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過後，不知道是出入的時間正好錯開，還是她刻意躲著他，吳恩帆沒有再見過她。

不見面也好，他可以慢慢將她排除在自己的生命之外，但是，他反而更常想起她。

想起她哭得紅咚咚的眼，想起她心碎的吶喊，還有那蒼白消瘦的身形……

他忍不住抬起手，揪住自己的心口。

近來，這里經常莫名地疼痛。

他病了嗎？

生了什麼病？一種名為歉疚的心病？

嚕嚕嚕……放在辦公桌抽屜里的手機傳來震動的聲響，他打開抽屜，取出手機一看，是艾蓮莉的來電。

以往接到她的電話總是萬分欣喜的他，現在看到來電號碼卻感覺不到喜悅。他一直在想，他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我是吳恩帆。」沒什麼情緒地按下通話鈕，艾蓮莉的聲音立刻傳入耳中。

「寶貝，人家來別墅泡溫泉，結果車子爆胎回不去了，你來載我好不好？」

「別墅？」吳恩帆看看時間，才下午三點而已，最近公司很忙不好早退，便說道︰「我現在手邊有工作，你要不要打電話叫修車公司，或是請司機過去接你？」

「不要！我只要你來接我，不管啦，你來接我啦！你要是不來接我的話，我會一直打電話，打到你來為止喔！」

甜膩膩的撒嬌，卻讓吳恩帆听得一肚子火。

她有福氣可以當大小姐不用工作，但不代表別人也可以跟她一樣悠閑。但是他了解艾蓮莉的脾氣，要是真的不去接她，接下來他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為了往後的耳根清靜，他只能無奈地應允。

「我知道了，現在就過去。」

「萬歲！」艾蓮莉掛上電話，光溜溜地跳進滴了玫瑰精油的花瓣池里。

等會他來，正好可以把渾身香噴噴的她抱起來。嘻嘻！

吳恩帆趁著姑媽去開會時開溜，可是這回他心里有千百個不願意。

奇怪，他幾時變得這麼喜歡上班了？

不！應該說，他幾時變得這麼不情願去接艾蓮莉了？

將車開到艾蓮莉家位于北投溫泉區的別墅，佣人開門讓他把車開進庭院里。

他一下車，就看到艾蓮莉那台火紅色的跑車停在旁邊，他想先看看車胎是怎麼回事再找方法解決。

但是檢查之下，他驚訝地發現，四個車胎都是完好的。車胎根本沒有破！

這是怎麼回事？她騙他？！

他有些生氣地快步進入屋內。「艾蓮莉？艾蓮莉！」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躍層大廳大吼。

「恩帆嗎？我在這里。」聲音是從二樓傳來的，吳恩帆立即沿著回旋梯快步上樓。

「艾蓮莉？你——」

循著發出聲音的位置找去、沒想到竟看到她光溜溜地躺在按摩浴白里。

吳恩帆立即把頭別開。

「你在做什麼？快起來穿上衣服！你說輪胎破了，但是我剛才檢查過，輪胎根本沒問題。」

「恩帆，抱我起來。」艾蓮莉嫵媚地伸出佣懶的玉臂。

「你說什麼？」吳恩帆轉頭瞪著她。

「抱我！我們好久沒親熱了，你都不想嗎？」見他遲遲沒有行動，艾蓮莉索性主動站起來，毫不羞赧地走向他。

她的身材比例完美，確實有走伸展台的本錢，但吳恩帆此時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即使她光溜溜地站在自己面前，他還是沒有半點。

他們之間到底怎麼了？不，是他怎麼了？

他終于發現，他們之間出了問題，而那問題不在艾蓮莉身上，是在他身上。

他不愛艾蓮莉了！

這個發現像一記響鐘，重重地敲進他心里。

他真的不愛她了。

早在他們無數次爭吵時，愛情就慢慢消失了，而這回她任性地滯留法國，更把他們之間僅存的最後一點感情磨光。

所以見到她回來，他並沒有欣喜若狂的感覺。

而不愛她的背後，還隱藏著另一個更可怕的事實，他根本不敢去想。

可是不去想，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呵……呵呵呵……」吳恩帆啞聲低笑，神情苦澀。「報應臨頭了。」

他怎麼會這麼愚蠢，怎麼到現在才發現呢？真是報應！報應！

「恩帆，你怎麼了？」他的樣子看來真的很怪，艾蓮莉緊張地問。

「對不起，艾蓮莉。」

他想道歉的人很多，首先是艾蓮莉。

「恩帆？」他莫名其妙的道歉，讓艾蓮莉一頭霧水。

「真的很抱歉，我應該早點弄清楚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艾蓮莉以為他中邪了。

「對不起，我不愛你了。」

「你……你在說什麼呀？！」艾蓮莉感到無比驚慌，但隨即又擠出笑容。「你別說這些話來嚇我，你怎麼可能不愛了呢？」

「是真的。我一直以為自己還愛著你，所以我等著你回來，但當你回來之後，我卻不快樂，心里一直若有所失，剛開始我不明白那是為什麼，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

「夠了，不要說了！」艾蓮莉掩住耳朵大叫，她不想知道事實！

「真的很抱歉……我應該早點弄清楚，我喜歡的人是她。」

那個教會他許多事，讓他蛻變成長的女孩。

「騙人！」艾蓮莉沮喪地放下雙手，痛哭起來。「你怎麼可能不愛我了？怎麼可能？」

「時間會改變一切，我們之間有問題，是很久的問題，但我們都沒有試著去解決它，現在愛情已經走到盡頭，對不起，我愛上別人了，很遺憾無法再挽回這段感情。」

「搶走你的是那個土里土氣的丑女吧？！」艾蓮莉尖聲質問。她早感覺他們之間不單純，都怪她太相信他。

「別那樣說她，她是個很可愛的女人。」

其實他沒什麼立場指責艾蓮莉，當初他不也是這麼形容秋依涵的？

只能說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人真的是會改變的。

「可愛？！是惡心！她是第三者，長得又不怎麼樣，卻無恥地搶走了我的男朋友！」艾蓮莉崩潰地大叫。

她說話依然惡毒，讓吳恩帆不太高興。

「她根本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她是無辜的！錯的人是我，不過你有資格指責我嗎？當初我曾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但你卻連通電話也不給，整個人銷聲匿跡。你不聯絡不就代表你接受了嗎？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才怪別人背叛了你？」

「我不管！我不要分手！我不要！」艾蓮莉耍賴大哭。

「對不起，即使再勉強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會愛你，這樣的愛情很可悲，我們還是好聚好散吧！」

「我不要……」艾蓮莉哭倒在地。

其實她在法國發生了一些不堪的事，所以她才逃回來尋找她的避風港，原以為至少還有他在她身邊，沒想到他竟然不再等她，而愛上一個樣樣都不如她的女人。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會事業愛情兩頭空。

她不甘心！

「對不起。」他還是只能這麼說。「我也以為我們能夠重新開始，但事實證明真的不可能。我祝福你以後能找到比我更好的情人，好好地照顧你。」

而他，已經找到想要照顧一輩子的女人。

「我不要！不……不要離開我！」

「再見，艾蓮莉。」

吳恩帆轉身離去，不再為她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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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依涵下班之後，刻意在書店多停留了一段時間，直到快九點才回家。

快靠近公寓時，她便開始防備，不停地左顧右盼，深怕那個她不想看見的人，又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堵她。

上回遇到他，她回家後又傷心地哭了一整夜，隔天眼楮腫得像雞蛋，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瘋掉，所以她不要再見到他了。

仔細觀察了會兒，遠遠望去，看公寓大門前沒有人，她心想他應該不在，于是趕緊加快步伐往前沖，想趕快躲回家中。

進入一樓大門，她松了口氣，正準備再沖向電梯時，身旁忽然響起熟悉的問候聲。「你回來了？」

她渾身一僵，緩緩轉頭一看——果然是他！

「我等你好久了。」吳恩帆露出溫柔的微笑。

他果然守株待兔，超奸詐的小人！秋依涵好生氣，但不敢罵出聲，只能在心里偷罵。

「可以私下談談嗎？」吳恩帆看看四周，這里人來人往的，並不適合談話。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她很快的回答。

「只要一會兒就好。拜托！」

他一說出拜托兩個字，秋依涵就無力拒絕了。

來到他家後，她站在門邊堅持不肯進客廳，要他直接在門口把話給說清楚。

吳恩帆拿她沒辦法，只好直接在門口說出心中想法。

「有兩件事，我想告訴你。」他深情地望著她，緩緩說道。

「什麼事？」她還是一臉防備。

「第一件事，就是我想為了自己對你造成的傷害，誠心的向你道歉。」

「道歉？」秋依涵疑惑地瞪著他，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又要道歉，不過願意道歉總比死不認錯好，她點了點頭，算是勉強接受。

「好，我接受。那第二件事情是什麼呢？」

「第二件事是，我想告訴你一句很重要的話，那就是——依涵，我愛你！」

「啊？！」秋依涵月兌口大喊，整個人完全愣住。

她錯愕地看著他認真的表情，試圖從他臉上搜尋說謊的痕跡。

但吳恩帆的表情看來誠實懇切，怎麼也看不出說謊的樣子，可是秋依涵卻不敢再相信他了。

她被他傷得太深了，怎麼也無法再相信他。

見她一臉不信任，他心痛地閉上眼，又道︰「我承認，一開始我對你不是真心的，所以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直到回到艾蓮莉身邊，我一直不斷地想起你，那時我才知道，我愛上你了。我說的是真的，請你相信我好嗎？」

「你騙人！」她才不信。

「是真的。」

「那你告訴我，當初為什麼要跟我交往？你自己明明承認對我只有憐憫，是因為同情我沒有男朋友所以才跟我交往，你都忘了嗎？」

「不，並不是那樣的！我那時候只是……在利用你。」猶豫了會兒，吳恩帆決定坦承一切罪過，他不想再欺騙她了。

「我當初的動機，並不是真的只是因為憐憫你或是同情你那麼高貴，而是想報復艾蓮莉……」

他把艾蓮莉出走法國，兩人鬧僵，到後來他找上她、利用她制造他有新歡的假情報，好傳到法國讓艾蓮莉知道的經過，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

「但是，你為什麼選擇我？」她還是有所懷疑。

「因為我看得出來你喜歡我，如果我約你，你應該不會拒絕。還有，就是因為啊……」他頓了下，才吶吶地說︰「因為你外表比較不起眼，艾蓮莉心高氣傲，如果是比她漂亮的女人，她可能沒話好說，但如果對象是你，她絕對無法接受……」

這些真實的話听來真的很殘酷，但是吳恩帆不想再欺騙她了。

哪怕她會氣他、恨他，他也不想再說謊來掩飾自己的惡劣。他要說出全部的實情，然後以最深、最誠摯的歉意，求得她的原諒。

「原來……」這下秋依涵總算完全明白了，他主動接近她，原來只是要利用她來激怒他的女朋友而已。

她真可悲！她曾經那麼愛慕他，卻反而淪為他報復女友的工具。

她何其無辜？只因為她不漂亮，就該連自尊都被踐踏嗎？

她的心被強烈的撕扯著，根本還來不及阻止，淚水就落了下來。

「你別哭啊！」見她流淚，吳恩帆好心疼。「依涵……」

他想安慰她，但是她瑟縮著身子，好像逃避病毒般，躲得遠遠的。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很可惡，但現在的我真的很愛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不要！不要！你好可惡，太可惡了！我長得不起眼，你就可以這樣踐踏我的自尊嗎？你真的好可惡……」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吳恩帆痛苦地閉上眼，面對她的責備，他沒有任何替自己辯解月兌罪的話，只能不停地道歉。

「一開始，我確實只想利用你，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會真的愛上你。」

他苦笑了下，自嘲地道︰「我想這一定是報應！老天為了懲罰我利用你，所以讓我愛上你，因為他知道，你絕對不會輕意原諒我，存心要讓我嘗盡苦頭。這是他給我的試煉，我不會逃避。但是有一件事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請你相信我！」

面對他的表白與哀求，她的心頭一片混亂，根本無法相信，也不可能接受。

「不！你不可能愛我，不可能的……」

她親眼見過他的女朋友，是那麼美麗的女人，他怎麼可能不愛了卻愛上她呢？

他一定在騙她。

「是真的！我已經跟艾蓮莉說清楚了，以後我會全心全意只愛你一個人，再無二心。」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騙我的，你騙我騙得不夠，還想繼續利用我對嗎？」她幾乎是歇斯底里地抗拒，拒絕相信他的每一句話。

她的固執讓他百般無奈、無計可施之下，只好使出最後一招——

「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嗎？我只吻我的女朋友，所以現在我要讓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說完，吳恩帆抬起她的下巴，趁秋依涵來不及防備時，低頭佔有她柔軟的唇。

她的唇好軟。踫觸到她軟軟女敕女敕的嘴唇，吳恩帆滿足地在心里喟嘆一聲。

他柔情地吻住她的小嘴，用唇舌挑逗著，誘惑她張開嘴，他想以行動告訴她，自己對她的感情有多深。

當他終于饜足地放開她，她整個人還處于呆滯狀態，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下你應該知道我有多愛你了吧？」

他微笑地看著她，等她從迷蒙中蘇醒，然後感動地投入他的懷抱。

秋依涵開始慢慢恢復鎮定，她抬起眼眸定定看著他兩秒，然後突然伸出手——狠狠地甩他一巴掌。

啪！

「啊？！」吳恩帆只听到響亮的巴掌聲，接著臉頰便傳來一陣灼熱。

他搗著臉，錯愕地看著她。

他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自己會挨揍。

「你是渾蛋！我才不愛你，你別再來找我了！」

她沖出門外，迅速地離開他的視線。

吳恩帆搗著臉頰，愣愣地站在那里，久久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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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恩帆坐在辦公桌前，用單手支著臉頰發呆。

唉！真的是「真心換絕情」，沒想到表白的下場，竟是被賞了一記耳光。

包沒想到那樣溫柔可愛的小女人，發起脾氣來也是很凶悍的，這下他知道以後絕對不能惹她生氣。

唉……說什麼以後，現在她根本就已經不理他了，哪還有什麼以後？

吳翠雲捧著一堆檔案夾走進來，看見他臉上淡淡的指印，再瞧瞧他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沒想到這小子也有吃癟的一天，她真想看看是哪個女人讓他踢到鐵板呢！

她把檔案夾堆到他桌上，大聲說︰「好啦！你光坐在這里發呆有什麼用？再怎麼發呆也無濟于事呀！跋快認真工作，這些檔案下班前要全部看完。」

「姑媽！」吳恩帆突然靈光一現，立刻跳了起來。

「干嘛？」吳翠雲嚇了一跳。

「你說得對，坐在這里發呆也無濟于事，所以我要請假！」

與其在這里唉聲嘆氣，還不如趕快想想辦法該怎麼挽回依涵的心。

「欸？你說什麼——」

「我要暫時請假一段時間去追老婆，剩余的工作就麻煩您了。」

吳恩帆的心有如撥雲見日，一片清明。

「恩帆，等等——」

「我先走了，麻煩姑媽了！」

穿上外套，抓起車鑰匙，提起公文包，吳恩帆火速地離開辦公室。

這一刻，追老婆比什麼事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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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面光潔亮麗的銀行，每天有幾百名客戶出入，茂通銀行堪稱是天母士林地區最有規模的一間銀行。

吳恩帆坐在茂通銀行舒適的絨布座椅上，找個離櫃台最近的位置賴著，一坐就是一個鐘頭。

數不清有多少銀行的顧客在他身旁走來走去，行員們也都忍不住一直偷瞄他，但他絲毫不覺得尷尬，一雙眼楮只盯著坐在綜合櫃台後方的秋依涵。

她完全不理他，也不接他的電話，任憑他說什麼，她都不願听、不回應，他真的無計可施了，才到這里來站崗。

他不是想耍賴，而是想用誠意感動她，讓她明白他是真心的。

即使現在沒有客戶，她還是低著頭處理其它事務，她很努力地想假裝櫃台對面沒有人在那里看著她。

沒有人、沒有人、沒有人……

但——她實在做不到！

那雙窺視的眼實在太強烈、太明顯了，哪怕隔著高高的櫃台，她依然可以感覺到他投射而來的火熱目光。

都快兩個小時了，他到底想怎樣？她挫敗地扔下圖章，懊惱這種不想理會卻忍不住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她抬起頭，偷偷往吳恩帆的方向望過去，正好被他饑渴的視線逮個正著。他咧開嘴，露出大大的笑容，還瀟灑地朝她揮揮手。

他以為他是皇帝出巡啊？

秋依涵無力地翻了翻白眼，忍無可忍之下，只好去拜托向來很照顧她的上司。

「經理，對不起！我真的覺得很困擾，都無法專心上班了，可不可以麻煩您或者讓守衛去請他離開呢？」

「這……」她的上司早就發現這件事，當然也覺得不太好，但人家是大企業的少東，他們哪得罪得起？

不過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他想了想，說︰「好吧！我去和他說說看。」

「謝謝經理。」秋依涵走回座位，挫折地發現他的視線還繼續追隨著她移動。

她又嘆了一口氣，無力地跌進座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