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短路野公主 第七章

莫琊無法自己的一怔,抬起猶帶淚痕的小臉驚異的看著東方戟。

會不會……這是她的幻覺?東方戟,他嘲弄愛情、不需要愛情、也不懂愛情,因為他所獲得的感情太多,所以他不必付出;對心儀他那麼久的大美人他根本就不在乎,在他的生活里,女人和愛情是相等的;因此,女人在他的生命中根本無足輕重;軍事、政治是他生活的全部,容納不下愛情。

他對女人永遠少了一顆心,除了那位哀求他垂憐的大美人之外,據東方戟的說法,是還有十幾趟牛車都載不走的女人,從丞相府大門排到臨安城外還綽綽有余。他應該是冷血無情的,但——為什麼他會對她說那句話?莫非是她哭昏了,所以「耳誤」?

「你……剛才說什麼?」她屏息問道。

莫琊震驚的表情令他莞爾。東方戟凝視著她輕聲道︰「我愛你,莫琊。」他的聲音低啞而溫柔,深邃美麗的眼瞳溢滿令人心醉神迷的款款深情。

「你……你是說真的?不是因為我是……」

東方戟猝然以他的吻堵住她的唇。

「不許疑心!」他英挺得教人心悸的臉龐是一片認真的嚴肅。

「原本找到‘景玉公主’是為了幫助爹自立為帝的一著棋,至少不會落得‘篡位’之名——只要你成為我的妻,那麼,這一切便理所當然。當今局勢,是趙氏擁有天下,但趙氏皇族在臨安的生活日漸安逸奢靡,根本不思復國,只求短暫的偏安。而最具有繼位資格的康王趙構在汴京被攻陷時便下落不明。」他頓了頓,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目前朝綱無人主持,趙氏皇族只知專權而不思改革變法,而北方女真部族卻日漸坐大,這是相當危險的一件事,所以爹才有自立為帝的念頭。春秋三傳中有這樣一句話︰‘一字之褒榮于華袞,一字之貶嚴于斧鉞。’史書對篡位者從不寬貸,為了杜悠悠之口,我才孤注一擲的找尋你。」

「那……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莫琊仍不怎麼高興。

「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不敢?你也有不敢的時候?」莫琊口氣中有十足的嘲弄。

「當然有。」他將她的手包入自己的掌心。「不論告訴你的時間早晚,你都會有那樣的想法,那麼,我何必那麼早對你說?我一直擔心告訴你之後,面對的將是永無休止的爭吵,那樣我會受不了;除了選擇隱瞞外,我能怎麼做?原以為我與爹、朔絕口不提,你就不會發現,可是,還是被你翻出那幅畫像了,不是嗎?果真如我所猜想的,我們還是免不了要起一番爭執,可見隱瞞你還是利多于弊的。」

「不知悔改!」莫琊以手指戳他的胸膛。

東方戟淡淡一笑,「另外,我和爹一連談判了三天,堅持不再拿你來當作籌碼,所以,不管你是不是景玉公主,對我而言都沒有差別了。」

「呀!你……」莫琊又驚又喜。「可是……難道爹不生氣嗎?」

東方戟輕哼︰「他氣死了!我們父子總共僵持了三天,爹知道我的個性,只要我下定決心就不會改變,而我又是他的軍師,爹也只好由我了。」

「那……他不再與趙氏皇族爭王位了嗎?」

「听說康王趙構已回到臨安城。既然知道他沒有死亡,而且,他本來就有這個氣魄扛下復國重任,爭奪王位又有何意義?還有誰比他更能名正言順的坐上王位?」東方戟突然扳過她的臉,眉峰微蹙︰「前幾天來找你的那個男子是誰?」

「哦,你說……狄向濂?」

「他是誰?」他再問。

「一個朋友而已,偶然間認識的,和我挺談得來。」莫琊奇怪的看著他︰「怎麼了?」

「不……沒什麼。他說話的氣勢和一般人很不一樣,或許是我多心了。」

莫琊輕笑。「本來就是你多心了,狄向濂是北方來的商人,他走的地方多,當然說話的感覺就不太一樣。不然,你以為他是誰?女真的少主嗎?」

「少主」兩字令東方戟心神一震。狄向濂……女真的少主叫完顏向濂……加上他不凡的氣勢,或許真被莫琊給猜對了!

看見東方戟眼神深沉,莫琊擔心的問︰「怎麼了?」

東方戟揚起一抹笑意,掩住他的思緒。

「你曾有機會成為女真的少王妃,不是嗎?」

「我亂講的你還當真!」莫琊瞪他。

東方戟執起她雪白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

「其實,我該感謝那天他對我說的那番話,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發現,原來我已愛你那麼深。」

「說到這里,我就想起那個愛你愛得全心全意的大美人。老實招來吧!為了你自己好,最好告訴我,你們是何關系?」她的語氣酸溜溜的。

「她是四位親王送給我的禮物,叫做荊湘梅,因為她從不爭風吃醋,也不要求我做任何承諾,所以她跟在我身邊最久。」

「那你應該娶她才是!她又溫柔、又體貼,而且她愛你愛得死去活來,又是個大美人……」莫琊愈說愈激動。

東方戟仰首發出一聲長笑,惹得莫琊一陣呆愣。

「啊!原來你會大笑?」莫琊跪坐在他面前,狀似痴呆地盯著他瞧,「你笑起來真好看!這是我嫁給你到現在,第一次看見你這樣笑……」她伸手輕觸他的唇。

印象中,他除了冷笑、嘲笑之外,其他的「笑」都不會。

「你要不要听我和荊湘梅的事?」天!她想挑逗他嗎?他拉下她的手臂。

「呃?要!」她恢復了好奇。

「我曾經要過她,但是從沒有愛上她。她是個好女人,但不適合我。她不只一次在我面前掉淚,不是我太冷傲,而是因為面對一個無法令我動心的女子,就算她的眼淚也震動不了我。」東方戟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低語︰「只有你,一直只有你的眼淚能擊潰我的武裝防御,從現在……到永遠……」

他的言語更加低沉,東方戟俯下頭,佔據了她的櫻唇……

☆☆☆

看著兒子和莫琊這對小倆口再度和好如初,他這個當爹的看了還真是欣慰。

雖然說自己一心巴望著能登基做皇帝,且為了避免落人口實,說他「篡位」,所以他只好拿兒媳婦「景玉公主」的身份大作文章,沒想到卻惹得兒子和莫琊反目成仇!他那個一向把天下局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大兒子,居然把他們醞釀許久的計劃給否決掉,只為了他那個寶貝妻子!

依他看來,這小子簡直是吃錯了藥!東方戟成年後,傾心于他的姑娘何只千百,舉凡荊湘梅、王尚書的千金、趙將軍家的大小姐,什麼平安郡主,就連左丞相都想招他為婿,可惜他這個兒子就是連正眼也不瞧一眼。

問他原因,他只答道︰「對官家千金不感興趣。」

那荊湘梅總不是官家小姐了吧?他怎麼也不愛?而他那寶貝兒子是這麼說的︰「湘梅不適合我。」

瞧瞧!這算什麼回答︰

他這個當爹的也只能搖頭表示嘆息。

他的大兒子他管不動,小兒子也一樣,除了強迫他們成親之事免談外,其他的倒也讓東方澤沒什麼可操心的地方。

曾經一度,東方澤以為大兒子打定主意終身不娶了咧!每天對他逼婚時他都是這麼回答的。

如此一來,東方澤可急了!長子沒成家的打算,這教東方家的香火如何傳承哪?將來他到陰曹地府見到東方家的列祖列宗,非被他們一人一口的口水淹沒不可!

所以,東方澤便自作主張,暗中幫東方戟物色媳婦兒人選。大兒子不喜歡千金大小姐,行!專挑小家碧玉總成了吧?他千挑萬選,選上了七彩繡樓的繡工馮小翠。

說起這個馮小翠,不單單繡藝精湛,容貌更勝東方戟死去的娘三分,是標準的美人胚子。這下,兒子一定不會拒絕了吧?

他瞞著東方戟將馮小翠送到他的房間,待他拐騙兒子進房後,將門窗一上鎖,嘿嘿!就算兒子想逃,也是插翅難飛!

東方澤覺得自己這招定能成功,沾沾自喜得很!卻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叫人把鎖打開後,兒子便首當其沖地一把推開門,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

兒子那張俊臉發青,繃得死緊,而眼光是殺得死人的銳利!連他這個做老子的都不大敢吭聲。可是,他還是得擺出當老子的威嚴,不輕不重地問了句︰「昨晚……睡得如何?」

兒子東方戟瞅了他一眼冷然道︰「我不是種馬!」

天哪!東方戟當時的表情,他一輩子也忘不了!著實教他這個做爹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怪沒出息的!

接下來,足足有半個月,他兒子一句話都不跟他說。可是想跟他閑話家常,想都別想!因為他會連應都不應一句!

只有問起政事時,東方戟才肯開金口,簡潔有力的表達自己的想法,有問有答。東方戟話一向不多,這下可更惜話如金了。

東方澤也很能察言觀色,老是趁他們聊政事聊得較熱絡時,蹦出幾句題外話,想乘機攏絡兒子,也順便刺探一下兒子還生不生氣。每當這個時候,東方戟又會不搭話,冷眼瞧他這個老子演獨角戲!

想到這里,東方澤忍不住苦笑了。

說實話,那陣子東方戟可不是普通的難搞,而且難搞到他簡直想弄清楚一件事——

到底是他是老子?還是東方戟是老子?

他,東方澤,堂堂一朝右丞相,居然怕起自己的兒子來了!要是傳出去,他哪里還端得起丞相的架子?連兒子都擺不平了,還有余力管理天下事嗎?

「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可是中國老祖先的明訓哪!教兒子騎在老子頭頂上,唉!難看呀!

不得已,只好打消想抱孫子的念頭,把馮小翠給「完璧歸趙」。

丙然,兒子總算臉色稍霽,不再成天板著一張棺材臉嚇他這個當爹的。

唉!可憐哪!要是東方家到了他這一代就注定滅絕,這還了得?于是,東方澤開始針對小兒子——東方朔逼婚!

東方朔不貪戀榮華富貴,交游廣闊,而且遺傳東方家的一表人材,加上個性外向活潑,應該會獲得不少名媛的青睞才對。最重要的一點是,在他記憶中,他這個小兒子幾乎沒發過什麼大脾氣,那麼,也許他這個小兒子會比大兒子來得好搞一些。

于是,他找了一天與兒子對談。東方澤正襟危坐,想讓自己看起來威嚴一點。他沉聲問道︰「朔兒,你可有意中人?」

東方朔笑了起來。「哎呀!爹,被你發現了呀?」

听他這麼一說,東方澤心中一陣狂喜。

有希望了!有希望了!東方家的香煙有著落了!

東方澤強自鎮定,再問︰「你倒是說說看,讓為父的心中有個底。」

「哦。」東方朔深思道︰「樓適桓、令弧軫,這兩個是我在建康認識的,武功高強而且淡泊名利,我最喜歡這種人了!我有意網羅他們兩人進我的幫派,可惜那兩個人鐵齒到連鐵鋸子都鋸不斷的地步,不管我怎麼說,就是不肯答應。還有……」

東方澤白高興一場,沒好氣的吼道︰「誰跟你說那個?我是問你,你到底有沒有‘意中人’?」

「有哇!」東方朔振振有辭,「我‘有意’網羅他們進我的幫派,他們就是我的‘意中人’哪!」

東方澤差點沒昏倒!

「笨兒子!我是問你——你有沒有中意的姑娘?趕明兒個,爹替你去說媒提親。」

「姑娘?哦,有一個。」

東方澤忙問︰「誰?」

「花木蘭!」他興高采烈道︰「據說她代父從軍,嗯!她是個孝女,而且也很有膽識,巾幗不讓須眉,很好!我喜歡!」

「她早已作古了!」東方澤咬牙忍不住,「你就不能講個當代的女子嗎?那種作古不知幾百年的,就甭提了!」

「呵!當代女子呀?待我想想……」

他想了老半天,突然一拍手︰「想到了!唐雪茵!她溫柔善良、美麗動人,而且又知書達禮,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這個好!就她了,爹替你找人說媒去!」東方澤撫掌大笑。

「可是,爹,她是……」

「青樓歌妓?無所謂!你爹我不計較這些……」

「什麼呀!唐雪茵才不是什麼青樓女子哩!她是唐衍史的女兒,今年才三歲!」

東方澤又空歡喜一場,不禁有些冒火,「你不是說她溫柔善良、美麗動人、知書達禮、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嗎?」

「確實如此!」

「那就奇怪了!一個三歲女圭女圭會有這些美德嗎?」

東方朔笑了笑,道︰「爹,你有所不知,這唐大人的妻子是個大美人,女兒遺傳了母親的美貌,說她‘美麗動人’有什麼不對?」

「那……溫柔善良呢?」

「三歲女娃兒連話都講不清,教她潑婦罵街都有些困難,更別提大動拳腳欺負人了。我說她‘溫柔善良’,其實並不為過。」

東方澤簡直氣暈了!

「好……好!算你有理!我問你,‘知書達禮’、‘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又怎麼解釋?」

「別急,爹,我還沒說完呢!三歲的小雪兒將來準是個大文豪!當時白居易不知道幾個月時會分辨‘之’、‘無’二字,那不夠看!雪兒更高桿,她能在一堆書中挑出‘書經’和‘禮記’呢!知‘書’達‘禮’,不簡單哦!」東方朔頓了頓,道︰「雪兒小小年紀就喜歡彈琴與下棋,尤其擅長把琴弦撥斷,下棋時把棋子當石頭丟,寫字和畫圖也很不賴,我們不妨稱她為‘草聖二世’,她大筆揮毫,可有架式得很!畫圖乃是藝術的一種,必須從不同角度去欣賞,爹您凡胎肉眼,要您觀賞可能比較困難,不過,我倒挺能接受的,您認為呢?」

東方澤已經听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爹,你沒事吧?」

「只要你多待下來一刻鐘,你爹我可能就出事了!」東方澤沒好氣的道。

東方朔于是很識相的走人了。

東方澤真是傷腦筋透了!以至于沒瞧見東方朔走出門口時那奸奸的笑意。

直到幾天後再想起來,東方澤才恍然大悟——原來東方朔這小子故作迷糊,將他這個當老子的耍著玩!

待他醒悟過來,準備重施故計對他逼婚時,他早已閃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東方澤想起從前對兩兒子的逼婚情形,忍不住靶慨的笑了。

不過,幸好老天有眼!賜給東方戟一個莫琊。他這個大兒子一反「對官家千金不感興趣」的誓言,把莫琊寵得像寶,甚至不惜砸了他老子的皇帝夢!

唉!天底下居然會有這種兒子,只愛美人不愛江山!

可是,其實這也很不錯的,至少兒子終于肯結婚成家了,不是嗎?也許他們很快就會有孩子。當不成皇帝,當個現成的爺爺也很不錯,他再也不必擔心東方家的香火無人傳承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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