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縱芭蕉、不雨也颼颼。
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
——唐多令•吳文英
是的!她的眼神平靜得好陌生又熟悉,就如同回到當初一樣,像是行尸走肉般!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咬牙切齒地問。
「為什麼?你問這個問題未免太可笑了,我找男人上床,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盈綺逼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什麼意思?」御凱的眼中有著痛苦。盈綺必須強要自己忽略,因為若是在他面前掉淚,所有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她已走到一半,沒有回頭的余地。
「我的報復計劃成功了!」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報復?!」
「殺不了你的人,奪走你的心不也一樣?從頭到尾我只是在玩弄你!御凱,你聰明一世,卻糊涂一時,仇人的話能信嗎?」
她就快成功了!因為他手上的力道加強了。
「你說你是在報復我?我不信!」
「到現在你還看不清我的真面目嗎。’她佯裝輕oB。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可惜你錯了!」她故意裝出婀娜的模樣,眼神迷濛,「這樣是不是挺令男人心疼的?我就是希望用這招引誘你步入陷阱。」
「住口!」
「我偏要說!康熙那老頭因為我的緣故要將你貶為庶民,你即將身敗名裂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御凱努力地想從她臉上找出破綻,可她那雙眼是如此平靜,毫無漣說。
她輕易地將他打入地獄!
「你不相信?我都可以背著你偷人了!要不是你今天太早回來發現這個秘密,否則,我還想再多報復一陣子呢!」說這番話時,她的心里一陣刺痛。
她只能將愛深埋起來,為了他好,她甘願退出。
「你之前說你愛我!」
「在每個男人身下時,我都會說我愛他!」她揮開他的手,「御凱將軍,人人尊敬的十九阿哥,敗在我手下的感想如何?」盈綺驕傲地抬起下巴。
然而,她的心卻像被一片一片地被撕扯下來般的淌著血。
「我不信、我不信!」
她怎能這樣對他?他心甘情願地為她放棄所有,她卻背叛了他!原來天堂與地獄只有一線之隔!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如果你還能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與我相處下去,我無所謂!你說過我是你的床奴,我一直都沒忘。」她聳聳肩。
他一定要相信!快啊!她快要演不下去了。
「你這個女人!你到底要什麼?」他推開她。到這個時候他還是怕傷害到她!
「我什麼都要,但你可以給我嗎?你甚至連最基本的名分都給不了!」快走吧!她的淚就要奪眶而出了。
「只要你開口,我全都可以給你,你等著,我會將至高無上的名分帶回來給你!」御凱憤怒地拋下話,轉身沖出營帳。
淚水緩緩自她的臉龐滑下。
這是她最後一次凝睇他挺拔的背影。請原諒她的不告而別!因為他的地位比她的生命更重要!
懊是自我了斷的時候了!
盈綺拿出她預備好的利刃,在自己的手腕上輕輕劃下一刀,頓時,鮮血汩汩流出。
她以手指沾著自己的血,在那張寫著」妾」字的紙上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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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凱如急風閃雷般奔馳著,他的內心十分悲傷,不懂盈絡為何要如此背叛他?
他是那麼的深愛她啊!
她不是也說過她愛他嗎?是什麼原因讓一切全變了樣?她是這麼的溫柔、善解人意……
御凱猛地勒住馬。
「愛我……」
他想起那晚她柔柔地要求著。
「我自有主張。」
這是她告訴皇阿瑪的話。
天啊!難不成是她故意用計讓他氣憤?
他飛快地掉頭,內心十分紊亂,等回到軍營,已是兩個時辰後了!
他找到先前那名士兵,「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
「屬下本要去提水,盈統公主卻突然叫住我,說是有事情要與我商量,要我到營帳里去。不久,將軍就回來了。同下發誓和盈綺公主是清白的,咱們什麼也沒做,將軍您要相信我啊!」否則他小命不保。
她算準他回來的時間!
御凱揮開他,此時,守衛在他營帳前的士兵朝他走來。「將軍,盈綺公主很安靜,一步也沒踏出營帳。」
聞言,他的心都涼了。
「盈綺!」他迅速地沖進營帳,看見眼前的景象,他不禁大吼一聲,「不!」
他抱起她,「你把眼楮張開啊!」然而,盈綺卻一動也不動。
「你怎麼那麼傻?失去你,我擁有那些狗屁地位有什麼用?你真殘忍!我就知道你不對勁,特地趕了回來,為什麼你不等我?」
「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自有主張’!我不要!你快醒過來啊!你听見了沒有?」
御凱悲憤的大吼聲引來一群士兵,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看見這副景象,紛紛動容地紅了眼眶。
「將軍,您不要這樣。」美姊淚眼婆娑。
天底下有許多人終成眷屬,惟獨他們只能擦身而過。
她不懂,上天既然讓他們相遇、相愛,為何又如此捉弄他們?
她看著桌上盈綺用血淚寫的詞句,不禁悲傷得不能自已。
她怎麼這麼傻呢!
「盈綺,我不準你離開我!」
「不!你沒贏,你是輸家!我不會回去繼承什麼王位,你也不會一個人走,我要跟著你,即使是下地獄也要跟著你!」
「不要啊!將軍!」
正當他要咬舌自盡時,一名老嫗的手捂住他的鼻,頓時,他便昏了過去。
「你是誰?」這是眾人的疑惑。
「我是來帶走她的人,這全是她的命!」
「不行!你不能帶她走。」
「如果你們靠近得了我,我就把她留下,不過,她也會自此消香玉殞。」
老姐抬起盈綺的手,「血流得太多。」
她朝後頭伸出手,這時眾人才發現,老嫗的身後站著一名高大的男子。
他的輪廓、神韻和御凱如出一轍,只是沒他那麼粗獷。
男子將針遞給老嫗,她立即點住盈綺的血脈。
還有一絲氣息啊!命不該絕,何須硬要扭轉天命?
天底下的困難事總有轉機能迎刃而解,如果她能退一步去想,就不會如此折磨自己與心愛的人。
她果真用愛化解仇恨,卻將自己推向痛苦的深淵。
罷了!合該是這小娃兒和她有緣。
她背起盈綺轉身想走。
「師父?」男子一臉不解。
「我要帶她回雲山治療,她失血過多,心脈漸衰,不知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治好。如果他不能等,你就告訴他說盈綺公主已經死了。」老嫗交代著。
「師父的意思是?」
「你跟他回去紫禁城!」
他本來就不屬于山林原野。
「可是……」
「這是為師的命令!」她不能再強留他了。
男子目送老嫗走遠,心中不禁感嘆,世間男女總是痴!這是怎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他沒經歷過,也不想經歷。
天色漸漸暗了,如同御凱的心,已追隨他愛的女人再也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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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苦惱地走來走去,這幾天他一直在思考著燦珞的話。
莫非真的是大清虧欠她?她是逼不得已才殺人的?
他飽讀聖賢書,自詡是聖明的君主,可這次卻令他手足無措。
反倒是字懂得不多的燦珞一語就說明白了。
「皇上,要不要下棋解解悶?」魏公公不忍見他再這樣走下去了。
「不要,朕要想些事!」
魏公公試探地問︰「皇上是不是在煩十九阿哥的事?」
「是啊!魏公公,你有什麼法子嗎?朕一個頭兩個大,全讓燦珞那丫頭的話給害了。」
魏公公卑微地低下頭,「皇上,小的說了您可別生氣。」
「是朕要你說的,朕不會跟你計較。」
「小的同意燦珞格格的說法。」
康熙一震,「連你也這樣認為?」
那他不就太武斷,不講情理了?
「也許盈綺公主下毒害死九名士兵是不對的,但她全族人的性命呢?據說沁木爾族長早投信給十九阿哥要求投降,與大清議合。」
康熙嘆了口氣,往石椅上坐下。
「皇上,別嘆氣了,這件事本來就很難有個定在。」魏公公安慰道。
「魏公公,你說,朕是不是真的很冥頑不靈?燦珞那丫頭明明書沒讀多少,卻懂得一大堆大道理,這讓朕的面子往哪兒擺?可恨的是,朕還覺得她說的很有理!」
「皇上一點都不會冥頑不靈。」
「唉!你不用安慰朕了。給朕端杯茶吧!」
魏公公立即命人端上茶來,「皇上,這可是罕見的大漠茶,是人間極品,據說它的味道香醇甘甜……」見康熙吸了一口便皺眉地放下,他趕緊問︰「皇上,您不喝了嗎?是不是不好喝?」
難道是傳聞虛假不實?若是賣茶商敢騙他,他魏公公就要他好看。
「心情不好,連甘醇的美茶喝起來都覺得苦澀。」
「皇上,您別這樣,您也是愛子心切呀!您並沒有做錯。」魏公公替他抱屈。
「朕錯了。」
「皇上……」
康熙揮揮手,「甭說了。魏公公,你有沒有過心如絞痛的感覺?那是什麼感覺?」
「皇上,小的沒有過這種感覺。」
「也罷!」
沒嘗過的人怎會明白呢?心如絞痛應該比他此刻的惆然若失要悲苦好幾百倍吧?
「先帝順治爺甘願為愛妃董氏之死看破紅塵名利,上五台上剃度出家,這是痴纏啊!人生有過那麼一次,也就不枉費了。」
他康熙是白活的了!
盈綺公主能為御凱放下一切,只為了能保全他,這樣良德的女人何處找?他們皇家已獲得了至寶啊!
怎能往外推?就用和親吧!這是大清欠她的。
「魏公公,朕給過十九阿哥機會的,是他沒皇帝命,下輩子再修吧!」盡避敗得一塌涂地,他仍驕傲地要保留他的尊嚴。
豁然開朗後,他甚至為能擁有這麼一名有淑德的兒媳婦高興萬分!
「皇上,您的意思是?」
皇上不會還想不開吧?什麼叫十九阿哥沒皇帝命?是要將十九阿哥貶為庶民嗎?
萬萬不可啊!
「傳旨下去,令十九阿哥御凱……咳!」康熙頓了一下,清清喉嚨。
完了、完了!魏公公緊張著。
「令十九阿哥速帶盈綺公主回來,締結良緣,朕要親自主婚,成為天下人美談。」
啊?締結良緣?!
「皇上,您真是英明!」魏公公高興地大叫。
「什麼話?難道朕之前很昏庸嗎?」
「不是的,皇上英明,小的說錯了!」他這就去傳。他想,十九阿哥肯定會樂歪的!
餅沒多久,魏公公便哭喪著臉回來。
「嗯!丙然是好茶。」康熙重新喝著大漠茶。
「皇上……」魏公公顫抖著聲音。
「朕不是要你去傳旨?」他挑起眉。
「不用傳了、不用傳了……」魏公公吶哺地道,手上握著一張血書。
「皇上,屬下是從軍營那過來的。三個時辰前,盈綺公主在將軍營帳內割腕自殺,性命垂危,被一名老嫗帶走了。」一名士兵恭敬地說。
「割腕自殺?」杯子由康熙的手上滑下。
太晚了!他鑄成無法彌補的大錯了。
「皇上,這是盈綺公主割腕時寫下來的。」魏公公老淚縱橫地將血書遞上前。
這是用血寫下的,莫非是在向他報復嗎?
心痛如絞……就是這種感覺嗎?
燕子相聚又相離,
咽咽嗚嗚訴悲戚,
東西分飛,了無盡,
鎊自天地不同邊;
輕觸水波起漣漪,
對鏡相照總無語。
軟玉柔香魂飄散,
心如花絮空中落;
相逢仍有機,
只是盼眼又一世。
千絲萬縷理不清,
惟有情意強出頭,
莫問為何淚滿盈,
妾是愛上君。
血書由康熙手上滑落,滾落在地。
他真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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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珞看著自己的親生哥哥如此憔悴失魂,不禁紅了眼眶。
他已經昏睡三天三夜了,他不打算醒嗎?
「別難過,他不會有事的。」佟埒擁燦珞入懷。
「都是我害他的,如果他不來征戰就不會有事。」
燦珞低泣著。
「御凱不會怪你,因為他遇見了他心愛的女人。」
「佟埒,盈綺會活著回來嗎?」
「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如果盈綺不回來,那十九阿哥怎麼辦?
賓滾的黃沙漫揚在身後,御凱離開他丟了心的地方,只有盈綺能替他找回。
「我現在只盼望十九阿哥沒事。」
「我跟你一樣。」否則兩人內心難安。
燦珞偎在丈夫的懷中感嘆道︰「這是十九阿哥刻骨銘心的地方。」
「他的一切他會自己再找回來的。」
「但願上天別那麼殘忍,要他孤獨一輩子,他的愛沒有錯,快把他失去的一半還回來吧!」
燦珞抽出懷中的血書,眼眶再次紅了。
千絲萬縷理不清,
惟有情意強出頭,
莫問為何淚滿盈,
妾是愛上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