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話可說!
「征服者就是征服者!」南絲雙眼凝住威爾登山下正在調騎遣將部兵列陣的諾曼軍,贊佩地喃喃道。
自魯塔庇第三日起,她就無法不對征服者的卓越表現愈來愈傾倒不已。
那日,他一馬當先的沖出去,率領諾曼人以令人吃驚的速度打得英軍落花流水,狼狽鼠竄,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前兩日他都是在偵察觀望哈羅德的戰術技巧與敵軍的戰斗能力,所以只派出部分兵力出戰,自己也不上戰場。
可是一旦決定要結束偵察進入真正的戰斗,他必然身先士卒站在所有人前方,而且在戰場上唯有他一人不戴頭盔--為了能看清楚整個戰場的戰況。
他以行動證明了自己是最勇猛無畏的戰士。
而在隨後十天的連番戰役中,也可看出他有多善于利用地形來計劃出最周密的戰略,針對不同的戰況采用靈活多樣化的作戰方式,步步進逼得哈羅德節節敗退。
他也以戰績證明了自己是個優秀的戰略家。
站在軍隊前面,他在行動指揮的表現上更是精采絕倫,不僅能夠在戰爭進行中臨危不亂地適時調整戰術,使用計謀出奇制勝,也能夠抓住戰爭中最有利的時機進行決戰。
他更以事實證明了自己是個英明果斷的指揮官。
他果真是名副其實的征服者。
可是……
「十月十四日,哈斯丁戰役,」她喃喃自語道。「這才是決定性的最後一戰,誰勝誰負將在今日揭曉。」而且這天也是她來到這里滿一個月的日子,換句話說,這場戰役結束之後她就得回去了。「不過照這情形看來,征服者終究會得到最後勝利。」
所以在哈羅德面前她才刻意隱瞞了這場戰役,否則一旦透露出這場最後決戰,明白告知哈羅德他就快嗝屁了,哈羅德不是先嚇得腦中風翹辮子,就是立刻命人把她捉起來,當場來一幕火燒女巫請大家觀賞。
她還沒活夠咧!
「差不多到時間了吧?」她咕噥著瞄了一下煉表,再抬眸,旋即愣住,「咦?怎……怎麼又來了!」遙望著征服者又將巨劍指向她,她不禁啼笑皆非。
不是跟他說過他的敵對者不是她了嗎?
但是那位征服者非常固執,巨劍依然指住她文風不動。
真是的,那一回她以為他是在向她打招呼,想說他真是大度能容,不但不責怪她把諾曼人的軍情透露給哈羅德知道,還這麼客氣有禮,所以很自然地回了一下禮,沒想到之後的每一場戰爭開始前他都要把劍指向她,倘若她不回禮,巨劍就不會轉向英軍,巨劍不轉向英軍,戰爭就別想開始,大家一起等到地老天荒吧!
這是某一種不為外人知的神秘儀式嗎?
歷史上好像沒有記載嘛!
「好好好!」嘆著氣,她不得不提起裙子曲膝施禮。
丙然,她一施完禮,巨劍便轉向英軍了,于是,號角齊鳴,戰斗開始。
起初,部署在威爾登山峰頂兩側翼,起碼多出諾曼人一倍的英軍居高臨下,兵器銳利,給予沿山坡向山頂推進的諾曼人嚴重殺傷,諾曼人左翼逐漸向山下敗退,中央的諾曼人也受到影響後退。
在混亂之中,征服者鎮定地重整旗鼓,由騎兵在前,步兵隨後,向英軍發動第二次進攻,此時英軍由于光顧著追殺敵人,因而導致自身隊形混亂,遂被征服者挽回了敗局。
「帥!」南絲忍不住用雙臂比出一個大大的勝利手勢,並大聲歡呼叫好。「真是酷斃了!」
但這場戰斗一整天不斷拉鋸,諾曼人始終無法突破英軍密集的防線。
直至接近黃昏時,征服者改變戰術,利用英軍輕率出擊的弱點,命左路軍佯敗將敵人引開堅固有利的陣地,然後諾曼人向後退到谷底,再上山,待敵人追擊時,征服者即率右路軍猛攻,居高臨下予以痛擊。
炳羅德並沒有識破這一計謀,追擊時損兵又折將,實力受到嚴重削弱。
「豬頭、笨蛋,哈羅德,你打胡涂了是不是?我不是一再警告你,征服者最擅長的就是以退為進嗎?」南絲懊惱地大叫。「看來歷史是改變不了的,笨蛋還是笨蛋,征服者始終是征服者!」
沒得救了!
眼看征服者抓住這一戰機發動最後反攻,同時命令弓弩手高角仰射,南絲心想,哈羅德將在這時候眼楮中箭身亡,一切就結束了……
「耶?!」
南絲錯愕地看著哈羅德中箭落馬,英軍立刻陣腳大亂,全線崩潰,諾曼人乘機殺他個尸橫遍野,英軍倉皇退走,留下來的撒克遜人尸體至少有諾曼人的兩倍多。
可是哈羅德沒有死!
他不是眼楮中箭,而是肩膀中箭,不是致命傷,他也不想逃走,但他身邊好幾個怕死的家伙立刻把握機會簇擁著國王跳上馬逃之夭夭,盡避哈羅德大吼著,「不能退!不能退!」
也就是說,征服者尚未征服英格蘭,因為只要哈羅德還活著,撒克遜人就不會降服。
歷史改變了?
在英格蘭軍逃進白亞山區之後,公爵便停止追擊,因為他深知窮寇莫追的道理,也明白胡亂闖入不熟的山區里很容易讓自己踏入陷阱。
這種明知有危險的狀況,他絕不會輕易陷入。
起碼在這一場戰役與隨後的追擊過程之中,哈羅德的軍隊業已減少了三分之一還多,而且哈羅德本人也受了傷,不但大大折損了英軍的實力,也大大消減了哈羅德護衛領土的信心。
人一旦失去信心,做任何事都不容易成功。
于是他率軍回到哈斯丁,準備在清理過戰場並鞏固好防衛要塞之後,再領軍繼續追剿哈羅德。
不甘心啊!
現在就回去嗎?
可是歷史已經改變了,天知道結果究竟是如何?
「怎麼辦?怎麼辦?」木然地呆望著正在收拾殘局的戰場,南絲猶豫不定地喃喃自問。「到底該怎麼辦?」
確實,征服者業已證明他的能力的確有資格被稱為征服者,而不是因為運氣好,她已經達到她此來的目的了,但除非是一點好奇心都沒有的人,不然誰不想知道歷史改變之後的結果到底是如何?
她可是想得要死!
但是臨出發前她曾向同伴們表示過一個月後就會回去,如果現在不回去的話,她們一定會擔心的。
所以,現在就要回去了嗎?
「咦?那女人怎麼還在那里?」歐多咕噥道。「往常她不都是戰爭一結束就離開了嗎?」
因為她要離開,再也不回來了!
不知為何,凝望著那失去了自信的僵直身影,公爵有這種預感,而又基于某種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他不想讓她離開,于是,他毫不遲疑地大步走向她,並在隔著她尚有一大段距離時停住,然後抽出巨劍……
「慢著、慢著,大哥,你想干什麼?」歐多慌忙拉住他的手臂。「你不是想做我心里正在想的事吧?」
但公爵粗魯地推開他,並奮力將巨劍拋向空中畫出一道圓弧,然後劍尖朝地筆直落下。
「天哪!」歐多申吟。
這家伙到底是怎麼了?
難道他忘了騎士的劍是騎士精神的化身,寧願失去自由、失去生命,也不能失去自己的劍嗎?
驚愕地瞪住筆直插在她身前地上的巨劍,南絲並沒有被嚇著,反而怔愣地打量起那把劍來了。
仍左右晃動不已的巨劍比一般寬刀劍要來得更長,起碼有一米二以上,護手宛如老鷹的金色羽翼,上面綴滿了名貴的彩色寶石,而劍柄是純黑色的,最頂端嵌著一顆碩大無比的紅寶石。
天哪,只要擁有這把劍,她就發了!
不過,他真的要把它送給她嗎?
疑惑地,她將視線投向山谷下的征服者,只見他兩腳岔開分立,雙手扠腰傲然地瞪住她,那姿態就像是……
她禁不住爆出大笑。
不,他不是要把劍送給她,他是在向她挑戰,挑戰她是不是敢再看下去!
天知道他是如何猜到她正在猶豫是不是要再看下去的,不過,他倒真是幫助了她下定決心。
她要繼續看下去。
對方都已經向她提出挑戰了,她怎能示弱呢?
反正最終底線是三個月,現在才剛滿一個月,就算她再多留一個月,想來她們應該也不會擔心到哪里去吧?
她的姿態又恢復了自信的神采,清脆的笑聲回蕩于山谷之間。
不是銀鈴般的天真笑聲,也不是矯揉做作的淑女笑聲,不是蠱惑的柔媚笑聲,更不是粗魯豪放的放肆笑聲,而是一種非常自然的輕快笑聲,宛如雀鶯啼鳴那般悠揚悅耳。
她還會再回來。
她的神態令他松了一口氣,她的笑聲卻使他腰際一陣發麻,小骯立刻起了不合時宜的反應。然後,公爵發現戰場上所有正在收拾殘局的士兵們,包括他那四個忠心的得力家臣,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朝笑聲的方向望去,忘了手上的工作,著迷似的盯住少女。
他有點不高興……不,是很不高興!
幸好在他失去自制破口大罵之前,歐多適時又開口了。
「咦,現在她又是在干什麼?」
聞言,他忙移目望去,見少女很努力的想要把劍拔出來,但那把劍一點都不肯跟她合作,于是她聳聳肩,彎身把一卷羊皮卷綁在劍身上,然後對他指指劍,再提起裙襬施了一禮,隨即上馬離去。
鮑爵與歐多相對愕然。
她竟然在唱歌,撒克遜人的語言,奇異的陌生曲調,夾在達達馬蹄聲中漸行漸遠去。
Heroesrise,heroesfall;Riseagain,withitall;Inyourheart,can'tyoufeeltheglory?(英雄挺身而起,英雄倒下;再次挺身而出,付出他全部所有;在你的心里,你不能感到那份光榮嗎?)
Throughthewar,throughourpain;Youcanmoveworldsagain;Takemyhand,dancewithme@@(經由戰爭,經由我們的痛苦;你能再次改變世界;握住我的手,與我一起跳舞……)
英雄?
指他嗎?
鮑爵暗忖著上前去取下劍上的羊皮卷。
你還沒有得到最後勝利呢!
是還沒有,但是……
他抬眸,伊人蹤影早已消逝,抓著羊皮卷,灰色的瞳孔倏地迸出一股犀利的堅定光芒。
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于他的!
炳羅德退回史泰寧養息並重整軍隊,征服者威廉大公乘機拿下倫敦和查特威爾,然後再繼續往西南推進。
他打算用包圍的方式困住炳羅德。
「……看樣子哈羅德是打算先死守住阿杜河,等他準備好之後再進攻。」
雙臂環胸,兩腿岔立,公爵眺望著澄藍的大海低低地悶哼一聲。
「他的兵力?」
「原來有一萬多,經過連番戰事,現在估計不到八千。」羅勃男爵面無表情地對應。
「而我們有六千多,」赫里德扳著手指頭計算。「再扣掉駐守各地的士兵和鎮守倫敦的施魯斯,只剩下五干名騎士與士兵,以及四員大將,如此一來,他們還是多我們一半人馬……」
「你又怕了?」
每次赫里德盡說一些無聊的事時,契斯特就忍不住要插進去挖苦一下,而粗獷又粗魯的赫里德也總是「不負眾望」的立刻怒跳起來。
「誰說我怕了?我何曾怕過,我連『怕』那個字怎麼寫的都不……」
「你根本不識字!」契斯特涼涼的又湊進去一句。
赫里德噎了一聲,隨後更是暴跳如雷。「該死的你,為什麼老是找我的碴?我欠你錢嗎?還是偷你老婆了?」
契斯特歉然的聳聳肩。
「很抱歉,我還沒有結婚,沒有老婆給你偷。倒是你老婆,小心被我偷了!」
氣得差點昏倒,赫里德唰的一下抽出劍。「我殺了你,你……」
「收回去。」
赫里德僵了僵。「可是他……」
濃灰的眼眸徐徐橫過來,布滿暴風雨前的沉重烏雲。「嗯?」
被那警告意味強烈的灰眼一瞪,赫里德的心腔子立刻緊縮起來,「好好好,我收、我收!」忙不迭地把劍收回劍鞘里去,然後垂頭喪氣地嘆了口氣。
「契斯特。」
苞眼神成反比的聲音溫和得令人起雞皮疙瘩,就連一向吊兒郎當的契斯特听了也不由得忐忑不安起來。
「大人?」
「請你少開口。」
原來只是要他少開口,不是要他的舌頭。
「是。」契斯特暗暗松了口氣,再吐吐舌。
「我們的兵士經過嚴格訓練,足以對付一倍以上的敵人,所以,哈羅德守不住阿杜河。」公爵以斬釘截鐵的語氣作下結論。「現在,諾曼底那邊的情況?一
這可是你叫我開口的喔!
一布列塔尼和梅因都沒有問題,但弗蘭德人就難講了,他們非常有可能破壞盟約。」契斯特一本正經地說。「不過那兩個家伙應付得了,何況還有阿奎丹伯爵會幫忙,這樣應該更沒有問題。」
一你是說我那兩個堂弟?」公爵低沉地問。
一沒錯,他們是你的堂弟,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們的能耐。一
「的確,他們應付得來,如果只有弗蘭德人破壞盟約的話。」公爵頷首。「不過只要有阿奎丹伯爵,大致上應該不會出現他們應付不了的危機。一
「你怎麼知道諾曼底那邊會有問題呢?」赫里德忍不住問。
鮑爵瞄他一眼,再瞟歐多一下,無語,歐多決定是哥哥要他代替回答。
「因為那位少女坦誠她已經把我們這邊的情況全部都透露給哈羅德知道,那必然也包括諾曼底那邊的狀況,所以大哥才要達累姆趕回去看看。」歐多欽佩地說。「果然,哈羅德早在戰爭開始之前就派人過去諾曼底,妄想破壞諾曼底的和平以逼迫我們退兵。」
男人看不見女人準是瞎子,那位奇異的少女大家早就發覺了,但沒有公爵的命令,誰也不敢多事,最多暗中議論而已。特別是在戰爭進行當中,如何保住小命最要緊,女人那種東西可以等生命沒有危險時再來流口水哈兩下還來得及。
不過如果是那種會陷害他們的女人,豈能輕易放過,不用公爵下命令,忠心的家臣也會主動「處理」。
「該死的女人!」赫里德憤怒地月兌口道。「下次再見到她出現,我就先去宰了……噎!」
幾乎沒有看到他動,只是一瞬問,公爵已單手掐住赫里德的頸子,臉上的表情足以令太陽結冰。
「你要是敢動她一根寒毛,我保證會親手把你撕成兩半!」
赫里德驚恐地拚命眨眼--因為他無法點頭或出聲表示他明白了,還有,他也快窒息而死了,然後公爵大人就會少一位最忠心的家臣,他不希望公爵大人因此而後侮莫及。
鮑爵大人也滿意了,所以下一秒鐘,忠心的家臣就被扔進海里去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相信下次他在說話以前一定會先在腦子里過濾一下再出口。
看看在海里掙扎著浮上水面的同伴,再瞟向臉色已恢復冷靜的公爵,契斯特咳了咳,心中已有所穎悟。
「威廉,如果你很在意那個女人的話,那麼我想我最好先告訴你……」他慢吞吞地說,一面打量公爵的表情。「自四天前的戰役之後,听說那個女人並沒有回到哈羅德那邊……」
鮑爵神情不變,只輕輕撇了一下唇,無聲的輕蔑盡在不言中。
「哈羅德只顧著自己逃命,就算她要跟也跟不上。」
「我知道、我知道,但重點是……」契斯特頓了頓。「首先,她一個女人單獨一人如何生存?」
真該死,他怎麼疏忽了這點!
「你,馬上帶一小隊人去找到她,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公爵立刻下達指示彌補疏失。
契斯特頷首。「這個簡單,不過恐怕還不夠。」
墨黑的眉高高拱起,「什麼意思?」公爵問。
「根據探子回報,哈羅德連戰皆輸,尤其是哈斯丁一役更是慘敗,哈羅德那些撒克遜士兵開始在鼓噪,說這一定是那個女人害的,你知道,撒克遜人認為女人出現在戰場上是不吉利的。為了安撫士兵們,哈羅德只好下令一見到那女人就捉起來,說不定會把她當作女巫燒了。」
「無知!」公爵低斥。「去,找到她,把她帶來!」
「如果她不肯來呢?」契斯特試探地問。「用武力?」
「武力?」公爵好似很不可思議地重復這個詞,繼而大皺其眉。「當然不,說服她!」
現在契斯特明白了,對那個女人,大領主不僅是在意,而是非常中意。
「好,我會盡我所能的說服她。」
當契斯特找到南絲的時候,正是南絲最灰頭土臉,淑女氣質最缺貨的時候。
「Shitt!Shit!Shit!」
她正在嘗試要生火,因為她快要冷死了。
事實上,她一直跟在諾曼軍隊後面,因為她不知道哈羅德跑到哪里去了,不過這個不重要,只要能繼續看下去,跟在誰後面都無所謂。
問題是,再也沒有人提供她食物與住宿之處,連著四天,她只能采摘野生隻果吃,如果看不見隻果樹,尚未熟透的梨子再酸再澀也要硬吞。
她已經決定,回去之後,她再也不會踫任何隻果或梨子。
可是還有更糟糕的事,現在正是多雨季節,一場雨來就差點把她沖進英吉利海峽里去了。
譬如此刻,她剛經歷一場生平僅見最莫名其妙的傾盆大雨。
原本還是尋常陰霾的天,看著沉重得好像要壓下來了,其實都是騙人的,但剛剛卻忽然唰的一下彷佛水庫泄洪似的在一秒鐘之內就讓她變成落湯雞,躲都來不及,有好一會兒她都一臉茫然地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三分鐘後又好像自來水廠斷水似的,突然一滴水也沒有了。
「$#$@$#%!」
咒罵著,好不容易找到一處還算干淨的山洞,她顫抖著把一身濕衣服換下來,但還是很冷,所以她試圖要生火取暖。可是雖然點打火機是很簡單,但說到要如何把一堆半濕的樹枝燃起來,對她這個天才而言,實在是一項最大的考驗。
結果是她通不過考驗,她這個天才竟然生不起一把火!
她會制造時光機,她也能夠計算出這個宇宙空間與她出生長大的那個宇宙空間的距離是多少,她甚至可以制造出火藥來,但她卻連該死的一把火也生不起來。
原來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只會等著人家伺候的大笨蛋!
「咳咳咳……Shit!Shit!Shit!」
好不容易,歷經千辛萬苦,備嘗艱困、飽經風霜,在她已經焦頭爛額到臉上一片烏漆抹黑也不自覺時,上帝終于有空處理她的求救︰火著了。
上帝保佑,終于點燃了,但是……
為什麼才幾根樹枝而已,煙霧會這麼大?
她嗆咳著把包在濕發上的浴巾拉下一角來掩住口鼻,再把更多的樹枝放進火堆里,然後拚命用手把煙霧揚出去。
也許她還沒開始暖和起來,煙霧就已經先嗆死她了!
正在這麼想著,突然,揚煙霧的手停了下來,她怔愣地望著洞口。
「你們……」幾個高大的諾曼士兵完全把洞口都堵住了,他們是誰?「啊!你們是那家伙身邊的人?」想起來了,中間那個挺英俊的高大男人是常常跟在征服者身邊的家臣之一。
那家伙?
契斯特的眉毛滑稽地挑了一下。「對,我是,咳咳,那家伙身邊的人,我叫契斯特。」
「原來是契斯特男爵。」也就是未來的契斯特伯爵。「你為什麼往回走?」
「我是來找妳的。」契斯特先向旁邊的諾曼兵吩咐幾句,再走進洞里。「威廉要我來請妳和我們一起走。」
「請我和你們一起走?」南絲想了一下。「那個可以待會兒再說,能不能請你先處理一下這個火,煙霧是不是太大了?」
契斯特笑著蹲下,順手拿起一根最粗的樹枝。「我已經叫他們去找柴火了。」
「我知道,不能用潮濕的樹枝嘛!但是這種天氣,哪里找得到干燥的木柴?」
「很簡單,這樣。」契斯特抽出匕首來把粗樹枝的皮削掉,露出里面的干燥部分再拿給她。「剛才的雨很快就停了,潮濕的部分不會太多,這樣就可以了。」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所以說,天才與笨蛋僅是一線之隔。
很快的,那些諾曼兵找來許多粗大的柴火,削去樹皮之後再放進火堆里,果然就不再引起漫天煙霧。隨後,他們又取出黑面包、肉片,以及裝麥酒的皮囊,南絲的眼楮立刻像火把一樣燃燒起來。
發霉也無所謂,只要不是隻果或梨子就好了!
南絲一扯下浴巾,契斯特才發現她的臉髒到不能見人,不禁有點失望。不過她的雙眼不可思議的清澈、明亮,而且像星星一樣會閃閃發亮。
他就著皮囊喝了一大口麥酒,然後問︰「妳,決定要跟我們一起走了嗎?」
南絲瞄他一眼,繼續把肉片夾到面包里,仍然沒有察覺自己臉上有多髒。
「不,我決定不跟你們一起走。」雖然她確實很想去瞧瞧諾曼底征服者的樣子,但如此一來,很有可能會失去旁觀者的立場。
「為什麼?」
「因為我只是旁觀者。」
「但之前妳不是和哈羅德一起走嗎?」
「錯,我只是跟著他們,就像我現在跟著你們一樣,僅僅是尾隨在隊伍後面,不過哈羅德會替我準備住處和食物。」話落,她咬下一大口黑面包,然後感動得閉上眼楮。「唔,真好吃!」
「我們也可以為妳準備住處和食物,可是現在狀況有點不太安全……」契斯特很簡潔地把撒克遜士兵的指控和哈羅德的命令告訴她。「所以威廉認為妳跟我們一起走比較安全。」
「哈羅德居然下那種命令?」猛然睜眼,南絲驚訝地停下用食。「我幫了他,他還下那種命令?」簡直不敢相信,他是本世紀最大的混蛋嗎?
「在上位者,有時候是不得不下一些不得已的命令。」
「可是軍隊里不是也有其它女人嗎?」
「妳說軍妓?沒錯,她們確實是跟隨在隊伍最後面,不過她們從不會出現在戰場上。」
「但我只是旁觀,並沒有加入戰斗。」南絲以抗議的語氣反駁。
「在戰斗時,大家都看得到妳。」
南絲啼笑皆非地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就這樣?」這樣就犯了他們的滔天大罪?
契斯特嚴肅地頷首。「是的,這樣就夠了。」
南絲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換了是大公爵,他也會下這種命令嗎?」
「威廉?不,他不會有那種困擾。」契斯特不假思考地斷然道。「我們諾曼士兵對他是徹底的效忠,絕對的服從,不會有任何疑問。」
「難怪他會贏。」南絲喃喃自語,然後聳聳肩,繼續用食。
她並沒有作正面回答,契斯特便猜測她是默許了。
「所以,妳決定要跟我們一起走了。」
「不,不要!」南絲專心啃面包,漫不經心地說。「如果真有危險,我會直接回家,他捉不到我的。」這都是媽咪的錯,堅持女孩子就算餓到想要把身邊的人宰來吃掉,還是要斯斯文文的小口小口吃。
「妳家在哪里?」
「……非常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
非常非常非∼∼常遙遠?
這樣大領主可能會不太高興喔!
又喝了一口麥酒,契斯特決定采取另一種方法。「妳不敢去見他?」
他想激她,可是……
南絲奇怪地瞟他一眼。「為什麼不敢?」
「妳擔心會喜歡上他?」雖然威廉不像他這麼英俊,但他不得不承認欣賞威廉的女人就是比欣賞他的女人多,這點實在令人費解得很。
「我?喜歡他?」南絲再次愕然,不過這回她愕然之後的反應是大笑。「他都有老婆孩子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真是抱歉,她可沒有作第三者的偏好,也沒有作小老婆的。
她的笑聲听來果然待別令人舒服,不過她說的話……
契斯特怔了一下。「老婆孩子?威廉?沒有啊,他還沒有結婚啊!甚至連固定的女人都沒有,也沒有訂婚,什麼都沒有!」
笑聲戛然而止,南絲更驚訝了,「他還沒有結婚?但是……」遲疑一下。「請問他幾歲了?」
「二十九。」
「二十九?!他才二十九?!」南絲驚呼,然後錯愕地傻住。「上帝,原來他……」早知道這個空間宇宙的歷史必然有些許不同,原來不同在這里。「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個老頭子呢!」
「老頭子?」契斯特差點嗆到。「妳……妳幾歲了?」
「十七。」
這……也不算相差太多吧?
契斯特清了清喉嚨。「那麼現在,妳或許會擔心了?」
南絲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承認,「沒錯,他是我欣賞的那種類型,我不敢保證我一定不會喜歡上他,所以……」她抬眼與契斯特直視。「我更不能和你們一起走。」
咦?她居然承認了!
這……這不是弄巧成拙了嗎?「為什麼?」
南絲聳聳肩,繼續啃面包。「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回家,而如果我真想回家,那就一定不能喜歡上他,不然我不是回不了家,就是會痛苦一輩子。」
契斯特還是不了解。「為什麼?威廉也可以陪妳回家呀!」
征服者可以陪她回家?
南絲再次愕然。
他干嘛陪她回家?現在到底是講到哪里去了?會不會偏離主題太遠了?他們都還沒見過面呢!怎麼說得好像她已經是他老婆了。
南絲橫他一眼,有點不耐煩了。
「很抱歉,那個地方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其它人去得了,明白了?」
契斯特很老實的搖搖頭。「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懂。
放下面包,南絲很夸張的嘆了一口氣。「好,那我這麼說你一定會懂……」
「呃?」
「打死我也不跟你們一起走!」
「……她就是這麼說的。」
契斯特一臉無奈,見狀,赫里德喜不自勝,終于找到機會可以嘲笑他了。
「原來你的魅力也有失效的時候。」
「你在開玩笑嗎?」契斯特以「你是笨蛋」的眼神回視他。「那是威廉中意的女人,換了是你,你敢把你的魅力用在她身上?」
赫里德窒了窒,不覺瞄過眼去偷覷大領主一下,悚然發現大領主正用「殺了你」的眼光劈得他頭破血流,駭得他不禁猛打一個哆嗦,拚命搖頭。
「不敢!不敢!」
歐多不由得失笑。「真是,斗不過他就不要自找難看嘛!」
「愚蠢!」鮮少開口的羅勃也咕噥了一句評語。
收回目光,公爵把視線移到火堆上,若有所思的凝住。
「無論如何她都不肯跟我們一起走?」
「她是這麼說的。」契斯特無奈道。
「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公爵一邊用樹枝撥動火堆,一邊喃喃自語。「那是哪里?為什麼除了她,沒有其它任何人去得了?」
「我說,威廉,」契斯特決定把想好的提議說出來。「既然她不肯來,你不能去見她嗎?」
樹枝停止撥動了一會兒,然後又繼續。「不,不能現在。」
「為什麼?」
「因為我還沒有得到最後的勝利。」
契斯特不明白得到最後勝利和那個女人有什麼關系,不過既然大領主這麼說,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依據他的經驗,這個理由如果大領主不願意主動說出來的話,旁人最好不要多嘴,否則他也會跟赫里德一樣,被毫不留情的目光殺!殺!殺!
「那麼我們只好派一小隊人馬保護她。」
鮑爵沉吟片刻。
「不,兩隊,另外,準許他們在有撒克遜人企圖攻擊他們時施放緊急烽火。」
「好。」契斯特領命,起身正待離去,忽地又回過頭來。「威廉,你不想知道她長得如何嗎?」
猶豫一下,公爵徐徐抬眼。「她長得如何?」嘴里說不在乎女人的外表,其實多少還是有些在意的。
契斯特咧出白牙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她很髒,非常非常髒,事實上,我從來沒見過比她更髒的女人!」
那個非常非常髒的女人正在洗澡。
熱水澡。
這是她進入這個世界以來洗的第一趟熱水澡,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出門在外大都是跳進河水里泡兩下就算洗過澡了。
「那個征服者還不賴嘛!」泡在熱水盆里,南絲覺得自己彷佛置身天堂。
那些公爵派來的人,說是保護她,其實有一半是在充當她的奴隸,只要一句話,立刻服務到家。
暴她過夜的屋子必定會先整理干淨再請她進去休息,送來的餐食是熱食--雖然同樣簡單,床上鋪著柔軟的皮毛,身上蓋的是上等豐毛毯,威廉甚至還命人送來好幾件女人的精致長袍和斗篷。
「他比哈羅德體貼多了。」她喃喃道,同時開始洗頭發。「對女人而言,這個男人的條件還算不錯呢!有度量,又體貼,年紀也不大……」自言口自語到這里,因為契斯特說過的話,她不知不覺陷入一片想象當中。
二十九歲的威廉大公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她注意到他的身材非常高大,也看得出他是黑發,契斯特說他的眼楮是灰色的,但會視心情而有所變化,素來以冷靜著稱,脾氣好不好各人觀點不同,至于其它部分,最好由她自己看。
敝了,她想看的是這場領上爭奪戰的結果,為什麼要特地去看他?
話說回來,至今為止,他們也沒有半個人見過她的模樣,這是因為自契斯特出現那天開始,天候便急遽轉壞,三不五時的下雨,氣溫也愈來愈低,所以她一離開屋子就不得不用圍巾蒙住口鼻,連吃午餐都要躲在帳篷里吃。
因為她的鼻子天生無法適應冷空氣,短時間還好,一超過半個鐘頭就會開始刺痛,再過半個鐘頭保證鼻血狂流。
不過以他們之間的關系,彼此不相識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困擾。
她是旁觀者,而他也很有風度的接受她的挑戰……不,考驗,如此而已,因此他們相識或不相識都不是很重要。
現在,她只希望在她回去的日子來臨之前,這場爭奪戰能夠結束,然後……
她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