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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齡宮女 第2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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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被借錢了嗎?

這句話,成了最近小爆女們面見時最流行的打招呼用語。

這幾天,低階宮女宿舍區里充滿了一種驚恐的氣氛。

低階宮女宿舍區,住的大都是那些年資淺、才能平庸、被分配的工作大抵是喂雞養鴨、種菜澆水那種邊緣再邊緣,遠離皇城權力中心的沒前途粗活的宮女,她們與宮奴混居一處,雖沒有同房,但也可以由此知道她們混得有多麼不如意了。

待在這樣的地方,別說見到貴人了,連那種稍有體面有品級的女官或宦官,恐怕是一輩子也見不著的。

原本日子就夠難過了,偏偏這陣子還要擔心受怕,日子過得不得安生,真不知道這是招誰惹誰了,竟引來這樣一個煞星,所有人都在叫苦連天,努力祈禱著那個在三月三日上巳節被人群踩傻的「金傻」快快痊愈,回復正常,不要再做那些出格的事了!

大家都窮得要命,努力將那點微薄的月錢給存下來容易嗎?儉腸勒肚地苛待自己,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想將賺來的錢寄回家,好改善家里的生活?既然大家都活得這樣努力、這樣辛苦,總該將心比心地體諒一下,怎麼忍心輕易將「借我錢」這三個字理所當然地月兌口而出,還一副「借錢的是老大」的囂張樣?

這真是太過分了。

以前大家是懶得理這個已經二十三高齡,至今仍居住在低階宮女區,還不幸被分配去與賤籍宮女同宿的倒楣老女,不對她起壞心眼就已經很不錯了,誰會把她當一回事?但現在,也不知道金寶生的人緣算是變得更好還是更壞了,在她莫名其妙的出格行為下,她出名了,出名到連中階宮女區都耳聞過她的事跡,偶爾擦身而過,還會回頭對她指指點點,將她的音容樣貌認個真切,而不是像以前那樣視而不見。當然,知名度跟人緣從來不是正比關系——因為,大家努力記住金寶生,是為了躲開她。

「唉,形象不好,借錢這種事,果然非常困難。」金寶生拿掉臉上敷到已經失去水分的西瓜皮薄片,屈身在水盆邊洗臉。

對于站在一旁以悲憤的目光無言指責她浪費的那三名宮奴,她已經學會不予理會了。只是拿沒有果肉的西瓜皮來敷臉,說起來也是廢物利用而已,做什麼一副把她們的滿漢大餐給糟蹋掉的模樣?

太扯了!

這些日子以來,任何可以稱得上食物的東西,比如小黃瓜、比如檸檬、比如菜瓜等等,隨處可見的廉價物品,她都在這些人哀求的目光下,放棄用來美容,轉而送給她們,讓她們偷偷煮來加餐,已經很夠了好吧?

要是連西瓜皮也要計較,那就太過分了!她這個人是很有君子風度的,但也不可能毫無底線地退讓不是?

以前依稀彷佛听說過西瓜皮也可以用來煮湯,但這個承平了一百五十年的永盛王朝,不至于物資匱乏到連西瓜皮也要吃進肚子才算是不浪費吧?!

如果連西瓜皮也不能用,那她的美白保養大計根本就別想推動了。上輩子她又不是女人,對于這些美容知識根本沒有涉獵多少,要不是自己的美人老媽每每陪著他養病時,都以美容心得當話題,讓他多少吸收到一點知識的話,如今面對自己淒慘的身體狀況,也只能無可奈何地任其墮落下去了。

「喂,我說,你們有沒有月錢可拿?」金寶生不是賤籍出身,所以在她的大腦現有資料庫里,找不到可以了解賤藉的各項訊息。即使她已經跟這些人住了兩三年了,居然從來沒有發揮八卦之心,好好打听一下。這人生過得也太麻木了吧。

一听到金寶生談錢,就算是笨蛋也會趕緊溜!

但,一般宮女可以這樣做,賤籍宮女卻不敢。就見她們原本蹲在小庭院一角,對著即將煮好的西瓜皮糠米粥流口水,下一刻就神速地齊跪在金寶生身邊叩首——這還是金寶生第一次被人這樣大禮參拜,自然被嚇了一跳。

「只是問一句而已,你們這是干什麼?快點起來。」

「大姐,你行行好,你行行好……」三名宮奴渾身哆嗦地發出抖音,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個字。

「我說你們……」好好的心情立馬被弄糟了,金寶生對天空翻去一枚白眼,什麼話都不想說了,朝她們揮揮手︰「去吃午餐吧,吃完了下午才有力氣干活,別在這里跪了。」

三名宮奴唯唯諾諾地一邊偷覷她一邊小心往小火爐那邊挪去,盡量讓自己的存在感減到最低。

「你到處借不到錢,終于決定學別人往賤籍身上榨錢了嗎?」

金寶生已經洗好了臉,听到院門口傳來金順兒的聲音,也沒有馬上轉頭,逕自慢條斯理地抽來一條還算干淨的棉巾,細細抿著臉上的水分。剛敷好臉,觸手水潤有彈性,這讓她心情不錯,忍不住要好好模模,等會臉上的水分被大太陽曬干了,又會回到干巴巴的狀態。

美容這事兒,是長期抗戰的過程,非一朝一夕可成的啊。

「你為了不借我錢,躲了七天了,怎麼不繼續躲下去?我還沒借到錢付那些布錢呢。」

「誰躲你了?我就是不借你錢,也不必躲你。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不借我錢,那你今天來干嘛?前兩天菜圃長成的青菜都被膳房收走了,剩一些爛葉拐瓜,你是看不上眼的。如果你想來要討兩把的話,十天後請早。」

金寶生五年前被調派來打理宿舍後方一片菜圃,職位就再也沒有動過。與其他三名身屬賤籍小爆女雖說是平級的同事關系,但其實因為籍別的不同,金寶生儼然是這里的小主管,可以極力鞭策她們三人工作,自己坐在一邊納涼。

「去!那片種給宮女太監吃的普通菜圃只有你自己當成寶貝看著,能人得了誰的眼?以為有誰會惦記幾顆菜葉苦瓜的?偷都沒人要偷!又不是果園!一說完,突然從隨身拎著的提籃里掏出一個東西,用力朝金寶生臉上丟過去︰「喏,給你!」

「什……啊哦!」等金寶生反應過來,那顆被丟過來的東西已經快砸中她的鼻子了。還好她反應靈敏,右手一抬,牢牢抓住那只「暗器」,成功挽救了自己五官里唯一還算可取的挺鼻。

「咦?這樣的好東西,哪來的?」居然是一顆隻果!金寶生好訝異。

在這個國度,隻果或許還不是叫隻果……如果佛教不存在這個時空的話,隻果一詞就不可能會出現。印象中「隻果」一詞是源自于古印度梵語,本來音譯為隻婆,後來在明朝才開始叫隻果,而在之前,它通常被稱為「柰」或「林檎」,從漢朝就這樣叫了。

她很確定手中香噴噴的水果正是隻果,但由于不知道它在這里的正確叫法,所以才這樣說道。

「這世間你沒享用過的東西多了去了,只要你沒見過的,都是好東西。」冷哼。然後又得意洋洋地道︰「不過這次你說對了,這真是個好東西。這可是海外商人千里迢迢帶回來的香柰,比我們國內種的還香還大顆,你若不是沾我的光,再給你兩輩子,你也吃不到這樣的果品。在外頭有錢都買不到。」

錯了,只要有錢,吃喝玩樂上的各種玩藝,哪里會買不到?不過金寶生沒有反駁金順兒的話。反正也只是听她吹牛獻寶,就能白得一顆在這個時代算是稀罕物的隻果,也算是賺到了。這金順兒對她果然是不錯的。

「那今天真是沾你的光,才有幸能享受到這麼名貴稀罕的香柰,謝謝你啦。」

金順兒給了好處,當然是願意多听一些感恩戴德的好話的,但金寶生這樣漫不經心的道謝,沒有半點誠惶誠恐,甚至听不出太多誠意,以至于被謝完的人,非但沒有覺得開心,心里反而涌起一股氣堵的感覺……

「不過,如果你願意借錢給我的話,我會更感謝你。」

金順兒一听這家伙居然還在不死心地找她借錢,再沒空理會心口那股氣悶感,伸手揪住金寶生的耳朵,大罵道︰

「你這個笨蛋!大家都知道你直到明年一月之前身上都不會有半毛錢,沒有人會借錢給你,因為你還不起!與其四處丟人現眼地求別人,你就不會想想別的辦法嗎?」

「比如?」金寶生很從善如流地向金家村百年來第一聰明有前途的女強人請教。

金順兒嘴角一抽,有種自找麻煩的無力感……

「你可以繡幾塊巾帕、納幾雙鞋子請人帶出宮去販售。」

「我現在身上不止沒錢,還沒布沒繡線,再說這樣耗工的事兒,沒十天半個月不成,我等不到那個時候。換一個。」金寶生搖頭,不由自主進入董事長模式,要求手下的企畫經理提出完美且可執行的方案。

這是求人的態度嗎?金順兒覺得非常疑惑。不過還是接著道︰

「再不,就拿你身上任何一件稍微值錢的物件去典當周轉一下。等日後手頭寬裕了,再贖回來。」

瞧金順兒眉毛悄悄一揚的模樣,就知道這才是她今天前來的主要目的。不過……自己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典當?

「我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這顆香柰了,雖然可能賣到好價錢,但我想吃掉它,不想賣。不過如果你非要買的話,看在兩人的交情上,我忍痛割愛也不是不可以。」金寶生舉高隻果,臉上帶著不舍道。

「你沒忘記不久前,這顆香柰還是我的吧?」金順兒氣得直哼哼噴氣。

「沒忘記啊,不過也許你給了我之後,發現自己也很想吃,後悔了,于是只好花錢買回去了。」金寶生說得好理所當然。

「你——」金順兒大口喘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見被氣得多嚴重。

「我不會賣很貴的,你放心。」無視眼前的野蠻女士正往噴火龍變身而去,金寶生很善解人意地安慰道。

「誰想吃你的香柰了?我自己那兒還有很多呢!你變得如此胡攪蠻纏,難怪人人都怕遇見你,我也懶得理你了,氣死我了,拿去!」用力在金寶生手臂上捏了一下後,從懷里取出三個小布袋,重重丟向她,就要閃人了。

「這是什麼?」

「她們三個人的月錢,由你發放。」已經大步走到院門口的金順兒,突然轉身朝她笑得壞壞的。「想來剛才那兩個主意你是看不上眼的,那麼,教你最後一招——也就是方才進門時我給你提點的。」

「嗯哼?」一副懵然無知的表情。其實心中已經明白金順兒指的是什麼,不就是學其他人對宮奴的薪水加以「抽成」嗎?更狠一點的,就直接私吞了事,反正也不會有人多事地幫她們申冤。

金順兒仰頭笑了好一會,自然不會笨到將話挑明說。以一種快意而殘忍的目光看金寶生,輕哼道︰

「有些事是不用人教的,你笨了十一年,我等著看你會一直笨下去,還是終于能夠為了讓自己日于好過一點,而願意變得……聰明。」收回目光時,冷然的眼淡淡瞥過那三個縮在角落簌簌發抖的宮奴,冷笑一聲,這才轉身離去。

小劇場之宿命

某年某月初識沒多久的某夏日,陽光很熱情,空氣很凝滯,風不吹、草不動,走在大街上,連人都要像冰棒一樣地融化。

「你相信宿命嗎?」金寶生「刷」地展開折扇,拼命扇涼,一邊找趙男主閑話好散熱。這個男人有一顆冰封的心,夏天用正好。

「不相信。」回答淡淡地、涼涼地,帶著點嗤之以鼻。

「為什麼不信?我倒覺得一個人不管投胎幾次,他的人生其實都會走得大同小異。」

「無稽之談。」趙男主手邊的工作做到一個段落,原本打算休息一下,施舍一點時間給這個不請自來的家伙嗑嗑牙,但由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于是又抽出一本帳冊,開始核對了起來,只分出兩分精神應付她。

既然趕不走她,又無法真正做到不見她,就只好應付她了。

「我這是有根據的!」金寶生走到書桌前,正對著他,一本正經地道。

不過她這樣正經的神色卻沒有得到趙男主多少重視——監于此人常常一本正經地說出徹底不正經的話,趙男主對她能說出正常而富意義的話,早已不抱任何期待。

金寶生也不在乎他一臉的不以為然,反正他有在听就好。

「就拿你當例子吧。你上輩子跟這輩子的情況雷同到讓人忍不住對你掏一把同情之淚。」說到這里,很假惺惺地擦拭著眼角不存在的淚水。

不過這番作態,趙男主連白眼也不賞她一枚,手下擺著算籌,那一根根由象牙制成的籌擺得端正,表示此人正專心于算帳,閑人勿擾。

金寶生覺得這人真是太不合作了,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不過,這並不能打擊到她的情緒,就見她接著道︰

「你上輩子跟家族處不好,這輩子也是。主要都是你能力太強,家族不允許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于是不管怎麼調和,都會走到對立的地步。所以說,宿命這東西啊,不服都不行。」裝模作樣的嘆氣,像是真的為他的不幸哀傷。

「你會算命?」抬起一根眉毛瞥她一眼。

「當然不會。」

那麼她就是在胡扯了。她是嫌天氣不夠熱,非要惹到他發火趕人才高興?。

「我雖然不會算命,但我說準了你的處境,不是嗎?」

「全天都有誰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處境?」他冷笑。

「也是。」金寶生想了下,點頭。「所以你才會當我胡言亂語。」

趙男主沒理會她,繼續工作中。

「好吧,不談事業上的理想。再說到你我吧,雖然我上輩子沒跟你約定過生生世世,但我們的緣分是命中注定的,不然我不會在這里遇見你。」

「我遇到的人很多。」

「但金寶生只有一個。」她很驕傲地說著。

「我想也是……」光是她一個就夠讓人吃不消了,再多來一個還得了?!

「所以,你還是相信宿命的好。因為,我來了。」這就是宿命啊。

「如果我堅持不信,你會消失?」抬起頭,很誠摯地問道。

「……」金寶生突然閉口不言,深信如果自己問他「你是希望我消失選是不消失」這樣的問題,他的回答一定會讓她很沒面子。

「哎啊,天氣真見鬼的熱!我來幫你扇扇!」將扇子展開,用力揮動扇子,將他攤了滿桌子的帳本給扇得頁面凌亂。

「金、寶、生!」決定再也不給她輕易激得變臉的男人,又變臉了!

發火的男人,讓夏天的天氣更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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