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過後,蘇雪涼在濟生醫院依然天天忙碌,馮衛齡也依然以整她為樂,只不過——他的心情逐漸有些轉變。
以前是純粹的惡作劇,巴不得她受不了,趕快滾出醫院,還他一個清靜的生活空間。然而現在——他的作弄不是純粹的惡整,倒有些像試探,他想知道,她對他容忍的極限,到底在什麼地方?
他當然也想知道,如果她發現,他其實根本不是她所以為的那種人,會不會立即掉頭離去?
不過,他現在還沒打算做這種試驗,畢竟他還沒作弄夠她,她現在離去,他會很舍不得的!
「噢!」
坐在他對面的蘇雪涼突然慘叫—聲,他抬起頭,看到她猛力甩動自己的右手食指。
「怎麼了?」他柔聲問。
馮衛齡沒發現,現在他根本不用偽裝,對她說話時,自然就是這種語調。
「夾到手了,好痛!」蘇雪涼苦著小臉道。
罷才她拉開抽屜,想拿立可白出來用,沒想到關上抽屜時,卻被抽屜夾住,她趕緊將手抽出來一看,粉女敕的指尖已經有些微瘀青。
「怎麼那麼不小心!要不要緊?」
「不要緊啦,只是一點瘀青。」她將手指含進嘴里,以緩和痛楚。
她不擦任何唇彩、自然女敕紅的唇瓣,含住白皙修長的手指,令他突然浮現一股異樣的。
這樣的她,竟讓他覺得——很性感!
「咦?馮醫師,你在看什麼?」蘇雪涼單純地問。
他怎麼一直睜大眼瞪著她?好像她很好吃似的……她又不是食物!
「沒什麼!我出去一下。」馮衛齡倏然起身,快速月兌下白色長袍。
他不能再待在這里,他必須出去冷靜一下!
蘇雪涼趕緊跟著起身。「那我也——」
「你別跟!」他轉頭厲聲阻止。
「呃?」蘇雪涼有點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到。
馮衛齡這才發現,自己太激動了些。
「我——我是說,我去辦些私人的事,你不必跟沒關系。」
「喔!」蘇雪涼這才點了下腦袋,表示明白了。
「等會我不會再進醫院,時間到了,你就自行下班吧!」他臨走前吩咐道。
「好,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
馮衛齡帶上門走了,蘇雪涼搔搔頭,左晃右晃,突然慌了起來,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平日跟著馮衛齡做事,因為他總是很忙,所以她也沒能閑苦,如今突然有了空閑時間,她也不知該怎麼打發。
或許這正是人家說的勞祿命,閑不下來呀!
反正閑來無事,她索性替馮衛齡整理東西。
其實他自律甚嚴,身邊的東西大都打理得整整齊齊,根本不勞她動手。
她拉開他座位旁的櫃子,發現里頭全是上好的咖啡。
平常的確常見他喝咖啡,但是她不知道,他居然「私藏」了這麼多不同品牌的咖啡。
她拿起咖啡瓶,打量上頭的外國文字,不禁好奇,不知道這是哪一國的文字?
「原來他這麼喜歡喝咖啡呀!」
她像發現他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似的,兀自甜蜜地傻笑。
她捧著咖啡罐,貼近自己的臉頰,像捧著最貼近他的物品,珍惜地摩挲。
「馮醫師……」
她發現,自己愈來愈喜歡他了!迷戀他溫文的笑容、迷戀他說話的音調、迷戀他工作時認真嚴謹的表情……
總之,她迷戀他的一切,然而她卻從沒因此奢想,自己能與他有任何結果。
她明白,他們有段很大的差距,他的出身、所學、專長,都與她南轅北轍,雖然她並不認為,人應該有門戶之見,但是像她這樣平凡的女孩,又有什麼地方可以吸引他呢?
他喜歡的應該是那種——醫科畢業、家世良好、氣質典雅的美人吧?
偏偏這些,她壓根沾不上邊!
媽媽常罵她粗魯,說她沒有女孩子的樣子,哥哥也覺得她念畜牧系,害他沒臉見人。
反正——
她與馮衛齡,根本是兩條沒有交集的河流,不管怎樣,都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的啦!
夜里,馮衛齡斜倚在客廳柔軟的沙發里,手里端著一杯意大利的彼蒙葡萄酒,淺酌品嘗。
深夜寂寥,他只能喝酒解悶。
身為一位醫生,他深切知曉抽煙的壞處,所以他無法縱容自己去踫這種殘害身體的壞東西,在沒有手術的前一晚,偶爾品嘗一點小酒,已是他最大的奢侈。
他啜了—口紅酒,感受香醇的酒香在舌尖打轉。
酒意微醺,迷蒙了他的雙眼,不經意地,他又想起蘇雪涼這個憨憨的傻女孩。
仔細想想,她實在天真得可以,跟著他工作都快一個月了,還認不清他是怎樣的人。
他該慶幸,自己演技夠好嗎?
他嘲諷的一笑,看看牆上造型頗具現代感的時鐘,現在的時間是凌晨三點。
他放下酒杯,抓起茶幾上的電話,決定叫蘇雪涼起來玩玩。
鈴……鈴……
電話響了幾分鐘,一直沒有人接,而他也不死心,就這麼讓電話響著,一會兒之後,電話被人接起,話筒那端同時傳來乒乒乓乓的巨大聲響,像是有人撞倒什麼東西。
「喂?!」
蘇雪涼睡意正濃,眼楮根本張不開,她閉著眼楮一面講電話,一面伸手到床底下,去撈剛才被她撞掉的鬧鐘。
「雪涼嗎?」
她的聲音听起來很愛困,馮衛齡可以想像出她睡眼惺忪的可愛模樣,他忍不住輕笑起來。
「啊?馮——馮醫師?」
蘇雪涼的眼楮立即睜得又圓又亮,半夜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訝異中,有著一股莫名的喜悅。
「抱歉打擾你了,只是我……」他欲言又止。
「馮醫師,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協助?你盡避說,沒關系的!」
「是這樣的,剛才我睡到一半醒來,突然頭很痛,偏偏屋里的止痛藥吃完了,我本來想出去買,但頭實在痛得厲害,連站都站不穩……」他裝出難過、苦惱的聲因。
「真的嗎?那怎麼辦?頭痛很難過的,因為我也常頭痛,所以很清楚。」偏偏她的頭痛藥這兩天也吃完了!
蘇雪涼緊張地道︰「不然我去買頭痛藥,替你送過去吧!」
她的話正中他下懷,他就是打著這個主意。
「這樣不好吧!這麼晚了……」馮衛齡假意拒絕。
「沒什麼不好,你頭痛得這麼厲害,我不能不管呀!馮醫師,你忍耐一下,看是去躺著——還是做任何事,只要能讓你好過就行了。我去買藥幫你送過去,頂多半個鐘頭就到了,你安心等我喔!」
「謝謝你,雪涼。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麼辦!」
馮衛齡目的得逞,不忘給點違心的稱贊作為獎勵。
「哪里!」蘇雪涼的小臉染紅了。「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的地址好嗎?」
「好的。」馮衛齡將家里的地址告訴她,不忘附加一句。「能否請你——稍微快點?因為我的頭很疼。」
「沒問題!馮醫師,你等我,我馬上就到。」
說完,蘇雪涼立刻收線,掀開被子下床,沖向衣櫥開始找衣服。
她打算在二十分鐘內,把藥送到他的住處。
結果,她並沒有在二十分鐘內到達,甚至連她允諾的半個鐘頭都過了,還是不見蹤影。
馮衛齡等得不耐煩,忍不住抓起電話,按下她手機的號碼,打算質問她為何遲到。
然而電話接通了,卻沒有人接听,鈴聲一直響到自動轉入語音系統,他開始生氣了。
「這蘇雪涼到北極買藥去了嗎?如果不想過來,大可直接明說一聲,答應了我又不來,不是存心耍我?」馮衛齡不滿的嘀咕。
他只許自己戲弄別人,不許別人還以顏色。
馮衛齡等了又等,時鐘上的分針又往前移動四格,蘇雪涼還是不見蹤影。
他放下酒杯,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這蘇雪涼笨笨的,該不會在路上被拐走了,還是發生什麼意外了吧?
他愈想愈著急,這時不由得俊悔,不該這樣戲弄她。
現在是凌晨三點多,一般的藥局都關門了,他可以想見,她一定正大街小巷,叫處尋找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局。
她會不會遇到壞人,還是藥局老板心懷不軌?
她雖不是什麼絕世美人,但也長得清秀可愛,說不定人家見她柔弱可欺,起了邪念,於是把她拖到暗處……
他等到滿心焦躁,開始在腦中胡亂想著最糟的可能,愈想愈擔心。
就在他終於忍不住良心的煎熬,抓起車鑰匙準備出門去找她的時候,她主動打電話來了。
「喂?馮醫師——」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買藥買一兩個小時不見人影!如果你不是很願意,我不會勉強你,何必這樣拖拖拉拉、不情不願?讓人為你擔心,很好玩嗎?」馮衛齡—听到她的聲音,立刻就發飆開罵了。
「不……不是的!」第一次听到他發這麼大的火,蘇雪涼有些呆住了。「馮醫師……我一接到你的電話,就立刻出門去找藥局買藥,可是藥局都沒有營業——」
「所以你就順理成章的回家睡你的大頭覺,等睡夠了再打電話告訴我,你買不到藥?」馮衛齡截斷她的話,諷刺地問。
「真的不是啦!」蘇雪涼急忙解釋︰「我沒有回家睡覺,雖然我找了好多家藥局都沒有開,可是我沒放棄呀,還是開著車,到處找有營業的藥局。然後……」
「然後什麼?」听了她的解釋,馮衛齡稍微消氣了。
「然後我一不小心,就發生車禍了。」
「什麼?!」馮衛齡剛放下的心,再度被提起。「怎麼會發生車禍?」
「因為我愈開愈遠,不熟悉那邊的路況,又沒注意前頭有個大轉彎,迎面撞上電線桿,車頭都撞扁了,我也被送進急診室—一」
「急診室?!你現在在哪家醫院?」馮衛齡急吼著問。
「就是離你家最近的新平醫院——」
「在那里等我,我馬上到!」馮衛齡吼完,甩上電話便沖出門去。
真是的!連要她買個藥,都會去撞電線桿,這女人實在笨得沒話說!
「蘇雪涼—」
馮衛齡沖進急診室,焦急的四處找人,護士見了,立即過來阻止他。
「這位先生,請不要在急診室大吼大叫!」
「我要找蘇雪涼!她人呢?」
「馮醫師,我在這里。」
護士還沒回答,熟悉的聲音已自一張簾幕後傳來。
馮衛齡飛快走過去,拉開鵝黃色的布簾子,坐在病床上的,正是蘇雪涼。
她看起來還算好,沒有太嚴重的外傷,只不過她光潔的額頭上,腫了一個雞蛋那麼大的包,像極了電視鬧劇中常出現的爆笑諧星,若不是她苦著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馮衛齡真會忍不住笑出來。
「你覺得怎樣?」他低頭檢視她頭上的傷處,一面沉聲問。
「痛啊——」他正好按到她額頭上腫起的那個包,她立即哀號出聲。
「真是笨蛋!」他喃喃嘀咕,確定她沒有大礙後,直起身子問︰「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會那麼不小心,開車去撞電線桿?」
「因為……」她不好意思的搔著頭說︰「我不熟悉那一帶的環境,又只顧注意路邊有沒有藥局,沒發現前面有個大轉彎,才會一頭撞上去……」
那時她整個人從座椅里彈起來,額頭撞到擋風玻璃,才會腫起那麼大一個包。
「既然不熟悉環境,為什麼不開慢一點?」
連車頭都扁了,可以想見當時的撞擊力道一定不小。幸好她只受輕傷,要是因此賠上性命,豈不冤枉?
「因為我急嘛!」蘇雪涼嘟苦嘴,小聲地道。
「你急什麼?就算沒買到藥,我也不會死,有什麼好急的?」馮衛齡沒好氣的責備。
「可是你的頭在痛呀!」她委屈的嚷道︰「我一想到你正在頭痛,心就全慌了嘛,一心只想趕快替你買到藥送過去,哪想得到那麼多?」
一直表現得很生氣的馮衛齡,听了她的話之後,奇異的靜默下來。
他黝黑的眼,眨也不眨的直盯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馮醫師,你怎麼不說話了?」蘇雪涼有點不安。他該不會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了吧?
「閉上眼楮。」馮衛齡突然命令。
「啊?」
蘇雪涼張開小嘴,還錯愕時,他突然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他……他吻了她?!
他為什麼要吻她?
蘇雪涼錯愕不解地望著貼在自己鼻端前的他,還沒想到自己該怎麼辦,他已迅速退開。
「那個……馮醫師——」她想問問,他為何吻她?
「我們先回去,有話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