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非娶不可 第二章

浩瀚的湖沒有邊際,碧水共天,滄溟空闊。

如飛的掛舟,優游在秋風徐徐的綠波上。

幣舟上就兩個人,梢公的年紀不大,身材精壯,頭戴斗笠遮去了面目。

至于據著船尾甲板上的另個男人,一腳高高蹺起,雙眼輕閉,一頭長發任它隨便披散,一襲袒胸露肩的紫袍,左臂上束著金光閃爍的一圈臂釧,隨心的打扮,不從俗,也不隨流,一般百姓看見就知道該遠遠避開的麻煩人物。

轉眼間掛舟去了一里多的水程,人聲漸乏,耳邊只有梢公用力劃動船槳的水波聲,還有偶爾躍出水面的魚跳聲,空山靜寂的,如同另外一個世界。

行進中的小舟忽地停了。

不等男子發問,梢公已經摘下斗笠露出臉黑如鍋底,豹頭虎額的方臉。「似乎有東西在下面,屬下下去瞅瞅。」

男子沒有任何回應。

不待片刻,竄進水中的男人鑽出水面帶出飛濺的水花,騰空後又安穩的落回甲板上,一連串的動作下,小舟居然晃也沒晃。

他把懷里的事物放下。

「稟主子,有人落水了。」

「扔了。」

連看上一眼都不屑,視人命如草芥。

男子沉默了下。

「你有意見?」

讓布紫陽產生興趣的不是被撈上來的人,是跟隨著他多年微瀾的不尋常反應。

從來不管他說什麼,微瀾絕對沒有第二句話。

他緩緩起身,優雅而妖嬈。

妖嬈是怎麼都不適用在昂藏七尺男人身上的,可在布紫陽身上,完全沒有沖突,真要說還沒哪個人敢胡亂批評他的模樣……

當然也有少數忘記把眼楮帶出門的,那些人墳頭的草應該不只一個人那麼高了。

他一掌支撐著船板看似隨意從容,一點殺傷力也沒有,微瀾卻如芒在背,他低下頭。

「這位姑娘島主也見過。」

「本大爺見過的人何只成千上萬,我每個都要記住他們的長相嗎?」

「屬下不敢!」微瀾單膝跪了下去。

布紫陽鳳眼微掀,如玉脂的臉有抹叫人分不輕情緒的邪佞。

「她什麼來頭,居然讓你求我?」

他起身,輕盈得像頭花豹,腰際那條色彩鮮艷的帶子黑里透紫,為他更添幾許詭譎之氣。

甲板上,趴著一個布衣粗褲還纏滿海藻的女子,好不狼狽。

布紫陽用腳將人踢翻過來,看見一張面容憔悴、臉色青白的臉蛋,脖子上有圈明顯發紫的手掌掐握痕跡。

這一翻動讓陶步荷申吟出聲,接著咳出一口又一口的水來。

布紫陽厭惡的離得老遠。

她困難的睜開眼,一看清眼前有人,慌不擇人的掙扎爬起又撲倒,這一撲很糟糕的撲到最痛恨被人靠近的布紫陽腳邊。

陶步荷抓住他腳踝,艱難的要求,「這……位大爺,請……救救……我弟弟,他也在那……船上……」

布紫陽盯著她伸出來的手,一掌便想往她的頭頂劈下,偏生這時候她楚楚可憐的抬起眼,不住哀求。

「拿開你的髒手,要不然我廢了它!」

「不……不放,求求您救我弟弟,他年紀小,咳……他會被賣掉……」她直視著布紫陽那艷如桃李、一身不事生產氣質的臉龐,心系的只有跟她一起綁在官船上的陶雒。

「弟弟?」他淡漠卻異常美麗的眼楮閃過什麼。「你不替自己要求,卻擔心那種將來不會跟你再有任何關系的人?」蠢。

「求求您……他要是被賣掉,遭遇太慘了。」

「他慘?哼,這世間淒慘的人何只千百!」

「求您……」

「憑什麼?」他冷哂。

陶步荷縮回一直抓住不放的手,蜷窩回甲板上,表情怔忡,不過瞬間她重新攢著布紫陽的袍角。

「公子若是願意伸出援手,小女子願意終身做牛做馬、任勞任怨的讓公子爺差遣。」她咚咚咚的磕頭。

做牛做馬?哼,他布紫陽是什麼人物,要奴隸,多得是想上他逍遙島的人,多個人不過是多浪費一份口糧罷了!

不過看在她這麼誠意的哀求上,或者,她這副樣子會讓他想起自己也有個笨阿姊。

他從來不懂心軟是什麼,眼楮長在頭頂,他長這麼大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對他來說,喜歡不具備任何意義。

人不過跟螻蟻沒兩樣!

「你最好記住自己說過什麼話。」就在陶步荷心灰意冷的時候,布紫陽冷如冰窖的聲音決定了她未來的命運。

陶步荷不敢置信的結巴了。「您的意思是……答應嗎?多謝大爺,我給您磕頭了。」

布紫陽才不理她額頭都快磕出血來,逕自吩咐微瀾,「你去瞧瞧!」

微瀾點頭,藉著船頭縱身一點便飛掠丈余,在湖中腳不沾水的直往他處而去。

他走後布紫陽逕自走進細竹編織的船艙躺下,竟然闔目睡去。

至于心急如焚的陶步荷好半晌听不到里頭有任何聲響,才想到可以站起來,哪知道早就跪麻的膝蓋又去磕到,吃過水笨重的衣物更叫她難以動彈。

她頹喪的垂著肩膀,只能有一下沒一下的擰著身上的衣料,繼續坐在船舷上等那男人回來。

一方掛舟沒有目的的隨著水流飄蕩,足足有一頓飯時間過去,累過頭的她等著等著居然打起瞌睡了。

日光流轉而過,微瀾回來了。

他面色有異的把陶雒放下。

「島主。」他躬身。

「去這麼久?」懶洋洋,不是很滿意的嗓音。

「這位姑娘惹了不該惹的人。」

「哦,你的意思是現在才要把人扔下船嗎?」

「屬下不是這意思。」

「要不然呢?」

「屬下斗膽。」

「說吧,你找了什麼麻煩回來?」布紫陽踱了出來,漠然負手。

「是官船,載的全是罪犯,船卒說這位姑娘是受家人牽累,獲罪要流放荊州去的。」

大湖茫茫,他可是很費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人。

「我沒興趣听這些狗屁倒灶的廢話,人上了我的船就是我的人,不過是你帶回來的,自己想辦法安置。」

他大爺討厭與人牽扯。

尤其與人有關的感情牽絆他一律厭惡。

「小的知曉了。」微瀾不敢多說。兩顆山芋不可能是主子的,他好像……不是好像,是只有接收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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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白紗飄動同時,落地無聲的鞋尖也一同探了進來。

兩層高的樓閣,卻如履平地。

那是上等的皮革靴子,上頭卻濺著幾滴褐色的東西,他一現身,血腥味同時撲了進來,本來各自低頭打盹的三個小婢同時醒來,必恭必敬的斂眉低首,齊喊——

「島主回來了。」

布紫陽陰柔的身軀往中間一站,雪白色瓖銀絲線的袍子清晰可見都是大片大片的血漬。

三個小婢見怪不怪,一人飛快的替他更衣、月兌靴,一個鑽進南海明珠串成的珠簾里面只手掀起簾子,恭請已經渾身赤果的他進去。

月兌光衣物的他肩寬臀窄,胸膛結實,雙腿長直,無論身形或是體態充滿了力美與勁道。

每當他外出殺了人回來,定要沐浴淨身,享受完殺人那瞬間的快感,在事後一定把自己弄干淨。

沒有人喜歡殺戮,可是當殺戮變成一種習慣,這人是不是早就被什麼給扭曲了?

撒滿薔薇花瓣的大浴池煙霧裊裊,漢白玉石砌的池子早注滿乳白的湯水。

他滑進池子里,闔眼閉目享受從麒麟口中奔吐出來的沖擊力道。

「嗚……嗚嗚……」

他剛蓋上的眼皮抽動了下。

「嗚嗚……嗚嗚……」

還在哭?

這是第幾天了?魔音傳腦吵得人心神不寧,那丫頭要是以為自己在縱容她,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三個小婢神色緊張。

她們伺候布紫陽多年,就算朝夕相處也拿捏不住主人的脾性,只是瞧見他才放松的肌肉又繃緊了。

又……又有人要遭殃了!

他用力的拍了下水花。

咚!幾個小婢齊齊跪下,聲音已是微顫,「島主饒命!」

布紫陽濕淋淋的站起,看也不看那三個丫鬟,信步踩上石階,「還杵在那做什麼?過來更衣!」

他受夠了那個愛哭鬼!

「是。」不敢稍有停滯,三人動作迅速的完成所有動作。

他拍開門,趿著軟鞋,跨過門檻,那身淺紫的紗褂瞬間只剩一角貼著門滑過不見。

廊下滴漏聲殘,梧桐影搖,這座閣樓是用這島上特產的荷花、香芷、杜衡、紫貝、桂樹、木蘭、辛夷、薛荔構造出來芳香四溢的水中宮室。

尋著哽咽不停的哭聲,他來到微瀾住的小屋。

就知道這沒創意的護法只會把人放在自己的地盤上,要是照他向來的手段,一上岸就把人扔了了事。

他站定,袖子一揚,上了閂的門應聲打開,獨坐在小敞廳里的陶步荷被冷風一灌,忍不住打了哆嗦,再睜眼一瞧,這一眼仿佛千斤壓頂,堵得她硬生生打了個嗝,這一打越發抽噎得說不出話來。

布紫陽天神般的站在門外,一明一暗,表明了不想跟誰牽扯不清。

「哭什麼,吵死人了。」他的人長相異魅陰美,連聲音也如山澗清泉滑過,沁人脾肺,他外出向來絕對不會以真正的聲音示人,可在自己的島上,便絲毫不肯偽裝了。

「對……不……住……這……位爺。」她明明很壓抑了啊,怎麼還是吵到人了?

「知道錯就安靜的閉嘴。」

「你以為誰願意……這樣……」她抖著唇。

她有雙黑得純粹的眼珠,微蜜的膚色保守又耀眼,一頭及腰的發濃黑如漆夜,雖然身上還是原來的粗布衣衫,面容在如豆燈下卻顯得出奇潔淨與清麗。

「不過死了個人,你哭個不停那小表就會回來了嗎?」

微瀾把人救回船上的時候已無心跳,只有這傻姑娘不知道而已。

陶步荷驚愕的張了張小嘴。

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個黑鍋臉一開始就把她擺在這,什麼也都沒說,奔波、驚嚇、勞累、絕望,還加上小雒的死,大起大落的心情,心中極度悲傷,以淚洗面的她好不容易盼到一個人來露臉,想不到沒一句安慰也就算了,還口出惡言。

她就算脾氣再好,家教又多麼深入骨子里,這樣子叫她怎麼忍?

「你怎麼可以……」她猛然抬頭,本來就哭得像核桃的兩只眼楮又直直滑下一串淚來。

「我怎樣?」布紫陽眯起眼。

「你冷血。」

從沒哪個人敢指著他的鼻子罵,這丫頭好膽量!

「那小表早死早超生的好,小丫頭,你還沒看到本大爺真正冷血殘酷的手段,你太女敕了。」他涼涼補上話。

「住口!不許你說小雒的壞話!」陶步荷握住雙拳,哭過的她原來臉蛋就紅得像個熟桃,這一發怒,浸過水的眼珠流光溢轉,那眼瞳住進了一彎清澈明亮的月光和星子,竟有幾分氣勢。

布紫陽眼神淡漠,卻繼續刺激她。

「不許我說那小表,那麼捅了蜂窩卻丟給妹妹,又算哪門子的哥哥,你的家人可真都是一個模樣!」他連陶向淵都罵進去了。

陶步荷遲鈍的腦袋好一下才明白他拐著彎,不,直接又殘酷的罵了她的家人,她唬地站起來小旋風的卷到布紫陽跟前,渾身發抖。

「你可以不救我,但是不管好壞他們都是我的家人,我不許你罵他們!」

一個在門檻內,一個在門檻外,一個不動如山,一個氣得像被拔了毛的貓。

「只是說幾句就舍不得了?小丫頭,本大爺還沒講完呢,這幾個人里就數你最蠢,同情別人之前也不會先掂掂自己斤兩,單憑一股傻勁兒就想對抗比墨汁還要黑的官僚,沒有人教過你有多遠就離多遠嗎」

仿佛被潑了桶冷水,她一聲都不敢吭,身子卻是搖搖欲墜。

沒錯!惡人先告狀,最制式的官僚作風。

她什麼都沒做,那天晚上家里就來了十幾個彪形大漢把他們押走了,左右沒有鄰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屋子婦孺小孩,拿什麼跟人家拚?

連個名目也沒有的關了兩天,經過她再三追問,才知道自己跟小雒竟然被判了個藐視堂上、共謀不軌、惡民的大帽子,財產充公,房子也被查封,流放為奴。

大哥還關在牢里生死未卜,小雒死了,大哥的無知,害慘了一家人。

闢船上要不是那押解流犯的官兵想侵犯她,小雒也不會為了要反抗遭到痛毆,那團亂里她也不會落水……

然後來到這里,一個不友善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這幾天對她來說,比一整年還要長……

「我話說到這里,以後你要是再不知好歹,就給本大爺離開這里。」布紫陽也懶得廢話,準備走人。

誰知道備受打擊、身心俱疲的陶步荷,卻在男人一臉霜寒警告的同時,倒進他的懷抱。

事發突然,布紫陽完全出自下意識的抱住她。

好輕!

眼光不由得正視她小小的鵝蛋臉,她卷翹如扇的睫毛下是兩道日積月累的憔悴,至于眼角還有方才沾染了淚珠的痕跡。

「微瀾!」他心頭微震。

吼完才發現微瀾日前被他支開離去,右護法也不在。

事不干己,他大可以按照慣例再把她扔給別人。

但……他惡狠狠的瞪著昏迷的陶步荷,當作米糠布袋的搖晃她。

「喂!少裝死!」

她如羽般的眉此時緊緊的蹙著,身子燙得驚人。

「竟然敢昏倒?哼,你最好是真的病了,要不然我一定把你踢到豬圈去。」接著粗魯的把她抱起來,臉色不善的踢開門回他的水苑去了。

他從來都不怕強者,強者強他越強,可沒有人知道的是,曾為殺人不眨眼的魔教教主,個性陰邪的他心里有個小小的缺口——

那就是拿弱者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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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疊疊的白紗由高聳的苑頂飄曳下來直抵地面,花香浮動的水苑虛無又飄渺。

躺在金線雲紋絲被上的陶步荷顯得非常嬌小,即便粗衣粗褲,如雲秀發潑撒成美麗的流泉,睫毛又長又翹,鼻梁細挺,眉宇間那股書卷氣比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還要更勝幾分。

布紫陽盯著她半晌,然後召來小婢女之首的納福。

「弄醒她。」

納福眼皮子多眨一下也沒有,她很有經驗的以手臂試了陶步荷泛紅的雙頰跟額頭。

「稟島主,這位姑娘恐怕是招了風邪,您瞧她像不像滾紅的蝦子,這要請大夫來診治才行。」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等她醒,通知微瀾來把人領回去。」

從水里撈起來的弱女子撐了這些天才發病,算是堅強的了。

「她是左護法的什麼人?」驚訝之余,納福一不小心逾越不該的分際。

她向來謹守本分,布紫陽只挑了挑鳳眼,就令她嚇得魂不附體。

「納福知錯,島主恕罪!」

「夜深了,我沒有摘你腦袋的。」他慵懶如雲,好好听的聲音讓人以為在談的是天氣,好好看的唇瓣吐出來的卻是不把人命當回事的血腥。

「謝主子不殺之恩。」納福能死里逃生已是滿頭大汗。

「趕緊把人弄醒,別讓我等太久。」

「小婢立刻去辦!」不敢稍有延遲,她打發其他兩個小婢一個去喚人,一個去打水。

即便現在的她是島主的貼身大丫頭,也不可能永遠保住這個地位。

誰都知道喜怒無常的島主就算是貼身丫鬟,一到時間就會被換掉。

布紫陽掀起雪白的簾幕轉身走開,寢室外頭夜涼如水,一條長長的走道橫跨過水渠,是水苑通往其他院落的唯一道路,要不是那幾個婢女需要,依照他殘缺的性格肯定是連這條橋也不會留的。

他性子孤僻,其他院落也就遠遠的隔開。

這座水中宮殿就像孤島中的孤島。

他從來都不知道避嫌是什麼意思,他退出來只是肚子里的酒蟲搔得他難過,出來找酒喝。

他背倚圓柱,一腳擱在欄桿上,一旁石幾上早有備妥的酒菜。

幾盤精致小菜,兩壺燙得暖暖的小酒,他執起酒壺就著口喝,夜色里,長發紛飛,衣袂隨風飄動,很快一壺酒進了月復中,他又換了一壺。

天上星子閃爍,可他那不盡然是全黑又帶著褐的眼瞳里卻什麼都沒有。

萬籟俱寂,忽見一道黑影疾如流星趕來,一到水渠前便止了步伐,單膝跪下。

「屬下回馳太晚,請島主見諒。」

是風塵僕僕的微瀾。

「交代你的事都辦妥了?」

「東州懷家一十三口全滅。」東州遠在距離逍遙島幾百里外,他兩天來回還滅了人家一門已屬不可思議。

可這對微瀾並不算什麼,他的輕功天下獨步,無人能出其右。

「任務完成就下去領賞吧。」布紫陽的聲音不輕不重。

人的過去並不是切斷了就可以全然不以理會,以前的他接受殺人任務,如今的他仍舊還在執行。

「你們……怎麼可以視人命為草芥,你居然派微瀾大哥去殺人?」

白紗被亂七八糟的扯動,已然醒過來的陶步荷掙開賣力要阻止她的納福,盡避頭還是暈得要命,人卻堅持著顛顛倒倒的撲到布紫陽跟前,很驚險的沒有摔到水渠下面去。

布紫陽不動如山,至于微瀾黑鍋的臉可綠了。

他一把扯過陶步荷。「你是怎麼闖進水苑的?我不是再三叮囑過你,島上你哪里都能去,就這里千萬不能靠近。」

陶步荷用力的甩頭想讓已燃燒成糊的腦袋清醒些,她面向布紫陽。「你說,是你讓他去殺人的?」

「那又怎樣?」

布紫陽滿不在乎的模樣激怒了陶步荷,她搖搖晃晃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衫不敢置信。

「殺人、殺人,你把人命當作了什麼?你居然如此輕賤人命!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你憑什麼去剝奪人命」

他用兩根指頭就撥開了她毫無威脅力的鉗制,木然的表情難得繃緊。

「人命本來就卑賤如螻蟻,你以為你比較高貴嗎?還有,最好不要再有第二次用這種口氣跟本大爺講話,認清楚,你今天能站在這里只是狗屎運好,踫上了微瀾百年難得的同情心氾濫,想指使我,你差得遠了!」

「我指使你又怎樣有種你殺了我!」

她從來都不是那種任性被嬌寵的姑娘,可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大哥生死不明,她就剩下一個人,她還遵從那些該死的三從四德做什麼?

「別以為我不敢動手!」布紫陽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動怒了,上回抓狂發怒的時候滅了一個小柄,再上次,他義父一手創立的魔教,數千條人命讓他一把火燒了。

他五爪齊張,眼看就要往陶步荷細瘦的脖子掐去。

微瀾垂首,不敢目睹。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三個排排站不敢離去的小婢女掉了下巴,至于本想閉上眼的微瀾則是反而瞠大了他原來就很驚人的眼楮。

「你打我?」布紫陽如輕泉的聲音輕得毫無溫度。

四周連抽氣聲都沒有,陷入死寂。

捂著因為一時沖動而甩出去的手,陶步荷的掌心也疼痛不已,看見布紫陽那不思己過還一臉陰惻惻的神情,她整個人都醒了,醒得比任何時候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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