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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惜蓮 第11章(1)

紐約警局,偵訊室——

偵訊桌兩邊,一邊是兩位警官大人,一位負責偵訊,一位負責筆錄;而另一邊則是老裘德森、徐莉雅、徐曉央和哭得好不淒慘的徐曉妍,還有一個趾高氣昂,態度傲慢的律師。

「伊藤瑩子,根據你所敘述,是容副總要強暴你,你因自衛而傷害他?」

「是。」徐曉妍雙眼紅腫,哽咽著回答。

「那你為何追殺容副總的秘書葛蘭?」

「我……我嚇壞了……」徐曉妍大聲抽噎著。

「以為……以為葛蘭是來……是來幫他欺負……欺負我的……」

「是嗎?」偵訊的警官表情很詭異。「容副總是真的要強暴你嗎?」

「警宮,這是醫院開出的驗傷單,」听出警官懷疑的語氣,律師立刻提出兩張證明。「伊藤瑩子全身上下都是瘀青烏腫,可以證明確實有人對她施暴;還有精神科醫生的證明,伊藤瑩子被送到醫院時,尚處于精神錯亂的狀況中,請看看。」那兩張醫院證明,警官只是隨便瞄兩眼就算看過了。

「可是,據裘德森公司員工的說法,容副總的個性向來冷淡,又有妻有子,應該沒理由去強暴伊藤瑩子吧?」

「但伊藤瑩子的母親曾與容副總交往七年,後來卻和別的男人結婚……」

「你的意思是說,容副總在遷怒?」

「我想,說是報復更恰當吧!」

「報復?」警官嘴角勾了一下。「所以,伊藤瑩子的抗辯是……」

「伊藤瑩子即將被強暴,抵抗自衛是理所當然的;」律師義正辭嚴地道。「由于處于過度驚懼的狀況下而追殺旁人,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過。」

「抵抗?自衛?」警官喃喃道。「你說得沒錯,女孩子即將被強暴,抵抗是理所當然的,因自衛而對施暴人殺個一刀、兩刀也不奇怪,但正常來講,女孩子抵抗的最終目標應該是逃走,而伊藤瑩子似乎並不急著逃走,反而用藍波刀刺了容副總七刀,在我來看,這一點都不像是自衛,而是有意殺人!」

律師兩眼朝徐曉妍瞥去,遲疑一下。「警官,伊藤瑩子嚇壞了,她……」

「好,我懂了!」警官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總之,伊藤瑩子殺害容副總又追殺葛蘭小姐,全屬自衛就是了!」

「警官,請你弄清楚,伊藤瑩子才是受害者呀!」律師大聲抗議。

「受害者啊……」警官嘲諷似的一笑。「那麼,我想我們最好听听一段錄音,也許律師先生會有不同的看法。」

「錄音?」

律師一臉狐疑,其他人也困惑地面面相覷,除了徐曉妍,即使是在回答警官的問話的時候,她都保持垂首掩面啜泣不己的姿態。「對,錄音,這是……」警官從口袋里掏出一支手機,並以眼神向負責記錄的警察示意,後者會意,立刻起身站到門前。「容副總的手機,事發當時,他正在錄一段要給他太太的……」

他的話沒能說完,不知為何,徐曉妍突然歇斯底旦地尖叫起來。

「不,不要傷害我,不要!」

她驚恐地尖叫著,猛然跳起來,仿佛要逃離什麼似的埋頭沖出去,可惜警察就擋在門前,她出不去,于是兩手握拳狂亂的拍打著警察。「讓我走,讓我走,求求你,不要再傷害我了,求求……」

「伊藤瑩子,不要再演戲了,」警官無動于衷地冷眼以對。「無論如何,你都要听這段錄音!」

「警官,你太過分了,難道你看不出這女孩子受到多大的傷害嗎?」

「求求你,警官,我女兒真的嚇壞了,可以改天再詢問她嗎?」

「請讓我姊姊回去休息好嗎?」

「警官,我可以控告你精神傷害!」

偵訊桌男一邊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抗議、哀求、警告,警官卻始終不為所動,依舊堅持一件事……「好,你可以告我,等听完錄音之後。」

警官又使個眼色,守在門前的警察就硬把又哭又叫,掙扎不已的徐曉妍拖回原來的座位上,徐莉雅和徐曉央只好盡力溫言安撫她、勸慰她,律師則一臉「準備接受告訴吧!」的傲慢表情。

淡然一哂,「好了,你們想做什麼都可以,只要听完錄音就行了。」警官說,然後他按下播放。聲音很快便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說話聲,但說的是他們听不懂的中文。

「小夏,有些話,面對著你,我實在說不出口,可是……」

才幾句話,說話聲就被開門聲打斷了,然後,男人的聲調很明顯地改變了,憤怒又厭惡,依舊是中文。「是你,你來干什麼?」

「抱歉得很,中文我已經忘光光了,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終于,是英文了。

不約而同的,所有的目光都朝徐曉妍看過去,因為那是她的聲音,奇怪的是,剛剛還歇斯底里得像只瘋狗的徐曉珊,此刻卻垂首斂語,安靜得像尊雕像。

「你該死的來干什麼?」

「我啊?嘻嘻嘻,我是來告訴你一件秘密的……」

「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也沒興趣听你說任何事!」

「可是你非听不可!」

「我不想听,滾出去!」

接著是一連串男人的怒斥和徐曉妍得意的笑聲,夾雜著听似跑步的聲音,還有東西掉落的聲音、椅子被推倒的聲音……「給我滾出去……」

「哈哈,抓不到,抓不到!」

十數秒後,跑步聲停了。

「你究竟想怎樣?」

「很簡單,你只要听我說一件秘密,我就走人!」

「好,說完立刻給我滾出去!」

「沒問題。」

「……你想干什麼?」

「我要說的是私密,當然要在你耳邊小聲說啊!」

「……快說!」

幾秒鐘之後,徐曉如說了一句話,聲音果然非常的輕、非常的細,但每一個字仍然很清楚的自手機里傳出來。「我要殺你!」

她剛說完最後一個字,下一秒,便傳出男人痛苦的悶哼和錯愕的怒罵,然後是一陣混亂的、令人緊張屏息的聲音……好一會兒後,終于,一切靜止了下來,除了徐曉妍的喘息聲。

「你……還真難搞,差點……差點以為擺不平你呢!」

又靜止片刻,直到徐曉妍不再喘息。

「怎樣,認輸了吧?」

一陣令人毛骨栗然的狂笑聲後,徐曉妍又說話了。

「看你可憐,再多告訴你一件秘密好了,嘻嘻嘻,我五歲的時候發生的事,大家都以為我不記得了,其實啊,我都記得,媽咪說只要你女兒死了,我弟弟就可以換心了,既然媽咪這麼說了,我當然要听她的話,所以我就把你女兒推下嬰兒床,沒想到一下子就成功了呢!」

「你……你……」

「不過現在想想,當時如果不是我把小癟子推過去墊腳爬上嬰兒床,你女兒的腦袋就不會撞上小癟子,也許她就不會死了吧?嘖嘖,我的運氣還真好呢!」

「你……好殘忍……」

「有什麼好殘忍的,人總是要死的嘛,早點死,晚點死,不都一樣,不過,媽咪和我還有弟弟,當然是愈晚死愈好……」在徐曉妍的說話聲之外,還有一個拖拉聲,听似她拖了一張椅子來坐。

「啊,還有,還有,我那個日本繼父也是被我推下樓摔死的喔——誰要他老是讓媽咪哭,解決掉他之後,媽咪就可以跟亞特在一起了……」听到這里,老裘德森不禁打了個寒顫,滿臉駭異,難以置信。

原來容惜蓮說的才是事實,而京子一直都在說謊、在演戲,他卻信錯了人,對京子毫不懷疑。幸好亞特的選擇是薇達,不然說不定哪天亞特也會被她女兒殺了。

「可是當亞特已經在考慮要和媽咪訂婚的時候,偏偏你又出現了,我知道,因為你女兒被我害死的事,你有意要破壞媽味和亞特之間的感情,我可不許你破壞媽咪的幸福,所以,你非死不可!」

「你……逃不了……」

「逃?誰說我要逃了?殺死你女兒,我逃了嗎?殺死我繼父,我逃了嗎?沒,一次都沒,所以,殺死你,我也不需要逃……」

「你……咳咳咳……」

「在來這里之前,我就先去找過學校里柔道社的女同學,請她跟我來一場‘見習對打’,而她果然妒恨我妒恨得要死——因為她喜歡的男孩子喜歡我,下手還真是不留情呢!這麼一來,我只要說是你要強暴我,我才不小心殺了你的,看看我全身上下都是傷,而且,我也沒帶凶器來,我用的是亞特在大學時代到這里打工時,遺忘在這里的藍波刀——刀柄上面還刻有他的名字呢,誰會不相信呢?」對,誰會不相信呢,如果容惜蓮的手機沒錄下這段錄音的話。

「你……偷……」

「答對了,我偷來的,不過,亞特自己都忘了收在哪里了,結果在這里出現,他也會認為是他自己遺忘在這里的。」

「卑……卑鄙……」

「多謝夸獎,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你兒子應該很快就會來找你了,因為我弟弟的情況不太好,可能再不久又要換心了,如果讓他排隊等候換心的話媽咪又要哭了,我不想看見媽咪哭,所以,就是你兒子了,你兒子的心髒應該很適合我弟弟……」

「我……我會殺……殺了……你……」

「殺我?太好笑了,你自己都快完蛋了,還能怎麼殺我呢,嗯?」

「……」

「哇,連話都說不出來啦,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吧?雖然葛蘭應該還不到時間回來,不過呢,我也需要時間把這里,還有我自己‘布置’成強暴現場,所以,抱歉了,我現在就得給你最後一刀,不然……」

話聲忽噤,兩下敲門聲後,又是開門聲,然後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對不起,副總裁,這份……喔,上帝!」

兩秒後,手機傳出女人的恐怖尖叫,然後是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因為,有人在追殺她……警官的手指輕輕一按,錄音驟然中斷。

良久,沒有人出聲,格外安靜的偵訊室內充斥著令人戰栗的氣氛,除了兩位警官,所有人都驚駭欲絕地瞪住徐曉妍,難以相信這個才十五歲的女孩子竟是如此喪心病狂的殺人凶手。

五歲的時候就殺了一個小嬰兒,長大了就殺自己的繼父,現在又殺了小嬰兒的父親,還「預定」要殺小嬰兒的哥哥。未來在她存活的日子里,她究竟還會殺多少人?

「曉妍,你……你……」徐莉雅的聲音在發抖,連她都覺得自己的女兒好冷血、好恐布。「媽咪,我都是為了你啊!」徐曉妍委屈地呢喃。

為了她殺人?

「報應!報應!」徐莉雅申吟。「是我的報應!」

「根據紐約州的刑法,倘若少年兒童觸犯了成年人罪行,可以不考慮其年齡而將少年兒童當作成年罪犯起訴和判刑。所以……」警官泠冷地道,「伊藤瑩子,你將以一級謀殺與謀殺未遂被起訴,倘若容副總傷重不治,你面臨的將是兩項謀殺罪的控訴!」說著,對守在門口的警察點了一下頭。「銬起她!」

「不!不!我是為了媽咪呀!」徐曉妍尖叫。「救我啊,媽咪,救我啊!」但徐莉雅只是絕望地呆坐在那里,直到這一秒鐘還不能接受這一切,也無法伸出任何援手。徐曉央無助地看著姊姊被警察帶走。「對不起,媽咪,都是我害的!」

「不,不是你,是……」徐莉雅懊悔的低喃。「我!」現在才明白,她的自私不但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她後悔了!

也來不及了!

偵訊的警官慢條斯理的收起容惜蓮的手機,然後好整以暇的面對律師,堆起滿臉友善的笑容。「現在,律師先生,你可以對我提出告訴了!」

「……」

透過加護病房的大型玻璃窗,容宇凡可以看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爸爸,還有呆呆地坐在病床邊的媽媽——進去之後,她就沒有出來過了。他好想哭,但他不能哭,因為他還要照顧妹妹。

轉頭看,妹妹躺在嬰兒車上啃絨毛玩具,天真的呵呵笑,好心的護士姊姊會幫他替妹妹換尿布、泡牛女乃喂她,可是,保護她不被任何人傷害是他的責任。

所以他拒絕醫生的建議,不願意把妹妹暫時交給小兒科照顧。

他絕不會讓妹妹離開他的視線半秒鐘,直到爸爸清醒,媽媽放心而能夠走出加護病房為止,在那之前,他都會保護妹妹的。因為,他是哥哥。

「小弟弟,已經一整天了,妹妹交給我來幫她洗個澡,好嗎?」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妹妹在洗澡時,我也可以在旁邊看著嗎?」

「可以。」

「好。」

他絕不會讓妹妹離開他的視線半秒鐘的!

當容宇凡推著妹妹的嬰兒車跟在護士小姐後面離開時,加護病房內,孟吟夏依舊默默地靜坐在病床邊,兩手緊緊握住他的手,雙眼痴痴凝望著病床上的男人,一動也不動。

不要死!

從得知消息那一刻起,她都沒想到要哭,一分鐘、一秒鐘也沒有,因為她一整個人都被恐懼佔據了,連一絲一毫容納「想哭」的空間都沒有。

不要死!

然後她帶著孩子趕到醫院來,吩咐兒子看好妹妹,再進入加護病房內,聆听醫生解說容惜蓮的傷勢有多嚴重,至今尚未月兌離險境,就從那一剎那開始,她一整個腦袋里就只剩下三個字。

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我想,你應該早就知道了,知道我是愛你的。」沉默了一整天之後,終于,她開口了,輕輕細細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你好聰明的,應該老早就看出來了,對不對?」

沒有人回答她。

「可是你只知道我愛你,卻不知道我有多愛你,現在,我要告訴你……」她嘆息。「如果你死了,我就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了!」她親親他的手,再將他的手平貼上她的臉頰,仿佛依偎在他身上似的磨蹭著。「婚後那兩年,當我以為你深愛徐莉雅,又天天跑去跟她約會的時候,我還是能夠自得其樂的過得幸福又快樂,是因為我知道,就算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但你的人是屬于我的,不管多晚,你終究會回到我身邊來……」她回憶著,唇畔浮上一抹滿足的笑。

「分離的那九年里,我可以一個人在法國過得有聲有色,意氣風發,是因為我知道,在地球的另一端,你還活著,而我在等你來找我……」笑容更深,想起那時候寧願做烏龜,就是提不起勇氣去找他問個清楚。

「再相聚後,我一個人在家里帶孩子,依舊可以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既充實又有樂趣,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愛徐莉雅,所以我可以有所期待了,期待你終有一天會愛上我,不管是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我都不在乎……」她閉了閉眼,睜開,深深的凝住他。

「現在你明白了嗎?不管我怎麼活,我的生命重心始終是你,要是失去了你,失去了生命重心,請告訴我,往後我該怎麼活?」縴手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頰。

「所以,請不要死,因為我需要你;請不要死,因為孩子們也需要你;請不要死,因為沒有你,這個家就破碎了……」所以,請不要死!

不管容惜蓮是為什麼原因而要破壞亞特和京子之間的感情,老裘德森都很感激容惜蓮這麼做了。否則,說不定哪天就換亞特奄奄一息的躺在醫院里了。

而且也是容惜蓮把薇達介紹給亞特,亞特才能夠真正的站起來面對現實,又得到了最理想的伴侶,能夠一生陪伴他、幫助他。這些全都是他虧欠容惜蓮的。

老裘德森這麼認為,所以在容惜蓮尚未月兌離危險之前,他天天都親自到醫院去,探問容惜蓮的狀況,並設法幫助容惜蓮的兩個孩子。「到我家去好嗎?」

「不要,我和妹妹都要在這里跟爸爸媽媽在一起!」容宇凡堅定的拒絕。「那我請醫生給你們一間病房休息好嗎?」老裘德森很有耐心地再問。

「不要,在病房里看不見爸爸媽媽。」還是拒絕。

于是,老裘德森只好請一位保母陪伴在他們兄妹身邊,在容宇凡的「監視」下照顧小瑄瑄,也照顧容宇凡的需要。「你媽媽在跟誰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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