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下手上的小說,雲琉璃穿上鞋子,起身離開臥榻,步出寢房。
憑靠著回廊的雕欄,她仰頭望著被眾星拱繞的明月,有如今日她在蔚府的地位,受盡眾人寵愛,相信皇城再也找不到比她還幸福的女子,可為何她的心會這麼不安呢?
雖然如皓已經承認她是他的妻子,也處處展現身為丈夫對妻子的疼愛,可一想起玉哥哥說,他派人尋找哥哥和小姐的下落,她就忍不住猜想,若找著了,他有何打算?
她確信他不會遺棄她,那他對小姐又是抱著何種執念?
其實她也明白,小姐的心終究屬于哥哥,即使如皓找到小姐,也毫無意義,那她又何必在意他對小姐抱著何種執念呢?
也許,她真正在乎的不是他對小姐抱著何種執念,而是不確定她對他的意義是否遠勝小姐,不確定當他必須在小姐和她之間做出抉擇之時,他是否會割舍她,因此她的心才會如此不安吧。
不安又如何?她很清楚自個兒的心意,無論遭逢何種困境,她說什麼也不忍心教他左右為難。
「怎麼站在這兒呢?」蔚如皓悄悄的從後面抱住她。
「你怎麼老愛嚇人?」她懊惱的回頭一瞪。
「我的夫人不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嗎?」他將她轉身相對,低下頭,兩人額頭踫撞的叩了一聲。這是他近日非常著迷的一種親密游戲,這個踫撞總是在她額上留下紅色印記,她會反擊的踮起腳尖咬他的頸項,而他喜歡她留在他身上的任何記號。
丙然,她立刻在他的頸項上留下一個咬痕,不過,卻逗得他咧開嘴,她見了也忍不住苞著笑了。她喜歡他童心未泯的樣子,不再是那個令人敬而遠之的大當家,府里的氣氛也變得更和樂融融了。
「若是教人瞧見了,一定會取笑你!」
「我叫武彬回房安置了,沒有人會瞧見。」他不擔心別人瞧見,而是喜歡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旁人打擾,他眷戀著這種獨自享有她的感覺。
「府里的人來來去去,沒有武彬,還有其他人。」
「我當作沒瞧見。」
「既然不擔心人家笑話你,你是不是可以陪我賞月觀星?」雲琉璃牽起他的手,兩個人來到那堵高高的圍牆下。這一次她用不著借助繩索,因為時光仿佛回到十歲那一年,他舉高她的身體往上一拋,她雙手攀往牆頭,輕輕一躍坐上牆頭,而他旋身一躍,輕松的坐在她身邊。
「今晚的月色和星光好美好美喔!」是啊,因為身邊有個他,她終于明白爹娘的心情了,有個心愛的人相伴左右,無論身在何處,都是最幸福的人。
「你怎麼老愛坐在這兒賞月觀星呢?」
歪著頭瞅著他,她試探的問;「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
「這要看此事是否重要,若是要緊的事,當然會擱在心上,若是不緊要的事,當然是拋至腦後。為何如此問我?」
「……沒事。」這不就表示當初那個小家伙對他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你不會說謊。」蔚如皓捏了捏她嬌女敕的臉兒。
「……只是隨口問,真的沒事。」她把目光轉向夜空,不教他看穿心思。
他還不至于看不出來她在生悶氣,雖然不知道自己哪兒出了差錯,但是寵她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你是不是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的事,每一件我都擱在心上,尤其是承諾過的事,一刻也不會忘記,我爹娘從小就教導我,人一定要信守承諾。」沒良心,她把他擱在心上,他卻忘得一干二淨!
「你爹娘教得很好。」
「這是當然,我爹娘是我見過最棒的人。」她的心頓時涌上一股落寞。若是爹娘還在世上,他們肯定會說——你這丫頭太固執了,為何不願意明白的告訴他,你就是同他一起坐在莫家鏢局牆上賞月觀星的小家伙呢?
是啊,她也不懂,何必如此固執,不願意向他坦白呢?
還記得娘臨終之前,一直念念不忘的對她耳提面命,「琉璃,別太倔強了,有時候屈服並非卑微,而是教你未來的路更加順遂。」
也許娘說得對,屈服並非卑微,可是那一夜,她珍惜的將他擺在心上,即使他不知道她就是那個跟他有過約定的小家伙,也希望他看重那個小家伙。除非她決定將他舍下,從此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否則她不會主動告訴他。
想來真是可笑,她無法理解如皓對小姐的執念,又何嘗理解自己的執念?
「你爹娘不能陪在你身邊,但是有我,我會一直陪伴著你。」他握住她的手。
她垂下螓首看著他的手,一股暖流盈滿胸口。是啊,有他,她再也不孤單了。
「坐在這兒觀看的明月和星星究竟哪兒不一樣?」他抬頭看著夜空,原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卻又繞回原點了。
她又轉頭瞧了他一眼,這一眼滿懷期待,也許他會突然想起。「是啊,這兒有一段小時候最美、最美的回憶。」
「什麼樣的回憶?」
「是我的回憶,怎能告訴你呢?」
皺著眉,蔚如皓不喜歡被她隔絕在外的感覺。究竟有什麼樣的回憶可以教她至今念念不忘呢?
「藍玉鳴」三個字赫然跳進腦海,他記得藍玉鳴同她一起長大,想必他們的感情很好,之間有著許多美好的回憶……這令他吃味,他不喜歡他們之間有著那麼多美好的回憶,他想獨佔她的一切……這太貪心了嗎?是啊,他就是不要她心上有著另外一個人。
「你在皺眉。」雲琉璃伸手輕撫他的額頭。先前的他喜怒不形于色,教人模不透他的心思,如今不再刻意隱藏心情,她還是覺得難以捉模。
「不開心。」
一怔,因為不懂他的不悅從何而來,更因為他如此直率的表達自己的心情,說真格的,這會兒看他還真像個鬧別扭的孩子,若非他的臉色太難看了,她一定會笑出來。「好端端的怎麼會不開心呢?」
「……如今你的身份是蔚家少夫人,以後還是別坐這兒賞月觀星。」若是被她知道了,他是為了藍玉鳴不開心,她一定會取笑他吧。
他拉著她飛身躍下牆頭,雖然知道這樣的舉動很愚蠢,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
「大當家怎麼突然計較這種無意義的小辨矩?」
「若是府里的奴才們都跟著你爬上牆頭,像話嗎?」
「這府里哪個奴才有本事爬上牆頭?」
眼看兩人的氣氛越鬧越僵,武彬神色匆匆的從黑暗中現身。「大當家!」
蔚如皓暫且收下浮躁的心情,轉身問;「有事?」
「赫連回來了。」
從他送出書信至今,腳程快一點的話,赫連是應該回來了。「你叫他好好歇上一宿,明兒個一早我在水榭齋見他。」
「可是,他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即刻向大當家稟報。」武彬似有難言之隱的瞧了雲琉璃一眼。
神色一凜,蔚如皓已經敏銳的意識到武彬未說出口的事,「赫連在哪兒?」
「我讓他待在水榭齋等著大當家。」
點點頭,他快步轉向水榭齋,同時下了一道命令。「你送少夫人回冬梅苑。」
看著匆匆離去的蔚如皓,雲琉璃頓時心生恐懼,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這位赫連想必是府里的侍衛,可是,有何急事必須立刻見到如皓?
「少夫人,夜深了,請回房吧。」武彬恭敬的作輯道。
別胡思亂想了,明天不就知道了嗎?穩住思緒,她舉步走回冬梅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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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亮,如同往常向公婆晨昏定省餅後,雲琉璃便片刻不得閑的忙個不停,練字、練劍、試藥草、看小說……她想方設法轉移心思,可是,卻覺得腦袋瓜兒越來越混亂,心神越來越不寧。
是啊,怎可能不混亂呢?怎可能心安呢?自從他們圓房之後,如皓再也不曾待在書房過夜,可是昨夜他卻沒有回房,這教她怎能不胡思亂想呢?
昨兒個夜里必定出了事,到底有什麼要緊的事教他無法離開水榭齋?
她很想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是她太過于大驚小敝,如皓見夜深了,不想驚擾她,便留在書房過夜。也許是昨兒個夜里見他不開心,鬧著別扭,她的腦袋瓜兒就忍不住往壞處鑽牛角尖。
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雲琉璃靈機一動,有個好主意!
她直起身子,越過炕幾,從一旁花幾上的花瓶取來一朵茉莉花,摘下一個花瓣——沒事,再摘下一個花瓣——有事,再摘下一個花瓣——沒事……摘下最後一個花瓣——有事!
瞧,連這朵茉莉花都說昨兒個夜里出了事,所以怎麼可能沒事呢?
嘆口氣,兩手擱在炕幾上托著香腮,她苦惱的蹙眉暗忖。要不要叫吉兒去打听一下,昨夜府里出了什麼事?可是,這樣好嗎?少夫人像三姑六婆到處打探消息,那不是很可笑嗎?
沒錯,很可笑,說不定過兩天府里的奴才們就會自動生出這樣的流言——大當家和少夫人陷入冷戰。可是她逕自在這兒胡亂猜測,腦袋瓜兒一定會痛得裂開來。
啷一聲,吉兒不小心踢到門檻,端在手上的茶點飛了出去,應聲碎了一地,她先是一怔,隨即慌慌張張的蹲子收拾,因為太急了,手指被破裂的瓷碗劃了一道血痕,嚇得驚聲一叫。
「吉兒,別亂動!」雲琉璃終于從心神不寧的恍惚狀態中回過神,跳下臥榻跑過去,取出手絹幫吉兒包住傷口。「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就是呀,好奇怪,今兒個一直迷迷糊糊的,老是在出錯。」吉兒難為情的站起身。「我去拿掃帚來掃干淨。」
若非吉兒提醒,她還真的沒有察覺到,今日吉兒好像發生不少狀況,一會兒被茶水燙著,一會兒撞到門柱,一會兒咬到舌頭……顯然有心事。
定下心神,她看著吉兒忙進忙出的收拾混亂,終于察覺到令人困惑的事——吉兒在閃躲她,為什麼?
收拾整齊,吉兒便慌慌張張的想逃離房間,可才到門口,卻教雲琉璃喚住。「吉兒!」
「……琉璃有事嗎?」吉兒的聲音微微顫抖。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有事嗎?」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真的,什麼事都沒有!」
一再強調沒事,那就表示有事,假若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吉兒又何必心虛的一直背對著她?她走過去,強行將吉兒拉到臥榻坐下。「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我……我怎麼會有事瞞著你呢?」吉兒忍不住就想回避她的目光。
「吉兒,你我情同姐妹,你是否有事瞞著我,我還會瞧不出來嗎?」
「我……你別逼我!」吉兒看起來快要哭出來似的。
逼她?天地良心,她既沒有使劍脅迫,也沒用言語恐嚇,她怎麼逼她呢?
看這樣子,吉兒不但有事瞞著她,而且還跟昨兒個夜里困住如皓的事情有關。
「你知道蔚家大院沒有藏不住的事嗎?你不說,我還是會知道,難道你希望我從他人之口得知出了什麼事嗎?」這才算得上是言語恐嚇。
咬著下唇,吉兒怯怯的看了她一眼,螓首垂得更低,輕聲道來,「我听到一個傳言,小姐在這兒。」
「……小姐在這兒?」她是不是听錯了?小姐怎麼可能在這兒?
「昨兒個夜里有人瞧見大當家的侍衛帶著小姐進了水榭齋,當然,有可能看錯了,我想一定是看錯了,小姐怎麼可能在這兒?小姐不是跟雲爺在一起嗎?對啊,一定是看錯了,小姐不可能在這兒……」吉兒已經急得語無倫次了。
「我哥哥呢?」
「我也不清楚,昨兒個夜里只見到小姐一人,並沒有雲爺。」
一陣暈眩襲來,雲琉璃緊緊的抓住炕幾,若非坐在臥榻上,這會兒她已經癱軟在地了。
緩了口氣,此事非同小可,小姐果真在這兒,哥哥必定出了意外。「吉兒,你真的確定小姐在水榭齋嗎?」
「這……大伙兒都這麼說,可是當時夜色已深,很有可能看錯了,也許只是一個長得像小姐的姑娘。」
猛然站起身,雲琉璃慌張的往外走。她要去水榭齋弄清楚一切。
「琉璃,你去哪兒?」吉兒趕緊追了出去。
「我要見小姐,我要知道發生什麼事!」
沒想到她再次被阻擋在水榭齋外面。
「少夫人請留步,大當家有令,任何人都不準進入水榭齋。」瞧見她的穿著打扮,赫連便知她是誰,立刻不苟言笑的拱手一揖。
「連我也不行嗎?」她教自個兒平靜以對,畢竟連水榭齋後方的溫泉池都可以進去,她確信如皓口中的任何人不包括她在內。
「是的,任何人都不例外,這是小的接到的命令。」
他竟然不準她進入水榭齋……雲琉璃仿佛听見自個兒心碎的聲音!終究,她還是比不上小姐,小姐一回來,她就變得毫無意義。
小手不自覺握緊成拳。這會兒不是傷心難過之時,她必須知道小姐和哥哥出了什麼事。「我有急事需要見大當家一面,請小扮代我向大當家請示。」
「大當家去了糧店,待大當家回府之後,小的會向大當家請示。」
「大當家去了糧店?」她的目光好奇的越過赫連看著後方的書房,如皓怎麼可能把小姐丟在這兒跑去糧店?可是,若小姐不在水榭齋,又何必禁止她進入呢?
「難道少夫人不知道大當家此時都在糧店嗎?」赫連的口氣沒有任何不敬,但听起來卻非常刺耳。
「你對少夫人太沒規矩了!」吉兒生氣的跳起來說話。
「吉兒,別為難這位小扮,我們走吧。」她下意識挺起胸膛,轉身離開水榭齋。
她突然認清楚自己有多卑微、多平凡。是啊,她確實不知道如皓此刻身在何處,甚至不知道她的夫君是什麼樣的人,只要他將她擁入懷里,她就像只開心的鳥兒,每天殷殷期待他來到她身邊,曾經夢想雲游四海、行遍天下的那份心志不見了……她不喜歡這樣的雲琉璃,好像失去了自我。
回想剛嫁到蔚家時,府里的奴才們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可她處之泰然,無欲無求,當然不必在意人家如何待她。
可是如今,她的心思意念全在如皓身上,渴求他的目光,渴求他的憐愛,對他,她的心越來越貪求,也越來越卑微。
她真是個可憐的傻子!
打一開始,她就只是替代品,小姐回來了,這兒沒有她立身之處,如今教她離開蔚家,也無需怨天尤人。唯一教她掛記的是哥哥的安危,在不確定他陷入何種險境之前,無論面臨何種困境,她都必須堅定的守在這里。
停下腳步,她轉身握住吉兒的手,鄭重的交托,「我需要你幫我,府里一定有人知道我哥哥發生什麼事,我必須找到他,即使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用力點點頭,吉兒安撫道︰「我一定會弄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可是,在這之前你別胡思亂想,吉人自有天相,雲爺不會有事的。」
雲琉璃無言的抬頭望天,如今,也只能祈求老天爺保佑哥哥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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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窗邊,蔚如皓再一次想起剛剛大夫說的話——
「大當家,請恕小的無能為力,這位姑娘一切都很正常,實在找不到她為何不能言語的原因,只能推測,她或許受了驚嚇,因此失去說話的能力,您另請高明吧。」
這三天,他幾乎把皇城最好的大夫都請來了,可是每個大夫的診斷都相同,莫香靈很正常,應該是受了某種驚嚇導致她不言不語。
很顯然,她受到的驚嚇跟雲璩風有關。而根據赫連的說法,他們遇見莫香靈之時,她半昏厥的抱著一匹狂奔的駿馬,有幾名盜賊緊追在後,這幾名盜賊見到他們有大批人馬,未免暴露身份,只能放棄莫香靈轉身而去。為了莫香靈,他們無法追上去,可是由此可推斷,雲璩風為了保住莫香靈而犧牲自己……
由此可看出,雲璩風對莫香靈用情很深,不就是因為如此,雲璩風不顧一切帶著莫香靈私奔嗎?若雲璩風能平安歸來,他一定會當面獻上祝福,就怕……
搖了搖頭,他必須相信雲璩風會想方設法活下去。為了心愛的女子,也為了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回想不久之前,他還對雲璩風充滿恨意。如今卻期盼老天爺保佑他,果真人生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