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向誰去告白 第一章

她的愛情只燃起了一彈指六十個剎那的時光,在最初也是最後的驚鴻一瞥後,旋即像璀璨過後的煙火般,轉眼間消失在沉沉時空浩宇中。

那時,金色的桂花怒放得正美……

是深深愛過,也痛苦地放手。

她永遠記得在最初邂逅時,那一剎那映落在眼底的溫柔。

卻也沒有忘了,他在得知她的抉擇時,那痛徹心扉怒遭背叛的火焰雙眸!

從今以後,我會徹徹底底地忘了妳,像怒火燎原寸草不生那樣地忘了妳!

他沉痛沙啞的低吼聲仿佛還一直回蕩在她腦中。

她驚極心痛的無言以對,因為終究是她先負了他,雖然她有千千萬萬個不願與傷心

她是永遠永遠不會忘了他的。

千年前,一個器宇軒昂的男人僅以一抹淡淡的,若有所待的眼神便帶走了她的心。

千年後,海藍藍且風清清,當她不經意自手里細補的魚網中抬起頭凝望蔚藍天際時,心中卻多麼渴望可以再見到他一眼。

可是回答她的,始終是這永遠不變的朝朝暮暮、潮來潮往。

然後……夏天到了。

佟至宇藍色手術口罩後的唇緊抿著,深邃的眼眸透著一絲思索。

但是他的大手是堅定的,毫不遲疑或猶豫退縮地執著銳利手術刀,仔細劃開患者的月復部,一旁的護士和實習醫生與麻醉師恭恭敬敬卻難免緊張地待命。

「剪刀。」他語音清晰地開口,「鑷子,準備五CC的藥劑。」

「是。」護士連忙照他的話去做。

在五十分鐘後,他俐落地切除了患者子宮內的腫瘤,迅速而細密地縫合了層層疊疊的皮膚組織。

大功告成。

他對實習醫生點了點頭,隨即結束了手術,到一旁用消毒藥皂洗刷薄手套,再月兌掉手套,重新用藥皂洗淨每一根手指。

這是他今天開的第三台刀。

走出手術室,他對在外頭焦急等候的家屬沉穩地道︰「手術非常成功,腫瘤清除得很干淨,請放心,她會好起來的。」他拉下口罩,性感微薄的嘴唇微微往上一揚,低沉好听的男音有種神奇的安撫能力。「她會在恢復室里等麻醉藥消褪,大約三十分鐘後會送入病房。」

「佟醫生,謝謝你,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病患的丈夫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不客氣。」他微微一笑,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便邁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他是佟至宇,中外馳名的醫界年輕大聖手,也是北市某大醫院的副院長。

今年二十九歲,高大瘦削,容貌性格,沉默寡言。

待人禮貌而疏遠,氣質冷冷的,但是對病患卻有著絕大的愛心與耐性,自二十四歲學成歸國以來,救人無數。

他可以連續在手術台站上一整天而毫不疲憊,眼神依舊從容冷靜,手指仍然穩定俐落,但是他今天卻覺得累了。

有一種從骨子里深深滲出的倦意攫住了他,但是他在走回辦公室的路上,寬肩還是堅毅,背脊還是挺拔,在經過每一位對他恭聲叫「副院長」、「佟醫生」的護理人員時,他的神情還是一樣微笑淡然。

終于他踏進了屬于自己的辦公室里,他立刻收起了笑容,深沉而徐緩地吁了一口氣。

專業又不失舒適的辦公室里,一面牆上掛著一幅藍天白雲和大海孤島的水彩畫,那是國際畫壇大師UGW的畫作,是一座名喚「藍島」的小島嶼寫生。

至宇並不特別喜歡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無意中在電視上見到關于這幅畫的介紹時,那抹蔚藍碧闊的天空和大海,以及那座神秘又美麗的小島,卻深深吸引住了他的眸光,于是他讓他的財務律師到巴黎投標買回了這幅畫。

每當他的眸光瞥過這幅畫一眼,就像是從畫中得到了莫大的撫慰。

為什麼?

他也不了解。

「藍島……」他坐入椅子里,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牆上的水彩畫。

真的如同畫上那樣地美嗎?

藍島

島主兄妹之一的藍婇,綰著黑亮古典的發髻,身穿粉紅色蝴蝶綢衣,雪白色牛仔褲,揮舞著縴縴小手送別游艇上的一對璧人。

她的哥哥和嫂嫂即將離開藍島,展開為期一個月的歐洲之旅。

「要玩得開心哪!」她小手圈放在嘴邊笑嚷道。

俊美的藍瑟眉開眼笑,摟緊身旁可愛的妻子,「我們會的。」

「婇兒,妳確定妳一個人可以嗎?會不會太累?或許我們應該等冬天才去度蜜月……」白小紅語氣十分猶豫。

「不行!」藍瑟和藍婇異口同聲大叫。

「可是……」

藍瑟看起來像是快急昏了,「小紅,我們是去年夏天結的婚,妳足足拖延了一年才答應去度蜜月,這次說什麼都不能再晃點我了。」

「但是生意那麼忙,婇兒一個人……」小紅還是不放心。

藍婇粉女敕的小臉漾起一抹甜甜的笑靨,擺擺手道︰「大嫂,妳別擔心了,我行的,你們就安心去度蜜月,最好能夠快快有個小佷兒給我抱。」

小紅剎那間臉如其名,紅得一塌胡涂。「婇兒,妳以為我們兩個是去『努力增產、為國爭光』啊?」

「我一點都不介意。」光想到那個畫面,藍瑟笑得合不攏嘴。

「藍瑟先生。」小紅忍不住暗暗捏了他一記,在他皺起臉時咧嘴一笑,「氣質,氣質,請保持你的玉樹臨風。」

「呵呵呵……」藍婇看著哥哥立刻咽下呼痛聲,恢復一本正經的表情時,忍不住笑彎了腰。

丙然是一物克一物,太有意思了。

「婇兒,妳這個沒有同情心的,到底是誰的妹子?」他抱怨道。

那還用說?

「我的。」

「嫂嫂的。」

小紅和藍婇不約而同咧開笑臉,躊躇滿志地手叉腰。

藍瑟不禁翻了翻白眼。

他早該知道素來溫婉柔順的妹妹一定會被小紅「近朱者赤」掉的。

「哥,嫂嫂,你們的船該出發了,記得到歐洲的時候打個電話回來報平安。」藍婇止住笑容,溫柔地說。

「會的,妳也要一切當心注意,如若人手不足就重金招聘吧,千萬別累壞自己。」小紅切切叮嚀。

正所謂長嫂如母,她唆一點也是情有可原。

「我會的,你們快出發吧。」

游艇很快乘風破浪,往澎湖本島前進;他們將從馬公機場搭機北上,再轉機飛往歐州……

藍婇靜靜地佇立在海邊,她看著游艇很快消失在藍色海平線的那端。

坦白說,她從未嘗試過和哥哥分開,並獨挑大梁,可以想見的是,這一個月她將會非常非常地寂寞,尤其沒有小紅,她的日子將會變得分外無聊空洞。

「我應該要適應的,學著有一天單飛,不變成他們的負累。」她這麼告訴自己。

但是身體上的獨立簡單,精神上的獨立卻困難得太多了,就像今天晚上,她得一個人吃晚餐,一個人做完帳本,一個人對著夜色發呆。

「唉……」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藍婇一轉身,驀然發現一名高大嚴肅面無表情的男人站在她對面,他肩上背著一只沉甸甸的黑色旅行袋,簡單的白襯衫與黑長褲將他一身的剛毅氣息表露無遺。

他在眸光接觸到她容顏的那一剎那,不禁呆住了,但是隨即他便恢復了常態,淡淡地問︰「妳是藍島的主人?」

她的身高勉強只到他的胸口,不得不退後了兩步,然後再抬高頭迎視他,漾出一貫的甜美笑容。

「我是。」藍婇微帶歉意地道︰「抱歉,我剛才沒注意到你,你是搭交通船過來的客人嗎?」

「還不算是。我並沒有事先訂房,但是我想在這里住十五天。」

她有一絲為難,「先生,請問你貴姓?」

「佟。」

「佟先生。」他的回答還真簡潔,她不禁一怔。「請听我說,我們度假村采訂房預約制,非常抱歉,目前的貴賓房間都客滿了,所以這次恐怕沒法為你服務,可以請你先預約,下次再讓我們有機會幫你——」

他不待她說完,冷冷地開口,「我不在乎是貴賓或平民房。」

「可是我們……」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嘩啦啦響亮的落水聲轉移了他們倆的注意力——

初初靠岸在小碼頭的交通船上有幾名當地居民正在陸續下船,但其中一名老先生不小心踏空,滑摔進海里。

在眾人驚呼聲中,藍婇還來不及反應,但至宇的應變能力很快,他拋下行李想也不想地躍入水中。

「小心!」她心髒沒來由的一緊,一時間緊張過度,渾然忘卻了自己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

至宇劃動雙臂,在載浮載沉的海水拍打中,一把抓住了拚命掙扎嗆咳的老先生,手臂環過他的胸口,將他往岸邊帶。

岸上的人們七手八腳地將老先生接拉上岸,或許是驚嚇過度或吞下過多的海水,雖然老先生被救上岸,卻手腳癱軟地昏了過去。

「快,快點救人哪!」

「那個CPR……」

在眾人亂成一團之際,藍婇擠進人群中,她伸出手掌平貼在老先生跳動微弱的心口上,焦急著就想使用異能醫治與喚醒他。

「我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伴隨著濕答答的身影蹲落在她身旁,黑色濕發還在滴水的至宇輕撥開她的手,熟練地做著CPR心肺復蘇術。

眾人關心地圍了過來,又是敬佩又是驚異地看著這名陌生男人。

「啊,醒了、醒了,阿永伯醒過來了。」眼尖的人發現老先生嘴角溢出水,漸漸蘇醒過來的跡象。

很快的,老先生咳出了更多的海水,長長地緩過了一口氣。

「他沒事了,但是現在身體還有些虛弱,有人開車過來嗎?」至宇抬起頭問道,自然散發出一股領袖發號施令的氣勢。

一名中年人連忙點頭,「我有開車,我來送阿永伯回家。」

好不容易騷動平息後,在一旁看得感動莫名的藍婇忍不住輕聲喚住他。

「呃,佟先生……」

至宇回頭看著他,平靜的望著她,等待著。

「那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還有一間空的員工小木屋。」她頓了頓,隨即補充道︰「當然房價會降低很多很多,但是我跟你保證,你依舊可以享受藍島度假村的一切設備與服務。」

他盯著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謝謝。」

藍婇從沒有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惜字如金的程度真是令人甘拜下風。

「佟先生是自己一個人嗎?」她在前頭帶路,邊走邊找話與他聊。

他微微挑眉,「妳還有看到別人嗎?」

她小臉不禁一紅,「對不起。」

不過她心中著實有一絲懊惱。真是的,為什麼要拚命想話題引他講話?而且還問出這麼奇怪的白痴問題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變得有些怪怪的。

所以她又無預警地做出一件更怪異的事——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滿滿的疑惑,因此在下一瞬間閉氣凝神,將念力集中心眼,試圖探尋這位佟先生的點滴底事。

不料,她的探索直直撞上了一堵牆!

怎麼會呢?通常只有兩種情形︰如果不是她的異能失靈了,就是他的心牆太固若金湯;第二種情形可能是他道行高深。

「咦?」她忍不住驚訝出聲。

他低頭瞥了她一眼,「怎麼了?」

她有一絲狼狽尷尬地忙擺手,「沒有、沒有,沒事。」

一定是她方才心緒不穩,所以才能力一時失效,因為她在藍島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遇過道行精深的同道中人,人類體內的「氣」比她以前所感覺接觸到的混濁太多了。

為了化解方才的尷尬,她又開始不能自己地滔滔不絕起來。

「我們唯一剩下的員工小木屋本來是我嫂嫂住的,自從她嫁給我哥哥後,小木屋就空了出來,但是它非常的干淨舒服,不過也許你會覺得布置上來講有點女性化,但不要緊,我們還有全新的海藍色床單組和窗簾,甚至藤椅沙發上的布套也可以換……」天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細節部分可以不用向我詳述,我無所謂。」他輕描淡寫地道。

藍婇可以感覺到自己連耳朵都紅透了,「是。」

在走回度假村的一路上,她沒有再說話,可是說也奇怪,身畔這名高大男人卻像是很習慣這樣的沉默與靜謐,他的神情與氣質總是冷冷的,卻又不會給人高不可攀或驕傲自大的感覺。

「你是醫生嗎?」度假村的大門近在前方,她再也忍不住開口。

至宇微詫地瞥她一眼,「我是。妳怎麼會知道?」

「你做CPR一時態度沉穩、動作熟練,還有你過後還看表測量了阿永伯的脈搏。」

她雖然無法用天生異能探索他的底細,卻可以借著觀察所得了解一些東西。

他眼底閃過一抹贊賞,「妳很聰明,觀察力也很敏銳。」

「謝謝你。」她嫣然一笑,青春的氣息襲人而來。

至宇不是不驚艷的,面前的女孩看來很年輕,中國式典雅的裝扮揉合出現代的時尚感,只要是男人,很難不為之驚艷。

但他的反應也僅止于驚艷而已,並沒有想繼續發展下去的。

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女人。

到藍島來是要享受孤寂與清靜祥和的撫慰,他沒有興趣來一段無意義的夏日戀情。

他們緩緩走進度假村,藍婇突然心兒微微一怦,微笑的開口問︰「佟醫生,你打算一個人吃晚飯嗎?」

「對。」他很干脆地道。

唉,友好的表示又被拒絕得這麼徹底,藍婇不禁有些訕訕然。

她這是在做什麼呢?為什麼一反平日的禮貌客套,莫名其妙地問了那麼多問題,做了那麼多平常打死也不會做的事,例如試圖邀他吃晚飯……

藍婇揉了揉眉心,命令自己清醒一點,不能因為哥哥和嫂嫂離開她去度蜜月了,她就變得異常脆弱和神經質起來。

為了彌補方才的一連串失態,她很快邁開步子帶領他來到一問紅頂白牆的小木屋前,秀手往袋口中一模,鑰匙立刻出現在掌心,她神色不變地掏出鑰匙打開門。

「妳隨時都將鑰匙帶在身邊嗎?」他注意到了。

「是呀,以備不時之需。」她巧笑倩兮,輕描淡寫地回道。

推開了門,屋子雖不大,但屋內擺設布置令至宇不禁挑高了眉毛。

「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他的目光緩緩掃視過中國式紅木衣櫃、紅木桌椅,一張舒服的藤椅沙發,雪白繡紅梅花的大床,還有潔淨的衛浴設備,甚至還有一架電視機。

這是員工的房間?那麼藍島果真猶如天堂,名不虛傳。

「謝謝你的贊美,有什麼需要換過的地方嗎?我們馬上為你服務。」藍婇含笑的問道。

「都很好,不用換了。」至宇將行李袋放在一旁的紅木描金矮櫃上,「我跟妳到櫃台登記訂房吧。」

「沒問題。」

藍婇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另一個平常的貴客入住藍島,只是另外一段假期的開始。

但這個男人實在不像是泛泛之輩、尋常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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