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矜,妳在公告欄上貼的布告是真的嗎?」一大早,守在辦公室門口的小張喜孜孜地問道。
「當然。」她面帶微笑。
一夜沒睡還要笑得很美,是得下點功夫的。雖然她現在的心情異常惡劣,不過這並不影響她的辦公態度,更不會遷怒同事。
想起那個混蛋張財旺,她的心就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早知如此,一開始她根本就不該跟他說話。天知道她那時是昏了頭還是怎的,竟替自己惹了一身腥。
親愛的∼∼
想起那個女人叫他的模樣,再想起他吻了她,她就生氣。她最氣自己的是,竟然會被那種公子的吻所迷惑。呸呸呸!她下意識地擦了擦嘴。好吧,她承認他的吻功很厲害,可那又如何,不過是個長得好看的!
只是這「色」字還真厲害,竟讓她這麼極有品味、節操的絕色美女險些誤入歧途,一世英名毀于一旦。
真是太可怕了!
「子矜?子矜?」小張喚她。
「哦!」她這才回過神來。「抱歉,我只是在想,你有興趣加入比賽嗎?」
小張立刻一臉興奮。「妳覺得我可以嗎?」
她忍不住笑。「布告上不是寫了嗎?三個月之內,我願意和每周的業績冠軍約會,然後從中選出合適的對象,發展以結婚為前提的男女朋友關系。不過當然,這也得在雙方都同意且有共識的基礎下。」
一箭雙鵬。
這可是她想出來的好辦法,既可以藉此覓得夫婿人選,又可以讓薛亦承那家伙心服口服,何樂而不為?
她就不信,在她的魅力號召之下,天下企業的業績會不急速成長?到時她想釣哪只金龜,他也管不著。
「可是……如果我達不到標準,也可以約妳出去嗎?」小張試探地問道。
畢竟公司里的業績冠軍,不是人人都拿得到的,他若表現不夠理想的話,有沒有其它方法可以追求到她呢?
「很抱歉。」她微微一笑。「我如果真這麼做,就太不公平了。既然公告都貼出來了,我想,跟公司里最優秀的男同事約會,這樣的要求應該不算太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以妳的條件,當然得配上最優秀的男士才對。依我看,就算妳提出更多的要求,都會有人願意為妳赴湯蹈火的。想想,在業績上努力,對我們自己的事業也會有很大的幫助,我當然要努力了。我只能說,子矜,妳真是太聰慧了。」一席話,極盡諂媚之能事。
「多謝你的贊美。」她眨眨眼,露出動人的微笑。「那麼,我可以期待下星期你杰出的表現嗎?」
「我?!」小張受寵若驚。「妳的意思是,妳希望我──」
她點點頭,含羞嬌笑。
「當然!為了妳,我一定、一定會盡最大努力的!」能受到美女的青睞,他彷佛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活力。
「我等你喔∼∼」她給予更多的鼓勵。
小張幾乎是跳躍著出去的。
「呼∼∼」有時想想,當美女還真是辛苦,不能太破壞形象,又不能不敷衍一下,再這樣下去,她說不定可以轉行去當演員了。
「啪!啪!啪──」一連串的掌聲在門口響起。
子矜猛地抬眼,一張笑臉立刻沈下來。「『與我業務不相干的薛副理』,有何貴事?」基于長官和下屬的身分,她臭著臉打了招呼。
「好精湛的演技。」他冷冷開口,眼底卻在冒火。
昨夜,在「他」吻了她之後,她竟還能看起來像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模樣,甚至還和辦公室里的男同事調情?這是什麼意思?!
一股無名火自他胸口燃起。
「好說。」她根本不想與他多談。
不要臉的家伙,躲在門邊偷看,還敢冒出來批評她。
「方小姐,妳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很不恰當嗎?」他推了推黑框眼鏡,幾乎有一種想將她狠狠搖醒的沖動。
「是嗎?我不覺得。」說完,她自顧自地低下頭去看手中的資料。反正她早就豁出去了,根本不在乎他怎麼想。
「妳不覺得?」他提高了聲調。
她連頭都沒抬。
他氣極,直直走到她桌前,雙掌砰一聲拍在她桌上。「方子矜!」
她緩緩抬眼。「薛副理,有什麼事需要這麼激動嗎?」她故作鎮定,實際上卻已經氣得火冒三丈。
因為張財旺,她已經一口氣沒處發,現在這個薛亦承竟然一大早專程來找她麻煩,這兩個男人,即便長相不同,卻一樣的惹、人、厭!
「妳──」是啊,他有必要這麼激動嗎?以他的個性,不該會有這樣的反應,但她卻激怒了他。「妳把自己當成了什麼?」
「我把自己當成了什麼?」她挑眉,故意氣他。「才智兼具、不畏鴨霸主管惡勢力的美女,如何?」
「妳──」他環起雙臂。「妳貼出那種公告,做出勾引男同事的舉動,把自己當成貨物般推銷,方子矜,妳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太不恰當了嗎?」
她霍地站起。
「薛副理!我到底是哪里犯著你了?」她站到他面前。「你沒念過書嗎?比武招親、拋繡球、我愛紅娘、來電五十你听過沒?什麼叫把自己當成貨物般推銷?我提出我的條件選擇理想對象,別人也有權決定參不參加,在我看來,公平得很,有什麼不對?再說,給予想參加比賽的人信心和鼓勵又哪里錯了?從頭到尾,我只不過是笑了笑、說幾句話,你卻說得好像我在賣什麼似的,薛副理,你要不要弄清楚,現在都什麼時代了?」
「基本的道德和態度,不會隨著時代改變──」他冷冷地道。
她打斷他的話。「依我看,你才是那個缺乏道德、心胸狹窄、心術不正的小人!」
「我?!」
「沒錯!」她緊接著臭罵。「躲在我的辦公室外偷看,不是心術不正是什麼?!把一樁公平、公開的布告看成行為不恰當,不是你自己心理有問題是什麼!薛副理,我已經是成年人了,用不著別人來當我的保母,告訴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如果沒事的話,你請回吧!」
「妳──」薛亦承被頂撞得說不出半句話。
懊死的!他根本無法否認她所說的話。即便他仍無法認同她的歪理,卻無法反駁她。而事實上,引發他如此怒氣的最大理由,卻是因為嫉妒。
他該死的嫉妒她對所有人都和顏悅色,唯獨他除外。
他該死的嫉妒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不喜歡他。
這樣的情緒令他惱怒,更惱火自己。薛亦承啊薛亦承,你究竟是怎麼了?他自問,卻找不出答案。
「子矜,既然妳待在天下企業這麼不快樂,要不要考慮辭職啊?」在自個兒家里,孟小春抱著小貓、摟著小狽,坐在沙發上憂心地問。
「辭職?」方子矜坐在離所有動物最遠的地方。「開什麼玩笑,我現在可是佔了上風,要是辭職,豈不是遂了那個薛亦承的願?我才沒這麼沒骨氣!版訴妳吧,我一定要向那蠢蛋證明,釣金龜的女人不但可以釣得金龜,還可以對公司有一番建樹!」
「可是……我看妳好像很辛苦……連黑眼圈都出來了……」
「黑眼圈?!」方子矜跳起來。「快、快拿鏡子給我。今天早上化妝時我怎麼沒看見?」可惡!
孟小春趕忙遞過鏡子。「別、別擔心啦!子矜,就算是有了黑眼圈,妳還是很美的。而且這個黑眼圈看不太清楚,不,是幾乎看不見,真的。」
「哼!」看了半天,方子矜把鏡子丟下。「本小姐實力堅強,區區兩顆黑眼圈算什麼,我──就用這兩顆黑眼圈跟那家伙拚了!」她握緊雙拳,宣示決心。
孟小春目瞪口呆地看著好友。「有……這麼嚴重嗎?」
「那當然!事關女人的名譽,咱們可不能讓人給看扁了!」她搖拳吶喊。「嗯,對了,妳的考試準備得怎麼樣?還不快混進來幫我,成天抱著貓狗做什麼?」
「子矜……」孟小春頓時心虛起來。「我在想,其實我現在的工作很好……要我去當大公司的秘書,我有點怕……」
「怕什麼?妳這人真不知怎麼了,什麼都怕,膽子小得嚇人,到底妳有什麼不怕的?」子矜氣結。
「這個。」她抱起她的貓。
方子矜翻了個白眼。「好,那妳怕不怕我?」
孟小春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睫。「有時候……」
「有時候?」她提高聲調。
「常常……」孟小春趕緊吐實。
「常常?!」方子矜覺得血管快爆了。
「可、可是不是那種怕……」孟小春忙解釋。「有時候我……那個……我的意思是……」
「可以了。」方子矜伸出手制止。「總之一句話,妳要是不考進天下企業當秘書,我們這朋友也別做了。」
「子矜……」
「瞧妳什麼都怕,都已經二十八歲了,要再不走出去,難道將來妳想讓這些貓啊狽的伴妳終老嗎?好歹也學學怎麼跟『人』相處行不行?」
「哦……」孟小春垂下頭。
「算了,」子矜起身。「不跟妳說了。」
「妳又要去PUB嗎?」小春猛地抬頭。其實她也很想跟子矜說,PUB這種地方太常去不好……
「不去了。」她揮手。「我要回家。」
在那種地方認識的,沒幾個好東西。張財旺那家伙就是鐵例,她可覺悟了,寧可回家看電視。
被那混蛋強吻的事,她可不敢告訴小春。小春本來就怕生、更怕男人,要是讓她知道這種事,非被嚇破膽不可。
「真的?」小春喜出望外。「不去PUB也好,那邊又是酒氣、又是一大堆怪人,每次我都好替妳擔心喔!」
子矜點點頭,拍拍她的肩。「我明白。還有記住,以後進了天下企業,別被太帥、條件太好的男人迷惑住,知道嗎?」
她這可是肺腑之言。就像張財旺,是她所見過最俊帥、最有品味、最……總之,是最符合她期望的男人。結果呢?
同樣是男人,薛亦承雖然長相土了點,但至少稱得上是正直。只不過正直古板得有點過了頭;論背景,看過員工資料,薛亦承家世也不算太差;能當上天下企業副理,工作能力和財力應該都不錯,一般而言,算是符合她釣金龜的標準了,那她為什麼不喜歡他呢……
等一下!
她赫然驚覺到,這諸多的評估全是基于外在條件。從頭到尾,她就像在上百貨公司買東西似的,挑選著她的對象。難道,她真是如此膚淺、只重外在和物質的女人?她再一次捫心自問。
貼出那種公告,做出勾引男同事的舉動,把自己當成貨物般推銷,方子矜,妳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太不恰當了嗎?
薛亦承的話在她腦海里回響。
她真的是這樣的嗎?
一直以來,在男人之中,她始終扮演著被寵愛的公主、女皇,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這麼地理所當然,自然,在她最年輕貌美的時刻找到一個金龜婿,是她必然的歸宿,但現在,她卻有點疑惑了。
她這麼做,真的是對的嗎?
「嗯。我知道了。」孟小春點頭,表情卻顯得有些怪異。
「哦,好了,我走了。」小春的回答喚醒她雜亂的思緒,她走向門口,突然,鞋架角落一個怪異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孟小春,這是什麼?」她指向一雙鞋。
一雙男鞋?!
「那、那個不是──」小春臉色刷白。
方子矜立在門前,環起雙臂。「孟、小、春!」怕男人的孟小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竟然放男人進屋,而且還留下了鞋?!
這家伙該不會是被哪個臭男人騙了吧?想想連她這種高手都得認栽,像小春這種好心好騙的女人,要是被歹人看上了……想著,她忍不住要擔心起來。
「不是!不是!」小春揮舞著雙手。「那個是我表弟!表弟的鞋!」
「表弟?」她狐疑。「哪個表弟?」
「就、就是屏東的那個嘛!他上台北來找工作,沒地方住,所以就暫時、暫時住我這兒了。」她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沖向客房。「妳看,他的衣物還在里頭呢。」
方子矜走過去瞧,拿起一件三宅一生的襯衫。「嗯,是年輕男人的衣物沒錯。屏東來的?品味也太好了點吧。」
「他家有錢。」小春立刻搶答。「所以他比較喜歡台北。」再加批注。
「是嗎?怎麼他要住妳家,也沒听妳提起?」她還是覺得怪。
「因、因為妳最近太忙了。」小春微笑,額上卻出現一層薄汗。「我想這種小事就不跟妳報告了,反正他也住不久嘛。」
「這樣啊……」方子矜皺了皺眉。「好吧,反正妳小心點就是。」
「嗯,我會的。」她送子矜到門口。
大門,緩緩關上。
門內的孟小春背貼在門上,一身冷汗。
差點就被子矜發現了……她按住胸口,深呼出口氣。要是讓子矜知道她收留一個陌生的男人,肯定會扼死她的。無論如何,今天晚上她一定不能再心軟,非得把他趕出去不可!
對!
就是這樣!
業績提高了百分之十五?!
在短短的一星期內?!
看著手中數據,他震驚得無法言語。難道,真的是因為她的緣故?
接手這個職位三年,他改革政策、推行獎勵制度,好不容易才將公司業績提升了百分之五,然而她不過登了個布告,就讓整個業績在七天之內提高了百分之十五?!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他向來清楚,可他再怎樣也沒想到,這個「賞」還得講究,不只是錢與權的問題。
看來,她確實抓住了人性。
這讓他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雖然,他從頭到尾並不贊成這樣的做法。
「公布了!鮑布了!」一陣喧嘩聲四起,緊接著是一群人咚咚咚奔向布告欄的腳步聲。「業績報告公布了!」
方子矜在辦公室里,對誰是第一名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照理說,這是她自己舉辦的活動,至少她應該關心一下誰是本周的優勝者,不過她現在很忙,沒空去理那些──
薛亦承。
進入公司三年,屬于空降部隊,沒有緋聞、工作認真、自律甚嚴、與同事極少私人往來……
從她收集到的資料看來,他整個人跟他讓人看起來的感覺一樣──嚴肅呆板。而且據調查,公司的同事都很「敬畏」他,倘若有人工作績效不佳,他還會找那人來「談一談」,所以,從問卷上看,確實有三分之一強的員工壓力是來自他。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業績公布後,他肯定會有下一步動作,那麼聰慧的她,當然得搶在他之前擬好對策,制敵機先。
呵呵!好久沒這樣卯足全力用腦了,想來以前把時間花在跟男友打情罵俏,還真是太浪費、太大材小用了。
「嘩∼∼嘩∼∼」外頭公布欄處的喧嘩聲不斷。
嗯,有點怪?
方子矜偏了偏頭,往外走了出去。
究竟是誰得了第一名,造成這麼大的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