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你生日呢!」
崖下水聲赫赫,崖上風聲颯颯,幾乎淹沒他細不可聞的低語。
獨立崖邊,只差一步,他就會墜入水流湍急的河心。
這座突出水面的絕崖雖不甚高,但是崖壁內斜,上窄下寬,崖下水流湍急,巉岩處處,掉下去有死無生;人死情絕,所以這里才叫絕情崖。
凝視著崖下的渦流,殷振陽嘆了口氣,神色無比惆悵。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就是半年了!」
半年前的退婚風波逼死了鐘采隻,可笑的是,他為谷冰盈而要求退婚,卻在退婚之後疏遠了她。
必于逼死鐘采隻的流言,他並未向谷冰盈提起,也許是他私心里想逃避現實,卻因此讓她極不諒解。
「她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讓她破壞我們的幸福?」
比冰盈的不滿他可以理解,她幾乎已經開開心心地做出閣的準備,當然不願見他為鐘采隻之死自苦自傷。
可是,他們的感情里夾著一條人命,還能有什麼好結果?
他又嘆了口氣。他怎麼能怪罪冰兒呢?她是為了他才會這麼做的,若說有錯,也錯在他不該在身有婚約時去招惹她。
他對不起冰兒,更對不起師妹,如今師妹芳魂已杳,他也只能在無窮無盡的悵恨中自我折磨作為贖罪。
「師妹,我真是對不起你。」
「既然對她這樣抱歉,何不到九泉之下親自對她說?」
輕柔的女音突兀地傳來,殷振陽回過身,才發現不知何時,三個容貌俏生生,卻一身淒冷冷氣息的少女已立在他身後不遠之處。
三人的衣衫雖是同式樣的勁裝,色澤卻各有不同,淡藍衣衫的少女腰間纏著一條金絲長鞭,鵝黃衣衫的少女手中持著一對判官筆,女敕綠衣衫的少女手中則是一柄形制古雅的長劍。
這等裝束、這等兵刃,殷振陽不由得臉色一變。「幽冥三姝?」
江湖中最負盛名的殺手組織首推「鬼門關」,鬼門關的招牌就是幽冥三姝——陰司公主、地獄花、美閻王。據說她們出道以來還不曾失手過。
淡藍衣衫的少女斂衽一笑,道︰「正是,我們三姐妹受人之托,今日特來送你上路。」
這下子可是大大的不妙了!殷振陽並非孤身前來,雖然他在崖上獨處,但仍有手下在附近守衛,這些人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
而更堪慮的是他的處境,他正站在崖邊,僅一步之差就會跌到崖下去,她們若要致他于死,只要把他逼下絕崖便成。
「能讓三位同時出手,也算是殷某的面子。」
邊說著,他不動聲色地挪動步伐,意圖盡快月兌身。
「不是你的面子,」女敕綠衣衫的少女似是看出他的想法,輕笑著拔劍出鞘,亮出起手式。「是血海書生的面子!」
話音才落,劍光暴漲,人也到了殷振陽面前。
殷振陽雖驚不亂,右掌斜斜拍出,一股勁風把長劍蕩開,腳尖一點,想要先遠離危險之至的崖邊。
他沒有把握能勝幽冥三妹,但自恃身法詭魅玄奇,當可從容遁走。哪知黃衣少女卻似早已料定他的去向,一對判官筆正堵截在他前方,筆尖一轉,點向他右臂的「孔最」、「尺澤」、「俠白」、「天府」,手法奇妙迅速。
她凌厲無比的點穴手法讓殷振陽大吃一驚,連忙向左跨開一步,右手劃了個半圓,拂開判官筆,左手駢指如戟,點向對方胸口的「氣戶」穴。
黃衣少女雙筆半斂,封住殷振陽的攻勢,隨即招式一變,竟是拿判官筆當雙刀使,一時間有如葉里藏花,雙蝶飛舞,好看之極,但她的目的似乎只是要攔阻他的去路,招式眩人卻不見殺機。
同時,金鞭也無聲無息地掩來,殷振陽未月兌險地,既要小心腳下,又要制敵還招,自是吃力無比。
在藍衣少女加入戰圈後,殷振陽更是有苦說不出,她的鞭法不重抽殺,卻極是黏纏,鞭勢牽引之下,他幾乎失去平衡。
但他心中最為駭異的是,不論他的身法怎麼變,她們總能把他困在離崖一步的邊緣上,仿佛她們對他的身法走向一清二楚。
這是絕無可能的,血海書生的「幻影迷蹤」身法蔚為江湖一絕,小時候,他曾多次見到師父與人比試時,輕松游走于各式不同兵刃之間,衣不沾塵,悠哉游哉得簡直像在花園里散步!
可是事實不容不認,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他現在正被一長一短兩種兵器克得死死的。
他身邊若有寒螭帶遮護,或許還能藉這斬金斷玉的利器順利月兌逃,可惜在鐘采隻追回此劍之後,他便再沒用過任何兵刃。
無暇細想,金鞭再起,抽向他膝上的「陽陵泉」穴,便在這時,蟄伏已久的長劍由正面攻來。
殷振陽兵行險著,竟俯身徒手捉住鞭身;雖是行險,也可看出他的膽大心細。藍衣少女鞭法柔韌,意勁變化全在鞭梢,他捉住鞭身絕無大礙。
殷振陽順勢一扯,藍衣少女似是反應不及,被他拉近身來,左手一探,一掌正印在她的肩頭。
但這卻是禍不是福,藍衣少女的身子仿佛另有一股強大的吸力,讓他靈便奇巧的身法為之一滯。
僅是慢上一慢,黃衣少女的判官筆已如白鶴展翅斜掠過來,左筆點中他沖脈的「商曲」穴,右筆點中帶脈的「五樞」穴。
或許是心恨他傷了藍衣少女,綠衣少女劍鋒一轉,一劍洞穿他的肩頭,幾乎削斷了他的琵琶骨。
藍衣少女反手一掌,終于將他打下崖去。
「大師姐,你要不要緊?」
「大師姐不礙事吧?」
藍衣少女搖搖手,若有所思地道︰「我沒事。沒想到血海書生的徒兒如此了得,合我們三人之力,竟還要如此大費周章。」
綠衣少女點頭附和道︰「‘幻影迷蹤’身法果然名不虛傳,若非他不用兵刃,就是一把普通長劍,我們都會更麻煩。」
「理他那麼多呢!他反正死有余辜。」黃衣少女嗤道。
「話也不能這麼說,二師姐,一個非得要我們三人聯手才能對付的敵人,難道不值得尊重?」
暗處走出一名華服女子道︰「三位的恩德,石棣茹永銘于心。」
藍衣少女瀟灑笑道︰「我們本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既已銀貨兩訖,又有何恩德可言?」
石棣茹依然固執申謝︰「不,你們不明白這件事對我的意義。我不懂武功,他方才擊傷了你嗎?」
藍衣少女笑了笑。「他下手不夠重吧!」
這正是她若有所思的原因,殷振陽那一掌氣勁凝而未吐,幾乎不曾傷到她,這實在不合常理,總不是他想一死贖罪吧!
石棣茹頷首道︰「你沒事就好。」
「我三人不便久留,石姑娘請保重。」
話才說完,幽冥三姝已如輕煙消逝,不見形跡。
石棣茹走近崖邊,望著崖下的流水,眼淚一滴滴掉下來。「隻兒,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你還喜歡嗎?」
崖邊的強風吹散了她的悲咽,只幽幽回蕩著——
「生日快樂。」
身體在洶涌的河水中飄移,記憶之河也歷歷由他心底流過,一幕幕喜樂悲愁重現眼前,最後的烙印卻是一張淺笑盈盈的嬌顏。
是的,在這半年來,他總不斷想起他最後一次見到鐘采隻的點點滴滴,盡避當日他在石府停留的時間不超過一刻鐘,但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記憶里。
明知道所有的假設都是多余,但他總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偏執地想要一個懂武功的妻子,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如今自己想來也覺得好笑,他有意地結識冰兒,有意地追求她,有意地想要劃清與師妹的界線,為的——竟不過是一個懂武功的妻子。
會不會武功有什麼要緊?一時間他竟想不出妻子非懂武功不可的理由。師娘不會武功,不也和師父恩愛逾恆?
也許他和師妹可以安安穩穩地做一對平凡夫妻,她雖經絡受創武功盡失,但她仍可以將武功傳給子女呀!
只是一切都遲了!師妹早在半年前躍下絕情崖,如今,他也在相同的地方以相同的方式走上相同的結局。
殷振陽只覺得神識逐漸渙散,冰冷的河水似乎沒能幫助他維持清醒,肩上的劍傷仍大量出血,失緒的真氣雜亂無章地在體內交相沖突,而身體和河中礁石不住踫撞,更讓四肢百骸無不抗議著蝕心刻骨的劇痛,浮沉中,口鼻不時吸入河水,更是令人難過得不如死了好。
他自嘲地想,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死法。
他是罪有應得,師妹是個幾乎掐得出水的女兒家,他卻逼得她無所眷戀地躍下絕情崖,在無情的激水湍流中遍體鱗傷以致于死。
今日的一切算是報應吧!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自己仍在河水里載浮載沉,卻分不清楚是幻是真,或許在連番撞擊之後,肢體已無知覺,或許他早已經魂魄離體,往生極樂,才會連先前的痛覺都沒有。
昏昏沉沉之間,河水好似轉了方向,耳邊突然的呼嘯讓他勉強睜開眼楮,只見眼前一片闃黑,極盡目力仍不見一物。
他真的很累很累了!頹然閉目就死,他已無余力再和死神周旋。
轟然一聲巨響,他覺得自己好似被拋起,墜落在一處軟柔的地方。他無力理會自己置身何地,只依稀知道水在他腳邊緩緩流動,不復方才的盛大湍急。
隱隱約約地,他听見一聲低低柔柔的嘆息。
全然不知自己是死是生,但他勉強把眼楮撐開一道縫隙,只見一點紅光從遠處逐漸向他靠近。
他以為他已經大聲呼喊,但耳邊卻听不見任何聲音,想動一動身體,卻連根手指也不听使喚。
微弱的紅光漸行漸近,仿佛從幽暗的空氣中幻化出一個朦朧的人形,像是一個舉著火炬的身影。他似乎嗅到一股淡雅的馨香,是普渡眾生的天女,抑或是魅惑人心的妖姬?
當那人俯身檢視他時,他確定自己一定已經死了!
他永遠忘不了那張縴柔娟媚的臉,盡避已暌違半年,他仍深知那就是他相思刻骨的麗影嬌容。
他又見到了鐘采隻。
「師妹!」
仿佛沒听見他深情款款的柔聲低喚,鐘采隻只是若有所思地輕鎖蛾眉,怔忡地盯著床上的男人。
和半年前比起來,他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周身的傷痕減損了他逼人的英氣,卻更讓人打心里泛疼。
鐘采隻不由得苦笑。她是成了聖人還是哪根腸子不對頭,居然會為逼她自盡的男人心疼?
他傷得很重,她知道,他右肩上那個洞只要再偏半寸,一條手臂就算玩完了;他的沖脈帶脈均有穴道受制,若非及時為他推血過宮,至少也會功力大減;至于他全身上下的擦傷挫傷瘀傷,更是多得連提都懶。
所以她只是同情他,就像同情受傷的小貓小狽?
或許這是一部份原因,但主要還是他瘠啞痛苦的低語,令人動容地斷續訴說著他的無奈、歉疚、悔恨……
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說假話,她心里有數得很,若非他心心念念記掛著的都是她鐘采隻,在他性命交關之時,口中喚的不會只有她一個人。
在他的囈語中,沒有提到他的娘親,沒有提到他的妹妹,沒有提到他的情人,他只是反反覆覆叫著「師妹」。
比冰盈呢?他不是為了谷冰盈所以要退婚嗎?沒了她這個絆腳石,他們應該已經成親了吧?
她惡意地想著,如果現在谷冰盈也在此地,听到丈夫聲聲句句叫著別的女人,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可惜只是空想。
「師妹,不要……」
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那時候她還是個無憂無慮不知愁的快樂小女孩,耳邊總是有人不停地絮叨著︰「師妹,不要爬樹!」、「師妹,不要挑食!」、「師妹,不要曬太陽。」
像個小老太婆似的一天到晚管她東管她西。
也許她被吵得怕了,也許是被他煩不過,只要一听到他微帶不悅的——「師妹,不要……」她就乖乖地屈服了,比爹娘說她都有用。
可是現在,她卻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還像以前一樣听話。
「師妹,不要恨我。」
能不恨他嗎?他要退婚已是難堪的羞辱,但她可以接受,畢竟婚姻中若帶著勉強,以後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但他有必要把所有的責任推卸到她身上,四處散播不實的流言,逼她自盡以示清白嗎?
可笑的是,他竟還希望她不要恨他!他若曾經在乎過她的感受,今日她就不會在這里了!
可是他在傷勢如此沉重的時候,想的不是他至親至近的家人,卻是旁人眼中早成枯骨的鐘采隻!她的愛恨情仇在世人眼中早已灰飛湮滅,他卻哀哀切切地懇求她的諒解,要不听不聞真的好難啊!
嘆了口氣,她瞥向腳邊的小凳,剛煎好的藥汁還熱氣蒸騰地冒著煙,燙得不可能入口,而她也只能繼續等,等藥涼、等他醒。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傷勢大致穩定,傷後受寒的高燒已退,再休息幾天應該便無恙了。
「師妹,不要!」
殷振陽突來的大叫打斷了她的思緒,說大叫是抬舉他了,他的音量比常人交談還來得輕細,可是和一般貓叫似的囈語相比,顯然要來得響多了。
不要什麼?鐘采隻苦笑著。從他的激動反應和連日來的夢囈判斷,他大概是夢到她跳崖的情景了!
殷振陽一頭大汗,雙手在空中一陣亂抓,他想抓住她跳崖的身子嗎?他不想她死,又逼得她不得不死,真是個矛盾的男人啊!
鐘采隻搖搖頭。他這樣在意她的事不是好現象,她只希望兩人之間再無瓜葛,他不必對過去的事情耿耿于懷。
他右肩的傷勢極為嚴重,這樣雙手亂揮舞,只怕會牽動傷口。
握住他不安份的雙手,鐘采隻輕柔的聲音宛若一泓清溪流泉漫入他的心田︰「沒事了!我在這里。」
對惡夢中的殷振陽來說,他仿佛置身于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空之中,而她的聲音便似一道微弱的光芒,帶給他救贖的希望,指引他出口的方向。
師妹不怪他、不恨他了嗎?或者心慈的她早成了神佛,特意來渡化他罪惡的靈魂?不論如何,她軟軟的聲音都讓他安下心來。
只除了……
滿足地用臉頰磨蹭她的手,再度沉入夢鄉前,他提出她最難同意的要求︰「師妹,不要離開我。」
鐘采隻試著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根本不肯放松,在幾回失敗的嘗試之後,她霍然明白,他是認真的。
喉頭像有火在燒,殷振陽只覺得全身骨頭像散了一樣,無處不作痛。他現在是在哪一層地獄?
一股似曾相識的淡雅馨香沁入鼻端。是她嗎?那有著師妹般的容貌,前來接引他亡魂的天女?
逐漸收攏渙散已久的意識,他卻不想睜開眼楮,可是唇上突來的溫熱細致的輕柔壓力駭著了他。
她想要干什麼?
靈巧的小舌駕輕就熟地挑開他的牙關,在他還無法反應前,一股苦澀的藥汁已流入他口中,讓他不得不咽下去。
說來丟臉,他一直都怕吃藥,正確地說,他怕吃苦的東西。還記得小時候師妹很是挑嘴,他總在餐桌上逼她吃她不想吃的東西。有一回師妹讓他管得惱了,竟伙著師娘做了一桌子「苦瓜宴」,教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那似乎是他第一次發現拘謹乖巧的師妹也會使壞,從此之後,才六七歲便聰慧伶俐的她開始教人頭疼。
她總是能找到旁人的弱點並加以利用,偏偏她的個性又不太好,一旦惹了她,她總要想辦法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報復回去。
是了!小時候沒有人會把她的玩笑放在心上,正因為「無傷大雅」;卻沒有人想到她已培養出極其深沉的心機和極糟糕的個性——別人若是讓她不好過,她也絕不會讓對方幸福快樂。
她的個性造成她的悲劇。
以致于那梳著兩根小辮兒在山林間嬉笑奔跑的身影,竟成了他最心痛的回憶。
殷振陽的思緒猶自馳騁在遙遠的回憶空間里,不知不覺間,一碗黃連也似的藥汁也被喂得差不多了!
殷振陽不會愚蠢到認為自己真的已經作古,畢竟鬼魂沒有吃藥的必要,而在他昏迷之前見到的女子,該是師妹吧?是她救了他嗎?
……他日相逢,你我便如陌路。
她決絕的宣告猶在耳邊反覆,一次又一次地撕裂他的心。
她不可能是師妹的,他對師妹的傷害萬死莫贖,若她真是師妹,見死不救也無可厚非,沒有一刀結束他的性命更是寬柔,又怎會費心費事地救治他,甚至不避嫌地親自喂哺藥汁?
是或不是都不要緊了!他已無法再承擔失去師妹的痛苦和悔咎,她一度走出他的生命,但絕不會有第二次。
又咽下一口藥汁,但在她的唇移開前,殷振陽擁住了她,霸道的舌長驅直入,闖進她口中恣意品嘗她的芳美。
他怎麼會……
不是第一次這樣喂他吃藥,他怕苦的習性這些年來並沒有長進多少,在他幾回拒絕吞咽之後,為他的身子著想,鐘采隻只好犧牲,用這種情人間的親昵行為,讓他乖乖把藥吞下去。
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卻趁人之危偷吻一個男人,即使他們曾有婚約也是太過份了!
初時她總要努力說服自己,事後也免不了要臉紅心跳好一陣子,但幾次下來也就習慣了!反正他在昏迷中,什麼也不知道,她要害羞給誰看?
可是現在,他的吮吻來得讓她措手不及,僵在他的懷里,她想掙扎又怕牽動他的傷口、影響復原的情況,然後她的意識漸趨模糊,只剩下陌生的歡愉,隨著和他唇齒交纏陣陣激蕩她的感官。
手中的藥碗早已讓她隨手擱在一旁,攀著他寬闊的肩,一陣陣如驚濤裂岸的刺激讓她恐怕自己就要滅頂了!
可是他還覺得不夠,他的舌鍥而不舍地追逐糾纏著她的,直到她本能地回應他的挑逗,讓罪惡的快感化作熾烈的狂濤巨浪,席卷她全部的意識。
她口中有苦苦的藥味,卻依然香甜得不可思議!不論她是不是師妹,她都必須成為他的妻,這是他的誓約,已然以吻封緘。
藥效迅速地發生作用,而他們也迫切需要空氣,他不得不中斷讓彼此心醉神馳的繾綣。
在再度陷入昏睡前,他滿足地低喚了聲︰「師妹。」
鐘采隻伏在他的胸口上劇烈地喘氣,他的吻讓她覺得全身虛月兌,一時半刻還恢復不過來。他的雙臂雖無力道,但仍固執地圈繞著她不盈一握的縴腰,如果不是顧忌他的傷勢,她真想就這麼窩下去。
這就是吻嗎?
無意識地輕撫著被吻得紅腫的雙唇,鐘采隻呆愣了半天,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吻她。他方才是醒是睡?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想找一個女人代替她?或者他知道她就是鐘采隻,所以才吻她?
她愈想愈生氣,不是氣他,而是氣自己!他現在與常人無異,甚至比一般人還不如,她要反抗應該易如反掌,可是她卻由著他,怕扯裂他好不容易才愈合的肩傷。他都有力氣輕薄她了,她還管他傷不傷的呢!
但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拉開他的手臂,為他掖好被子,稍事整理,她又坐在床沿上,怔怔地看著他猶帶笑意的睡容。
她只是不希望連日辛苦毀于一旦!她試著找到理由說服自己,但內心里卻知道根本就不是這回事。
她原以為自己的心防已經很嚴密,在她忍辱含悲地走出石家的那一夜,她的心也已成了槁木死灰;不料他的吻卻毫不費力地攻破一道缺口,在她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心湖上揚起陣陣悸動的漣漪。
一旦動了心,便是萬劫不復!她始終如此告誡著自己,但唇上抹滅不去的他的氣息,仿佛注定他們終將夾纏不清。
鐘采隻嘆了口氣。看樣子他快要醒了,可是她卻要如何面對他?或許他醒來以後什麼都不會記得,他現在神智不清,很可能以為他只是作了一場春夢,醒後便無痕無跡。
可她能忘嗎?
直到錯愕地看見他臉上突來的水珠,她才知道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