肯定會越來越放肆,最後又要如同上回那樣失控了。
兩眉一挑。「趕我?」
縴雨輕嘆,「不是趕你,你明天早上有課不是嗎?那還不趕快回去睡覺。」
「教授調課。」
「那……」縴兩窒了窒。「我明天要上班。」
「你還不是要等那家伙回來。」
「可……可是我還要洗澡……」
這回渙段清狂嘆息了。「你忘了嗎?縴兩,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啊……是嗎?」除了他,還有誰會記得?達她自己也早就忘了。
「這個……」段清狂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紅布包,取出一只樣式古樸雅致的玉鐲子,硬拉來她的手套上。「送你。雖然不是什麼上等玉,但也是我打了好久的工才夠錢向我同學買來的。听說這是她媽媽家里傳了好幾代的寶貝,她媽媽死後就變成她的了,但是她不喜歡玉,所以就賣給我了,她說她寧願要鑽戒。」
他笑咪咪地又從紅布包里拿出另一只銅戒,戒面上瓖著一塊質地色澤與玉鐲相同的方玉,玉上隱隱幾絲詭異的天然暗紋是最大的瑕疵。
「听我同學說,這是用雕制玉鐲的碎片做成的,所以是同一塊玉喔!」他意有所指地說,同時很開心地把玉戒套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
她欣賞了好一會兒,的確不是上等玉,質地與色澤都不夠純粹,但識貨人一眼即可看出這兩樣東西都具有相當年代,是貨真價實的骨董。無論如何,她就是喜歡這種年代久遠的的古雅事物,無論它是上等貨或下等貨。價值應該是由心論定,而非金錢。他的確很了解她,但是……
「我不能收。」她要取下來還給他。
「如果你還給我,我會馬上拿回家把它摔破,連同我的戒指,」他仍然在笑,笑得燦爛無比。「然後把它們全都吞進肚子里,說不定它們會噎在我的喉嚨里讓我不能呼吸,也說不定我能夠順利吞下去,但食道和胃部都會被割破,所以,你最好先叫救護車,免得我窒息而死或內出血致死!」
他竟然威脅她!
但是,她更知道他的威脅絕不僅僅是嚇嚇人而已,生性狂傲的他說得出,就做得到,所以只好暫時收回還給他的念頭。
算了,再過一年他就大學畢業了,屆時,即使他不願意也得入伍去,或許兩年的兵期能自然地淡化他那份不應該存在的錯愛。
她努力安慰自己,他卻好似看得出她在想什麼,一句話就打破了她的希望。
「我當兵時你要來看我喔!」
「咦?我?可是我沒……」
「你沒有空來?沒關系,我可以逃兵來看你;」段清狂若無其事地說著,唇畔是滿不在乎的笑容。「如果我因此被關起來,而你依然沒空來看我的話,還是沒關系,我也可以逃獄來看你;若是我因逃獄而被槍斃,你仍舊沒空來看我的尸首最後一眼的話,那更沒關系,因為我的魂魄一定會逃過黑白無常的追索來糾纏在你身邊,到那時,我就可以永遠看著你了!」
縴兩只能張口結舌地瞪住他。
他瘋了!
「是的,我瘋了!」他再一次正確無誤地解讀出她的心思。「愛你愛到瘋了!」
天哪!他竟痴狂至此,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雖然過去一年來他確實收斂許多,看得出他盡全力在壓抑自己不再對她動手動腳做出太過分的親熱舉動,但他卻換了另一種更殘忍的方式來折磨她。
無時無刻,那樣戀戀情深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重復烙印在她心痕深處,令她墮落再墮落;那樣痴狂的言語更如鎖煉般縛住了她的靈魂,使她掙扎在無望的懸崖邊緣;那樣瘋癲的威脅卻溫柔地蠱惑了她的理智,毅她死也無法拒絕。
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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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容府--
大紅喜服、鳳冠又霞帔,好不容易把老虎小姐裝扮完畢,所有的丫鬟便都一溜煙逃了,誰也不想等在這兒讓小姐出氣拿去半條命,倘若小姐知道她們也下了注,怕是連半口氣也不剩了。唯有兩個運氣不太好的丫鬟被隨手點上來伺候著走不得也,兩張慘兮兮的臉怎麼看都像是標準的哭墓孝女。
「寶月呢?」
「上……上藍府看鋪房去了。」兩個丫鬟戰戰兢兢地回答,一邊回答,還一邊悄悄往後退。
不正常!不正常!四小姐竟然會乖乖的坐在那兒任人擺布,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說話聲調如此平靜更是恐怖!
太恐怖了!
表門要開了嗎?惡靈要出關了嗎?天地果然要崩塌了嗎?人間世終于要毀滅了嗎?
可從頭到腳一身血紅的默春卻只是靜靜地端坐在椅凳上,一動不動,僅微風輕輕掀起血紅色的蓋頭巾-角,隱約飄出-抹殘忍嗜血的微笑,兩個丫鬟見了,不約而同輕抽了口氣又連退好幾步,險些相互絆倒滾成一堆,再听得小姐驀然出聲,更是嚇得她們驚喘一聲,倆倆抱成一團淨發抖。
「那個櫃子里……」攏著大紅衣袖的手臂突然指向衣櫃旁的另一個小癟子。「有幾罐小藥瓶,拿來給我。」
藥瓶?
兩個丫鬟咽了口唾沫,再下安地對覷一眼。「可是……」四小姐想干什麼?
「拿來!」手臂放下了,依然看不見隱藏在蓋頭巾下的面容。「你們是想讓我在出嫁前先打斷你們的狗腿嗎?」
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甚至還帶點兒柔膩甜美的韻味兒,听起來實在是一丁點兒威脅都沒有。然而,容府上下所有人都清楚得很,四小姐栽種的果實可是越甜美越毒辣,不必咬,只稍稍聞上一聞就夠毒死一屋子人啦!
于是,兩聲驚呼過後,四只腳步聲馬上爭先恐後地跑去打開櫃子拿出數支藥瓶交給四小姐,在四小姐揣入懷中之際,她們還隱約可以瞧見早已有支匕首和剪刀端放在四小姐懷里。
剪刀?!
匕首?!
天哪!四小姐究竟想干什麼?
新婚夜就閹了新姑爺嗎?
還是謀殺親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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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嫁閨女,與揚州容府一比,常州呂府真可謂是天下太平、普天同慶,人人笑咪咪,個個喜孜孜--表面上。
「小姐,花轎就快來了喲!」
鮮艷的蓋頭巾輕輕覆上鳳冠,掩去了國色天香的美嬌容,細白如陶瓷般的柔荑無意識地輕撫住小骯。
「若香呢?」
「小姐,若香姊昨兒個就上藍府去看鋪房啦!」
「那她……她有交代什麼嗎?」「沒有啊!小姐,若香姊只叫咱倆要好好伺侯小姐。」
「是嗎?」縴縴玉指不安地揪緊了大紅喜衫。「那……那你們收拾好了就出去,等……等花轎到了再來吧!」一切果真能如同若香所說的那般順利嗎?
「是,小姐。」于是兩個丫鬟便與往常一般,一面收拾,一面聊些五四三。
呂盈盈是個好好小姐,對下人們總是溫和得跟姊妹似的,也愛听她們聊些外頭的事,因為她是個規規矩矩的名門閨秀,鮮少出門,對外頭的事實在不甚了解,又難忍好奇之心。
「啊!你听說了嗎?管家的兒子死了耶!」
「耶!崇文大哥死了?怎麼會?」
「是進京趕考途中運氣不好踫上劫匪,不但劫了財,連小命也給劫去啦!」
「騙人的吧?」
「哪是,昨兒個尸首都搬回來啦!老爺說不吉利,管家只好把兒子的尸首暫放在城外寺廟里,等小姐成親過後再去辦喪事!」
說著說著,兩個丫鬟收拾完畢出去,連兩扇門也順便闔上了,獨留下新娘子絕望的哀鳴在斗室中顫抖。
「不,不,騙人的,騙人的,崇文哥,你說你高中之後就會回來接我,你不會騙我的,對吧?對吧?你不會騙我的,所以你絕不會死,不會,絕不會,不會,不會……不……不……不……崇文哥,你……你真的死了嗎?那……那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