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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吻我,試試看 第五章

必烈對台北市並不熟,所以還是只能將小豐帶到這棟五星級飯店六樓的西餐廳里。

「我要一客休斯敦漢堡,一杯黑咖啡。」他點完後,黑眸緊盯著她,「妳呢?」

「呃……一樣。」她真沒想到他吃得這麼「樸實」。「我還以為你愛吃漢堡只是江湖傳言。」

「江湖傳言?」他啜飲一口冰水,自杯沿瞇視著她,「我喜歡吃漢堡有什麼不對勁?」

「沒有,只是像你這樣地位崇高……」她眨眨眼,他剛才是在瞪她嗎?她愣了一下才繼續說︰「又很厲害的人,我一直覺得你應該喜歡三分熟的松阪牛排,喝頂級紅酒。再不然就是素食主義者,喝綠茶,吃生菜色拉,講究哪種菇類最能養生……你怎麼了?」

必烈支手抵在額頭上,寬肩顫動著強忍笑。「沒什麼。」

她眼楮睜得好大。他居然在笑?居然在笑耶!

他笑起來好好看哦,所有嚴峻冰霜線條在瞬間被春風吹化了般,臉上出現了一抹淘氣男孩般的純真色彩。

她看得心兒怦動。

「說啦、說啦,跟我說你到底哪里覺得好笑?」她唇兒漾開興奮的笑,眼兒亮晶晶的。

「妳對……『地位崇高』者的刻板印象。」他總算止住笑,真不敢相信這個隻果臉的腦袋瓜里究竟在想什麼?

他不是那些把香檳當水喝,成天無所事事只會逐香追美的公子哥,他還有兩間道館要經營。

而且就算地位崇高,他還是個平凡的男人,除了處理公事和參與跆拳道界的事務外,他也會在休息時坐下來看球賽,喝啤酒,吃吃所謂的高熱量低營養食物──漢堡和炸薯條。

「不對嗎?」

「不太對,至少我個人就認為喜愛漢堡沒有什麼不好,也無所謂高不高級。」他聳聳肩,又啜飲了一口冰水。

「我也是耶!」小豐像是找到了知音般,激動地湊向前,眼里閃動著光彩。「我爸老是說我是個沒文化的野蠻人,他說山東大饅頭夾鹵肉比漢堡好吃一百倍,真搞不懂我的味覺到底有沒有問題?」

他微微一笑,「妳看起來很激動。」

「當然激動啊。」她忍不住扳起手指頭數算著,「我在我爸眼中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蛋女兒,什麼都不會,不會煮只會吃,不會洗只會穿,學了十幾年的跆拳道還停留在最初級的白……呃,你了解我的意思。總而言之,我有時候想想也很氣餒,除了年輕外,我還有什麼好傲人的?」

他眨眨眼。

「唉,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崇拜你崇拜到非嫁你不可的原因。」她臉上神情瞬間夢幻了起來,「你什麼都好,什麼都會,人長得帥,又是奧運金牌得主,經營的事業又很成功,就連喝起水來的模樣都比我瀟灑。」

他再眨了眨眼。

「你愛吃漢堡就是一種時尚品味,我愛吃漢堡就是一種沒文化的墮落。」她沮喪得不得了。「一個人成功,全世界都為他鼓掌,你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他唇邊情不自禁蕩漾開的微笑倏地消失,胸口奇異地升起一抹不舒服的郁悶感。

「妳想要嫁給我,只是因為我這些外在條件,以及……我是個成功者?」他神情陰郁,聲音低沉。

小豐沒有意識到他臉色沉了下來,還鄭而重之地點點頭,「對啊,你真的是個很棒很棒的男人,你知道嗎?這世上稍微有點腦袋的女孩子都會以成為你的妻子為榮的。」

熱騰騰香噴噴的漢堡上桌了,關烈卻已經沒了食欲和興致。

他眼神冷漠,「謝謝妳的抬舉。」

不知怎地,當他意識到她原來也跟其它千千萬萬的女人沒兩樣,都是膚淺而注重外在條件的獵婚拜金女,他頓時感覺到一股深沉憤怒的悸痛撕裂了胸口和胃部……非常、非常地不好受。

他還以為隻果臉是不一樣的,她是天真淳樸大剌剌的,以為她能夠看透他外在的一切優勢盔甲,直視入他的內心,真正由衷地喜歡他這個男人……

看來,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居然會一時產生幻覺看走眼。

「你怎麼了?」小豐看著他似乎不準備動手拿起漢堡的樣子,不禁關懷地問︰「不是餓了嗎?」

他應該要保持優雅和自制,至少吃完這一餐後再離席,這正是他多年以來維持的禮儀和紳士,也是所有人對他的期望想象,但是……管他的!

必烈倏地起身,眼神冰冷又狂烈,「妳吃吧,我沒有胃口了。」

「啊?」小豐傻眼了,不明白他為什麼又突然間變臉了?

他一會兒微笑一會兒翻臉,她簡直無法招架他的反復不定!

「漢堡記在我帳上,但是我希望以後妳不要再不請自來,再次擅自敲我的門。」關烈冷冷地拋下最後一句話,隨即大步離開。

小豐孤零零坐在座位里,小臉寂寥傷心地盯著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漢堡,滿心只有想嚎啕大哭的沖動。

她又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了嗎?

他眼底的嫌惡與冷漠比第一次見面時還要深,好像……好像她變成了只討人厭的蟲子,打壞了他的胃口,也礙著了他的眼。

她沒辦法不難過,沒法緊緊掐住心口不讓痛楚的裂痕漸漸擴大開來,從胸蔓延到了胃,然後冰冷直竄腳底,然而諷刺的是,她的眼眶卻洶涌地發熱滾燙起來。

答地一聲,一顆淚珠失勢墜落在精致的織錦桌面上,碎裂成細小的淚珠……她本能伸手想去擦拭,卻看見自己的手在發抖。

小小的,女敕女敕的,什麼也不會的手。

劈不破木板,拈不動針線,拿不好菜刀……注定是一雙無用笨拙的手。

連他也覺得她惹人嫌,也覺得她是個失敗者嗎?

小豐生平第一次真實強烈地感覺到自己的無能和不討喜,就像已被重重烙印了上去,永遠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可是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她猛地緊緊捂住小臉,憋著氣哽咽起來。「他讓我覺得我還是有希望的,只要站在他的身邊,幸運也會降臨在我身上,我可以在他身上學會好多好多的事情,我可以不那麼害怕,不那麼笨拙,他什麼都可以教我……」

他就像耀眼溫暖的太陽,自然而然放射熱力吸引著人們去親近他,崇拜他,仿效他……甚至倚靠他。

而她就是其中一個。

為什麼飛蛾會瘋狂地撲向火焰呢?為的就是想要得到那一瞬間的光熱與溫暖。

就算後果是焚燒成了一縷青煙消失無蹤,至少也曾勇敢擁抱過那光熱烈焰。

「對,就是這樣,我不能放棄,我要勇敢!」她忽然抬頭,放開雙手,淚盈盈的雙眼綻放出堅定的光芒。

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至少他看見了她,認識了她,現在討厭她沒關系,總有一天,他一定會看見真實的她,會喜歡上真正的她──

那個不那麼笨,不那麼失敗,不那麼一事無成的女孩。

事情總會有希望的!

她要拿出實際的行動,讓他看見她的真心。

她不要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笨蛋少女,只仗著一張嘴皮子和一張隻果臉走天下。

像她這樣的女孩,在台北街頭掉塊招牌都能砸中一大票。

她一定要拿出點不一樣的給他瞧瞧!

于是小豐火速沖到好友──號稱十項全能打工美少女──西門炊雪家中,重重地坐入她家那組搖搖欲墜快壞掉的木頭椅子上,一臉認真嚴肅的拜師表情。

「請妳教我怎麼煮菜。」

炊雪瞄了她一眼,放下手上折金元寶的動作,起身走向老舊的置物間。

小豐小臉垮了下來,「連妳都不想理我了嗎?」

她听到身下啪啦一聲,但是因為心情太過沮喪而懶得理會。

「妳快把我家的椅子坐壞了。」炊雪一手拿著榔頭,一手拎著鐵釘,走到她身邊蹲對準快斷折的椅腳,砰砰砰釘將起來。

「噢,對不起。」小豐更頹然了。「我是不是很礙手礙腳?」

「普通。」炊雪好整以暇地釘好椅子後,將工具收回置物間再走出來,明亮清澈的眼楮凝視著她問︰「怎麼了?又有誰取笑妳的『白帶』了嗎?」

她翻了翻白眼,「拜托別再提那個,我已經夠難過的了。」

「好吧,妳說,是追夫行動不順利嗎?」炊雪重新坐下來繼續折金元寶。

這是她最近找到的一項新手工收入,折一枚供佛用的金紙元寶五角錢,做大朵金紙蓮花五塊錢,如果做得快的話,一天起碼多了幾百塊的收入。

當她在幾個鐘點工作中穿梭時,剩余的時間就可以拿來折這個賺錢了。

「對啊。」小豐懊惱地點點頭,心情沉重地道︰「他好像討厭我。」

「關烈那種男人不好對付呢。」

「對啊、對啊,他簡直是晴時多雲偶陣雨,變臉比變天還快。」沒想到真有人能了解,小豐感動得涕淚縱橫。「前一秒鐘還對我笑,下一秒鐘就生氣了。」

「妳是不是說了什麼豬頭話?」不愧是同學兼好友,炊雪對她的德行掌握得一清二楚。

她想了想,怯怯地開口,「我不知道,應該沒有吧,我明明是在贊美他耶。」

「妳說了什麼?」

「那個不重要,我現在決定要改變計劃,先針對自己做個大大的改造運動,我要重新以一個賢妻良母的形象出發。」她滿眼發光,小臉熱切。「洗熨烹煮樣樣行……」

「噗──」

「喂!妳在笑什麼啦?」她慍怒地瞪著好友。

炊雪揮了揮手,勉強吞下狂笑聲。「抱歉,我太直接了。」

「多謝妳喔,妳的笑聲再次嚴重打擊了我的信心。」她沒好氣道。

「不是我潑妳冷水,妳打從出生以來拿過菜刀幾次?」炊雪迅速補了一句︰「不是在追殺妳那些白目師兄的時候,自己數數看。」

「一……呃,一兩次吧。」她盯著自己的手指頭,心虛地回道。

「那麼妳知道純羊毛衣可不可以用熱水洗?」

「應該……」她遲疑地猜測著。

「妳有沒有掃過地?除開以前在學校做值日生時的不算。」炊雪再問。

她眨眨眼,欲言又止。

「關烈會在台北停留多久?」炊雪忽然問道。

小豐大松了一口氣,「這個我知道,他會在台北停留二十天。」

「那麼妳認為自己有辦法在短短的二十天內變成一個超完美嬌妻嗎?」炊雪聳起一邊的秀眉。

「我……」她啞口無言。

炊雪繼續低頭折起金元寶,藏住一抹得意的笑。「小豐,很不幸的,我實在太了解妳了。」

總得有人讓小豐看清現實吧?她可不想單純當個一味鼓勵卻無啥幫助的損友。

「那我該怎麼辦?」小豐震驚過後,忍不住難過地猛力捶了下椅子。「嗚嗚,怎麼辦啊?」

炊雪小臉變色,「當心我家的椅子……」

可是來不及了,原本就已經奄奄一息的陳年舊椅在小豐的一記捶打下,啪啦啦地垮了下來,宣告無救。

小豐整個人摔進一堆朽木枯板里,灰頭土臉、滿面驚惶,「救命啊!」

炊雪重重嘆了一口氣,無奈地伸手將她拉了出來,苦惱地瞪著那堆壞掉的「木條」。

「好了,妳毀了我家的椅子。」她搖了搖頭,「我現在可以體會妳的心情有多沮喪了。」

她得做上幾百箱的金元寶才能買得起新沙發?

「對不起,我一定會賠妳新的椅子。」小豐一臉愧疚,怯怯地道。

炊雪拍拍她的肩膀,吁了口氣,「沒關系啦,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反正我媽也老是嫌這組椅子的木刺會戳到她的。」

或許她可以買幾個便宜的坐墊來應應急,這樣也挺有日式風味的……炊雪總算露出了笑意。

「我果然是個失敗者、掃把星、大笨蛋!」小豐吸吸鼻子,又想哭了。

「記住一點,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認為妳是笨蛋,但妳永遠不能承認自己是。」炊雪神情堅定地盯著她,鼓舞著她道︰「知道嗎?」

她微張小嘴,老半天還沒思索出這句話的哲理和含意。「所以……」

「笨蛋。」炊雪一手扠腰,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額頭,「只要妳不承認妳是笨蛋,妳就不是笨蛋,懂嗎?」

「是這樣啊。」小豐眼底的問號還沒完全消失,但是也不敢再追問了。

「我來教妳兩招吧。」炊雪嘆口氣,實在再也受不了有人笨到這種地步了。「耳朵湊過來。」

「可是屋里又沒人?」她困惑的看了看四周。

「叫妳過來就過來!」

「呃,好。」她只好乖乖湊過去。

在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後,炊雪微笑地拍了拍她的肩,雙眼發光,「懂了嗎?」

「我可以這樣嗎?」小豐臉紅心跳,小手壓著胸口喘著氣問道。

「絕──對──可──以。」

「我要『拜藝學師』!」

必烈一打開門,就看到小豐一臉紅隻果樣,嚴肅堅持並且緊張地仰望著他。

「是『拜師學藝』吧?」他嘲弄道。

她低呼一聲,小臉瞬間更紅了。「啊,對不起,是拜師學藝、拜師學藝。」

他沒有笑,雖然覺得她現在手足無措小臉通紅的模樣很滑稽好笑,但是他只要一想到昨天,他就不允許自己對她微笑。

「我說過,沒事不要擅自敲我的門。」他冷冷地道。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今天是有事來找你的,所以不算是『沒事擅自敲門』。」她絞擰著十指,害羞地道。

他瞪著她,「如果是拜師學藝這件事,抱歉,我不收女學徒。」

「不要把我當成女的就好啦。」她急急道,「真的,你完全可以不用顧慮,無論怎麼摔、怎麼打、怎麼捶,我都挺得住的,絕對不會哀哀叫或抱怨一聲,你可以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我如果需要沙包的話,我會自己去訂購一個。」他沒好氣地道。

「那你不要把我當人體沙包,把我當作……」她差點吐出「老婆」這個詞,總算及時咽了回去。「學生,就是一般的學生,好不好?」

「妳究竟在打什麼主意?」關烈盯著她,嘲諷地道︰「想要成為我的學生,再伺機變成我的老婆嗎?」

賓果!

但是她死也不會承認他猜對了──嘿,炊雪教的這招還挺好用的。

「你太小看我了,我也是有志氣、有骨氣的人。」她開始吹牛瞎掰。「我也想要成為跆拳道的明日之星,我也是有權利找一個最好的老師來學習跆拳道的。」

「很好,我不反對,只要妳去找別人拜師。」他話說完,門就要關上。

小豐情急之下伸手進去擋住,卻被沉重的門夾了個正著。

「啊!」她痛呼一聲。

門扉又迅速打開,關烈一臉鐵青凝重地低吼︰「老天,妳這個笨蛋,妳以為妳在做什麼?」

她痛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深吸了口氣,捧著夾得紅腫淤血刺疼的小手說不出話來。

他瞪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和慘兮兮的小手,最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將她抓進房里。

「坐好。」他將她放在單人沙發椅內,輕柔地捧起她受傷的手檢查。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她的手受傷得不輕,四根指節不但淤血還擦傷破皮了,紅腫得跟小紅蘿卜沒兩樣,連動都動不了。

強捺下深重的憐惜感和愧疚,他保持冷靜地將她的手輕放在沙發扶手上,交代道︰「不要動,我去拿冰塊和急救箱。」

她絕對不會動的,因為一動就痛到快斷氣。天啊!她淚汪汪地想著,古人說「十指連心」,果然不是蓋的!

但是被夾成這樣她一點也不後悔,至少關烈肯讓她進門了,而且還對她好溫柔。

「唉。」如果他深深打著結的濃眉能夠解開的話,那就更好了。

他皺眉就表示在生氣,而她多希望他不要再生她的氣了?她喜歡看他對著自己笑。

胡思亂想間,小豐沒有意識到他已經拿來急救箱,直到她受傷腫痛的手指上傳來一股沁入心脾的冰涼感,她才回過神來,情不自禁舒服地申吟了起來。

「噢,好濕好涼喔!」她嘆息,冰塊紆緩了悸痛。

必烈月復間卻驀地一緊,眸色深沉了起來,暗暗地咕噥了一聲。

可惡,她的申吟听起來是那麼樣地……蕩人心魂。

必烈的眉頭蹙得更緊,他像是在跟自己生氣,惱怒地用力撕開干淨的繃帶。

「關烈……」她小小聲開口。

「怎樣?」他凶惡地抬頭瞪她。

「呃……是不是應該先用生理食鹽水清洗一下傷口?」她更小聲地提議,唯恐他的怒氣更熾。

沒想到他並沒有發作,反而眼神溫柔了下來,「對不起,妳說得對。」

她張口結舌地傻望著他。

「妳一定覺得我很野蠻。」他自我調侃,撇了撇唇角後,動作溫柔地替她上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輕柔搽觸著。

「不會呀。」她幾乎因感動而哽咽了,強自吞咽了好幾下才得以開口。「是我的錯,我一直給你帶來麻煩。」

他怪異地瞥了她一眼,「妳真這麼覺得?」

「對呀。」她嘆了口氣,「我真的很糟糕,做什麼都不行,就連話都講不好。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渴望能夠像你一樣好。」

他沉默了起來,俊臉透著一抹深思,半天後才道︰「每個人不一樣。」

「我知道。」她眸光熱切真摯地望著他,「但是如果我有你千分之一的好,我就好快樂、好滿足了。」

「傻瓜。」他終于微笑了,「我也不過是個凡人。」

「錯,是一個很堅強、很勇于向自我極限挑戰的凡人。」小豐沒有受傷的那只小手緊握住他的,誠懇地道︰「你家很有錢,但那並沒有妨礙你追求你的夢想,也沒有怠惰了你的心智;其實你大可以不必那麼辛勤地練功,到達頂尖卓越的巔峰,但你還是做到了,不是為別人,而是為自己。」

必烈震撼住了,不敢置信地凝視著她。

她……說什麼?

「我相信沒有人要求過你做什麼,只要靠祖蔭就足以功成名就,但是你完成了自己的目標,你為自己的人生定位,你得到了你所想要的,你也真真切切地了解你是誰。」她光芒閃閃的眸子陡然黯淡了下來,聲音也轉小,「我真的很羨慕你可以做得到。」

他深深凝望著她,訝然在她天真傻氣莽撞的小臉上看到了一抹深刻的失意。

他為她的聰穎體貼甚感驚喜,卻又為她的落寞失意震蕩悸疼。

「我就不知道我能做什麼。」她輕咬著下唇,目光直瞪著受傷包扎起的小手。「我們家是跆拳道世家,我曾祖父、祖父,甚至爸爸都是跆拳道高手,但是到我這一代就破功了。我是個女生,全身上下沒有一根練武的骨頭,我爸已經對我徹底失望了。」

雖然她成天傻不隆咚莽撞搞笑,但她也知道爸爸是失望的,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他會拿出去夸耀與感到驕傲的女兒。

必烈輕輕包扎好她的手後,用雙掌溫柔包覆住她的手,靜靜傾听。

說也奇怪,在這一刻,他對她所有的防備,煩厭和戒心統統消失了,相反的,他好似能夠踫觸到她真切的內心和想法,他彷佛能夠和她心靈相通──

在那個愛笑魯莽的外表底下,她是個渴望被認同的怯弱小女人。

小豐振作了一下精神,不想要被同情,不想被感覺到是個可憐兮兮愛抱怨的可憐蟲。

她勉強擠出一朵笑,「這樣也好,大家都不會再對我抱持什麼期望,但是我自己做不到,並不表示我不能去崇拜很厲害的人呀,而你就是我最最崇拜的人了。」

很奇怪的感覺。

但是關烈卻感覺到她相似的一句話,昨天和今天帶給他的感受卻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覺得她單純只是個追星族fans了,她的贊美莫名地帶給他一陣愉快滿足的悸動。

必烈的胸膛發熱著,有一絲尷尬地微微一笑,「多謝捧場。」

小豐回以嫣然一笑,怯怯地問︰「你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嗎?」

「我沒有生過妳的氣。」大男人自尊作祟,他死鴨子嘴硬,低哼道︰「我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

「當然不是。」她笑得好喜悅、好開心。

必烈陡地發現被她這樣強烈地崇拜著也不錯,他似乎做什麼說什麼她都很支持很高興。

他不禁失笑了。

「傻瓜。」他揉揉她的頭發,「妳真的很傻,這麼笨一定常常被人騙吧?」

「才沒有。」她又嘆氣了。「根本沒有人願意降低水準品味來騙我,我又不是才貌雙全的美女。」

「才貌雙全的美女就不會被騙了。」他故意捉弄她。

她忍不住哀怨地偷瞄他一眼,「所以我才要拜師學藝呀,有你這種大高手教我,我一定很快就能夠學得一身好武功,就算有人騙我,我也能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

「以妳的腦袋,應該會被拐騙去充當打手還很高興吧。」他就是不願意給她好評價。

「你到底要不要教?」她開始使出那一記大賤招,小臉扭曲扁嘴要哭。「嗚嗚嗚……我手都被夾成這樣了,你還忍心不教我,嗚嗚嗚……」

「教,我教。」他不禁長嘆一聲,心都軟了下來。

他怎麼舍得不教?在他將她的手夾得這樣血肉模糊後?

小豐吸吸鼻子,破涕為笑,「謝謝。」

必烈白了她一眼,又好氣又好笑地道︰「這樣有什麼好高興的?為了學藝把手夾爛了,值得嗎?而且妳的手起碼得休養個一個星期,能夠學多少功夫?」

「你可以先教我腳功的部分啊。」她笑得好開心,抹了抹鼻涕,興致勃勃地道︰「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學?」

「明天。」他微微皺眉頭,黑眸透著關心。「妳這樣真的可以?」

「絕對沒問題。」她就算用爬的也要爬來。

「那麼……」他在心中迅速計算了一下自己的空閑時間。「妳在下午兩點過來吧,我四點還有事,兩個小時對妳來說已經差不多了。」

「啊,才兩個小時。」她失望得不得了。

「妳想要第一天就把骨頭操散嗎?」他微挑眉,不悅地道︰「別忘了妳的手傷。」

「好──吧。」她勉強答應。

起碼她的目的已經成功了一半,他總算答應教她跆拳道了。

至于接下來炊雪傳授給她的主意……

小豐臉蛋迅速走紅起來。

扁想就渾身燥熱,真不曉得炊雪一個黃花大閨女是打哪兒學來這麼激情的招式的,可是為了搶到關烈這個炙手可熱的萬人迷,她是豁出去了。

小豐興匆匆地回到家,開始用單手翻箱倒櫃。

被夾到的右手又開始脹痛了,或許她應該要听關烈的話先去診所拿些消炎止痛藥吃吃的。

她滿頭大汗地坐在臥房的地毯上,長長嘆了一口氣。

「小豐啊,妳今天到底去哪──」陸大風推門進來。

他看見女兒亂成一團的房間,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妳被強盜打劫了?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那個小毛賊好大的膽子居然敢……」

「我在找我的跆拳道服啦。」她悶悶地回道。

他松了口氣,「原來如此。我說女兒呀,妳也學學人家曼樓,她家干淨的連一點灰塵都沒有,襪子都是紅配紅、綠配綠的,哪像妳……」

老爸真會給她「鼓勵」啊。

她翻了翻白眼,「老爸,真是難為你了,居然有我這種女兒。」

「可不是嗎?」他煞有介事地嘆息。

「老──爸。」她都已經夠沒自信的了,他又來參一腳落井下石。

「我看妳還是去找秀珍姨拿快一點……」他忽然瞠目結舌地指著她的鼻頭,一臉駭然。「等等,妳說妳在找什麼?跆拳道服?」

「對呀,就是跆拳道服。」她干笑著。

「妳不是說妳這輩子再也不要穿跆拳道服,再也不要練跆拳道了嗎?」陸大風眼珠子快驚到滾出來。

他還記得上次逼迫小豐要練時,她幾乎要拿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抗議。

怎麼……女兒幾時轉性了?

「人總是會變的。」小豐訕訕地道。

她會重新穿上道服,都是為了她心愛的未來老公啊!

陸大風看起來像是下巴都快掉了,發出喀喀聲。「妳妳妳……」

「放心,我不是要你教。」她知道父親已經對她徹底放棄。「你不用擔心再看到我同手同腳了。」

「幸好……呃,我是說,那妳要誰教妳?」

她露出一抹愉悅的竊喜笑容,「秘密。」

「該不會是關烈吧?」

「爸爸,你不要管啦,總而言之我不會給你丟臉的。」她笑嘻嘻的保證,反正她丟臉的事情也不會讓老爸知道。

「妳該不會還在打關烈的主意吧?」他驚駭的問。

「實不相瞞,我是想要贏得本屆中華跆拳道大會的鰭量級冠軍。」她一本正經地說。

陸大風一愣,隨即狂笑起來。「哇哈哈哈……妳?鰭量級冠軍?哈哈哈……我的天啊……」

好了,由此可知她有多麼被瞧不起了。

小豐哀嘆地搖著頭,慢吞吞走出房間。

「秀珍阿姨,妳有沒有看到我的跆拳道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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