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間,老祖宗已經能進食少量米飯,也慢慢恢復了說話的力氣,此時馥容的心才稍稍放下。
因為事關老祖宗,午膳後,王爺與福晉還是將留真「請」到老祖宗屋里,問個明白。
「我听小喜說,昨日清早在老祖宗的園子里見到你,我跟王爺想知道,當時你確實來過這里嗎?」這是家事,王爺也不便對一名閨女開口,便由桂鳳問話。
「是。」留真聲調十分柔弱。
別鳳與王爺對看一眼,才接下問︰「一大清早的,你到老祖宗屋里做什麼?」
「我……」留真欲言又止,忽然淚眼汪汪。
見她這副柔弱的模樣,桂鳳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你不要哭,好好說話,我跟王爺只是想問個明白而已。」
眾人正等著留真回話,只見一名小廝掀開屋前的暖帳仔細伺候著,接著便見兆臣邁步走進屋內。
「阿瑪、額娘。」兆臣一進屋先請安,然後環顧屋內一周,視線停在妻子身上。
馥容與丈夫眸光對視,淡淡的暖流兜繞著心口……
她回想起他昨夜的話,還有貼心的舉止。
憶起那話仍然讓她的心忐忑,而他特意送粥來的情誼,又讓她心暖。
「噢,兆臣回來了。」桂鳳見到兒子,皺起的眉頭稍微舒緩了些,。「我跟你阿瑪正問話,你也听著。」她吩咐。
「是。」兆臣往王爺身邊站,未至妻子身旁。
見到兆臣,留真忽然抽噎起來,哭得更傷心,仿佛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委屈。
「你別淨是哭,總要回個話兒,王爺還等著呢!」桂鳳又皺起眉頭,有些不耐煩起來。
留真不笨,她听得出福晉語調里的不滿意,即便她哭得柔腸寸斷暫時換取了福晉的同情,可事關老祖宗,她的罪過不可能輕易被寬恕。
「咚」一聲,她忽然對著王爺福晉下跪。
「這、這是做什麼?」這下連王爺也皺起眉頭。
「是呀!」桂鳳被嚇壞了。「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說話唄!」
「不,」留真哭得實在傷心。「這件事的確是留真做錯了!留真無話可說。」她對福晉說話,卻抬起淚眼望向兆臣,用一種動人而且傷感的眼神,深深凝望他。
別鳳皺眉道︰「不管你做錯什麼,事情與老祖宗有關,好歹你總得說個明白。」
「是,」留真垂著眼,細聲應道︰「回福晉的話,昨日清早,留真確實來過老祖宗屋內,也送上一杯茶給老祖宗沒錯。」回著福晉的話,她低低的眸光仍凝向兆臣。
她話至此,桂鳳吸了口氣。
留真既然承認,至此已確認事實。
「可留真送茶給老祖宗,原出于一片好意,」留真趕緊又道,哀切的眸光這才轉向福晉與王爺。「留真原本也擔心老祖宗的身子,後來見嫂嫂的茶對老祖宗管用了,才剛為老祖宗感到慶幸,可這幾日嫂嫂卻又傷了腳,不能親自送茶伺候老祖宗。因此昨日留真才自作主張給老祖宗送茶來,原也只想代嫂嫂略盡孝道,可沒想到,留真自以為是的好意,卻讓老祖宗受了這麼大的罪……」說到這里她已泣不成聲。
她是真的害怕。
原本她想學馥容對老祖宗歡心,打算利用馥容腿傷這段期間與老祖宗親近,可沒想到,卻弄巧成拙。
倘若因此件事讓王爺福晉對自己反感,讓她不能再進王府見兆臣,那麼她不僅白費心機,而且是拿一塊大石頭,狠狠地往自己腳上砸了!
听到這里,王爺與桂鳳面面相覷,也不知該說還是該罵。
因為留真雖做錯事,可終歸是好意!王爺與福晉至此雖然已明白緣由,可這會兒應當寬恕還是責備,開始讓兩人為難。
「唉呀!」桂鳳嘆道︰「你這孩子怎麼如此糊涂!好的不學,為何學這沒事找事的閑差?」
听見婆婆說這樣的話,馥容的心一緊。
她不會不明白,婆婆是沖著自己而來,但她垂下眸子安靜承受,因為今日老祖宗發生這樣的事,也算是與她有關,她決心反省自己的過錯。
「是,是留真錯了!」留真哽咽道︰「留真錯在自作主張,實則又不知道嫂嫂聰慧心細;還錯在事前未跟嫂嫂問明茶飲的用法,誤解了嫂嫂的原意;三錯在自以為……」她口口聲聲嫂嫂,字字句句懇切。
馥容凝望跪在地上、看似深切反省的留真,心理卻存在疑問。
並非她不相信人。
而是人性本質,不可能在片刻間忽然改變。
昨日見到自己還冷言冷語的留真郡主,今天卻口口聲聲稱贊她的好處,她未天真到,相信這稱贊是真心。
但王爺與福晉听到這番話卻已心軟,表情也緩和許多。
「這一切都是留真的錯,留真不敢求情,更不敢請求王爺與福晉的寬恕!」見王爺與福晉神情松動,留真趕緊往下說︰「相反的,留真還要請王爺與福晉重重的責罰留真,千萬不要留情!」
「這……」听見留真這麼說,桂鳳反而猶豫起來。
王爺見一個閨女長跪在地上,心里雖然也有些不忍,可想起老祖宗,又感到不能輕易將此事化無,故一時間他也不知該如何懲處留真。
「容兒,此事你怎麼看?」听留真口口聲聲稱嫂嫂,王爺于是問馥容。
見王爺問到自己,馥容有些驚訝,桂鳳卻不以為然。「這件事馥容也有錯,所以不敢多話。」
听她這麼說,桂鳳撇撇嘴,心想不听話人,總算還知道識相。
「你哪里錯了?」王爺卻搖頭。「你為老祖宗泡茶,只有功,沒有過。倘若這件事你也有錯,那咱們大家才真是全都錯了!錯在不知為老祖宗著想,怎地就從來沒想過給老祖宗泡壺養身茶?說起來,咱們犯的錯可比你還重!」
「王爺!」听見丈夫說這話,桂鳳皺眉抗議。
王爺看妻子一眼,未予,理會,繼續對媳婦道︰「我既然問你的意見,你就盡避說,說出你對此事的看法。」
見婆婆不高興,馥容並不想多嘴,可王爺的交代她不能不從。「那麼,馥容就說了,」她遲疑地道︰「倘若馥容有說錯的地方,請阿瑪、額娘教誨。」
「好,你盡避說!」王爺道。
見王爺如此從著媳婦,桂鳳氣得撇過臉,不想看大夫。
「馥容以為,」她慢慢分析。「郡主雖然犯錯,但她原是好意,只是因為不小心才犯過,尚幸老祖宗已無礙,未來只要悉心調養,即可恢復元氣。因此馥容認為,郡主即使有過錯,也不應該給于太過嚴肅的呵責。」
王爺點頭。
留真原以為馥容可能會挾怨報復,未料她竟然為自己說話,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稍稍放下。
「那麼,你認為應當如何處置?」王爺問。
「群主雖然出自好意,但過錯確實是有。可人總會犯錯,如果能正視自己的錯誤,那麼其實也能成為修身養善的契機。故此馥容認為,應當請郡主閉門思過三日,反省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所犯的過失,並且逐列成條,再予以抄寫一百遍,三日後將這一百遍滕文送到佛堂前,焚香誠心敬告菩薩,之後再將這一百遍滕文在佛像面前焚化,以此警醒自己將來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這樣誠心改過,不僅有助于陶冶心性,還能避免將來再次犯錯,釀成嚴重的過失。」
听到馥容接下來這段話,留真變了臉色——
不僅抄寫過失,還叫她陶冶心性?
這樣還叫不嚴肅嗎?
留真僵著臉,隱忍怒氣。
原來這女人並不簡單!嘴里的話說得好听,可字字句句無非暗貶她、針對她而來,分明想借此機會整她!
「嗯,」王爺點頭。「這方法頗有古意。古人修身養性,為除己過焚香敬告上天,正心誠意,以示決不再犯。這確實是個良善的好方法!」王爺夸道。
別鳳撇撇嘴,不以為然。
馥容朝王爺微笑,目光移到留真身上,後者卻不看她,兀自瞪著地上,面無表情。
但馥容不以為意。
她之所以提出這個方法,是希望留真能誠心改過,一來勿再好大喜功,害人傷己;二來可以借此正心誠意,純乎其心,向正道而去。
沉思片刻,王爺再轉問兆臣。「兆臣,這件事你怎麼看?阿瑪也想听听你的說法。」
王爺問話,眾人的目光便集中到兆臣身上。
「兒子回阿瑪的話,」兆臣道︰「留真雖然犯錯,卻太過于沉重了些。」
听見丈夫的話,馥容愣住。
別鳳則頻頻點頭,顯然對馥容提出的方法也十分不贊同。
「這麼說,你認為應當如何?」
「阿瑪與額娘何不讓留真這幾日伺候于老祖宗榻前,親自照顧老祖宗湯藥,將功折過,一來算是罰了留真,二來也能讓犯過的人那不安的心,可以得到安慰?」
王爺與福晉一听到這樣的處置方法,卻都舒開眉頭,臉上有了笑意。
王爺心里雖要懲罰留真,可留真畢竟不是王府家人,倘若要她抄寫過失,似乎過于嚴厲,故王爺心中以為此舉有些不妥,因此兆臣的提議,便恰恰符合了王爺的心意。
「好!」王爺笑道︰「兆臣思慮周全,言之有理!」
馥容望向丈夫,兆臣僅淡淡瞥視她一眼,目光便停在留真身上。
「容兒,阿瑪這回依了兆臣所說,沒有采用你的說法,你可會不高興嗎?」王爺問馥容。
定了定神,馥容誠敬地回答︰「馥容年輕,出事多有不周到之處。,阿瑪您權衡世故,所做的裁決必定不會有錯。」她又說︰「但是,請郡主照顧老祖宗的方法,是否能稍微改變?是否請郡主到廚房,與姥姥一通看顧湯藥即可?這幾日,還是由馥容親自伺候老祖宗——」
「經過此事,我想留真應當會加倍謹慎小心。」打斷馥容未完的話,兆臣道︰「你立意雖好,但留真是一家人,不應當太過呵責。應當給她機會,讓她將功折過。」他語調雖平淡,但用詞卻犀利。
「一家人」這三個字從兆臣口中說出,讓跪在地上的留真,心里又驚又喜。
但馥容卻受了委屈。
「我並沒有呵責郡主的意思。」吸口氣,馥容試著解釋︰「但是老祖宗的身子不能在出任何差錯,因此我才提議,這幾日由我來看顧。」
「這點留真請嫂嫂放心,」留真開口說話,聲調既真切又誠懇︰「這幾日我一定不止加倍、而是會加上無數倍的小心,用我全部的心力來看顧老祖宗!就算因此累病、累倒,那也是應當的!總之,留真在王爺、福晉面前發誓,絕不讓老祖宗再出絲毫差錯!」
見留真說得如此懇切,王爺與福晉也听得頻頻點頭。
見王爺與福晉如此,馥容知道,自己已不須再多說什麼。
王爺咳了一聲。「好了,都不必再多說了,這件事我已有定奪。」停頓片刻,環顧屋內一周,他直接問留真︰「真兒,從現下這刻起,你便留在老祖宗屋內,親自伺候老祖宗湯藥,這樣的‘處罰’,你可接受?」
「回王爺的話,」留真臉上乍見笑容,對于王爺的裁決顯然十分欣喜。「留真內心早已不安到了極點,本來便想能親自伺候老祖宗湯藥!留真不敢居功,但求能補過,所以兆臣哥的‘處罰’實則是成全了留真,留真豈會不接受呢?留真是真心誠意地,願意听兆臣哥的發落!」
這樣的‘懲罰’不僅一點都不苦,還能借機親近老祖宗,她當真樂意!
包何況這是兆臣的建議,如此建議,表面上看似處罰,其實是在為她著想,留真豈會不明白?
「好、好!」王爺笑聲爽朗,顯然認為此時已經解決,就連桂鳳臉上也露出笑容。
在福晉的示意下,丫頭們扶起留真,一直到此時她還在掉淚,看起來既柔弱又令人同情。
丫頭扶起留真後,她先謝過王爺與福晉,然後上前與兆臣說話。她流著淚的眸子痴情地凝望兆臣,並且輕擰著兆臣的衣袖,柔聲細語地對他傾訴,她充滿感激與仍然忐忑不安的心情。
愛里的丫頭們見大貝勒為留真說話,又見留真待大貝勒溫言軟語,便都趕著上前安慰留真,連王爺與福晉也是鼓勵多于呵責,還頻頻出聲安慰仍然紅著眼眶的留真。
唯獨馥容,因為丈夫的誤解而沉默。
他說,她呵責犯了過錯的人,不給留真機會將功折過,但事實上,她只是一心為老祖宗著想,或許因此過于急切,卻絕對沒有呵責留真的意思。
王爺沒有采用她的建議,屋里的人似乎都忘了還有馥容存在。
她孤單地凝立在屋子的角落,視線停留在似乎也已將自己遺忘的兆臣身上……
昨夜的他是那麼溫柔,溫柔得讓她感動,是他給她勇氣撐過昨日的苦澀。
但是今日的他,卻又讓她陷入谷底。
她凝眸望站在留真面前的他,看到留真凝望他的眼神幾近痴迷,而他也不吝于對她微笑,英俊的臉孔因為笑容而顯得更迷人,忽然他的眸子瞥向她——
那刻,她以為他就要走向自己。
然而他的目光卻只是掠過她,便回到留真臉上。
馥容的心縮緊,他的眸移開後,就未在回到她臉上。
終于,她別開失望的眸子,落寞地轉身,離開這間已經不需要她的屋子。
離開老祖宗的屋子,馥容的腳步放得更慢。
春末,百花競妍。
她卻像游魂一樣地行走著,對于小徑上惹人注目的繽紛花草,視而不見。
但走著走著,她感覺到劇烈的痛哽在胸口,讓她難以喘息……
最後,她停在一株野茱萸旁,蹲子,窩了許久才終于明白,那劇烈的絞痛是從自己肚月復間引起的。
蹲在那株野茱萸旁邊,她額上冒出一顆顆冷汗,疼痛讓她再也站不起來、更無法動彈……
前方忽然出現一雙男靴。
她沒有力氣抬頭,直到男人蹲下,她看到兆臣英俊的面孔。
「為何一個人走開?」他問。
見到她額上細小的汗珠,不禁一愣。
「祖女乃女乃已經清醒,屋子里……沒有我的事了。」她痛苦地蹙著眉尖,回答時挾著喘息。
看出她的不對勁,他未猶豫,立即伸手將她抱起——
「夫君?」她驚愕,卻沒有力氣反對。
他未發一言,直接將她抱回渚水居。
待大夫看診過後,她才知道原來是因為這一日一夜只食用一碗甜粥,饑餓過久才會如此,幸而病況不重,只要細心調理即可。
「我以為你還待在祖女乃女乃屋里……你怎麼會出來了?」大夫走後,她幽幽問他。
「我跟在你身後出來的。」他道,坐在炕沿。
苞在她身後?「你,你知道我出去了?」她怔怔問,有些不敢相信。
「當然。」他道︰「我一直注意你的一舉一動,當然知道你何時走出屋外。」
「可是,我以為……」她窒住,真心話凝在心頭,羞于出口。
「以為什麼?」他咧嘴笑。
她垂下眼,粉頰漲紅,不敢對他直言……
她以為他不在乎她。
「以為我不管你,還誤解你,是嗎?」他卻直接道出她內心的話。
她睜大水眸驚愕地凝住他。
「說出你心里的話了?」他笑,大掌似不經意地,壓上她柔軟脆弱的前月復。
她不能否認,因為他似乎看透了她。
「我想對你解釋。」她吶吶地對他說︰「其實,我並沒有懲罰郡主的意思,古人說因材施教,我之所以請王爺罰郡主抄寫己過,事實上是一種教育,不是懲罰。」
「教育?」他矜淡的眸掠過一抹興味。「說明白一點。」徐淡地道。
馥容欲言又止,想了一會兒,才婉轉的說︰「我認為,一個人想爭取其他人對自己的認同並沒有錯,但一定要用一顆真誠、懇切的心去做人做事,這樣才不容易因為急切而犯錯,也不會因此而傷害到無辜的人。」
「嗯。」他咧嘴,低哼一聲。
看不透他是認同還是否定,她仍然鼓起勇氣繼續往下說︰「我認為郡主表功太過,但並未發自內心,對人對事不夠誠懇,這樣很容易犯錯,還可能因此傷害到其他人,所以我才建議她抄寫已過敬告諸天,修養心性。」
道出內心真正想法後,她等待他回答。
「還有嗎?」他淡問。
「什麼?」她眨眼,不明所以。
「你真正想問的是,我為何誤解你,是嗎?」他道。
馥容屏息。
「我沒有誤解你。」他對她說︰「我袒護留真,是因為不方便懲罰她。」
她不懂。
「你不明白,留真的阿瑪安貝子,代王府管理著東北蔘場的皇業,他在蔘場的地位舉足輕重,再者他世襲貝子爵位,王府不能以對待下旗人的方式處置他的子女。」
「這我明白,可蔘場實際的管理人,不是禮親王府嗎?」她問。
「禮王府物業眾多,蔘場只是其一,禮王府各處物業皆有專人打理,安貝子便是王府倚重之一,但蔘場里諸事之復雜,卻遠勝其他物業。當日阿瑪將蔘場交予我管理,在理清頭緒之前,安貝子的人,不能得罪。」他的話點到為止,並為多言。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馥容嘆息。
她心里構思的是理想,卻未思及實際,並未想到這麼遠的地方。
然而,他對留真的袒護,只是因為如此嗎?
看出她眸中的疑惑,他低笑。「留真與我是青梅竹馬,我承認,我們有感情。」
他的話又讓她沉默。
「但你是我的妻子,」他接下道︰「你以為,妻子與青梅竹馬,哪一個重要?」
她心一緊,眸子怔住,無法猜測他給的謎題。
他低笑,將怔忡的她納進懷里。「當然是你。」溫存地,直接給她答案。
听見這話,她心一熱,鼻頭卻開始莫名地發酸……
她怎麼了?
她不懂自己,為何變得如此多愁善感,動不動就心酸。
「傻瓜,信不過你的夫君?」他低啞地問。
她搖頭,哽咽著,不能言語。
「不信?還是不是?」他揶揄。
「……不是。」她羞赧地答。
他低笑,含住她白潤的耳珠,她身上馨甜好聞的香味,讓他像品嘗鮮果一樣貪婪地舌忝洗。
「兆臣?」她驚慌,羞澀而且躲避著,怕他又與昨晚一樣太過忘我而……
但他停住了,這回克制得很快。
「額娘吩咐我暫時留在老祖宗屋內,我已離開太久。」他道,撤手松開她。
「那麼,你快回去。」听見是婆婆吩咐,她不敢獨佔丈夫太久。
兆臣點個頭,對她微笑,然後才走開。
見到他的笑容,她的心放下……
直至他離開,她回神才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在乎他了!
晚間,酉時時分,敬長來到渚水居稟告少福晉,貝勒爺今夜不會回屋。
「今晚貝勒爺有公務嗎?」她問,有些錯愕。
早上兆臣並未告訴她,今夜不會回屋的事。
「不是公務,今晚貝勒爺要留在老祖宗屋內,與郡主一道看顧老祖宗。」敬長回道。
馥容愣住,這話讓她錯愕。
「老祖宗有郡主看顧便成了,為何要拉上貝勒爺?」稟貞已听說今日稍早在老祖宗屋內發生的事,忍不住在一旁插嘴問敬長。
「不是郡主拉著爺,這是咱貝勒爺自個兒的意思。」
「怎麼會呢?」稟貞看了主子一眼,便急著質問敬長︰「你話別只說一半,快些把話說清楚了!」
「貝勒爺道,這幾日忙于公務,對老祖宗未盡孝道,實在問心有愧,好不容易今日皇上的事稍歇,因此,理當留在老祖宗屋內,伺候她老人家。」
「可這會兒,那留真郡主也在老祖宗屋內,貝勒爺他怎麼能——」
「稟貞!」馥容阻止丫頭多話。「你不要多嘴。這是貝勒爺的孝心,現在老祖宗有恙,這正是貝勒爺應當做的。」
「可為何昨夜不去,偏偏今夜才去……」稟貞把話含在嘴里嘟囔著,一臉不情願。
馥容當做沒听見,對敬長道︰「請你回去告訴貝勒爺,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
敬長離去後,稟貞再也忍不住對她的主子道︰「小姐,貝勒爺說要留在老祖宗屋里,那屋里有誰?有那個兩眼狠盯著咱們爺的郡主呢!」主子不急,稟貞比主子還急。「小姐,我听下處的丫頭們說了,那留真郡主今日哭哭啼啼的,還不停地用那雙可憐兮兮的狐媚眼,糾纏了咱們爺整整一日,你怎還能讓貝勒爺留在那狐狸精——」
「稟貞!」馥容揚聲制止她。「先前我跟你說過什麼?你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稟貞愣了愣,見小姐神情嚴肅,便低頭不敢再多話。
「我說過,不喜歡多嘴的丫頭,如果你再多話,不管是不是為我好,我都會將你送回翰林府,不許你再跟著我了。」
听見這話,稟貞嚇得趕緊道︰「好好好,小姐,奴婢不說就是了嘛!」她皺著眉閉嘴。
馥容神色稍微和緩,才淡聲吩咐稟貞︰「既然貝勒爺今夜不回屋,咱們就不用再等了,來,到鏡子前為我梳頭。」
「是。」稟貞嘴里這麼答,臉上仍然有不平之色。
馥容當然明白並真是為她抱不平,可她不能縱著丫頭在王府里放肆。
況且,她相信自己的丈夫。
即便今日在老祖宗屋里的人都能看出來,留真對兆臣的傾慕非僅兄妹之情,還有男女之愛,但她寧願相信,這只是留真單方面的愛慕。
連續三個晚上,兆臣與留真一道看顧老祖宗。
這件事,讓桂鳳上了心。她仔細留意,越想越覺得自己恐怕做錯了事。
這天晚上,她叫換已經上床的王爺。「王爺,臣妾有話跟您說,您快起來,先別睡了!」
「什麼事兒啊!時候都這麼晚了,有話明日再說。」保勝兀自臥在炕上,被窩呼得正暖,懶得搭理。
「不行,這事兒我越想越奇,非得今夜說不可!」桂鳳道。
保勝回頭瞪住妻子,仍臥在床上不起來。
「王爺,您沒听我說的嗎?」桂鳳干脆上前拉丈夫。「您快起來啊!」
「好好好,」百般無奈,保勝表情厭煩。「你甭拉,我起來就是了!」他開始懊悔今夜沒到玉鑒屋內。
待來到桌邊,保勝皺眉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快說吧!」
「您先坐下吧!」今晚桂鳳興致很好,丈夫不耐煩的表情沒有讓她生氣。
保勝嘆口氣,老大不高興地坐下。
「王爺,您瞧咱們府里,這幾日有什麼事兒不對勁的?」
「什麼事兒不對勁?」保勝訕訕問,就他瞧來,最不對勁的就是自己的元配妻。
別鳳撇撇嘴。「難道您不知道,兆臣這三日留在老祖宗屋里的事?」
「知道又如何?他只是盡孝而已,這有何好大驚小敝的?」
「當然奇怪了!」桂鳳道︰「您也不想想,這三日老祖宗屋里有誰?有留真那丫頭呢!」
保勝一愣。「這又如何?」
「如何?」桂鳳呵一聲,對丈夫的遲鈍頗不以為然。「這孤男寡女的,深更半夜共處一室,這還不奇怪嗎?」
「什麼孤男寡女?屋里一堆丫頭、嬤嬤,況且還有老祖宗在,你這是怎麼講話的?」王爺訓斥。
被丈夫一罵,桂鳳表情稍微收斂了些。「是您不明白,老祖宗和丫頭、嬤嬤們夜里都睡了,當然就只有兆臣與留真孤男寡女的——」
「那難道他倆人便不必睡嗎?你糊涂了你!」保勝道。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兆臣他什麼時候不往老祖宗屋里去,為何偏偏選此時去呢?」
保勝凝眼瞪住妻子。「你究竟想說什麼?我困了,要嘛,你干脆一次把話說清楚!」
別鳳咽了口口水,才對丈夫道︰「臣妾想說的是,我認為,咱們做錯了一件事。」
「什麼意思?我做錯了什麼?」保勝問的是「他」做錯什麼,而不是「他們」做錯什麼,意即桂鳳經常犯錯並不意外,但他可不承認自己有錯!
可桂鳳急著表達自己的意思,忽略了丈夫的語病。「我認為咱們給兆臣配的這門親事,恐怕是做錯了。」
「錯了?」保勝又皺眉。「我可瞧不出哪里錯了!」
「所以吧!我說您不明白,您剛才還說是我不對!」
保勝懶得與她計較。
「臣妾覺得,咱們就是做錯了!當初咱們該將留真許配給兆臣,而不是那翰林府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保勝打斷妻子的話。「這門婚事不僅選的親家好,媳婦更是賢惠,況且當初媳婦的畫像也是經由你親手交給兆臣,這門親事何錯之有?!」
別鳳被丈夫一陣搶白,顯然不高興。「臣妾也沒說她不好嘛!況且臣妾才說一句,你就叨念了這麼多句做什麼?」她怨丈夫。
保勝哼了一聲,撇過臉。
「臣妾只是認為,兆臣喜歡的人可能是留真,當初咱們可能是錯配姻緣了。」桂鳳說。
听妻子這麼說,保勝便不說話。
「難道您不這麼認為嗎?」桂鳳又說︰「您仔細想一想,不說兆臣與留真這兩人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現下留真犯了錯,兆臣便在眾人面前為她說話,待她被責罰的時候,兆臣便連續三夜伴著她,這種種跡象,難道都不讓王爺您覺得奇怪嗎?」
保勝沉著頭,片刻間也想不出道理反駁。
「所以,我才說咱們做錯了!現在,您明白我所的確實是個道理了吧?」桂鳳說。
「是又如何?現下兆臣已婚,難道叫他休妻娶留真?」保勝嗤道。
「臣妾又沒這意思,您說話不必這麼老沖著我來吧?」桂鳳邊怨丈夫,心底邊想,她其實恨不能如此!只恨找不到理由這麼做。「她沒犯錯,兆臣當然不能休她。可是您別忘了,兆臣還未娶側福晉,這回咱們得為兒子想想,一定要叫他娶一個他喜歡的女子進門。」
保勝忽然瞠大眼瞪住妻子。
「怎、怎麼了?臣妾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丈夫忽然這樣瞪著自己,把桂鳳愣住。
「兆臣娶妻才幾日,媳婦都還沒回門呢,你怎麼就說起叫兒子娶側福晉這樣的胡話!?」保勝罵道。
「這豈是胡話!」桂鳳也瞪大眼。「臣妾說的難道不在理嗎——」
「沒理!這就是個胡話!」保勝斥道︰「親家乃是翰林大人,咱們要是真這麼干了,不給人留臉,那不僅是不醒事的,還是個糊涂蛋!」
被丈夫這麼一訓,桂鳳縮了回去。「臣妾不過是趁早提個建議,也沒說現下便要這麼做……」
「好了!這話你先別說,我要上抗睡了。」話說完,保勝便起身回到炕上,躺下後拉起被子側身睡了。
別鳳仍坐在桌邊死瞪著丈夫。「可怪了!想當初我才過門沒多久,你不也一樣就納了小妾?新婚沒幾月,還迎了十五歲的玉鑒進門!你做阿瑪的能這麼干,我生的兒子怎麼就不成了?」她碎碎叨念,一臉怨氣。
保勝當做沒听見,充耳不聞,盡避閉起眼睡他的覺。
氣得桂鳳兩眼圓瞪,直瞅著臥在炕上,那塊像木頭一樣的丈夫。
好吧!她原也沒想丈夫能即刻認同自己了!
好歹現在王爺已經知道這件事,那麼,為了兒子的幸福,將來她想怎麼安排兆臣納側室的事,王爺可就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