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是進步了!悲情養女是五十年前的事,小老婆的兒子也能大搖大擺地站在眾人面前,享有與婚生子女相同、甚至更多的權利。
要等長點年紀,我才曉得質疑,為什麼時代再進步,仍然有那麼多拋棄子女的父母、對婚姻不忠實的丈夫、容忍他們出軌的妻子,以及與他們「勾搭」的第三者?
所以我和侯燦玉就這麼長大。
但這一刻,我只關心要穿什麼衣服參加宴會。
「就這件吧!」媽媽欣賞地點頭。「這件不錯,再配上這個皮包跟那雙新鞋子,就是個漂亮的小鮑主了!」
我對鏡端詳,也許是媽媽的鼓勵起了作用,鏡中的我彷佛真的比平常好看些。女敕黃色的洋裝是我十七歲的生日禮物;袖口、領口和裙邊圍著無數一式的小白花,衣服外層罩著薄紗,隱約露出綴有花紋的里層,一舉手、一投足,輕飄飄地像要飛起來。配上媽媽借我的提包,還有這雙試穿了一下午才揀中的半跟皮鞋,勉強不會失色吧?
侯燦玉來接我時,媽媽對他驚艷得不得了。
「我們好像見過面,是不是?」她笑問。
「我該叫伯母嗎?您的年紀實在讓我叫不出口。叫阿姨好不好?」他這句話讓媽媽眉開眼笑。
「真會說話的男孩子,可別花言巧語騙我家小媛喔!」媽媽半玩笑地警告。
他愣了下,笑著反問︰「我有這個榮幸騙到嗎?」
媽媽笑眯眯地看著他,沒就這個問題說下去,忙催促我們上路。
坐上他家司機開來的房車,侯燦玉這才仔細打量我。「你媽媽的品味不錯,這身衣服很適合你。」
「你怎麼知道這是我媽挑的?」我奇問。
「你媽媽穿衣服很適合她的氣質,也比你有章法。」他笑道︰「品味要長期培養,你一夕之間變這麼漂亮,不是你媽媽的功勞?」
他說我漂亮呢!
我一時之間樂得飄飄然,回頭才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我在他面前,像一本淺顯的書,他卻像一本天書般難讀,好不公平!
餐會在侯家主屋內舉行,紳士淑女、衣香鬢影,場面比我想像的要更豪華。這種場合我不是沒見識過,爸媽懂得生活情趣,也有幾分人脈,生活里不乏音樂、紅酒、高爾夫……只是作東與作客不同。我跟著侯燦玉,以微笑應付他一大批親族朋友,肩負重任有如半個女主人,笑得快要僵掉。
我特別留意他的媽媽;但會場不見她人影,也無人提起,真有點奇怪。
最累人的是,面對品頭論足的眼光,以及論斤秤兩的耳語,還要裝作看不見、听不見。
「燦玉的小女朋友?還滿可愛的。」
「看起來很乖,我也喜歡這一型,不曉得她有沒有姊妹?」
「很好相處的樣子,當嫂子不錯。」
長輩們說好話,他的弟妹、堂兄弟姊妹也很捧場;就像君啟揚所說,侯燦玉很受家族器重。
但,表姊妹們的評價就犀利得多了。
「表哥是足夠跳級念書的人才,怎麼找來一個光會笑的洋女圭女圭?佳琪表姊,你听听看,Doll跟Dull發音是不是很像呢?咯咯咯……听說還是個二女中的Dull呢!」
「表弟大概是dallywithher而已啦!」
怎麼我今天是來考英文听力的?一下罵我白痴,一下說我被玩弄……
我繼續裝聾作啞。應酬回來的侯燦玉仿佛听見,竟不打算罷休;他不疾不徐地領我上前招呼,介紹我們認識。
「美婷,很可惜君啟揚就喜歡洋女圭女圭,不喜歡話多的女孩子,你反而要向曼媛多多學習喔!」侯燦玉微笑地又換個對象說︰「佳琪表姊,請你放心!Ihaven'tdalliedwithyoubefore,andI『willnot』dothateither!不過……小心喔!Sister跟Sisyphus音也有點相近呢!」
「美婷表妹」還想說些什麼,而「佳琪表姊」已經驚惺地拉她走了,我暗暗吁口氣。
這些別房表姊妹,跟侯燦玉沒有血緣關系,心眼就特別多。
一女中的美婷可能喜歡君啟揚,所以討厭我,而那位Y大英文系的佳琪表姊可能暗戀侯燦玉,他才強調以前沒玩弄過她,「將來」也不打算對她動手,笑臉下不留情面。
真開了眼界,他對付無禮的人,比耍我更毒!
但,Sisyphus是什麼意思?
四周看熱鬧的人不少,我不敢發問,又覺得好像是種恐嚇……我對侯燦玉除了喜歡,還存在一種被玩怕了的懼意;我不敢問他解惑,只好事後再找君啟揚。
「Sisyphus?」
「是這樣念的,我不會拼。」
「嗯……我猜,應該是西西弗斯。」君啟揚沉吟一會兒說︰「希臘神話里,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國王,在世的時候作惡多端,死了下地獄審判,被罰推石頭上山。可是每次快推到山頂了,石頭又會自動滾下山,西西弗斯就這樣推著石頭,永遠沒有休息的一天。燦玉的意思應該是警告那位Sister,小心別被他罰作Sisyphus。」
「他有什麼資格罰他表姊?」我奇怪地問。
「憑他是家族企業的接班人呀!」君啟揚笑著說︰「將來他表姊進侯家的企業,如果只能掃掃廁所、倒倒茶水……呵!那下場不就是Sisyphus嗎?」
原來如此。豪門世家的語言,真是九彎十八拐。
表妹少不經事,表姊倒知道厲害。這麼看來,那些和氣的長輩、友善的弟妹,就因為很清楚侯燦玉的地位,這才賞我好臉色?
那些擺出笑臉的,原來是深藏不露啊!
喔不!能左右他們態度的侯燦玉,才是真正的厲害吧?
她們說我是Dull,說他dallywithme,也是合理推斷。雖然都只十八歲,一個企業接班人跟一個平凡女孩子湊在一起說是玩真的,誰信?玩假的,又是誰玩誰!?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我奉命當花瓶,不越界就免了這些煩惱,千萬別忘形才好!切記切記。
「他最會玩文字游戲了。」君啟揚持續地說︰「不管中文還是英文,他的文學細胞都是一流的。你別看每次作文比賽都是我第一,那是因為考試只考論說文。燦玉擅長寫小說,還得過○○文學獎,這是個秘密唷!可惜他身上背著家族企業的擔子,不可能走這條路了……」
他用火星人的語言,「轉譯」土星人的故事,好一段天方夜譚。
我听得發怔。
原本以為這是個拉近距離的機會,怎麼這一趟回來,鴻溝竟是我無法想像的大?
我一點都不了解侯燦玉。
※※※
暗戀的心情被遏止,玫瑰色記事簿寫到這一頁,暫停了。
看清現實以後,我又拉開與侯燦玉的距離。都快大考了,暫時沒心情傷風感冒,這是個生死關頭。
「他喜歡你,好像沒你喜歡他那麼多。」媽媽也這麼對我說。
那當然了!是我單戀人家,侯燦玉根本不痛不癢的……
戰戰兢兢地捱完大考,我勉強吊上T大中文系車尾,還未入學就已經被同學問遍︰「畢業以後要干什麼?」
她們寧可不進名校,也要選商管科系念,怕將來找工作難。
「不過,進T大釣一個有錢送的男人也不錯,你把侯燦玉釣到手,將來不怕沒人養。」甘淑萍打趣說︰「怎麼看,你都是那種需要被照顧的女人。」
是喔,十九歲哪考慮得到那麼遙遠的將來?
我滿腦子裝著玫瑰色廢料,想的也不過是這本記事簿該不該換頁?還是就著這頁繼續寫下去?我希望是後者。
除了胡晶瑤大老遠跑去新竹,我們幾個都將是T大生了!侯燦玉,電機系;君啟揚,醫學系;駱家堯,化工系;陳豪生,資工系。全是錢途大好的閃亮科系,就等將來飛黃騰達。
還有,成為女孩們想盡辦法套牢的目標。
燠熱的暑假,準大學生專職等候入學。我窩在君啟揚家看他寫信;他自胡晶瑤離去後,有空便埋頭猛寫,人家就是不回,現在她又即將去清大念書,終於避得徹徹底底了!
可憐這個暑假是君啟揚的最後一搏。
君啟揚的媽媽這時端飲料點心進來,她笑眯眯地問︰
「你考上哪里啦?T大中文系?不錯嘛!女孩子念中文很適合,而且又跟我們啟揚同一個學校,以後常來玩呀!」
是喔!T大這塊招牌真管用,即使是冷門科系也讓君媽媽接受?以前她難得對我說句話,胡晶瑤也吃過同樣的悶虧呢!
電話鈴鈴地響,君啟揚人在洗手間,我順手拿起話筒應一聲。
「是你?你在君啟揚那里?」是侯燦玉!
生死關頭已過,我還在盤算他下一步會怎麼走,我又該怎麼因應,誰料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通話!?
「嗯……好久不見……」我囁嚅說︰「听說你考得不錯,恭喜。」
「你也不錯啊!都是君啟揚的功勞,所以我們才『好久不見』的,對吧?」
「嗯?」我怎麼好像聞到醋味了!?
繼之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要侯燦玉為我吃醋,除非地球換個方向自轉!
君啟揚這時出了洗手間,我把電話丟回給他,那句話卻恍恍留在唇齒之間;我琢磨又琢磨,就是嘗不出個中滋味。只要扯上侯燦玉,什麼味道都變得不單純。
棒天侯燦玉來了電話,約我到他家。
「考完了還要念書?」我故意拉扯,想推托。
「聊聊天而已,大家都要來,你也來吧!」他說。
我不疑有它。但去了以後,在侯家玄關看不到那幾雙熟悉的男鞋,我站住不動,也不肯月兌鞋。
「很抱歉,我沒約他們,只是想找你聊聊而已。」侯燦玉這時才坦承說。
「為什麼?你要找我,直說就好了啊。」我望定他。
「單獨約你一個,你肯來嗎?」他也看著我。
「為什麼不呢?」我別開眼反問,其實有點心虛。
「喔?那就好,可以進來了嗎?」他站在門邊示意。
我戒慎地進了大門。
從考完到放榜,準大學生像要發泄過去三年的苦悶,節目一古腦兒地排滿。大家各玩各的,不像以前那麼固定一星期見面一次,剛好讓我避開侯燦玉。今天要不是說好了一群人來,我是不可能單獨見他的。侯燦玉看出了什麼?
他今天意外地沒為難我,笑意淡而暖,聲音輕而柔,一點威脅性都沒有……不對!其實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像棉里藏針,剛觸踫都是軟軟地,誰曉得幾時會扎中手?我總是無預警地被扎,扎怕了!
坐在熟悉的和室,享用香氣宜人的紅茶,我的神經仍然緊繃。
「不用這麼拘束,放輕松點。」他將幾張相片擺在矮幾上。「哪,我生日那天拍的,拍得很不錯喔!」
我一張張細看。相片中的我一身飄逸的鵝黃洋裝,笑容拘謹,身體僵硬,還真像個洋女圭女圭……我彷佛又回到那一天,受寵若驚地跟著他團團轉,當一只盡責的花瓶。
我站在侯燦玉身邊,真像麻雀配鳳凰,小小方寸框住的是另一個世界。
「拍得很好,比我本人漂亮多了,不過你就不太上相,你本人比照片好看。」我故意瞄瞄他,比對一下。
他露出笑容,不以為忤。「我家族的長輩都很喜歡你,還要我常帶你去玩呢!」
「喔?他們太客氣了。」我不以為然地笑,反正我們又不是真的。
今天應該不只看照片這麼簡單吧?我靜待他進入正題。
侯燦玉凝視著我,久久突然冒出感嘆說︰
「女孩子真奇怪。不同的時間地點,不同的穿著發型,就像變了一個人……一個月沒見面,你又不太一樣了。」
我暗暗高興著。最近把一頭清湯掛面齊肩燙直,還打了不少層次,希望少點稚氣。也許十年後我會很樂意自己看起來像個小妹妹,但現在,我希望外表能成熟點,別再讓人看了就想模模我的頭。
侯燦玉給的打擊,由他來印證我的改變,特別有種「翻案」的意義。
「哪里不一樣?」我期待地追問。
「嗯……說不上來,總之就是不太一樣。」他略略思索,眼里有點迷茫……與一些渾沌的東西。
我比他更感困惑,忍不住直言說︰「你也有點不一樣。你今天好客氣,客氣到讓我懷疑你接下來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計畫』?」
「你怕我?」他笑容一斂。
那還用說嗎?我咬著下唇不語。
「所以,有什麼事情你情願去找君啟揚,不想找我?就算是關於我的事,你也不肯來問我,寧願去問君啟揚?」他不斷地問。
「如果……你的事不想讓我知道的話,那我也不問了,對不起……」我為打探他的隱私而慚愧。
「你不用道歉!」他仿佛壓抑著怒意。「我不在乎你知道,只是很介意你為什麼不來問我,要去問君啟揚!?」
我搜索枯腸想措詞。侯燦玉在意這個實在很奇怪,他吃君啟揚的醋嗎?地球真的要換個方向自轉了?
思緒渾沌之餘,我伏在矮幾上的手被他隔桌覆住,嚇得我想縮回,他卻用力地按住不放。我瞠目听著他問︰
「你真的還喜歡君啟揚?」
來了!他果然又要嘲笑我、編派我!就知道今天不會好過!
「這個問題你問很多次了!」我滿懷委屈,近似賭氣地說︰「不管我說什麼答案,你好像都不會滿意,你就直接告訴我,你要我怎麼說,我照你的意思再說一次,怎麼樣?」
一段靜默之後,他以緩慢的語氣,低而沙啞地說︰「那你就說,你喜歡我、你愛我、你對君啟揚沒興趣,說吧!」
「別開玩笑好不好!?」我驚得抬頭。「你希望我喜歡你,然後再讓你玩弄、嘲笑?你還沒玩夠!?君啟揚不玩,你就自己玩!?你……你不是警告過我,你不要君啟揚不要的女人!?我干嘛自討沒趣——」
等一下!電光石火問,我弄明白了!這陣子我和君啟揚走得近,侯燦玉就以為我和他死灰復燃?不但為此抱怨,還逼我說喜歡他?難道他……真的只要君啟揚想要的女人!?
我吸口氣不復心情,咬著牙又說︰「我可不是第二個胡晶瑤,你別說你喜歡我!我再笨也不會上當的!」
侯燦玉震懾地松了手,我趁機縮回。
「她是她,你是你,我沒把你當成她!」他惱怒地說︰「我也不在乎君啟揚喜不喜歡你,我只在乎你到底喜不喜歡他!」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還有喜歡君啟揚的念頭,你就不放過我?」我戒懼地問︰「你真的……專門搶他的女人!?」
「不是!」他挫敗地捶了下矮幾。「這是我自作自受嗎?什麼時候說真的、什麼時候說假的,你都分不清了?真要命!」
我也為他的語焉不詳而懊惱。我乾脆說︰
「算了啦!反正開學以後,大家念的科系又不一樣,我也沒什麼機會纏你們了,你不用擔心我會自作多情,纏上你或者君啟揚……」
他豁地站起,驚得我停口。倏地他又三兩步搶上前,在我身邊蹲下,一把勒住我手腕就問︰
「不要管我怎麼想!……你說,你到底喜歡誰?說實話!」
「你……你不會罵我?」我怯怯問。
「不會,我保證!」他嚴肅地說,面孔逐漸逼近。
真的嗎?
白玉一般的臉在我面前放大數倍,寶光流動的眼楮染有淡淡血色,他似是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我很想承認我喜歡他,試探一下他的反應,若他真會為我吃醋,那……喔不不不!我試著忽略胸腔內的騷動,作什麼夢呢!萬一他一氣之下又口出惡言,或許這又是個圈套……天曉得!?我實在怕了他!
「就像你說的,我好像……見一個喜歡一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忙又保證說︰「你放心!我以後真的不會再纏你們,你不必整天警告我……我也知道我不配,反正開學以後機會多的是,我會在學校里找適合我的對象,不敢再打你們主意了……」
他的臉色愈來愈沉,瞪得我又停了口。我哪里說錯了?他還是不相信!?那……到底要我怎麼說好?
「你承認你見一個、喜歡一個?」他面無表情地問。
「我……好像是吧……」我羞赧地垂下頭,確實有一陣子是如此。
「這麼說,理論上你應該也喜歡我嘍?」他緩緩又問。
臉上的熱意這下子貨真價實,我趁機點點頭,也悄悄覷他一眼,心情跟著澎湃起來。如果他現在就說喜歡我,我願馬上投入他的懷抱,管他說的是真是假。
時間彷佛靜止,直到他銳利的目光一閃,又問︰「有多喜歡?」
仿佛是單方面的考試,我沒听到他的答案,一時的激情頓時冷卻。我謹慎地說︰「我不知道……大概,跟他們一樣吧……」
「你走吧!」他甩開我的手,站起身。
「沒事了嗎?」我愕然問。
「沒事了!」
「喔……」我揉揉手腕。警報雖然解除,怎地心里反而有點失落?
悵悵地將照片收起,我想,以後應該是沒什麼機會再來了。我望著他的背影,想多留一刻是一刻,故意拖慢動作,他也不理我。
「那……我走了?以後學校見……拜拜!」
「拜拜。」
我像個猶豫不決的考生,交卷前臨時改了答案,交了卷卻又後悔……我說錯了嗎?侯燦玉到底想要什麼答案?
穿過回廊,一道未合緊的門透出亮光,我好奇地停下腳步。
門內是一個穿著和服的女人,我馬上聯想起她可能就是侯燦玉的媽媽了!我應該打個招呼吧?
「你還在呀?」侯燦玉這時走過來。
「嗯……這位是……伯母吧?」我恭恭敬敬地轉向她。「我是李曼媛,您好!打擾了……」
和服背影動都不動。我與侯燦玉互瞄一眼,他將門再打開些,用日語說了一連串的話,說完若有所思地又瞪我一眼。
他的日語出乎意外地流利,好像在看日本偶像劇似的,我只听得懂「母親」。
和服背影這時有了動靜,她緩緩轉過身,我在期待中被震懾住。她那雙像寶石一樣的眼楮,在我身上蜇了蜇,輕輕灑下幾點流光;然後她若有似無地笑了笑,笑出一汪淡淡的波紋,有如吹皺的春水。終於她又轉過身,悄悄收回這一切,什麼話都沒說,仿佛船過水無痕。
美得不像真人,恍惚得沒有生氣……這就是他的媽媽?
猶記得初見侯燦玉,他也給了我同樣的悸動,他的容貌氣質原來承襲自他媽媽呀!
侯燦玉默默將門關上。我眨眨眼,順過呼吸說︰「你媽媽好漂亮……剛才你跟伯母說什麼?」
總覺得與我有關,所以他母親才回頭瞥了我一眼;她似乎不懂中文。
「家常話。」他無意解釋。
我識趣地不再追問。
踏出侯家大門那一刻,我又悵悵地停下腳步;總覺得跨出這一步,有些東西就要永遠失去了……
或者說,到此為止吧?
侯燦玉是我這本玫瑰色記事簿里最一廂情願的一頁,而這一頁,到此為止。
他眼睜睜看我喜歡駱家堯,卻設計我與君啟揚談了場虛假的初戀,於是我有了個漂亮封面;後來又建議我轉向陳豪生,現在他要我喜歡他!?……
他要我喜歡誰,我就得喜歡誰?
不!他不再是我這本玫瑰色記事簿的作者,再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