敝怪的……
梅蹲在梅樹下,雙手捂住臉頰,覺得自己在治好常孤雪的高熱後,反倒把那熱氣給染到身上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啊?難道神仙也會生病嗎?可她本體是梅樹啊,一株樹怕的不過是蟲蝕蟻蛀,哪有什麼風寒病癥的?!
太奇怪、太奇怪了!
最奇怪的是她的法力竟然失效!
好過分,居然用嘴堵住她!然後……她就跑來這里發呆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真是太壞了,怎麼可以攻擊高高在上的神仙?也不想想她在他的人生中幫了多少忙,他怎麼能恩將仇報!丙然是個大壞人!死性永志不改。不行!她該給他一點教訓的,怎麼可以躲在這邊不敢見人?她可是神仙呢。對!找他去,然後揍他。即想即行,她跳起來就要施展飛行術直沖到他的院落而去!「啊!」縴腰倏地一緊,讓她不僅沒飛成功,還嚇得一楞一楞的,再也無力施法術。
「別想走!想都別想!」
是常孤雪,一直緊跟在她身後的常孤雪。
「啊……啊……」依然在發愣中。
他尾隨著她,不知該如何開口,但並不後悔輕薄她的舉動。見她轉身就逃,他恐懼于她又要擅自消失,一直追著她,陪她發呆。
他沒有處理感情的經驗,更沒有處理過這種親吻了一個心尚未屬于他的女子的經驗,只知道,不能再放她走,死死盯著她,是他唯一能做的。
丙然,她向上一躍,又是要飛走的跡象,他不假思索的用力抱住她。無論如何,就是不讓她走!
她好輕好輕,幾乎只有嬰孩一般的重。這種重量,很難自欺地說她是人類。雖然伏勇他們常吹噓著說女人像羽毛一般的輕,不會造成男人半點負荷。但沒有人是責的跟羽毛一般輕的,那是一種來自男人膨脹自大的吹噓詞,事實上大多女人只比男人輕上一些,再多就是一半重。但梅不同,她是真正的輕,教他一掌就可托起而不覺費力──
這不是人類該有的重量。
雖然心底早有認知,但每接觸到她不同的面貌,又不免心驚了起來。然後是濃重的恐慌……怕她因為不屬于人界,終究要離開,他怎麼也握不住。
「放開我!」終于回神的梅開口斥責著。
「不放。」他沉聲道,雙目炯炯的盯視著她。
「別忘了我能教你放開的──」他再以一手收住她雙腕,然後虎視眈眈的看著她的小嘴,笑道︰「你大可試試看。」
沒了雙手,還有口,但倘若嘴巴也教人堵住,那她就真的無計可施了。她一點也不想測試自己現下的運氣,他仿佛正等著一口吃下她,這點眼色她還是會看的。畢竟大伙攪和了不算短的時間,多少對他有一些了解。
「你……不可以欺負神仙的,要知道,雖然阿鼻地獄已經算是很可怕了,但也不是沒有更嚴厲的懲罰的,你別以為……」
他冷哼。
「我當然知道比下阿鼻地獄更重的懲罰是什麼。」
「是什麼?」她都還沒查出來,他居然比她先知道?莫非牛頭馬面已經來找他套交情了?很有可能哦,因為他們日後會當好長好長一段時日的鄰居嘛……
居然還敢問?!他斜瞄她。
「就是遇見你。」
「喔。咦?不對,你搞錯了,我是來帶給你幸運的,才不是懲罰,你別恩仇不分。」「幸運?」他打鼻腔哼出嗤聲。敢對她嗤之以鼻?太過分了!她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哪?真是不知感恩的大惡人。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對家人的誤會是我解開的,你差點被張三砍掉雙手,是我救回來的,你沒成為王二麻子的徒弟,是我的功勞,你的人生減去了那麼多的痛苦,是我努力來的,可你回報了我什麼?繼續當一個大壞蛋!真是氣死我了!」她也是有脾氣的。
要翻舊帳嗎?很好,大家一起來!
「是誰將我丟下來當乞丐的?是誰總是莫名其妙的出現,又莫名其妙的消失的?你說你是神仙,還是個對我有恩的神仙。但你除了成日暗示我跪拜你、替你蓋廟之外,請問你做了什麼?我挨餓受凍、不偷不搶,全因為你那一句‘不可以當壞人’;我不隨著其他人變壞,就算餓得半死,任人欺負依然不做壞事,那時你在哪里?高興就出現一下,整得我喉嚨痛又發高燒,一張臉還任你畫著玩,不高興就走人,三年五年的不見蹤影,我簡直是你的玩具!」一口窩囊氣,如滔滔江水狂泄而出。
「玩具?!」她怪叫。
「不然是什麼?」
「哪有這麼難玩的玩具?」梅抗議︰「充其量你也只是一根不可雕的朽木,才不可能是玩具咧。」
忍住!千萬忍住!他才大病初愈,不宜吐血,不然這麼一倒下來,怕不躺上十天半個月,教他如何處理重要公事?現下可不是臥病的時候。
「放開我!」她再叫,至少讓她雙腳可以踩到地嘛。
「不放!」他摟得更緊,反正不重,輕松得很。
「你總不可能抱住我一輩子吧?」
他眼中閃過堅定,一副執拗到底的任性樣。
「有何不可?」
梅怔住,覺得熱呼呼的身軀開始發涼,他……他不會是認真的吧?
有沒有天理啊?!一個區區凡人竟敢挾持花神?
就算他日後必墜阿鼻地獄無疑,也不必這麼自暴自棄呀,就不相信他真能抱住她一輩子!
哼!等她雙手得到自由,一定要讓他好看!
他最好從現在開始練習「悔不當初」這四個字該怎麼寫,哼!哼!哼……放開她啦……
第三天了,這男人死抓著她不肯放已經有三天了。
當然梅不是沒有機會掙月兌他的。憑她堂堂一個得道的修煉者,怎麼可能當真對付不了凡人!但她並沒有傷害凡人的習慣。在雙手被鉗住的情況下,她還是有法子用傷害他的方式掙月兌,但她一點也不想用那種方法。
老實說,畢竟也算是把他從小守護到大(雖然常孤雪恩將仇報的不肯承認),怎麼忍心讓他受傷害?前些日子看他高燒不退,心里就很芥蒂了,甚至還施法助他痊愈;要她將一個好好的人弄成傷殘或疑呆,善良如她,怎麼下得了手?所以嘍,她就由他去,看他能抓多久。
再加上她非常好奇最近山寨里在搞些什麼名堂,欲知詳情的最好方法,就是緊跟在他身旁了。
「寨……寨主,早……」鐘南山啞口無言。
「常大哥,這女人是誰?」鐘萍泫然欲泣地問。
「把頭兒,你……她……這……」伏勇的大嗓門也結巴起來。
這是個極秘密的聚會,通常只有鐘南山、伏勇,以及晉華父子以及常孤雪參與,地點在焚天峰山腳下的一間客棧中。此客棧表面上供旅客休憩住宿,私底下卻是「孤寨」轉運物資的地方。
每一雙瞠大的眼,全鎖在那個正坐在常孤雪腿上嗑瓜子的梅身上。
她可自在了,坐在他右腿上,一只小腳曲起踩著他左腿,另一只腳踞著地,好不舒適自在,懶得伸長手拿瓜子,于是拉起他左手掌向上弓起,放了一把瓜子在上面,方便她取用。
而常孤雪上這個孤寨里的大寨主、山大王,不苟言笑、冷酷寡情的男子,竟就這麼由著一個女人在他身上放肆、不僅沒將她甩飛出去,反而還以右手死抓著她雙腕不放,並隨著她吃瓜子的動作移來動去,半點也不嫌煩、不感到累。
「劉昆那邊的動靜如何?」常孤雪似乎無意為此異象做解釋,直接切入會議的主題。
「啊……啊……」鐘南山還沒回神。
「老大,這個女人來路不明,適合听我們談話嗎?」
「當然不適合!我們可是把人頭提在手上,隨時準備要丟的,這女人也許是細作──」鐘萍不悅地叫。
「她不是,她只是我的──妻子。」
「咳──」梅嗆了下,瞄著他這個說謊不臉紅的壞人。實在很想一口氣吹昏他,但實在怕了他堵來的嘴,到時他沒昏,反倒是她昏了還得了?
「我不相信!」鐘萍心碎的大叫。
「我也不相信。」梅跟著點頭。
「那一點也不重要。」常孤雪咬牙回她一句,立即堅定的把話題轉回公事上。
「這兩年來,南方的‘太平城’已建立得差不多,我們暗中運送過去的物資已能維持大伙基本的日子。現在缺的是武器,以及軍隊。」
「燕門城的軍隊里不缺的就是武器,咱們去搶來便成了。」伏勇叫著,並自告奮勇道︰「我去!」
「不,不必了,晉師父傳來的密函中有提到……噎……燕家軍正覬覦咱們‘孤寨’的金銀財寶……嗚……正想一舉攻上山來。咱們寨里……有他們的內應……」鐘萍邊抽噎邊報告。她負責整理密件加以傅遞。雖然很心酸,但她還是堅強的報告著。
「劉昆終于動了。」常孤雪冷笑了聲。
「老大,你早知道他有問題,為啥還要讓他們來投靠?」伏勇直來直往的性情就是想不透其中的曲折。
「我要讓‘孤寨’正大光明的消失。」常孤雪一雙算計的眼閃過嗜血的光芒。「啊!」其他人同聲驚呼,不敢置信。卡滋卡滋……由于嘴巴正在忙,好不容易全吞下去了,梅也跟著應景的「啊」了聲。
常孤雪的唇角抽搐了下,險險垮掉他臉上深沉精悍的表情,最後仍是忍住沒理她,繼續道︰
「肉球,你派幾個人暗中盯住劉昆與于莽,注意他們每天的行動。鐘叔,你以辦年貨的名義,陸續將婦孺老人們送下山。太平城那邊將會陸續有人過來接應。伏勇,你開始將所有人區分好。听命于于莽或劉昆的,編成一隊,我們這邊的弟兄另成一隊。」
「老大,那燕門城的大軍若來犯要怎麼辦?我們也不過上千人而已,他們可是數十萬大軍哪!」伏勇叫著。
「引他們攻入山,而我們由密道潛下去,再放火燒山──」「不可以!」梅瞪他。
「他們是亂源,死一個少一個。」常孤雪冷哼,對那些長年征戰擄掠的軍人沒半點慈心。
「壞人也是人,否則我干嘛來點化你?」
「什麼壞人!常大哥是大好人!他省吃儉用,都是為了給戰爭中的無辜人民過太平日,你別冤了他!」鐘萍不許有人誤解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真正的好人不會擅造殺戮。你以為救了災民,殺掉一大群軍人,就可以遠離阿鼻地獄嗎?」梅很想勸他沒事多放生,少作夢。
常孤雪並沒有被她撩撥出獅子吼(非常之稀奇的),他只是深深看著她,露出一抹奸險的笑。
「以殺止殺,我不認為有錯。」
「胡說八道!錯得亂七八糟!」這人是牛呀?講人話永遠听不入他耳中!「不可以殺人!」
「我為什麼要听你的?」
「因為我特地來協助你當好人,你怎麼可以跟我唱反調?別以為我整治不了你!」如果他敢給她這麼沒面子,那她會先給他好看!
「你當然可以。」他道。
「哈!知道就好。」梅不可一世的抬高下巴。
「可是,我不在乎。」他笑,笑在皮肉上,冷在眼眸深處,猖狂的昭示著連生命也可拋棄的意念。
「啥?你說什麼?」
「殺了我吧,那又怎樣?!」語畢,欺身吻住她。
了不起就是一死,那、又、怎、樣?!
常孤雪放開她了,但她的心卻被捆住了,捆得無法動彈,更別妄想要逃月兌。
難怪小花精們再三強調人類的可怕。原來所謂的可怕並非來自外表上的凶惡或力大如牛,而是心性上的陰沉致使大肆殘害同類也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寬恕自己的殺戮惡行。
每一次的改朝換代,總是死了千千萬萬無數生命,但最血腥的那一個卻多被稱為開國聖主、明君。
當然,現在的她根本沒空唾棄那些不相干的人,她只消煩惱常孤雪就夠頭大了。
他怎麼可以比以前更壞?!
如果他的命運從未改變,那他「頂多」終結掉數萬條人命而已,可他現在……以「好人」的身分準備傷害數十萬生命,他到底在搞什麼啊?!
即便是再壞的人,也沒有天生該死的,更沒有人有權力代替老天決定生死簿上的名單。人類憑什麼這般狂妄?!真是不可思議!
那家伙分明是在給她難看。哪有人這般惡劣的?究竟是為了什麼?就算他不以為她對他有恩,至少兩人也沒啥仇恨啊,怎麼可以這麼對她!
「孤寨」成立兩年多來,行搶無數,但並不是搶富商,而是專搶各軍隊的補給品與軍餉。因為一向是暗著來,加上「孤寨」默默無聞,那些被搶的霸主們始終找不到元凶,直到今年秋天,燕門城的人盯上了「孤寨」,也得知此山寨可能正是搶走各軍隊補給品的無名大盜,于是開始派人滲透進來探虛實,也準備派兵攻山。常孤雪與晉華父子,再加上一群有志一同的江湖同道長年訐畫著在南方無人之境建立一座城池,收容所有在戰亂中無家可歸的流民。而常孤雪以「孤寨」為據點,承擔起供應所需財源的任務,並引導流民往南方疏散。
據鐘南山發誓,常孤雪至今未曾殺掉過一條性命,頂多是讓人重傷而已。
鐘萍更是補充說明,搶來的軍餉全用在難民身上,他們這些住在山寨的人以耕種、養家畜來維持生活,一分一毫皆是自己攢來,不曾花用過搶來的錢,以致于他們的生活相當清苦。但對絕大部份行乞過的人來說,能吃飽就萬分滿足了。
而今,那座城池已即將峻工,目前共收容了五、六萬人,男耕女織,偏安在一隅,第一階段的工作算是完成,「孤寨」即將功成身退。
似乎還有很多後續計劃待進行,但那一點也不關她的事,她只想要他保持優良紀錄,這輩子千萬別殺人就好了。但他偏偏不受教,真氣人!
再加上他總以怪怪的眼神盯著她,害她這樣一個光明磊落、行事坦蕩的人也不自禁跟著別扭起來了。他到底想要怎麼樣嘛!這樣一來她幾時才能回天上交差呀!交不了差,她就不能當選花將神,也就不能證明她是花中之冠耶,雖然她一直就是,但偶爾撈個虛名也是必要的宣告嘛。以為區區一個凡人不難搞定的,但……哎……人性之邪惡,她真是難以招架呀。
「在想什麼?」常孤雪遠遠就看她一人在梅林間發呆,周邊的梅花圍在她身邊飛舞──在沒半點風的情況下。但他已能淡然視之。每見到她,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她雙掌,確定她一時半刻不會飛走。
梅看他一眼,懶懶的張口吃下落在唇上的梅花瓣。
「你怎麼在?不是率人下山搶劫去了?」
「知道我不在才願意現身?」他不悅的瞪她。
「當然,我可不想看到你。」她掙扎了下,卻只被他抓得更牢。「怎麼?那麼快就搶完了?」
「我沒跟去,中途就回來了。」他拉她坐在一旁的平滑大石頭上。發現石面太冰,他解下大氅鋪于其上,才讓她坐下。
梅看了下,有絲猶疑,但仍是坐下了,任由他的體溫將她暖暖包圍……其實她比較鐘愛冰涼觸感的……「把于莽他們引下山,是想趁機做什麼壞事嗎?」她知道此番帶隊下山的是劉昆和于莽。
「對。」他的回答像是賭氣。
梅哼道︰
「你不會又在耍性子了吧?」真愛生氣。
「先問問你自己惹人生氣的功力有多高強。」
「我什麼也沒做。」她聲明。
「什麼也沒做,只不過要求我做個聖人而已。」她總是對他嚴苛。
梅冤枉道︰
「我才沒有。是你自己不學好的!我早說過你不要當土匪,不要成立‘孤寨’,而你沒一件順我,連胡子也留了一大把,」他截斷她──
「我干嘛听話?如果听話的結果是你再也不出現,那我偏要反其道而行,讓你永遠都必須出現在我身邊!」
「呀!原來你是故意的!」這會兒悔才終于模清了他海底針似的男人心。真……是……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那你又有何資格介入我生命中,頤指氣使的要我做這做那?」
「我……我是神仙呀!」還不快快叩拜。
「神仙又怎樣?神仙就可玩弄別人的生命嗎?」
「也不是那麼說……」有點氣弱,但很快又堅強起來。「而且我也沒有對你頤指氣使,你幾時听過我的話了?」
「我不會听你的話,永遠不會!」他宣誓似的。
「你看你看!大壞人一個!你甚至想放火燒了十來萬大軍,叫你不許做,你偏要做!」「對!」梅簡直想揪發頓足來宣泄挫敗感。「壞人壞人!我早該知道這一切不會那麼容易的!」
一抹狡黠閃過他眼底,他緊緊鎖著她眼。
「一切也可以很容易。」
「你打算好好做人了?」她抱著一絲絲希望低問。
「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全順了你,今生今世致力去做一個聖人,不殺人、不劫掠、不作惡,並且努力做一個大善人。」
「什麼條件?」似乎有點不太妙的預感。
「就是──」「等一等!」她先打斷他,問道︰「如果我沒答應呢?你又如何?」
他獰笑。
「如果你不答應,那我會放火燒死攻山的十萬大軍;並趁他們出兵來犯時,率人轉而劫掠只剩少人看守的燕門城,不僅搶走所有兵器財物,還殺個雞犬不留。日後,我也會成為一個佔城池自立的霸主,讓已經很混亂的天下更加混亂,要死大家一齊死,誰也別想活著看到天下太平的日子到來。」
梅僵住身子,狠狠瞪他!
「你不會!」嗚……他會的。「我會。」「你不可以!」他可以的……因為他生來就是大魔頭的命,有毀滅破壞的潛質。
「我可以。」為了她,他會,也可以。
梅忍不住吊起了心,小聲且謹慎地問︰
「你到底想要什麼?」
他摟近她,鼻尖抵著鼻尖,氣息拂過她面頰,帶出一句輕柔無比、卻帶給人壓力很重的話──
「我要你留下來。」
情況迫在眉睫。轉眼間,燕門城的軍隊已團團包圍住焚天峰,在山腳下圈圍出插翅也難飛的陣仗。只待大將軍揮劍喊殺,就要沖上山來了。
可惡的里應外合,教軍隊的行動暢行無阻。
可恨的惱羞成怒,百般找不到財寶放置處的劉昆、于莽等人,索性放棄了先搜刮財寶走人、再投靠軍隊的念頭,迅速的提供軍隊攻山的路線。
山下正吆喝著要山寨投降,否則半個時辰後,將要攻進來殺個一干二淨,威脅著大伙已插翅難飛,勿作無謂抵抗的事實。
山寨內,僅剩負責斷後的一百人,以及常孤雪,當然也有梅。
梅瞪大眼看著一百人手上的打火石與火炮上還有泡了煤油的草捆,以及點了火的弓箭。不僅山寨四周浦滿了易燃的木柴,十條長長的油繩向外擴散而出,以放射狀延伸到山下;而山下已被填了五百多處油料,一旦點燃了火,整片山將立即陷入火海。
這不是開玩笑的。
「你……不會的!」她覺得背脊很寒冷。
「答不答應,一句話。」他無動于衷,鐵石心腸到底。
「寨主,已有弓箭手悄悄潛上來。」一名手下前來報告最新情形。
接著,幾束亂箭射進來探路。
「放箭!」常孤雪指示禮尚往來,並摟著她俐落的閃過那片箭雨。
「你留我下來要做什麼嘛!」她叫。
他執拗地道︰
「你可以盯著我當好人,確定我沒做壞事。」
「為什麼要這樣?」梅實在不解,但心底的慌亂卻又像是知情了什麼,張張惶惶……
「我要你留下來,愛我、陪我,就算斗嘴一輩子也好!」他低叫。這輩子因著孤苦伶仃,總不敢企求任何奢侈的事,但他就是要她,想得到她這唯一的奢侈。
又是一束亂箭射來──
梅揮袖讓那些箭失去力道,筆直掉落。
「留下來、陪你、愛你、還要斗嘴?!拜托!四個條件了,你簡直是貪得無饜!」外邊的喊殺聲沖天,聲音愈來愈近,像是千軍萬馬就要將這里踩成平地──
常孤雪指示手下們先走入密道。他開始放火燒孤寨,很快的,火焰團團圈住了孤寨四周,不單可以毀掉這片寨子,也可暫時阻止軍隊入侵。
「答不答應?」他拿起一支火把,威脅的看向那十條煤油繩,只消一點燃,整座山將會燒上十天十夜──
梅吹出一口氣,滅了他手上的火把。
「別忘了我可以阻止的。」她臉色凝重。
「當然。但阻止了這一次,那下一次呢?以及我有生之年的每一次呢?」他不在乎。
「你──」「答應我。」
「他們要攻進來了,再不走,密道也要垮了!」梅被熊熊烈火、狂肆的喊殺聲,以及他眼中的絕裂弄得心神大亂,口氣也急了起來。
「無所謂。」他只看她,眼楮眨也不眨。
「常孤雪!你竟敢威脅神仙,當心死後──」「下地獄嗎?又怎樣?」
啊,火燒過來了。她扯著他,但他卻不動如山,任由火苗欺上他衣角,害她還得忙著施法滅火好不辛苦。
「你──」「答應我。」仿佛被燒著的人不是他,他仍不動。
「喂!如果我不答應呢?」不會想死給她看吧?
他微笑。
「那就讓我在今天下地獄吧。」
「你你你你……混蛋!快走啦!我答應就是了!」總不能眼睜睜看他死吧?她可沒膽跟他賭他敢不敢的問題。他……他敢的。
他有極惡的偏激本性,沒什麼不敢的。
終于,在密道塌下來之前,他們順利進去了,而外面的火已吞沒了一切。
「答應了?」兩人正在彎道中滑落,曲曲折折的密道是一條陡坡,陡坡上架著滾輪圓木,他們只消坐在板子上,便可一路滑落到山底下。
「對啦!對啦!」她一定會讓他後悔不該威脅她!
「要愛我、陪我,一輩子不離開?」
「對啦!對啦!」給我記住!別以為花神是好惹的。
「不再隨便消失,不再丟下我?」
「對,啦!」煩不煩啊?
「一輩子听我的?」
「對──不起,你去作夢比較快!」想唬她?還早咧!啊!對了!「你……你那十條油繩沒有處理掉?」
「何必?它們被埋在雪地里,不會燃燒。」
「啊!你騙我!」她大叫,可惡!
他笑了,賊兮兮的,根本不理會正在快速滑行中,就要吻住她的小嘴──
梅捂住他。
「我留下來,你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我習慣受虐。」他拉下她手,又要吻過去。
她再以另一手捂住他。
「我還不懂你們凡人的情愛,所以你必須很卑微、很虔誠的追求我,讓我留下來不會覺得無聊,」「當然。不過前提是你別盡在妨礙我的追求。」再抓住她另一手,就沒法作怪了吧?吻住她──
梅曲起一腳踩住他胸膛,仍沒讓他得逞。
「這輩子要做好人哦。」
「知──道。」終于忍不住磨牙,低吼道︰「你就不能閉嘴嗎?」
悔嘻嘻一笑!
「不好意思,我不能。」唱反調誰不會?是他要她留下來的,他最好從現在開始習慣她不會順服他的事實。
常孤雪可不在乎她意欲如何,傾身一撲,不在乎會不會跌下去,在她的驚呼聲中,狠狠吻住她,任由板子劇烈晃動,最後在失衡的情況下月兌離了軌道,猛地往山壁砸去,斷成四、五片──
「啊──」雙手被抓住,不能施法自保哇……
「別怕。」他摟住她,借著山岩的凸出處,漸次往下飛躍,終是安全的抵達山底。絕不讓她有一絲損傷。
驚魂甫定的梅只能用力瞪著他,這個狂人!
他只是看她,專注的、鐘情的……看她。
「惡棍!」她罵,但雙頰卻泛紅暈。
「我壞,因你;我好,也只為你。」
不再粗魯。這一次,他吻得很溫柔──
梅也就……無可奈何的任由他了,半絲抗拒的意思也沒有,雖然是很悲慘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但,關于把一個惡人變成好人這個任務,應該是算,成功的吧?
伸出雙手繞過他頸項,在他頸後交握,她昏沉沉的想著,回頭非要變出一把大剃刀把他的胡子刮得一根也不剩不可。已經不是土匪了,就別留這種證明是土匪的東西。
真是扎人的玩意兒,討厭。
總而言之,她的任務至此──
成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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