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英雄不賣藝 第九章

天黑了,夜色降臨了。

「如夢似幻小青樓」里又開始上演美人衣香鬢影翩翩,尋芳客笑聲喧喧的戲碼。

繡月伏在案上,邊把皇室靈丹妙藥當花生米丟進嘴里喀啦喀啦地咬,邊認真地數算著自己荷包里所有的銀票銀兩。

嚴格來說,她出宮這段日子並沒有花用掉太多錢,最多只付了老魯叔的車資和兩日的客棧費,再來就全由蕭大哥負責養她了。

「春嬤嬤真的錯了,這世上的男人不全是壞蛋,像我皇兄雖然性格老奸了點,做人油條了點,心思狡詐了點,也還算是個英明善良的好君王。」繡月忍不住為自己人辯護起來。「還有像蕭大哥,是咱們國家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為朝廷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為人正直耿介又堅毅果敢,在我心中呀,蕭大哥可是天下排名第一的好男人了。」

他甚至比皇兄、比青梅竹馬的義兄鳳揚城王還要好上一百萬倍!

一想到他,繡月不禁臉兒羞紅了起來,心房怦怦悸跳,按捺了好幾天的思念如狂濤巨浪般淹沒了她。

「他現在還在杭州嗎?是不是急著找我?」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眼眶熱熱的,不知怎地鼻頭陣陣酸楚。「他……會不會恨我晃點他?會不會以為我把他當傻瓜耍?」

繡月小手緊緊壓著突然絞擰得喘不過氣來的胸口,喉頭涌上來的滿滿苦澀,連靈丹妙藥也抑制淹沒不了。

她忽然一陣深深的心慌——

他該不會……該不會已經回京了?再也不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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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縱橫面色陰郁地策馬進了蘇州城。

夏日蟬聲唧唧,白雲藍天長空,小橋碧水荷花,他什麼都沒有看見。

他的眼里、心里專注搜索的只有一個人——

繡月。

史大夫已經後悔跟來看熱鬧了,因為一路上陪著個一聲不吭的悶葫蘆,鐵青著表情的石頭人,憋都快憋死了。

「我說將軍……」史大夫終于再也忍不住了,今天他就算冒著被揍飛出去的危險也要說。「你可不可以開口說點什麼?就算出個聲也好呀!」

蕭縱橫冷冷地側頭看了他一眼,依舊不發一語。

「好吧、好吧,當我沒說。」史大夫投降,閉上嘴巴沒多久,又控制不住張開嘴巴。「可是咱們已經到蘇州了,你好歹也開開金口嘛,否則怎麼打听長公主的下落呢?」

事情一關乎到繡月,蕭縱橫沉郁緊繃的臉龐總算有一絲絲的軟化了。

「我們分頭行事。」

總算開口說話了!

史大夫松了口氣。「那有什麼問題?可是……公主又不認識我,要是我先找到她,我該怎麼做?把她綁起來嗎?」

「不!」他臉色一沉,語氣稍嫌急促道︰「她的身子骨脆弱,一不小心就會受傷,所以你不可以那麼做!」

「不如用迷藥迷昏她?」史大夫提議。

「不行!」他臉色更加難看了。「她的體質虛弱多病,萬一吸入過多迷藥醒不過來,又該怎麼辦?」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史大夫面有難色。

「將軍,我覺得這個長公主挺難搞的嘛!」史大夫無可奈何地一攤手。

「總之,如果你發現了她的行蹤,什麼都不要做,只要馬上通知我就行了。」蕭縱橫濃眉一撩,警告地道。

「好啦、好啦。」史大夫咕噥。

女人這麼難搞,只有不幸摔進愛河里的男人才會拿她們當作寶……

咦?

史大夫驀然抬頭,瞠目結舌地瞪著蕭縱橫高大偉岸的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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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月小心翼翼地捧著荷包,里頭是她這次離宮出走攜帶出來的細軟,總共有一千五百兩銀票,還有十六兩七錢的銀角子。

這麼多的錢,應該夠春嬤嬤洗心革面順便做點小生意了。

她經過圓月形窗口,眼角陡然瞥見了一個高大熟悉的背影,心兒怦怦一跳。

蕭大哥?!

她忍不住停住腳步,揉了揉眼楮,驚喜地看著那好熟悉的偉岸背影。

蕭大哥怎麼知道她在蘇州?他真的來找她了?他沒有氣得不理她了嗎?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蕭大哥才不是那種始亂終棄的男人……」她頓了一頓,小臉涌起紅霞。「哎喲,什麼始亂終棄,我在瞎說什麼呀?」

她雙眸熾熱而盼望地盯著那越去越遠的背影,本想出聲叫喚,可是……可是不太對,如果真是蕭大哥的話,他身邊怎麼會有一個騎著驢子的同伴?

會不會是她思念過度,出現幻覺了?

「唉。」她輕輕垂下眼睫,低低嘆息。

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繡月沒有察覺到自己悵然若失的模樣,十足就是個為情所困的小女人。

「嘿,小月牙,要不要去瞧瞧熱鬧?」有著縴縴水蛇腰的小如意扭著扭著,扭到了她跟前,笑嘻嘻的問。

「什麼熱鬧?」她抬起頭,不禁再望了窗外一眼,啊,人不見了。

「就是天大的熱鬧呀!」小如意不知她此刻心思,興匆匆道。

「還是不了,我得去找春嬤嬤。」見那似曾相識的背影消失,她莫名沮喪了起來。

「春嬤嬤就在前面花廳里準備著,今天全蘇州最紅的鑼鼓絲竹隊‘金鳳大樂隊’也來了,張燈結彩喜洋洋的,說有多熱鬧就有多熱鬧,」小如意滿心向往。「唉,真希望我有朝一日也能成為花魁,享受這等豪華排場呀!」

「啊?」她愕然地看著小如意。「你、你不打算從良嗎?」

「誰從良?我嗎?我才不從良呢!」小如意滿臉興奮,「我的志向就是成為蘇州城首屈一指的花魁娘子,顛倒眾生,讓所有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爭相捧著大把銀子只為了博我一笑……」

繡月看她笑到大暴牙全露出來的模樣,還真是有點難以想像。

不過,這就是春嬤嬤說的人各有志嗎?

她突然覺得頭有點痛。

不過她還是不死心,抬起了下巴,堅決道︰「我去找春嬤嬤。」

這次一定要說服春嬤嬤,從良才是最正確的光明大道。

可就在繡月一踏進前廳,就見到平時精神抖擻、嗓門永遠比任何人還要大的春嬤嬤面色灰敗,一臉如喪考妣般跌坐在鋪著紅毯的階梯上。

「春嬤嬤,怎麼了?」她心下一驚。

春嬤嬤沒精打彩地抬頭看了她一眼,頓時放聲大哭。「哇……」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您先別哭呀!」她急忙擁住春嬤嬤寬厚的肩頭,極力安慰。

「小月牙,我完了、我完了啦……」春嬤嬤哭哭啼啼,鼻涕眼淚把濃妝給糊了一團亂。「今晚的花魁娘子展示大會……全完了!如冰她走了!」

「為什麼?」她記得那位被春嬤嬤聲稱「絕世冰山美人」的新任花魁娘子,不是一向都神秘兮兮地藏在小春閣里嗎?

「剛剛來了一個豐神俊朗、氣質尊貴的英俊鮑子,強行把她給擄走了呀!」

「擄人勒索?!」繡月一急,被口水嗆到,不禁一陣劇烈猛咳起來。「咳咳咳……光天化日……咳咳咳……目無王法啊……」

這下子換春嬤嬤替她拍背,連聲安慰起來。「不要緊,有話慢慢說,世上除死之外無難事,你就快別生氣了吧。」

「咳咳咳……我的藥……」

「我拿我拿!」春嬤嬤熟練地摘下她系在腰間的繡花小荷包,挖出了幾顆香味撲鼻的天山雪蓮小丸子,塞進她小嘴里。「快咽下……好些了嗎?」

繡月服了藥之後,總算稍稍止住了喘咳,但神情依舊氣急敗壞。「春嬤嬤,快報官哪!」

「我也想報呀,可怎麼報?」春嬤嬤一臉苦瓜。「那位英俊鮑子擄走人以後,他的護衛還撂下一句狠話,說是在執行公務,要我們決計不能攔阻。」

「執行什麼公務?他誰啊?」繡月火大。

她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種拿著雞毛當令箭,四處招搖撞騙、敗壞法紀的大混蛋!

「他說他家主子是路晉王爺!」春嬤嬤神情凝重。「路晉王爺,就是那個權傾朝野的路晉王爺呀!話說回來,路晉王爺本人比傳言中的年輕俊美太多了,嬤嬤我這幾十年來看過的美男子加一加、疊一疊,恐怕還不到他一根腳毛呢!呵呵呵。」

「路晉……」路晉表哥?那個皇室貴族里最倨傲、最眼高于頂的美型妖怪……

繡月的神情頓時古怪了起來。

肌膚比她還要晶瑩剔透,修長高大玉樹臨風,不笑的時候寒若萬載玄冰,一笑之後猶如春風呵暖了大地般動人。

他……居然對女人有興趣?!

嘯月的下巴掉了下來。

「眼見時辰將屆,客人就快要上門了,可如冰被王爺帶走了,我待會兒拿什麼老臉向眾人交代?」春嬤嬤想到心酸處,不禁又嚎哭了起來。「哇……這下子對面的花嬤嬤可逮著機會打落水狗了呀!」

花嬤嬤是春嬤嬤的死對頭,她開的「如花似玉怡紅院」無論裝潢、姑娘素質、酒菜品味都略遜春嬤嬤領軍的「如夢似幻小青樓」,因此一直以來就把春嬤嬤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繡月記得春嬤嬤說過,花嬤嬤總是無所不用其極想打敗她,想取而代之成為蘇州第一紅老鴇。

「春嬤嬤,不是還有很多貌美如花的姑娘嗎?就隨便選一個來當今晚的花魁娘子就好了,事情也沒有那麼糟吧?」繡月勸道。

「不成啊,我手底下的姑娘都是舊人,可新花魁娘子除了集美麗與智慧才藝于一身外,還要是從未在煙花界露面過的新面孔、小清倌才行!」春嬤嬤抽抽噎噎,覺得前途一片黑暗。「這是行規。」

「那……」繡月實在不忍心,最後硬著頭皮問︰「春嬤嬤……身為花魁娘子一定得賣身嗎?」

「不不不,以咱們蘇州‘花街柳巷春水鎮’的行規來說,既然稱作花魁,就是賣藝不賣身,並擁有只能遠觀而不容褻玩的至高無上地位。」春嬤嬤淚汪汪,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你問這個做什麼?」

繡月松了一口氣,靦眺猶豫地道︰「那……我今晚濫竽充數行不行?」

「你?!」春嬤嬤倒抽一口涼氣。

「行嗎?」繡月笑得有點心虛。

唉,要是皇兄和蕭大哥知道她干了什麼好事,鐵定會被她氣得吐血,可是春嬤嬤對她那麼好,她總不能見死不救呀!

再說了,頂多只是頂個大濃妝露露臉,隨便彈個一曲古箏,又不是真要接客,應該……沒什麼要緊吧?

「小月牙,你真是我的救命福星啊!」

「真的嗎?」繡月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

從小到大她就跟個病秧秧的藥罐子沒兩樣,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夠成為別人的救命福星啊!

沖著這一句,就算要她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的啦!

繡月登時熱血沸騰,摩拳擦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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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縱橫幾乎把蘇州所有的客棧全部翻過來。

可是沒有、沒有,就是沒有!完全沒有繡月的蹤跡!

「難道她已經離開蘇州了嗎?」他快馬加鞭日夜趕路而來,還以為一定能夠截得住她,沒想到……

他頹然地支著額頭,大手緊緊捏著銀制酒杯,酒杯瞬間被捏扁成一團銀塊,看得史大夫一陣心驚肉跳的。

「那個……皇天不負苦心人,一定找得著的!」史大夫拚命勸慰他。「對了,將軍,不如這樣吧,今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忘掉所有的煩惱與憂愁。」

史大夫逮到機會不忘要向他鼓吹單身自由的美好。

「不要。」眉宇風霜一臉憔悴的蕭縱橫扔掉酒杯,索性拿起整壇酒,仰頭就灌。

史大夫都看傻眼了。

將軍幾時這樣藉酒澆愁過?

這下子可完了,世上最優秀的男人又一枚陣亡在情場上了。

「不行!」史大夫提起精神,鼓起勇氣,死拖活拖就是要把他拖出門。「將軍,你千萬要恢復你的男子氣概,絕對不要為了一朵花而放棄整片花園……」

「你做什麼?我都說了我不要!」蕭縱橫緊緊抱著酒壇,被半拖半拉地扯了出去。

連日來的疲憊、操勞與憂心已經將他的體力耗盡得差不多了,尤其在酒意上涌神智紊亂的當兒,蕭縱橫只剩下最後一絲力氣抓著酒壇子,就這樣被史大夫強硬地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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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訴不盡濃情蜜意、纏綿俳惻的「鳳求凰」,幽幽然地在夜色里蕩漾了開來。

頭痛欲裂、腳步踉蹌的蕭縱橫被史大夫強拉進「如夢似幻小青樓」,里頭黑壓壓地擠滿了人,但奇怪的是,除了琴聲外,悄然不合半點人聲。

包加奇異的是,滿心痛楚焦躁的蕭縱橫,在听見了那絲絲扣人心弦,曲意婉轉動人的琴聲之後,整個人安寧平靜了下來。

他忽然想起了許許多多和繡月在一起時很美好的回憶︰她的笑容楚楚、她的明眸皎潔、她佯裝出來的嬌貴與堅強……

琴聲淨淨,曲意幽幽,蕭縱橫胸口再也抑不住澎湃的激動與苦苦的思念,他粗獷英挺的臉龐悄悄滑落了淚水。

史大夫本來是帶他來找樂子,來見識見識「如夢似幻小青樓」推出最新一季花魁娘子的迷人豐姿,沒想到竟然把大將軍給弄哭了。

「我慘了。」

蕭縱橫默默拭去熱淚,緩緩地抬起頭,想看清那撫琴之人的容貌。

究竟是什麼樣的撫琴大國手,能夠彈出如此動人的美妙琴韻?

可是他的視線還未來得及越過眾人頭頂看個仔細,倏地,悠揚歡樂的絲竹鑼鼓聲接替了清冷纏綿的琴聲,登時整座大廳氣氛熱鬧了起來。

一排美艷的舞伎蓮步翩翩地魚貫而出,縴縴玉手揮舞著紅色的羽毛扇,開始起舞而歌。

晚風悠悠明月幽幽長夜誰來比溫柔

儂來漫舞誰來唱和更殘漏盡春蒙

晚妝初上笑拋眼波莫怕全盡在床頭

一杯兩杯三杯暖酒醉態嬌弱倚香羅

縴縴柳腰任君搓揉今宵只要郎疼我……

春光旖旎鶯聲匿匿,剎那間整座大廳頓時變成醉人的銷魂仙境。

眾人看得如痴如醉,像是恨不得立時買得一夜縱情歡愛。

尤其當本屆花魁娘子靦羞澀地漫步下台,抱著焦尾短琴眼波流轉,欲言又止,未語先笑的模樣,登時醉倒了眾人的心。

好一個不艷不俗、宜笑宜嗔的絕世花魁呀!

她小巧的素顏染上了淡淡嫣然緋紅的胭脂,黑亮的青絲綰成了斜飛的鳳髻,簪上了一朵朵雪白的漢玉小花,粉女敕的耳垂懸著兩只小小的粉紅色珍珠墜子,弱不勝衣的縴瘦身子穿著一襲月牙色繡花衣裳,更加顯得飄逸出塵、楚楚動人。

什麼叫我見猶憐,什麼叫烽火戲諸侯,只為博得美人一笑,就是這款的啦!

「哎呀,今年的花魁娘子真是美!美呀!」

「豈止美?簡直就像是九天玄女下凡塵……」

「美人兒咳嗽了,怎麼連咳嗽聲都如此美妙好听、教人心疼啊?」

贊嘆聲紛紛響起,已經有金主拚命要擠進去登記,想與花魁娘子來個千金一場下午茶的美麗相約了。

「別擠呀……喂!你們後頭的不要拿那個東西來頂我!」

「怎麼了?帶香蕉進來犯法啊?人家待會兒肚子會餓嘛!」

「你還頂?還頂?看等一下大爺我把你個香蕉芭樂全踹爛——」

「喂喂喂,要吵架到別處去,不要妨礙我和小娘子互訴情衷呀!」

春嬤嬤笑到嘴巴都快裂到耳朵了,真是作夢都沒想到小月牙竟然能發揮如此強大的魅力,迷得這幫錢多多大爺如痴如狂啊!

「來來來,慢點、慢點。各位大爺,不要你推我擠的,要一一排隊,不然嚇著了我們小月牙可怎麼好呢?」春嬤嬤笑咪咪地指揮大廳內壅塞的交通。

「對對對,千萬別嚇著了美人兒……」

「俺最斯文,俺絕對會乖乖排隊——他女乃女乃的!前面你個死胖子!還不快點讓位出來給俺?」

「將軍,我們要不要也去排隊。」史大夫擺明了想跟人家湊熱鬧。「將軍?」

咦,怎麼沒聲?

史大夫不解地拾起頭,頓時被映入眼簾的景象嚇得話說得結結巴巴︰「冷冷冷……冷靜,將將、將軍,你、你冷靜……發、發生什麼事了?」

大將軍臉色鐵青難看到像要爆炸開來了!

蕭縱橫目皆欲裂地狠狠瞪著那個縴弱如柳的新花魁娘子,胸口劇烈起伏著,咬牙切齒,不敢置信。

「可惡!」他忍不住一聲怒吼。「我要掐死她!」

剎那間獅吼隆隆,震得大廳里所有人連忙捂住了嗡嗡作響的耳朵。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春嬤嬤險些當場耳聾,驚駭不已。

所有人驚畏的目光全投向佇立在門口,那個渾身燃燒著熊熊怒火的高大魁梧男人,尤其是小月牙……呃,公主繡月,更是像見到鬼一樣,整個人都驚呆了。

「蕭、蕭、蕭……」她登時結巴。

蕭大哥怎麼會在這里?慘、慘了啦!

繡月還來不及驚喜和他再次重逢,連忙心虛地抱頭鼠竄,逃上樓去也。

「還想跑?」蕭縱橫一聲冷笑,酒意全消,扔下沉重的酒壇子,身子拔地而起,如大鵬展翅般飛過眾人頭頂。

他的身勢凌厲迅速如風,可是繡月在逃命潛能激發下,用盡吃女乃的力氣及時沖進房門,然後趕緊上栓。

「對不起啦,我可以解釋!」她大喊。

他如旋風般狂卷至門外頭,震怒地道︰「開門!」

「除非你答應我不生氣!」她全然慌了手腳。

「開門!」他危險地低吼。

「你答應不生我的氣,我才要開!」

「你以為區區一扇木門擋得了我嗎?」他冷冷道。

她一呆,對喔!

「可是……可是我的身子就貼在門上,你如果把門震碎,那我、那我也沒辦法了……」她開始裝可憐,委委屈屈道。

丙不其然,他頓時沉默。

雖然快氣瘋了,蕭縱橫還是舍不得傷到她一根寒毛。

「你最近……還好嗎?」最後,他一聲長長的嘆息,終于開口。

繡月心頭一熱,驚惶緊張的情緒瞬間被他這句話融成了一波春水向東流了,她再也無法壓抑內心深深震蕩的情懷,以及多日來濃濃的思念。

「蕭大哥……」她眼眶紅紅的,小小聲地道︰「你想我嗎?」

也許是隔著一道薄薄的門,也許是積壓已久的澎湃情感再也抑制不住,蕭縱橫首次讓感覺凌駕了理智,沖口而出︰「想。」

繡月眼兒倏然亮了起來,狂喜的淚水不爭氣地沖進了眼底。「真的?」

「如何不想?怎能不想?」他低啞地道。

「蕭大哥……」她心窩一陣甜絲絲、暖洋洋的,小手緊緊攬著胸前的衣襟。

原來他也和她一樣想著、念著,不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在午夜夢回時,極力忍受思念之苦。

什麼恩哪義哪、什麼兄妹之情、君臣之禮,她還想騙誰呀?

明明就是不知不覺,無可自拔地喜歡上人家了,就算逃了這些天,也逃不了這顆心,逃不掉這個鐵一般的事實啊!

繡月腦子里猶在消化著這個天大的領悟,可是她的心啊,早已經甜甜蜜蜜寧寧馨馨妥妥貼貼地接受這個真相了。

「那你……也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嗎?」她蒼白的小臉此刻已紅成兩朵嬌酡,幸好隔著一扇門,否則她肯定羞煞了。

門外又是一陣靜默。

她嬌羞的等待著、等待著,然後再等待著,最後發覺有點不對勁了。

「你不喜歡我嗎?」她的心跳幾乎停止。

半晌後,蕭縱橫震驚而喑啞地開口。「你……喜歡我?」

「我剛剛說了。」討厭,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嘛?繡月一顆心都懸到嘴邊了。「那你呢?」

又是一陣沉默。

氣死了,他這根大木頭!

就在繡月都快要急哭的同時,他終于低低嘆了口氣。

「喜歡。」

巨大的狂喜瞬間涌進了她胸口,將她的心整個塞得滿滿的,快樂得都要爆開來了。

「真的?」她沖動地打開房門,亮晶晶的大眼楮直直地仰望著他,熱淚盈眶。

蕭縱橫痴痴地凝視著她,深刻而專注地端詳著她的小臉,像是要把這些天來所有的份全給補回來。

「是。」他堅定道。

繡月終于還是哭了,喜極而泣。「嗚嗚嗚……干嘛要人家逼你才說?為什麼不早說?」

蕭縱橫被她的眼淚搓揉得心都快碎成兩半了,不禁將她緊緊攬入懷里。「對不起。你……別哭。」

她把小臉深深埋進那溫暖熟悉的胸膛里,更是哇地哭個不停了。

把這些天來所有的想念、掙扎、忐忑與盼望全藉由淚水宣泄了出來。

他將她抱得好緊好緊,像是缺了一塊的心,空洞了一大片的靈魂,剎那間又全恢復了、圓滿了。

是幾時,他再也無法對她等閑視之?是幾時,仁義道德、君臣距離這把慧劍已然無法斬斷這千絲萬縷的情根深種?

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回到他的眼前,她就在他的身邊,還喜歡著他,愛著他。

這一切,已是上天莫大的恩寵。

「公主……」在這一刻,他紛亂的心平靜了下來。「以後,我會用我的生命守護你。只要你願意,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萬死不辭。」

軍人就是軍人,連說個海誓山盟也這樣硬邦邦的。

只是……

「不用萬死不辭,只要疼我、惜我、憐我就好了。」繡月抬頭痴情地望著他,想笑,卻情不自禁落淚。「也不用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只要陪我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就夠了。」

「公主!」他心一痛。「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

「噓……」她伸出手輕輕捂住他的嘴唇,眸兒淚光閃閃,笑意痴痴。「那個不重要了,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很快樂、很幸福了,這樣我就算死也無……」

蕭縱橫低下頭,以吻封住了她的小嘴。

不願、不要,也不舍她再說出那一句話。

繡月背脊竄過一陣酥麻的戰栗,她嬌喘了一聲,隨即沉溺在他狂野熾烈的纏綿熱吻之中,再也無法思考、無法自拔。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銷魂蝕骨、蕩氣回腸的「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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