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風老爺听得老臉漲成了豬肝紅,差點吐血而歿。「你居然得罪了邢家,你、你……」
「爹,您何必這麼氣急敗壞的?」她一臉困惑。「我那哪算得罪?不過是請邢嬤嬤讓個道兒,而且我從頭到尾連個髒字都沒出口耶!」
認真論起,她可是用愛和道理感化了凶巴巴的邢嬤嬤,而且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兩軍爭道的僵局——現在想來,她還深深為自己的臨機應變感到贊嘆不已呢!
「你這丫頭,這回可聞下大禍了!」風老爺大大跌腳。
風尋暖還是一臉困惑,壓根不知自己哪里做錯了。
「你可知梅龍鎮上流傳的,關于邢家老鋪的一句古諺?」
她眨了眨眼楮,歪著頭想了想。「爹是說那句‘邢家棺,賽天下,判官好禮閻王護駕’嗎?」
據說邢家是歸閻王老爺罩的,只要家中掛點的老人家用了邢家棺,保管黃泉路上一路吃好睡好走好,還能庇佑後代子孫平安喜樂,家中六畜興旺。
有那麼神嗎?
她早就懷疑這是不是邢家自個兒對外宣傳用的夸大不實榜詞了。
「既然听過,你就該知道邢家可是得罪不得的,除開他們乃是梅龍鎮上最為神秘詭異的一支制棺門派,傳說凡是對邢家不敬的都會遭逢禍事不說,就沖著他們富可敵國,跺一腳全梅龍鎮亂顫的龐大勢力,咱們也招惹不起呀!」風老爺急得團團轉。
「爹爹呀,您會不會听坊間那些說書茶博士的鬼故事听多了,把現實和傳說給攪混了?」風尋暖忍不住輕笑出聲。
「都到什麼節骨眼上了,你還笑得出來?」風老爺氣不打一處生。「若不是現今掌鋪的邢公子向來行事低調,素不喜與他人爭一時春秋長短,咱們就是有十條命都不夠——」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呀!」管家阿福驚慌失措地連滾帶爬的沖進來。
「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敝的?」風老爺臉色一沉,威嚴地道︰「說話仔細些,老爺我哪里不好了?」
「不、不是老爺不好,是、是……」阿福氣喘吁吁,話說得結結巴巴,「是老爺您最寶貝的一池子五彩錦鯉全翻肚啦!」
什麼?
風老爺如遭電殛,僵了半天後,陡然發出一聲慘叫——「我的小紅小花小黃小白小綠綠啊……」
眼看著父親失心瘋似地嚷嚷著沖了出去,風尋暖茫然地張大小嘴。看都看傻眼了。
懊不會……這麼靈吧?
她吞了口口水,僵硬地干笑起來。
「是巧合,呵呵呵,一定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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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風府里的鴨子過路被牛車給輾了過去、檐上一窩燕子蛋突然落了地,摔得黃黃白白觸目驚心,灶房水缸里養著準備待煮的田雞,一夜之間突然變成了奇丑無比的蟾蜍……這統統都是得罪了邢家的悲慘報應啦!
風府上下開始人心惶惶,有人提議要備厚禮到邢家告饒,還有人提議去城隍廟向城隍老爺下跪求情,更有一派奴僕私底下暗暗串連,要去請老爺主持公道,干脆親押大小姐去向邢家賠罪。
「你們夠了沒有!」
憋了好幾天,風尋暖終于忍不住大發雷霆,當著大廳內眾人的面摔杯子,驚醒一堆迷信之輩。
「你——」她咬牙切齒的開口,怒瞪趕鴨的僕人阿泉。「鴨子會給牛車壓扁,還不是因為你趕鴨子上架,逼得它們被迫在車輪底下瘋狂亂竄過路的緣故?」
「呃……」阿泉登時閉嘴。
「還有你——」她縴縴指尖幾乎戳上花匠老瓜的鼻頭。「那窩子燕卵好端端在檐上,若沒有你拿黏竿去捅,它們會掉下來嗎?」
「小姐明察,小的本意是想要黏蟬……」
「春天有蟬嗎?」她一記殺氣騰騰的眼神甩過去。
老瓜趕緊噤聲。
灶房里的廚娘江媽趕緊跳出來自清。「小姐,那缸子田雞可不是老奴偷偷換了去的,真的是因為——」
「沒人說你。」她哼了哼,目光投向管家阿福。
「小姐冤枉啊!阿福一家三代都是風家的家生奴才,對老爺小姐是忠心耿耿,絕對不敢做出這等偷‘雞’模狗的下三濫惡行啊!」阿福接觸到小姐的眼色,忙呼天搶地喊冤︰
「我說管家,我記得前些日子你那小孫子最愛抓田雞去釣大草魚了。」她好整以暇的提醒他,「昨兒個他也進府來玩,你要不要回去問問,是不是他一時頑皮,拿蟾蜍換了田雞去?」
阿福一時語結,想起昨兒小孫子懷里鼓得脹脹的,不禁心下微微發涼。
「所以羅,」風尋暖一臉勝利地環顧四周,愉快地攤一攤手,「這都是巧合——巧合而已。」
「那……我的小紅小白小黃小綠綠怎麼說?」坐在首位上的風老爺眼楮哭腫成了核桃,哀哀怨怨地問。
「那是意外。」她理所當然地道︰「初春天氣邪,一忽兒冷一忽兒熱的,甭說魚會生病了,就算是人都容易著涼傷風的,所以這一切全是意外加巧合,作不得數的。」
風尋暖當然不會笨到當眾承認,錦鯉翻肚有可能是她那天失手把整包珍珠粉掉進池溏里的關系。
大廳之內,眾人雖是心有不甘,卻也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就在此時,外頭守門的阿金突然滿面狂喜,大呼小叫地沿途嚷嚷了進來。
「老爺!老爺大喜啊!有有有……聖——旨——到——」
聖……旨到?
風老爺眼楮亮了起來,廳內奴僕人人面面相覦,均是驚喜萬分。
「我就說吧,之前的衰事都是巧合,眼下這才叫否極泰來、喜從天降嘛!」
沒想到她風尋暖還真是高瞻遠矚、鐵日直斷哪,呵呵呵!
不一會兒,備好了香案,風府闔府上下所有人等敬跪于地,靜候京師遠來的公公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日︰察聞江南梅龍鎮‘柳氏媒人館’、‘東家酒樓’、‘風門鳳轎坊’、‘花房嫁衣閣’四大世家,世代以來善營婚商喜慶之事,頗受江南百姓稱許,朕聞知甚喜,特將帝姬寶嬌公主婚事托予爾等。今著令風氏新任制轎主事,于三月之內,承接公主龍鳳花轎雕制之事宜。若紜于期限之內造出美冠天下之極品花轎,朕必大悅,當御筆親書‘天下第一轎’聖匾頒封,並賜下黃金五千兩,以茲獎賞;如若有違朕意,有負朕深切托付者,自當重重領罰,欽此,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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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旨——驚醒我夢、中、人——嚇得我——心驚膽戰——失了魂——」
風尋暖望著自從接了聖旨後,就像中了邪似的,反覆唱著這句黃梅調的父親。
這是她爹?
她溫文儒雅、氣定神閑、從容自若的爹?
「那個……」她清了清喉嚨。
「新任制轎主事……新任的……嗚嗚嗚……不……」風老爺從小聲嗚咽轉為嚎啕大哭,還不忘邊哭邊轉頭望向女兒,然後越看哭得越大聲了。
「爹,明明是天大地大的喜事,怎麼被您搞得像是咱們家死了人似的?」她實在是一頭霧水。
「本來是喜事,可這事要是落到你手上,那就、就……」風老爺一時悲從中來,眼圈兒又紅了。
「爹,您干嘛瞧不起自己的女兒?」她大大不服氣。「好歹我從小也是在轎坊里玩大的,做轎的程序我模得一清二楚,有什麼難的?」
「不難?那你上回自作主張,說是要創新個什麼東西,把燦爛喜紅繡金的轎裙給換成了天青藍瓖銀線的,幸虧那些老師傅拚死攔住了,要不那樣一頂不吉不祥的青森森大花轎給抬到了元老爺府上,咱們風家招牌不給人砸爛了才怪!」想起此事,風老爺猶心驚膽戰。
「爹,不是我說,那大紅花轎都做了幾百年了,您看得不煩,我都膩了。」她說得興匆匆,小臉酡紅如霞。「其實我早有盤算,要是風家轎正式傳予我手,我一定會改良轎子的長寬高,從里到外的雕飾全部煥然一新,然後新娘由坐改成躺的,增添出嫁路途中的舒適感——」
由坐改躺?那新娘不是出嫁,而是直接出殯了吧!
「除非我死!」風老爺都快腦溢血了。
風尋暖望著氣急敗壞的父親,忍不住懊惱道︰「爹,您早晚都是要交班的,趁現在皇上親下聖旨,要我這新任制轎主事來承接公主花轎一事的機會,不如就——」
「你別成天淨想著做這些粗活兒,這不是女孩兒家該做的事!」況且他死也不肯讓風家轎百年招牌就此毀于她手中。「你給我趁早嫁人去!」
「我才不要!」她也不禁火了。「爹爹,您不疼暖兒,您就是瞧不起暖兒。」
「爹是一片苦心——」
「我不管!總之,暖兒一定會教爹刮目相看的!」說完,風尋暖氣呼呼地拎起裙角就往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